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古事》---爷爷被黄河里浮出的石头棺材带走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异乡来客



  船锚大旗迎风飘扬,我跟老疯子就呆在旗杆下面,默默的等。这一等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有心跟老疯子交谈一下,看能不能从话语中找到点线索,但是老疯子很少说话,我说十句,他答半句,有时候言语又颠三倒四,实在谈不下去。我不开口,老疯子绝对不找我交谈,自己坐在旗杆下头,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山顶的大旗很扎眼,但是河滩那么大,想要用大旗引人过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中途,我下山交代了一下,赛华佗先回去了,弥勒陪着金大少在山下养屁股上的伤。其实,老疯子跟我只是一面之缘,我说不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浪费时间值得不值得,可心里总有那种感觉,必须要弄清楚老疯子的身份。
  他的身份,可能事关重大。
  一连在这座小山上等了七八天,弥勒有时候会到河滩去打听一下情况,我每天给老疯子东西吃,给了他就拿着,不给也不会要。时间一久,我也安下心了,反正我相信这个事情肯定会有个结果,所以静心在这里呆着,没事的时候练练功夫。老疯子对别的不在意,不过每次我练功的时候,他就看的全神贯注。
  日子一晃过去了十多天,连着在这里休息,精力非常充沛,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起来绕着山顶跑了几圈,练了趟拳脚。老疯子靠着旗杆,无声无息的看,其实,大部分时间里,他还算是安静的。然而这一次只看了片刻,老疯子的头猛然一抬,平静的目光骤然冒起两道凌厉的光,低低的道:“有人来了。”
  “有人?”我立即收了手,从山顶朝四周眺望,心里有点疑惑,我的感官算是很灵敏的了,尤其是在收了命图和大鼎血魄精华之后,但是放眼一望,什么都看不见,也感应不到有人靠近小山。我看了一圈,转头望望老疯子,他说了一句之后不再开口,眼睛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只是头也不转的望向通往小山的唯一一条路。
  “我猜得到,他们来了......”
  “是谁来了?”
  老疯子摇头,我猜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来了,只不过心里一直记着这面船锚大旗,能被这面大旗吸引来的,自然都是了解内情的人。
  这时候,一阵清脆的呼哨声从山下传了过来,那是弥勒发过来的,带着示警的作用,暗中告诉我,有人靠近了。我跑到山顶的边缘朝下望过去,的确有人已经到了小山的附近,人数很多,大眼一看,至少二三十个,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精壮汉子。这个汉子走在山路上,龙行虎步,脸庞晒的黝黑,密密的一圈络腮胡子。
  这些就是被船锚大旗吸引过来的人?我仔细的观察,这些人看上去都带着一身风尘,好像接连赶路赶了很久,他们快步朝小山这边靠拢,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敌意。我有意隐藏身形,老疯子却直挺挺的站在山顶边,目不转睛的朝下看。
  老疯子一露面,那些人立即就停步站在小山脚下。为首那个络腮胡子顿了顿,开口道:“扯旗的是什么人?能出来见见吗?”
  “我说不清楚,你和他们讲。”老疯子站在山边,头也不回的对我道。
  我无可奈何,也从隐匿处走出来,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是说起来的话,只能从这面船锚大旗上入手。
  “扯旗的人就在这儿。”我冲山下喊道:“上来个人,先谈谈。”
  那个络腮胡子看看我,又看看旁边的老疯子,不等他开口,从小山的西边急速奔来了一队人,那队人的速度很快,随后我就看清楚了,心里微微一震,那是排教的大造山羊胡子带来的人。
  “是十八水道的人吧!”山羊胡子跑的飞快,距离络腮胡子他们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他骤然停下脚步,喊道:“报个名!”
  “漕帮,张四野。”络腮胡拱了拱拳头,说话之间,就能听出他带着浓浓的外乡口音,绝对不是河滩土生土长的人,
  “就知道是你们,来河滩有段日子了。”山羊胡子说话很不客气,直言不讳道:“你们刚摸到河滩,咱们就知道了。”
  张四野虽然岁数不算很大,看上去又厚重沉稳,但是却非常的机敏,和山羊胡子说话之间朝后面望了望,他这么一望,我也随之发现,山羊胡子带着的,不止身后那么多人,四边的旷野上,还隐隐约约潜伏着不少帮手,密密麻麻的一片,人数查都查不清。
  “十八水道多少年都不插手河滩的事了,现在怎么好端端的就跑过来?”山羊胡子呵呵一笑,道:“到了咱们的地头上,总得给个说法吧?”
