《黄河古事》---爷爷被黄河里浮出的石头棺材带走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铁骨铮铮



  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挑衅,让鲁家掌灯面子上很挂不住。事情已经闹到这地步,活鲁班和排教的脸,几乎丢尽了。
  几个鲁家人回头就喝道:“是谁在背后嚼舌头!滚出来!”
  “三十六旁门嘛,从来都会以多欺少,瞎咋呼什么?出来就出来。”那道声音是从不远处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后面发出的。我的脑子从重击的眩晕中恢复了一下,好像随即就辨认出了这道声音。
  它在此时此刻,听起来是那么温暖。
  围观的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圆圆的脸,仿佛永远都挂着憨厚的笑容,他闲庭信步一样的一直走到我面前,周围的鲁家人,还有排教的门人在不断的怒喝,但他充耳不闻,憨憨的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桑园村今天是龙潭虎穴,但如果你不来,就不是陈近水了。”
  望着弥勒那张憨憨的圆脸,我想笑,但稍稍一动,身上的伤处就开始疼。
  “你来了,我也来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还有三十六旁门所有人一句话。”弥勒重重拍拍我的肩膀,扭头对周围的人道:“他,不是一个人。”
  “好嘛!”鲁家掌灯一脚把身下的椅子踢开,道:“又来一个,今天看来真的要抹我鲁家的脸面了,两个乳臭味干的小东西,你们翻不出浪花!就凭两个人,鲁家还能应付的来......”
  “谁说就俩人呢?”
  鲁家掌灯的话还没说完,硬生生被人打断了,就如同重重让抽了一巴掌。婚宴旁边一排临时搭起的灶台后面的柴火堆里,硬挤出来一个人,脸庞上皱纹密布,因为天生迷糊相,看着有点蔫巴。
  “你们这么多人,挤兑俩娃娃,你们脸皮咋恁厚呢。”老蔫巴肯定是从外面直接遁地进来的,抖抖头上的土屑灰尘,一窝袖子,蹲到灶台旁边,道:“俺们那嘎达不兴人多欺负人少,有啥冤仇,两人单挑呗。”
  鲁家掌灯接连被弥勒和老蔫巴打断话,涵养再好也无法淡定。一抖袖子,重重朝前踏了一步,对周围那些表情各异的旁门中人道:“各位,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大伙都看见了,这几个人来桑园村横生事端,要是我再不出来说句话,鲁家以后也不用在黄河滩混了。这事,鲁家自己料理,有怠慢的地方,大伙包涵!”
  鲁家掌灯这样一说,就等于下了死令,旁边的鲁家人一声大喝:“不用管那么多,先把这三个拿了!”
  老蔫巴见机很快,一看要动手,刺溜就跑到我和弥勒旁边。我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又突然惶恐。如果仅仅是我一个人,交代在这里,那就算了,我不想牵连弥勒还有老蔫巴。
  “来!”弥勒终于收起脸上的憨笑,挺挺身子:“我看看,三十六旁门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别的宾客都闪身退出去很远,只有那些旁门中的掌灯,顾及身份,依然坐在原位。鲁家和排教的人一肚子火气,蜂拥而上。喜宴不见刀兵,他们顺手操起手边能用的家伙,恨不得把我们三个当场砸死在这里。
  嘭......
  弥勒身子很结实,一拳把面前一个人打的满脸花。我受大头佛的指点,跟他一样,动手中完全靠强悍的力量硬生生把对手打趴。三个人瞬间就被围住了,我没有半点畏惧,片刻之间,我和弥勒抬手就放倒了四五个人。老蔫巴没那么大的力气,但是跑的比谁都快,一阵风一般在人眼前晃来晃去,没人能抓住他。我和弥勒只要放倒了人,趁着对方还在地上翻滚挣扎的时候,老蔫巴一溜烟蹿过去,提脚就踹。
  “这么大人了,咋就不学好呢,我踹死你......”
  鲁家的头面人物自持身份,不想落个以大欺小的名,但是下面那帮人功夫又不是出奇的好,一时间斗成一团,乱糟糟如同闹剧。至少三四十个鲁家和排教的人围着我们三个,却收拾不下,周围的人指指点点,鲁家掌灯可能是受不了旁人再暗中戳自己的脊梁骨,只想把事态马上平息下去,一挺身,拨开外围的人,大步冲来。
  “我来看看,如今这些小辈到底是仗了谁的势!这么猖狂!”
  鲁家掌灯六十多岁的年纪,对于常年苦练功夫的人来说,六十来岁依然龙精虎猛,他一冲而来,身形快的像一道光,弥勒一拳把一个鲁家人打退,接着推了一下我,自己迎着鲁家掌灯,大吼一声。
  两个人的身形重重撞在一起,眨眼间的功夫就过手几次。弥勒倒退了两步,胖胖的身躯跟着一晃,我看见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估计非常吃力。他尽管猛,但功夫跟鲁家掌灯差了几十年。
  “狂的没边了!不过如此!”鲁家掌灯占了上风,毫不犹豫,挺身又冲了过来,他一出手,别的人就帮不上忙,立即腾出个圈子。弥勒一步不让,硬挺着跟鲁家掌灯斗在一起,我在旁边伺机动手,两个人一左一右把鲁家掌灯缠住,老蔫巴围着三个人来回乱转,左一个圈子,右一个圈子,把鲁家掌灯晃的有些心烦意乱。
  “你是什么人!跟着起什么哄!”鲁家掌灯听出老蔫巴的口音不是河滩本地的口音,因此也分辨不出老蔫巴的真正来历和身份,他急切想把我们先收拾掉,但弥勒拼死硬抗,我也在全力以赴的纠缠,他占据了上风,但一时半会之间却仍然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心里越来越躁:“留个名头,今天事了,以后鲁家少不得要拜会拜会你!”