  “这事,是我们做的冒失了。”张四野外表粗犷,但说话举止有理有据,道:“我们得到点消息,十八水道的老总把在河滩露面了,所以私下一商量,巴巴的赶来,只为了找找老总把,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本想着这些事情了结之后,再一一到河滩的好朋友家里赔礼致歉,一笔写不出两个水字,倒退回去若干年,大河滩也是十八水道的一份子。”
  “不用说客气话了,你们的来意,我自然知道。”山羊胡子阴阴一笑,道:“找什么十八水道的老总把是假,找回十八水道令牌是真吧?十八水道现在也是一盘散沙,谁拿到水道令牌,谁就占了优势,漕帮的人,心思可是精细着哩。”
  “这话说的过了。”张四野马上接口反驳道:“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没有亲眼见过老总把,但是家里的大人说过,当年老总把为了十八水道,骨碎筋折,都说老总把当年血洒大河滩,现在听说他还在,我们只想接走他,回去奉着过两年好日子,没有别的意思......”
  “话说的好听,真的就是找你们老总把回去过好日子?”山羊胡子一抖手,从身上掏出一块巴掌那么大的牌子,那牌子可能是羊脂玉还有墨玉镶嵌雕琢出来的,白底黑边,上下刻着水波纹,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船锚图案,跟山顶飘扬的船锚大旗如出一辙,山羊胡子精神抖擞,举着那块牌子喝道:“十八水道的令牌在这儿,跪下!”
  “水道令牌!”张四野吃了一惊,那块牌子只有巴掌大小,但是对他来说,就像一座山一样。
  “别怀疑这是假的!”山羊胡子摆摆手,身后立即有人过来,举刀在手指上一划,滴了几滴血在牌子上。
  小小的牌子一沾血,仿佛有灵魄在里面游动,牌子上的水波纹一道一道的开始起伏,就像一汪正在流动的水。
  “是真的令牌......”张四野顿时迟疑了,转头朝山顶看了看:“水道令牌一直都是老总把随身携带的信物,他......”
  “怎么?令牌在这儿,想要抗命?”山羊胡子趾高气昂,像是捧着一道皇封御令一样。
  “不敢......”张四野咬咬牙,噗通就跪下了,他这一跪,身后二三十个人都面面相觑,接连跪倒。
  “山顶上那两个人,先杀了!”山羊胡子举着那块水道令牌,道:“现在就杀!”
  老疯子眼观六路,听着下面的对话,却无动于衷。我心里暗骂山羊胡子,同时对这个事情,也隐约有点明了。
  “快!过去杀了!”山羊胡子再次大喝。
  张四野慢慢站起身,一挥手,带着手下二三十个人就沿着上山的小路疾奔过来,我心里一急,也挺身准备迎敌,但是老疯子镇定如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张四野那帮人涌到山顶,却没有动手。
  “山被围了,不管你们是谁,现在先护着你们冲出去。”张四野到了跟前,神情就凝重起来,二话不说,带着我们就要下山。我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诈,犹豫的望着老疯子。
  “你是因为这面旗来的!是不是!”老疯子伸手抓住张四野,这个张四野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但是忍着不动,被老疯子捏着胳膊,骨节连连爆响:“说!这是面什么旗!我是什么人!”
  “这是十八水道的行船大旗!”张四野咬着牙,挺着身子一动不动:“您是......是老总把吗?”
  “十八水道,行船大旗......”老疯子回头望着那面随风飘扬的旗帜,不知道是不是回想起了什么。
  “现在不要说了,下头那些人,可能是对头!”张四野道:“先从这走,我们还有别的兄弟,离这里不远,冲出去,会有人接应。”
  “走!”老疯子一摆手,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还是相信了张四野的话。
  随即,张四野转身就带着那帮人一路冲下山路,山羊胡子察觉着形势不对,赶过来阻拦,喝道:“怎么回事!水道令牌都不管用了吗!”
  “十八水道的人,不敢违背令牌!”张四野一边冲一边道:“但是这两个人太厉害,我们打不过。”


  第一百九十章



  十八水道



  “反天了!”山羊胡子看见老疯子也跟在人群后面,喊了两句就想跑,他一呼哨,已经隐藏在小山周围那些人立即现身,呼啦啦一大群,我看得出,那都是旁门中的人。排教跟旁门本身没有太多瓜葛,是两股势力,但是红娘子着意拉拢那个很像我的人,等于跟旁门搭上了关系。
  张四野可能有些顾忌那块水道令牌,所以一路只是猛冲,不跟对手发生冲突。老疯子一边跑,一边还在低着头想,周围堵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弥勒和金大少趁机跟上来。我看着形势不对了,拉了拉老疯子,低声道:“你忘了?对面那些都是当时锁住你的人!”
  老疯子骤然一抬头,双眼如同电闪雷鸣,一股掩饰不住的凶光呼的乍现出来,他被困住的那些年里,估计吃足了苦头,一听见锁他的人,马上按捺不住,挺身冲到最前头,二话不说,抓着距离最近的一个敌人,全力一撕,一百来斤的人,被老疯子硬生生撕成两半,鲜血内脏甩了一地。
  杀戒一开,顿时阻挡不住,老疯子像一头发了疯的猛虎,在人群里肆意冲杀。排教和旁门里不是没有高手,但是遇见不要命一般的老疯子,当时就萎了。我们跟着老疯子一口气冲出去几十米远,渐渐就要撕开包围圈,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视线中。
  那是个长着重瞳的圣域人,当时金大少和爷爷碰面,被人围攻时,这个圣域人曾经出现过,身手相当犀利。但是我估摸着,他绝对不是老疯子的对手。
  果然,双方刚一照面,重瞳的圣域人就被老疯子连着逼退了好远。圣域人眼皮一翻,双眼中的重瞳仿佛爆射出一股妖异的邪光,紧盯着老疯子,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在想你是谁!你连自己都丢了!”
  呜呜呜......
  一股像是羌笛音般的响动从身后被撕裂的包围圈里传了过来,那种笛音苍凉,阴幽。转头一看,山羊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着一个形状很奇怪的笛子,在呜呜的吹动。这阵声音飘来的同时,老疯子渐渐就暴躁了,疯狂到无以复加,他后脑上那张扭曲又漆黑的脸,若隐若现,凄厉的啸声跟着老疯子的怒吼,夹杂成了一团。
  老疯子状若疯狂,在这个紧张的节骨眼上突然失去了理智,重瞳想要伺机偷袭。我觉得这样不是事,转身就迎着山羊胡子奔过去。山羊胡子是排教的智囊,也会一些偏门的术法,但是近身肉搏就不成了,一边吹着怪异的笛子,一边朝后退缩,一群人想过来护着他,被我三拳两脚放倒,弥勒和金大少一同进退过来帮忙,三个人把山羊胡子逼的无路可走。
  “回头再跟你们算账!”山羊胡子嘴巴很硬,但被逼住之后就什么也顾不上了,收了手里的笛子,我就觉得老疯子突然发疯,跟这阵笛音有关系,所以紧追山羊胡。弥勒和金大少在周围帮我挡住其他敌人,我风驰电掣一般闪身过去,一把揪住山羊胡子的后领。
  轰......
  山羊胡子被揪的紧紧的,挣脱不开,猛然一转头,张嘴喷出一团火,火光夹杂着一股臭气,我迫不得已收回手,闪身躲过去。山羊胡子又想跑,但是我已经把他盯死了,微微一晃身子,躲过火焰的同时抽身而上,再次抓住他。
  “小崽子!作死么!”山羊胡子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反身一拳,被我抓住手腕,两个人相互一挣扎,另只手也被我抓的紧紧的。我唯恐他突然再有什么邪法,当场就想把他扭到在地。
  山羊胡子两只手都被抓紧了,看似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但是一转眼的功夫,他胸前的衣服突然被什么东西撕裂了。我的瞳孔一缩,因为清清楚楚看到,从他胸前又探出一只手,那只手里抓着一把小而锋锐的短刀,电光火石一般刺了过来。
  我根本没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距离又那么近,一时间就躲不开了。山羊胡子胸前的第三只手看上去有些畸形,但速度和力道一点都不慢,刀子闪电般的刺进我的前胸。背后的命图随即有了反应,上半身的肌肉一缩,锋利的刀子刺到皮肉里一寸深,就被卡住不动了。
  这场变故让我心神一慌,那刀子蓝汪汪的闪着亮光,明显涂着毒。山羊胡子趁机甩脱,打着滚朝远处跑了,我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伤口周围随之变成了淡蓝色,连流出来的血也泛着蓝色的光泽。
  嘭......