  “吓唬人呢?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老蔫巴嗖的一下从我们三个人脸前晃到后面:“俺是东北银,咋滴!”
  说着话,老蔫巴捡起地上一根板凳腿,瞅准机会,朝着鲁家掌灯后脑壳嘭的砸过去。这一下没能砸中,但让鲁家掌灯火冒三丈,反手一抓,老蔫巴跑的飞快,提着板凳腿一退就是七八米远。
  “这个事情不对路啊。”那一排旁门的掌灯位上,有人道:“就凭七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敢过来寻事?”
  “你的意思,他背后还有人?”另个人借口道:“七门的人?是庞独?还是陈老六?七门里头,除了这两个,别的人不值一提。”
  “小鲁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气定神闲,慢悠悠道:“还不去给你爹帮帮忙,把那三个小角色拿了,把他们拿了,背后的人自然会露面。”
  这老道士少说也有七八十的年纪,是阴山道这一代的主事。那些上首的老家伙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遇见点事就疑神疑鬼。但是阴山道的老道士一发话,旁边鲁家掌灯的两个儿子立即抽身扑向战团。这样一来,我和弥勒的形势就岌岌可危,被鲁家三个高手围着,愈发吃力。
  “你先朝外冲,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脱身。”弥勒低声对我说了一句。
  我没法走,也不能走,弥勒专门跑来帮我解围,我这时候走了,良心会不安。不由自主,我转头看了看花桌旁的小九红,她仍然被人拦着,已经不再大喊大叫,但是她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我。
  或许,她一直在等,一直在信守自己的承诺。等我倒下的那一刻,她也会跟着去死。
  压力倍增,弥勒实在顶不住三个人的围攻,脚下一踉跄,被鲁家掌灯一下按住了后颈,我赶过去想要帮忙,但是鲁家两个儿子抽出手就把我挡在外面,老蔫巴绕着鲁家掌灯转了几圈,鲁家掌灯已经知道老蔫巴其实没有什么大本事,管都不管他,一鼓作气把弥勒摁倒,抓着他的头发,脚掌一蹬弥勒的后腰。
  “多大的本事?给我跪下!”鲁家掌灯已经不完全想要杀人,更要找回鲁家之前丢失的脸面,他硬揪着弥勒的头发,要弥勒跪下。
  弥勒的骨头很硬,被抓到了,却丝毫都不服软,嘴角一咧,笑着道:“好啊,我就在这儿,来吧,给我跪下。”
  “混账!”鲁家掌灯抬手重重抽了弥勒一巴掌,一巴掌就把弥勒的脸抽肿了:“旁门的私刑多的是!你跪下,给你个痛快,不跪,让你想死都难!”
  “那你来试试,我不是吓大的。”弥勒噗的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依然在笑。
  两个鲁家人冲上来,揪着弥勒来回抽了七八下,一个人拎着一根胳膊粗的棍子,嘭的砸在弥勒小腿的迎面骨上,那是腿部最脆弱的一段,弥勒圆圆的脸因为痛楚而抽搐了一下,一条腿顿时就站不稳了,但仍然强撑着身体。我心里像是被刀割着,拼尽全力想冲过去,心里一分神,手下就乱了,被鲁家一个儿子从后面揪了一下,前面那个也随即加力,两个人把我架在正中,一下被控住了。
  “都给我跪下!”鲁家两个儿子用力把我推到弥勒旁边。
  “你们都跪着,我们受得起。”弥勒的脸已经肿的不像样子,左腿被砸的皮开肉绽,但仍然一句软话都不说。
  “给我打!打到他跪下为止!不跪,就朝死里打!”鲁家掌灯冷哼了一声,松开弥勒的衣领子。鲁家一个儿子高高扬起巴掌,江湖人重脸面,被打断了胳膊腿,那没什么,反正都是提头混饭的人,生生死死就是那么回事。但是当众被人抽了耳光,那是比死还要难受的事情。
  “鲁家的,算了吧。”有旁门的人在旁边插嘴道:“这么点年纪,骨头倒硬,他们少不经事,搅了你家的喜事,实在不行,给个痛快就是了,何必这样羞辱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波迭起



  “说的轻巧!”鲁家的两个儿子瞪了瞪旁边求情的人:“这是搅局?这是来给我们鲁家脸上抹黑的!这面子不讨回来,能行吗!”
  “不要废话了。”红娘子一直都阴沉着脸不出声,直到这时候才开口道:“杀了!”
  “妈!”小九红泪眼盈盈,她没有和以前那样喊,也没有和以前那样蛮,就睁着自己的眼睛,望着红娘子,一个字一个字道:“你杀了他,我一辈子都不再认你......”
  “没大没小!今天丢人丢的还不够!”红娘子不理小九红,加重语气,对鲁家两个儿子道:“杀了!”
  鲁家两个儿子转头看看鲁家掌灯,红娘子只是排教的大排头,不能决定鲁家的事,杀还是不杀,最终都要鲁家掌灯的点头。鲁家掌灯想了想,道:“那个胖的不要留了,另一个是七门陈老六的孙子,留下来,我还要问些事情。”
  “来!连我一块杀了!”我感觉眼睛里想要冒血,如果弥勒这时候被杀了,那么就算我能苟延残喘活下来,还活的有什么意思?小九红一个姑娘家,都能跟我同生共死,我这么大的男人,又有什么畏惧的。
  “不急,迟早轮得到你。”鲁家儿子抬手抽出一把短刀:“这胖子嘴巴太硬,挑了你的手脚筋,丢粪坑里泡上三天三夜!”