  这时候,重瞳再也挡不住发了疯的老疯子,被一拳砸在胸口上,有命图护身都不管用,他噗的喷出一口血,身子麻袋样的倒飞出去,挣扎着想翻身爬起来,但老疯子疯癫之下出手太重,一拳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山羊胡子逃命去了,怪异的笛音已经停止,然而老疯子后脑上那张黑色的脸却仍在肆虐。老疯子痛苦到了极点,打伤重瞳之后,双手抱着头,在地上滚动,嘴里连声大吼,来回滚了几圈,站起身就一路狂奔出去,瞬间跑走很远,追都追不上。
  “我们快走!”张四野皱着眉头,老疯子已经追不上了,他也无可奈何,只想从困境中挣脱出去。这个人跟我想象的一样,身手非常出众,代替老疯子在前面猛冲。山羊胡子和重瞳都不能近身,下头那帮人时追时退,跑出去大概有两里地左右,一帮人蜂拥而来,那是张四野的同伴,我们汇聚到一起,力量顿时壮大了很多,随后就彻底冲出包围。
  尽管接触的时间很短,但我看得出,张四野这个人是很顾朋友的,始终没有丢下我们。一直跑到红林渡口,我们乘船顺河而下。张四野站在船头一直眺望着,可是老疯子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我拉开前胸的伤口,泛蓝的皮肉已经蔓延了一圈,咬着牙把坏掉的皮肉割掉,挤出毒血,又细细的上药,伤口弄好的时候,额头见汗。
  小船走水几十里,一帮人先后上岸,就在河滩不远的地方驻足。张四野那帮伙计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水性精熟,徒手入河就能抓到鱼,前后逮了几十条,在岸边烧火烤了,可能都是走水的人,喜欢喝酒,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凑在一块吃鱼喝酒,气氛很热烈。
  但是张四野始终眉头紧皱,我们交谈了一下,他对我不藏私,说这次来大河滩,的确是因为十八水道的老总把,还有河道令牌而来的。
  “你认识老疯子?”
  “我不知道。”张四野喝了口酒,道:“只是怀疑,怀疑他是不是就是当年走失的老总把。”
  十八水道,对我来说是个有些陌生的词,出来行走这么长时间,头一次听人说起。张四野跟我解释,讲了讲十八水道的来历。
  从中原地区的大河,再向南的长江,是两条横亘中国的大河,长江以南,水路密布,从古至今,围绕这些水路讨生活的人层出不穷。黄河,长江,洞庭,洪泽,淮河,这些大的河流湖泊,草莽江湖人因为利益和生存聚集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势力有很多。
  张四野所在的漕帮,其实早已经销声匿迹了。明清时期,中国的文化政治中心在北京,而当时政府的财政收支中心是在东南地区,每年要有大批的粮食和官银从东南各省运送到首都,这样的押送被称为漕运,主要依靠贯穿南北的京杭大运河。最初的时候,漕运完全由官方运作,但是沿河两岸的绿林响马太多,时常都会纠结起来打劫官船,到了后来,官方拉拢一部分绿林响马,给予他们官职和丰厚的报酬,以匪制匪,让他们负责漕运,这批被拉拢的人,就是漕帮的前身。
  这些水道之间,各有各的势力范围,本来是没有瓜葛的,大家靠水吃饭,互不侵扰,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变化太大,尤其是清末辛亥革命前后,再推移到民国,始终战乱不断,各地的大小军阀割据一方,压榨当地的绿林还有水道势力。被逼的没有办法,各地的水道势力就开始串联,想拧成一股绳子,好生存下去。
  水道结盟,本来是件好事,但那么多水道,那么多人,有本事的太多了,谁也不服谁,始终推选不出一个共主。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对咱们水道来说,是坏事,又是好事。”张四野道:“就因为这些事,十八水道有了总把。前后这么多年,十八水道就这么一个总把。”
  “十八水道的总把......”我脑子里立即闪现出老疯子的身影,这个人,是十八水道当年的老总把?