  刀子逼近了弥勒,弥勒连眼都不眨,我却不忍再看了,拼死想要挣脱出来。挣扎之中,雷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村外溜了进来,颠颠的跑到阴山道那个老道士面前,噗通就跪下了,连声求情,想要老道士帮忙出面跟鲁家人说说好话。
  “胡闹什么!”阴山道的老道士很不满意,这种事情,别人避之不及,没人会朝自己身上揽事:“你这些日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退到一边去,不要多嘴!”
  “这个人......”雷真人指了指我,鼓足勇气道:“这个......是我的......我的朋友......”
  “放屁!”阴山道的老道士一拍桌子,差点把桌子给掀了,旁门跟七门,自古势不两立,双方的仇怨深的海一样。
  我被人死死的架着,知道自己的厄运即将到来,却一点也不遗憾,反而觉得说不出的暖意。雷真人身为旁门,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是我的朋友,那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和他身上中了同死蛊,他一死,我......”
  “闭嘴!滚到一边去!”
  雷真人被呵斥的说不出话,跪在地上,转头看了看我,那双平时精光四射的绿豆小眼里,充斥着无尽的歉意。他的嘴巴动了动,却只言难吐。
  “别再啰嗦了!干脆点!动手!”红娘子在旁边催促。
  鲁家一个儿子举着刀,阴森森一笑,刀尖在弥勒眼前晃了晃:“能一刀捅死你,我偏不给你痛快,少说捅个七八十刀......”
  就在这时候,后面的人群一阵骚乱,硬生生被挤出一条路,一道身影风驰电掣,还没走到跟前,我就看到他手里那根两米长的白蜡杆子。
  丑脸人来了!
  他在疾奔中,依然保持着沉稳,硬生生穿过人群,四周都是桌子,奔跑不便。丑脸人一靠近,双手用力撑着手里的白蜡杆,身体呼的腾空而起,像一只鹰,呼啸而来。人尚在半空中,白蜡杆已经举过头顶,怒砸下来。
  这一击好像雷霆从天而降,丑脸人一身神力,加上俯冲而来的惯性,声势骇人。举刀架着弥勒的鲁家儿子被吓住了,不由自主丢开弥勒,转身就想跑。但是迟了一步,他躲闪不及,随手举起一条长凳挡在面前。
  咔......
  半个巴掌那么厚的长凳被白蜡杆一下砸断,余势未消,直接把鲁家儿子的脑袋砸的一团糟烂。周围一阵骚动,有人失声惊呼,情况发生的太突然。丑脸人稳稳落地,单手举着两米的白蜡杆,指着四周那些旁门中人,慢慢转了一圈。
  他的脸丑陋不堪,让人不敢直视,但是此时此刻,他的霸气,他的风姿,完全盖住了面孔的丑陋,像一个王者,睥睨四方。我身后的鲁家人在瑟瑟发抖,慢慢收回手,转身就跑,一直跑到人群中,还在微微喘气。
  “好嘛!”阴山道的老道士晃了晃头,道:“我就说了,凭两个毛头小子能做什么,背后肯定有人!”
  “这个人,不简单啊。”另一个老头儿看看身边的老道士,道:“他的脸毁了,但是你瞧他的架势,像谁?”
  “像......”阴山道的老道士沉吟了一下,眼睛猛然一亮:“你是说?”
  “还等什么!先拿下再说!”
  上首一排座位上的老家伙们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齐齐站起身,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好像已经不单单是鲁家和排教的事了。这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精明,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们绝对不会自己就出头。
  “今天庞独和陈六斤来了都没用!来一个杀一个!”红娘子也跟着跳到前面:“排教和旁门不是一家,但今天先暂且联手,把这人收拾了!”
  丑脸人一言不发,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些人,他那双眼睛本来沉静的如同一片死水,但此刻却泛起一层一层的波澜。他的手有点点不稳,白蜡杆子微微的颤抖着。
  “庞独下落不明,陈六斤在河里,至于庞大那辈人,估计早死的连骨头都不剩了,还有什么可怕的!”阴山道的老道士大吼一声:“一起上啊!”
  “看吧看吧,这些人忒不厚道,除了以多欺少,什么都不会。”老蔫巴钻到我旁边,迷迷糊糊的拽着我的胳膊,道:“打不过咱就跑呗。”
  “我们排教先打头阵!”红娘子这时候比谁都积极,一挥手,让人带着小九红先退走,我心急如焚,看着小九红被人拖着,又哭又喊,抬腿就想冲过去。但是眼前红影子一晃,红娘子挡在面前,那股逼人的气势,一下子把我笼罩其中。
  嗡......
  丑脸人猛然一抖手里的棍子,嗡嗡作响,他仍然单手握着白蜡杆,棍尖指向红娘子。这是一种无声的威慑,那意思分明是对人说,谁再敢走进一步,棍不留情!
  “这时候当了缩头乌龟!你们知道后果!有些话,不用我再多说了吧!”红娘子从不饶人,身手嘴巴都强势的很,她面对丑脸人手里的白蜡杆,头也不回的对身后那些旁门掌灯喝道:“非要人一家一家把你们收拾掉吗!”
  “动手!”阴山道的老道士第一个冲了上来,我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利益关系,但是他一出面,剩下那些旁门掌灯一个个都跳过桌子。今天到场的,并非三十六旁门的全部派系,然而光掌灯至少来了八九个,都是年轻时就从刀山火海闯出来的硬手,看着他们围攻过来,我的心顿时一沉,丑脸人强势,却绝对敌不过这么多强硬的对手。
  “非要把人逼死吗?”
  丑脸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用白蜡杆子护住我和弥勒,就在旁门掌灯想要群起攻之的时候,一道让我微微感觉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听到这声音,我顿时就觉得脑子一热,嗖的转过头。之前见过的百忍和尚,正慢慢从人群后走出来。他仍然穿着那件沾满了尘土的僧衣,冬雪飘飞,他脚上只有一双草鞋,走的不紧不慢。看到他出现,我一阵说不出的激动,立即又在周围扫视着,大头佛是他带走的,他既然来了,大头佛呢?
  但是我看了一圈,却始终没有看到大头佛的影子。我有点失落,可是觉得轻松,我想见大头佛,却又怕见他。对于他,我心里有愧。
  “多少年了,那些旧怨,有人总是放不下,赶尽杀绝,无所不用其极。”百忍和尚走到那群人面前,慢慢道:“人不杀你,并非不能,只是不忍。”
  在场可能没有几个人知道百忍和尚是谁,但阴山道的老道士猛然就退后了几步,一脸的难以置信,还有微微的惊恐。他是旁门掌灯里面年纪最大的,总觉得自己高人一头,说话做事都以长辈自居,然而当他看见百忍的时候,一下子就惊呆了,哆嗦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你还没死......”
  “现在没死,迟早要死的。”百忍和尚面容波澜不惊,像一个平淡无奇的行脚老僧人,但是一个人站在那么多人面前,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压的他们喘不过气。
  喧闹的婚宴随着百忍和尚的到来,顿时沉寂了,没有几个人认得他,但阴山道的老道士已经噤若寒蝉,周围的人又不瞎,谁也不敢多说半句废话。
  就在这种对峙持续了两分钟后,一顶轿子无声无息的从婚宴场角落里一条小路闪了出来。那是鲁家特制的阴阳轿,看见阴阳轿,就意味着三十六旁门的头把到了。
  与此同时,我脑子里立即一晃,想起了旁门头把脸上的那张面具,还有那双随时都会翻出来的重瞳。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杀鸡儆猴



  旁门的头把不会有闲心来参与什么繁琐的婚宴,如果不是百忍和尚露面,她可能还会继续隐忍不出。
  头把一出现,那些已经乱了阵脚的旁门中人立即像是有了主心骨,很多人迎了上去,接着轿子到了跟前。阴阳轿后面,跟着几个人,尽管他们已经换了装束,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麻杨婆。
  在我的印象里,旁门的头把应该是西边儿来的人暗中推出来的,但是眼前的一幕顿时让我感觉判断失误。头把的身边既然跟着苗人,会和西边儿来的人是一路的?
  鲁家掌灯快步就跑到轿子跟前,小声说了说,可能是在讲述事情经过,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轿子里微微传出声响,紧随轿子而来的麻杨婆几个人已经越过阴阳轿,走到了前面,目光一起盯在百忍和尚身上。
  麻杨婆绝对是个强大的敌人,论真功夫,她可能连大头佛都不如,但九黎的巫毒之术一旦全部铺展开了,会很要命,并非每个人都有命图可以护身的。
  “这是什么人,像是很厉害?”麻杨婆慢吞吞的走近两步,望着百忍和尚,道:“就是个挂单的老僧而已。”
  旁门头把带着苗人现身,周围那些人立即就抽身退到一旁,就连之前全力主张杀了我们的红娘子也轻轻挪动脚步,退回花桌旁。我不能分心,惦记小九红,又怕麻杨婆会故技重施,那张九黎秘图会把人活活的收进画里。
  百忍和尚不搭话,但是也不退走,就那么静静的站着。麻杨婆说了几句,估计还是分辨不出这个老和尚的深浅。
  “我来试试,胆气为什么这么粗。”麻杨婆嘎嘎一笑,一抬手掏出七八个小布袋。
  “不杀人,不行。”百忍和尚轻轻叹了口气:“我能百忍,再多一忍,就怕是忍不住了,要不是你们凭空出来搅乱,事情也不会是今天这样子。”
  “口气不小嘛。”麻杨婆佝偻的腰身一抖,七八个小布袋同时打开了,一片灰蒙蒙的草灰一样的东西从布袋里抖落出来,点点灰迹飘洒四周,见风就化成一片黑乌乌的虫子,铺天盖地。
  那些虫子迎头飞过来,还没有裹住百忍和尚,麻杨婆的手里又多了几只布袋,另只手上多了几根用线吊起来的泥人,她看上去颤颤巍巍老眼昏花,但是动作却快的惊人,手指尖夹着几根头发,在泥人身上缠了一圈。
  骤然间,我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拽紧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上提,脚不沾地一般,一下就飘忽到百忍老和尚跟前。百忍和尚不断的用手驱赶飞来的毒虫,我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无形中就挡住了他的动作。但百忍和尚出手极为敏捷,一扭身收回手,把我硬拽住,反手推回原地。我摔了一跤,但是身体刚一落地,头顶那股力量又揪着我的头发。麻杨婆手里一根细线上的泥人晃来晃去,我像中了魔,硬着头皮就想朝虫子堆里钻。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落在他们手里了?”弥勒紧抓着我的腰带,老蔫巴也在旁边帮忙。我被两个人死死按着,仍然颤动着身体想要爬起来,我被苗人困住过,想从我身上弄走点东西,那是无法避免的。
  “不能留你了。”百忍和尚伸出巴掌,一头扎进那铺天盖地的虫堆里面,他随手一挥,成百上千的虫子就不能近身,他走动间快的让人看不清身形,在虫堆里面穿梭了一下,瞬间就出现在麻杨婆身前。
  谁都想不到百忍和尚一动,就能快到这种地步,那脚步几乎比得上老蔫巴了。几个苗人抢上前,麻杨婆也哆嗦了一下,想要后退。但是百忍和尚一伸手就把她紧紧的揪住。麻杨婆整个人顿时缩成一团,肚子里咕噜一阵乱响,猛然张开嘴巴,一丛细的和蛛丝一样的黑线,就从舌根处吐了出来。
  咔......