  “他来自黄河滩,当年混迹水道,很少有人用真姓名出来行走,老总把的姓名,现在估计没人知道了,我家里的老人说,老总把绰号神通。”
  “来自黄河滩?神通总把?”我努力回想,也想不起黄河滩上有这号人物,估计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神通老总把就是黄河滩的人。”张四野说着,眉宇间就有一种仰慕和崇敬:“兄弟你也是本地人吧,当年,黄河滩的庞大,陈家魁爷,都是名贯水道的大人物,但是在咱们眼里,神通老总把,那才是十八水道响当当的第一条好汉!”
  第一百九十一章



  神通总把



  我听着张四野的讲述,心里既好奇,又感慨。七门的庞大,那是消失了多少年的人物了,然而一直到了今天,时时都还会被人提起,敌人畏惧,旁人仰慕,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张四野讲的事情,发生在GMD北伐战争期间,那是一场由南向北几乎席卷了整个中国的大战,因为战乱的爆发,南方还有黄河流域的水道势力遭到了很大的影响,平时正常的营生都被迫停止。虽然十八水道的联盟已经出现,但是没有名义上的领袖,依然很散乱。
  “神通老总把那时候已经很有名气了,可是怎么说呢。”张四野淡淡的苦笑了一下,道:“水道大多聚集在南方,十八水道里,黄河滩是唯一一个长江以北的,大伙儿有点排外,不怎么服他。”
  当时迫于形势,很多偏远地区的水道势力都聚集到了长江跟黄河两条大河上讨生活。北伐战争后期,南方基本平定,剩下的就是盘踞在两湖和河南境内的吴佩孚部。传言马上要打仗,开封郑州这些大城里的豪门大户人心惶惶,开封城里的包三爷暗中联络了十八水道的人,想把家里的浮财和家眷先转移到已经大局安稳的南方。这笔生意报酬丰厚,但是风险太大,本来是漕帮的人率先挑头接了买卖,又怕出危险,所以渐渐的把其它势力也牵扯进来,到了最后,这件事就成为十八水道一件公事。
  包三爷是开封城的大户,人称包半城,据说几乎半个开封城里的产业都有他的份儿,这说法可能夸张,但是他托十八水道运出去的两船东西里头,黄白货,还有烟土装了大半船。十八水道的人提心吊胆,放在嘴边的肥肉不能不吃,然而这批货一旦出事,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两船货物还有家眷刚离了开封,就被人截住了,截船的是当时河南省督军府的人,从船里抄出那么多烟土,事情马上闹大,扣了所有的货,还有一部分人。
  “江湖人有江湖人做事的规矩,出了这样的事,大家谁都担待不起,东西也要不回来。”张四野道:“实在没法子,就只能出险招了。”
  事情是张四野的爷爷带着一些人做的,因为通过正常手段,拿不回被扣押的东西和人,他们打听到省督军在开封养着一个小老婆,还有儿子,张四野的爷爷带人想把督军的小老婆和儿子给抓了,当人质逼迫放人放货。结果办事中间出了岔子,不仅没能抓到人,张四野的爷爷还有一帮水道上的人也陷了进去。
  波折再三,十八水道的人就慌了,一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开始正视对手,那不是一般人,是坐拥十多万军队的军阀。思前想后,谁也没有主意,当时连张四野家里那帮家人都打算要放弃。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隐忍不动的神通老总把出来了,说他自己要去救人。南方那些水道上的江湖汉子打心眼里是有点看不起这个来自大河滩的人,但是大家谁都没办法,只有神通总把愿意救人,拦也拦不住。
  有人问他,该怎么救人,神通总把笑笑不说话,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第二天就出去了,他用了任何人都料想不到的方式,孤身一个人跑到督军府外面喊门,要督军放人。
  事情结果很简单,神通总把当时就被抓了,下到大牢里面打的死去活来,不管用再重的刑,他从不吱声,刑讯完了,就淡淡两个字:放人。打到最后,动刑的人都手软了,一层一层报上去,督军亲自过来看,神通老总把还是两个字,放人。
  “出来混江湖的,不一定都是大奸大恶,骨头硬的人有很多。”张四野道:“到了后来,那个督军都看不过了,摆摆手,说这是个硬汉子,让人把他放了。”
  但是神通老总把不走,挺着一身伤,要督军放人,一来二去,把督军搞的很火光,搬了把椅子坐在大牢外头,让继续上刑,要看看神通总把到底有多硬气。这一次有督军监刑,下头的人不敢手软,实打实的打了半天,身上的皮肉被打掉很多块,骨头断了十几根,浑身上下已经没一处好肉,整个人已经瘫了。但是有人问他,他还是吐着血沫,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个字,放人。
  督军早年间也是土匪出身,看到神通老总把这么硬,不知道触动了心底什么情绪,亲自给他松绑,把抓来的人放了,但是那船货都充了军饷,没能退回来。然而对十八水道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喜讯,一帮人抬着站都站不起来的神通老总把离开开封,刚刚出城,张四野的爷爷就跪到面前,重重磕了个头。这一个头磕下去,不仅仅代表感念神通总把的救命之恩,也代表着其他水道的人,从心里服了这个为同伴甘愿骨碎筋折的好汉子。
  “从那之后,神通老总把就是十八水道的头领,大伙儿当着关二爷歃血为盟,造了十八水道的令牌,令牌就是总把的信物。”
  歃血为盟这个东西,不一定对每个人都有用,就像有些人拜把子,一个头磕在地上,把兄弟名分看的比命都重,有些却不以为然。但是张四野的爷爷是神通总把豁出命救回来的,张家始终念着恩,一收到河滩有船锚大旗的消息,马上就赶来了。
  当年的神通总把,张四野没有亲眼见过,所以老疯子是不是他,还无法百分百的确认,然而我综合前后联想一下,十有八九是不会错的。我不知道老疯子到底是为什么落到排教的手里,按理说,他那种本事的人,不会轻易被活捉。
  “老总把失踪很久了。”张四野道:“前些年风声很紧,我们不敢那么张扬,偶尔做点私活也要瞒上瞒下,日子很不好过。但是老总把照顾兄弟,有什么收获,几家平分,日子虽然过的苦,大伙儿都服他。”
  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神通老总把突然就走了,没人知道什么原因,走的很莫名其妙。他和张家的人私交一直很好,是过命的交情,临走之前,老总把跟张四野的父亲喝过一次酒,隐隐约约说了那么两句。
  “老总把说,大河滩出事了,他得回去。”张四野道:“酒喝的多,老总把多多少少说了几句,我父亲听的不是那么明白。老总把说了,他要去对付一个人,一个长着三只手的人。”
  “三只手的人!”我心里立即一阵疑惑,三只手,在河滩上只是个泛称的绰号,但是就在今天,我亲眼看到了山羊胡子的第三只手,而且被他第三只手给伤到了。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我心里就和打鼓似的。正常人不可能长着三只手,那绝对是一种异象,三只手的人,必然来自圣域。神通老总把要对付的,是圣域的人?圣域人当时主要活动范围就是河滩,跟十八水道其他势力应该没有瓜葛,但是神通老总把为什么要对付圣域的人呢?
  接着,我又暗中想了想,张四野讲述的事情,无法具体到某一年,但是大致的时间段是不会错的,神通老总把离开十八水道总盟,前往河滩对付那个三只手的人的时候,恰好就是我们七门的庞大为了牵制仲虎,而远赴极西之后。
  本来,十八水道对我来说是个遥远又陌生的派系,然而联想到这一系列巧合,就让我不得不深思起来,老疯子是十八水道的总把子吗?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面对付圣域的高手?
  “从老总把那次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我父亲找了很多年,无影无踪。时间一久,其他水道的人把这个事情渐渐淡忘了,可是我们张家受了老总把的大恩,不敢忘记。”
  我和张四野谈了很久,他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靠水生活的人喜欢喝酒,那些汉子畅饮之后就地睡了。我们俩一直聊到快要天亮,张四野说,他还要继续找老疯子。交谈一夜,对张四野又多了一些了解,这是个好汉子,很值得交往。
  “兄弟,相逢一场是缘分,我先告辞了,大伙儿要在河滩逗留一段时间,以后说不准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张四野叫醒那帮汉子,下河上船,离开了这里。
  一直望着他们消失在视野中,我心里就疙疙瘩瘩的,不知道为什么,听完张四野的讲述之后,我心里反而更疑惑了,那老疯子的来历,真的就那么简单吗?