  百忍和尚飞快的抬手,在麻杨婆下巴上一敲,迫使她闭上嘴巴。紧跟着,百忍和尚一把扣住麻杨婆的脸,微微一扭,麻杨婆整张脸顿时被捏的粉碎,头颅像是一只瓷罐子,嘭的爆开了。百忍和尚身上溅满了鲜血,但是仍然不停手,把麻杨婆整个人都捏的像一团面团,又好像一个巨大的肉球。
  所有人都惊呆了,几个苗人也骤然停下脚步,百忍和尚把麻杨婆活活的团死,随手丢在对方脚下,慢慢转头,看了周围人一眼,道:“谁还要来?”
  我一下就明白了,百忍和尚不愿说话,可能是早就知道跟这些人没有什么话可讲,唯有雷霆霹雳一般重手杀人,才能震慑对方。
  没人再敢说一句话,几个苗人面面相觑,又回头看了看阴阳轿,轿子里的头把始终不出声。百忍和尚转身迈步,朝着上首那排座位走过去,阴山道的老道士面无人色,百忍和尚走一步,他就退一步,一直退到桌边,胡子乱抖,看样子是怕的厉害。
  但紧跟着,我就发现百忍和尚的目标并非阴山道的老道士,而是一旁的红娘子。百忍和尚从进了桑园村到这时候,只动手杀了麻杨婆一个人,然而那些人眼睛有水,能看出百忍和尚绝对是极其厉害的角色。红娘子是什么人?一向独断专行,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但是面对一步一步走来的百忍和尚,红娘子也在慢慢的后退。
  “莫怕,我不杀你。”百忍和尚走到红娘子跟前,沉默了一下,道:“但为什么不杀你,你心里清楚。”
  百忍和尚没有废话,说完就转身朝桑园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道:“你们不行,若仲虎还没死,叫他来找我。”
  百忍和尚一转身,红娘子就咬了咬牙,今天被这样一闹,两家颜面尽失,结婚的事情肯定是泡汤了。小九红已经被人提前带走,红娘子二话不说,跟着就走进花堂。我犹豫着,想要再见见小九红,但今天阻婚的目的已经达到,看红娘子的表情,我跟上去,她依然会翻脸。
  我心里惦记着大头佛,又不想再拖累弥勒他们,犹豫了一下,转身就朝着百忍和尚离开的方向跟去。
  “大师!”我跑的很快,渐渐追上了百忍和尚,追问道:“大师,他......他还好吗?”
  “你安心,他已经无碍。”百忍和尚看看我,道:“只是,他现在不想见你。”
  我心里有欢喜,也有怅然。大头佛肯定还在怨恨我,但是知道他还活着,我就已经宽心了。我不知道百忍和尚跟他说了些什么,但是仔细一想,大头佛的心性,好像已经开始产生了变化。按照他的脾气,被人欺蒙坑害,只要自己还有口气,肯定要杀回来讨个公道。然而现在,他只是不想见我。
  我的思绪飘飞,说不出话,渐渐的又觉得心里堵的难受,大头佛纵横大河一辈子,他的命图没了,能勉强保命,已经是造化,就好像一只猛虎,牙齿和爪子都没有了,即便活着,也是一个废人。
  “大师,他是废了吗?”
  “命图没了,不见得就是废了,这世上,没有命图的人多的是。”百忍和尚道:“当年七门中的庞大,没有命图护身,一样杀的三十六旁门闻风丧胆。”
  百忍和尚说的没错,但我还是不能释怀。他顿了顿,指着我的胸口,道:“你的心有多强,你就有多强,害人救人,皆在此。”
  说完这句话,百忍和尚慢慢的走了,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总感觉这个看似平常的行脚老僧人背后,好像有说不完的故事。
  片刻间,丑脸人,弥勒,还有老蔫巴一起离开了桑园村,百忍和尚一露面,谁都不敢再拦。我们等了等,雷真人也从村子一堵高墙那边灰溜溜的翻了过来,今天这样一闹,他肯定在阴山道也无法立足了。
  “先走了再说。”弥勒瘸着腿,我们顺小路一口气走出很远,又从水路走了一段。这一次,丑脸人没有马上离开,一路带着我们。我对他的身份充满了疑惑。事后几次思量,我身上多出的那幅命图,十有八九就是他给的。这可能是个机会,我要想办法把事情问清楚。
  我们从一个小渡口上岸,没有靠近,就看见渡口边上,站着两个小女孩儿,还有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两个小女孩之前见过,精灵古怪,养着一只花尾巴的猫。她们对丑脸人亲昵的很,看见小船靠岸,立即就跑了过来。丑脸人可能不善表达感情,轻轻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
  那个女人的模样不算很美,但很温顺,她脸上有担忧,不过看见丑脸人好端端的回来了,眉头立即舒展开来,露出一抹安然的笑。
  那女人准备了吃的喝的,几个人饱餐了一顿,女人收拾了碗筷,两个小女孩儿嘻嘻哈哈的跑到一边去玩,弥勒跟老蔫巴一见如故,缠着雷真人。火堆旁只剩下丑脸人,他抬眼看了看我。
  就在那一瞬间,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许多许多过去没有发觉的东西。
  明天不更啦,今天提前更~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他的身份



  丑脸人的目光很淡,像是望着火堆出神,但是我能察觉出来,他在暗中注视我。他淡淡的眼神里有一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关切,就好像一个人在全力压制自己心里的情感。那目光怜悯,关怀,甚至有一丝一缕淡淡的慈爱在里面。这一辈子,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慈爱,尽管爷爷,老鬼,包括大头佛在内,都对我照顾有加,然而有些东西,始终是无法取代的。
  那一瞬间,望着丑脸人,我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奇怪又很让我无法自制的念头,他是谁?他帮我拦过活鲁班家的阴阳轿,在黄沙场的老井下放我离去,就连命图也很可能是他给的。命图那么宝贵的东西,谁能说送人就送人了?