  天还没有完全亮,四周静悄悄的,这么多天跟老疯子耗时间,现在终于算是闲了,我和弥勒打算沿河巡视一段日子,金大少赖着不肯走,我劝他回家,河滩太不安稳,跟着我们随时都有危险。
  “我跟丈母娘闹翻脸,回家也会被我家老爷子吊起来打死,横竖都是死,还是死在外人手里心安一点。”金大少可怜巴巴的,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过了半个来小时,从前面远远的地方,骤然传来一道沉闷的钟声,我对那声音很熟悉,钟声一响,顿时让我闭上了嘴巴。
  我听得出,那是空船上破钟的声音。但是爷爷在镇河期间跟旁门还有圣域的人斗了不止一场,用来召阴兵下河的鬼船已经被打沉了,怎么会又响起来?
  “走,看看去!”我听到鬼船上的钟声,心里就无法淡定,顺着钟声而来的方向,带着弥勒和金大少就跑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船棺再现



  我们三个人一路飞跑下去,以往,鬼船上的钟声都飘渺沉重,不管是爷爷还是老鬼,召阴兵都是有节制的,以免损伤太多无辜,然而此刻,钟声急促且隐隐能分辨到来源。顺着来源,我们跑了十来里地,天未完全放亮,河面上升腾着一片薄薄的雾霭,跑到这儿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漂浮在河心正中的鬼船。
  尽管知道鬼船在不久之前被旁门和圣域的人打沉了,但是我心里始终有个印象,这艘召阴兵的空船一直都伴随着七门中镇河的人出现。可这一眼望过去,没有看到爷爷和石头棺材的身影,我只发现了两个赤着上身体壮如牛的汉子,正站在鬼船上,抡着鼓槌,拼命敲打鬼船上吊着的大钟。
  鬼船的破钟被这样疯狂的敲打,钟声隐隐飘荡在大河两岸,如同山摇地动,我们还没有真正跑到跟前,两岸猛然冲出来一群家畜,家畜群后面,是一个个已经完全被大钟震慑的人,行尸走肉一样,跟在家畜后头朝河边涌来。
  我们三个都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当即就把耳朵死死的塞住。我跟弥勒对视了一眼,这艘鬼船很可能被人从沉没处打捞了上来,现在驾驭鬼船的,绝对不是我们七门的人。
  噗通噗通......
  不及多想,那群涌到河边的家畜和当地的人已经争先恐后的跳进河里,随即被水一层一层的淹没。这并非结束,鬼船大钟一响,阴阳不宁,附近肯定有村子里的公坟,活着的家畜和人跳进水里不久,那些已经被埋进坟里或长或短的尸体,全部破土而出,但是没有人引尸,密密麻麻的尸体被钟声引到河滩,顿时杂乱起来,有的在附近慢慢的晃悠,有的已经烂了半边身子,努力朝水里爬,黎明前的这段河道立即变成了一片幽冥鬼蜮,阴气横生。
  我们三个人马上隐伏起来,鬼船既然被人弄出来在这里敲响,周围肯定还有其他人。刚刚藏起身,从对面河滩上骤然冲出来一头驴子,驴背上骑着一个人,手里挥舞长鞭,那种鞭子跟我们陈家的打鬼鞭一样,有驱邪的作用,那人舞动鞭子一路跑一路啪啪的抽打,那些在河滩边上来回乱晃的尸体被鞭子驱赶着一起下河,这次鬼船引来的活的死的阴兵足有三四百,进河之后就被滔滔河水给淹没了。
  “这些人要干什么?引这么多阴兵干什么?”弥勒低声问,但我暂时也看不出来,却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七门镇河召唤阴兵,那是没法子的事,除非有了特别紧急的情况,才会引活人。然而面前的鬼船,不分青红皂白,把周围一切能引来的阴兵全都召唤过来,动机很险恶。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当死死活活的一群阴兵全部下河之后,周围立即蹿出来一堆人,三五成群的拖出几根铁链,用力甩到河里。这种链子必然带着偏术法门,河面一下就被锁住了。
  河面上看不到阴兵的影子,但是一股一股的水花在不断的涌动,鬼船的钟声猛然一变,阴兵全靠钟声来引导,我熟悉鬼船,不知道这变了节奏的钟声到底意味着什么。不多久,河水开始哗啦哗啦的乱翻,偶尔能见到阴兵起伏的身影。
  “它们在水里头,跟什么东西斗起来了?”弥勒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总觉得不踏实。”
  我没说话,但心里隐约的察觉出,这些驾驭鬼船的人,明显是想借助这些阴兵下河替他们做什么事。
  轰......