  我没有什么根据,完全是望着丑脸人的眼神时,骤然出现了联想,我想起爷爷不止一次说过的事情。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受了排教的算计,死在了河里......这个想法一出现就无法抑制,人之间的心灵感应是很奇妙的东西,我这样想着,又一次望向丑脸人,我能感觉到,他表面淡定,内心其实已经掀起一场滔天的波澜。
  “你......你是谁?”我问他,声音微微的发颤,有的目光,只是父亲才能给予的,别的人,无法替代。我的想法可能有些突然,也有些无稽,然而我心里仿佛已经认定了。在爷爷的讲述中,爹死了。但是我暗中推算过时间,爷爷当年成家结婚生子的时候,老鬼已经赶去镇河,他们俩从小交情好,老鬼填河之前很久就私下把续命图暗中传给了爷爷。爷爷就一个儿子,把续命图传给我,就不会传给爹?
  人生二十年的经历中,我从来没有想过爷爷会欺骗我什么,只是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爹陈应龙,是不是一直都还活着?
  “你的功夫里面,有几手练的不对,自己练功可能没有大碍,跟人真的动手,迟早会吃亏。”丑脸人终于开口了,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嗓音沙哑不堪,慢慢道:“我教你。”
  “告诉我,你是谁?”
  他越是躲避这个话题,就越让我心里的疑惑变重。我不停的问,他却始终不说一句确凿的话,左右言他。不知道是不是黑夜感染了我的情绪,心里变的伤感又沉重。
  “你知道吧,我从小是爷爷带大的,从我落生到现在,没见过自己的爹娘。”我揉了揉鼻子,道:“农忙了,走水了,村子里别家的孩子给爹娘帮忙干活,爹娘拿他们当心头肉一样。可是我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爷爷,闭上眼睛,看到的也是爷爷,我没见过爹娘,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苦不苦,我不想说,爷爷拉扯了我那么多年。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爹娘疼着,我不敢露头,就躲在自家院子的门缝后面看,从那时候,我一直想,自己还能再见到爹娘不能?如果见到他们,我不想让他们抱着,也不想让他们做什么,我只想问一句话,既然生下我,为什么不管我......”
  说着说着,我就哽咽了,声泪俱下,想控制都控制不住。我不敢再说下去,怕自己越来越难过,也怕不远处的雷真人他们听到。丑脸人低着头默默不语,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肯抬头,但是我却清楚的看到,一滴一滴的泪水,从他深埋的脸庞上滴落下来,一直滴到地面。
  “你是谁?跟我说说行吗?别折磨我......”我一下拉着他的袖子,使劲摇着,几乎带着哀求的口吻。
  丑脸人无动于衷,直到我实在忍不住,松开手坐到地上的时候,他才慢慢抬起头。他的眼圈还是红的,显然也流了很多泪。我想,到了这一刻,有些事情已经不用再明说,已经是明摆着的。我不知道他的脸是因为意外而被烧坏的,还是刻意为之,但这么做,无疑是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对于一个在别人眼里已经死去的人来说,再次活生生的站出来,会引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丑脸人,真的是陈应龙,是我爹,为什么爷爷不让我们相认?
  但我还是想听,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五十年,一百年,走到最后,只是做了一场梦罢了。”丑脸人轻轻摇了摇头,那目光里有残留的一点点泪水,还有仿佛再也磨灭不掉的关怀和慈祥,他站起身,最后忘了我一眼,再也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不肯罢休,但是却知道他不肯说,必然有不肯说的苦衷,就算我再追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答案。我站在原地,彻底的陷入了一片说不出的痛苦和茫然中。事情到了这一步,明知道丑脸人很可能就是我爹,却无法相认。
  丑脸人一个人躲到远处,不见踪影。弥勒他们正闹的有劲儿,缠着老蔫巴讲述深山老林里的故事。我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走过去把弥勒拉到一旁,他脸上挂着憨笑,睁眼望着我,在询问我有什么话要说。
  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我想把一切没问清楚的事情都问清楚。
  “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个收水货的二道贩子。”弥勒笑了笑,和过去一样想勾肩搭背的热乎热乎,但是我完全没有心情,拨开他的手。弥勒看出我表情中的认真,也随即收敛了笑容。
  “到了现在,你还要瞒我。”我只觉得心里憋的要死,我知道弥勒是个好兄弟,可以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是他的身份始终是个谜,我忍不住,如果这些事情再弄不明白,我想我可能会疯掉。
  “有的事,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不能,也不敢。”弥勒正色道:“这一次,要面对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人看着叱咤风云,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每颗棋子都有他的用处,不能随意挪动,暴露。水娃,我当你是兄弟,有的话我不能说,但你信不过,可以掏出我的心看看,是红的,还是黑的。”
  “你真的不能说吗?既然是兄弟,有什么不能说!我不是三岁小孩!我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外传,什么事情不能外传!天天跟一个不知来历的人混在一起,不管他是好心还是坏心,你能心安吗!”
  弥勒让问的说不出话,最后鼓了鼓气,道:“水娃,别的事情,你怪我怨我,我都认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等着。”
  说着话,弥勒转身站起来,跑到老蔫巴那里,把老蔫巴手里的喝剩一半儿的酒瓶子夺过去,老蔫巴正喷的唾沫星子乱飞,当时就不乐意了。
  “干哈啊!干哈!正喝的高兴,干哈呢这是!”老蔫巴想要站起来追赶弥勒,但是雷真人把他给拽住了。
  弥勒拿着半瓶酒,拉着我又走了一段,仰头把瓶子里的酒全部喝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酒劲发作,弥勒的圆脸红彤彤一片,他喘了口气,一把脱掉身上几件衣服,转身对着我,道:“虽然很多话不能说的那么明白,但看了这个,你至少能安心!”
  那一瞬间,我呆住了。弥勒喝了酒,脊梁上隐隐约约显出一幅血红的图,那种图对我来说不陌生,河凫子七门中的续命图!我全然没有想到弥勒身上竟然有一幅续命图,他说的没错,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身上既然有续命图,那肯定就是七门中的嫡系,是自己人。我很反感什么事情说了一半就压下来,那样让人心里非常别扭,我忍不住想发火,但是一看弥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熄灭了。他跟我历险不是一次两次,次次都鼓着劲儿自己走在最前头,想让我更安全一点,就凭这个,我有什么资格跟他发火?
  “弥勒,你有苦衷,我不怪你。”我左思右想了半天,别的事情可以暂时不问,但是丑脸人的身份,我还是要追问个清楚:“我只问你一件事,丑脸人,他是谁?”
  “这个......”弥勒立即犹豫,这一犹豫,就让我感觉,他肯定知道丑脸人的身份,仔细想想,当初在黄沙场,胡家那口老井多少年怪事频频,却始终没人管,就是我和弥勒发现了老井的秘密之后几天时间,丑脸人就赶到黄沙场,在老井下面杀了茶花。这次大闹鲁家婚宴,也是弥勒先到,丑脸人随后而至。
  “这事情对我太重要,算我求求你!”我抓着弥勒的胳膊,哀求道:“告诉我,你告诉我行吗?我从小没了爹娘,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
  弥勒很难受,一脸的愧疚,久久不语。最后,他抬头看看我,猛然一咬牙,道:“水娃,我知道的事情一旦说出去,就可能让七门先辈多少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今天我给你露个底,你听了就听了,不要去找人对质,也不要再问,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我答应你!”我看得出,弥勒肯告诉我这些,已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他......”弥勒心一横,道:“他叫,陈应龙。”
  第一百四十九章



  急转直下



  陈应龙!
  这个名字让我心里猛然一颤,果然是这样,果然是!那个沉默寡言,从不跟人多说一句废话的丑脸人,他叫陈应龙,他是陈六斤的儿子,是我爹!
  那一刻,我说不出心里是苦,还是甜,但是至少我知道了,在爷爷嘴里早已经死去的爹,其实他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这是为什么?爹有续命图,他能活过来,这不奇怪,但是他活了之后这二十年间的事情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我想了半天,苦笑了一下,道:“你也是七门的人,对吧,我也是七门的人,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为什么这些事情,你能知道,我就不知道?”
  “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咱们祖辈开始,就已经预感到距离天崩不会太久,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弥勒道:“你不知道,是因为六爷太疼你,他想让你置身事外的。”
  “来龙去脉,能和我说吗?”
  “水娃,你放心,现在不能告诉你,不是一直都不告诉你,很快,你就会知道一些事情。”弥勒道:“我们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他出来了,你肯定会知道一些事儿。”
  “在等谁?”
  “他姓仲。”弥勒想了想,道:“仲连城。”
  我一下子想起来大头佛之前在八角楼交给我那只盒子的时候,嘱咐过我,一定要交给一个叫仲连城的人。
  “他是什么人?”我问道,这个人的名字从弥勒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有点不同寻常。
  “你知道圣域,也知道圣域的人从很多年前就开始涉足河滩,然后纠集三十六旁门,围剿七门,事情前后很多年,在几十年前,爆发了一次。”弥勒道:“圣域当时有一个顶尖的高手,叫做仲虎,七门那时候被逼的很惨,最后是咱们的长门出面,了结了这桩事。”
  仲虎这个名字也不陌生,至于弥勒说的长门,根据时间来算,肯定是老鬼的父亲庞大。随着弥勒的讲述,很多过去听过的传闻一下得到印证。有人说,庞大当年孤身西去,再也没有回来,可能是死在了西边儿。庞大西去的目的虽然一直都很模糊,没人说的清楚,老鬼也只是隐约知道,他是为了西边儿那些人而去的。但是现在推想一下,庞大西去,十有八九是和仲虎有关系的。大头佛不是圣域里最强的人,却已经把河滩搞的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至于仲虎,可想而知有多厉害,或许,只有庞大那样的人才能够抗衡,为了七门的安危,他不得不那样做。
  “从那之后,长门不见了,仲虎也不见了,连着几十年没有消息,别的人总说,他们肯定都死了。”弥勒道:“但是是不是这样,很难说,没人能保证。仲连城是仲虎的独子,他可能知道两个人的下落,所以,我们一直都在找。”
  圣域仲虎,七门庞大,这都是当年最厉害的人,而且身份超然,知道许多隐秘。他们先后消失,让七门和圣域都乱了一阵子,时隔多年,两个人渐渐被人淡忘,然而这年把地里头,河里怪事频出,自然而然就有人想起了关于大河的传说,又想起了当年西去的庞大。如果庞大还在,那么很多隐秘都不算隐秘,他是七门长门,又是当时的大掌灯,知道的事情比谁都多。
  “事情越来越紧张,两个人的下落也越来越显得重要,所以我们在等,等仲连城出现。”
  这么一说,那个仲连城也是很久都没有露面的人了,但是随着事态发展,他这样重要的人肯定会出来。
  这些事情,可能有点遥远。我想着,丑脸人的身份被弥勒证实了,但是我们七门的人,只有续命图,爹的命图,是从哪儿来的?
  就在我思索中,从远处传来一声猫叫,紧跟着,又传来一声人因为惊恐而仓促喊出的声音,最后,是两个小女孩儿嘻嘻哈哈的笑声,这些声音一下就把我们给惊住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就去看。
  不远处的黑暗里,那只花尾巴的大猫懒洋洋的走着,两个小女孩跟在后面拍着手哈哈的笑。这只大猫肯定是异种,跟寻常的野猫不同,它在后面像是赶着一具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尸体。那尸体晃晃悠悠的走,追着前面一个在地上吓的来回扑腾的人。
  “有外人!”弥勒卷卷袖子,冲过去就想动手。
  那个突然出现的外人被吓的够呛,在地上打着滚的逃跑,但越心慌就越腿软,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下,几乎吓尿裤子了。
  “等等!”我一下拉住弥勒,因为那个人在地上打着滚的嚎叫,声音好像有些熟悉,我一回想,立即想起他是谁了。
  神卦门的苟半仙!
  “我是好人啊!不要这样!”苟半仙的身影渐渐清晰了,哭爹喊娘的,我回头看看,雷真人和老蔫巴都来了,爹应该也在暗处观察着。
  我没想到苟半仙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赶紧就想去制止。两个小女孩儿看着活泼可爱,胆子却大的吓人,拍着手在后面跟,让大猫赶着尸体去吓唬苟半仙。
  “停手!那是苟半仙!”
  “苟半仙?”弥勒见过苟半仙,顿了顿,仔细一看:“好像真的是啊。”
  两个小女孩儿顽皮的很,拦都拦不住。这时候,那个看着很温顺的女人走过来,皱皱眉头,道:“爱霜,爱雪,不要闹了。”
  “这老头儿好玩。”两个小女孩嘻哈着笑,不过很听那女人的话,转手招回那只花尾巴大猫。被大猫赶着的尸体终于噗通倒地,苟半仙一无所知,仍然翻滚着朝前爬,直到我和弥勒跑过去扶住他,苟半仙才重重喘了口气。
  “我是好人啊,要不要这样......”苟半仙真的被吓了个半死,一脸都是冷汗。
  我带着他走回火堆那边,给他弄了水。苟半仙这个人看着很滑头,不过心眼其实比较实在,我问他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苟半仙吭吭哧哧,说了实话。
  当时他爷爷老苟从霸坑鱼肚子里出来之后,半路逃走,让排教的人给带走了。这个事情顿时传出了一点风声,说是当年神卦门的那条老狗没有死。苟半仙听了很激动,想找他爷爷,专门到排教去问过,但是红娘子推的一干二净,根本不承认。神卦门势单力薄,苟半仙不敢跟排教来硬的,只能耐着性子寻找线索。鲁家和排教大婚,苟半仙其实也去了,只不过没有露面。
  等到我一出现,苟半仙立即注意上了,因为老苟的风声传出去的时候,也隐隐约约说是我从霸坑鱼肚子把他弄出来的。苟半仙想问个清楚,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等到我和弥勒他们一起离开时,苟半仙随即就跟上了。
  “你放心。”我想了想,对苟半仙道:“续命图的事,我绝对不会食言的。”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苟半仙连连摆手,道:“我来,只想问问我爷的事情,续命图不续命图的,压根也没放在心上。”
  我把当时老苟出来时的情况跟苟半仙讲了讲,弥勒他们在一边闲聊,我回头看了看,隐约还能看到爹的影子。爹身上的谜团,困扰着我,我不知道苟半仙能把这些推算出来不能,却总想试试。
  “能帮我算个人吗?”我压低了声音,道:“就是那个拿着白蜡杆子扰了鲁家婚宴的人。”
  “他?是谁?”苟半仙卜卦,一般都要把情况问明。
  “是我父亲。”我觉得这要说不清楚,事情可能会推演不准。苟半仙这个人心术不坏,而且嘴巴也严,不会出什么岔子,所以我尽力讲的详细一些。
  “自己亲爹也要算一算,你这是......”苟半仙苦笑着摇摇头,拿出了六块金钱龟甲。这个人是神算,我相信只要认真推演,总会算出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我对那张命图的来历很在意。
  六块龟甲抛在地上,苟半仙望着龟甲衍生的卦象,自己琢磨了一会儿,道:“这个人的命很硬,你安心吧,没有什么奇怪的。”
  “没有什么奇怪的?”卦象很正常,反而让我觉得不踏实,对苟半仙这一卦产生了怀疑。爹身上可能没有什么事情和秘密吗?
  “没有......”苟半仙很确定,但是在他伸手想要收回龟甲的时候,马上顿住了,眼睛突然一睁:“先等等!这个......我得再好好卜一卦,这个这个,真的有点怪......”
  苟半仙有点吃不准的意思,拿起龟甲,郑重其事的重新丢了出去。但是这一次,六块龟甲齐齐的就竖在地上,苟半仙一下肃穆起来,对着龟甲小声的念念有词,足足五分钟时间,龟甲才一块挨着一块平倒下来。
  苟半仙望着龟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觉得他的样子有点怪异,又不敢出声打扰。良久之后,他慢慢的收回龟甲,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什么结果?”
  “我不能不说一句实话,不管你信不信,爱听不爱听,但是你心里要放清亮点。”苟半仙回头看看后面那几个人,把声音压的非常低。
  他的表情和动作,都让我觉得,这一卦一定是卜出了一个很让人难以置信,或者说难以接受的结果。
  “告诉我,卜卦是什么结果?我心里要怎么放清亮点?”
  “我要是照实说了,你别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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