  水面下头波澜不定,一直有阴兵翻来翻去,好像被什么东西拱动的无法稳身,河滩上隐伏着的人都慢慢露头了,人数很多,他们随身带着各种工具,但是并不急躁,时刻关注着水面上的动静。过了有七八分钟,被锁住的河面咕嘟咕嘟的开始冒泡,六七个河里的阴兵被硬生生从水里震了出来,那股力量无比巨大,一个阴兵直接被甩飞了,划过半空,啪嗒落到离我们只有两步远的地方,手脚一颤,想翻身爬起来。
  “狗日的!你他娘的死了还不老实!”金大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猫着腰抓起地上的石头,劈头盖脸一通乱砸,阴兵打不死,我赶紧拦住他,取了绳子用三花绑把阴兵绑起来困住。
  就在这个时候,河滩另一边响起一阵突突突的声音,那声音如同一片潮水,此起彼伏,亮光一道一道的,由远至近。只要凝神一看,就能发现那其实是几辆被改装过的拖拉机,拖拉机后面拉着车斗,可以运货,也可以拉人。在当时那个年头里,这种拖拉机已经属于河滩上很先进的交通工具,一般人用不起。
  五六辆被改装过的拖拉机突突的开过来,临近河滩,唯恐轮子被泥沙陷住,拖拉机上的人呼啦啦跳下来一群,为首的一个,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人长得瘦,但是精神抖擞,跳下来就大步朝河滩这边走,身后的人一窝蜂的簇拥着他,打眼一看,就能看得出,那群人里面很有几个硬角色。
  被锁住的河面动静已经很大了,只要一靠近就能察觉,这群坐着拖拉机赶来的人刚站稳脚,河滩对岸的人就开始大声呵斥,让他们走。
  “什么人,走远一点!咱们在做正事!”
  “不耽误你们的正事。”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听到对方口气不善,皱皱眉头,但还是忍了下来,道:“我们就打听打听......”
  “滚!”河滩这边的人冷笑一声,喝道:“知道你是金窑的人。”
  我一听,猛然一转头,望向金大少,金大少的面色不停的闪烁,一会看看我,一会又看看刚刚赶来的那帮人,摸着脑袋嘿嘿一笑,小声道:“这个这个......我家的老爷子......”
  我立即就明白了,金大少那么长时间没回家,金窑的金总把就这么一个独子,心里着急,亲自带着人出来沿着河滩寻找。
  “说话做事,给自己积点德,也留点余地。”金大少他爹当年也是混迹河滩的人,年龄大了,脾气稍稍收敛,但骨子里那股火爆和倔劲儿却无法抹除,冷着脸道:“不要太过火,兔子急了也咬人!”
  “亏你说的出口!积德!你要是积德!会半截身子入土了还没儿子接你的班!你那儿子来历倒是很可疑,是不是你自个儿的亲儿子都难说。”
  “别废话,金窑的人,现在赶紧走,再不走,咱们就要动手了......”
  轰隆......
  双方的争执还没有结束,一直都翻着水花的河面突然一声爆响,至少十几个在水面下的阴兵被一股大力给拱的横飞,紧跟着,水面上渐渐露出一个船头,船头左右颠簸,被下面那些阴兵硬生生给顶了出来。
  “这个!这是禹王的船棺?”我心里一惊,禹王十死十生,下葬了不止一次,前一次我跟弥勒一起见过的船棺已经损毁沉没,但这显然是另外一艘。一瞬间,河滩这些人的目的就很明显,用鬼船唤阴兵,拱出水底的船棺。
  “出来了!拖住这艘船!”
  船棺一露出船头,船身也随即上浮出来,一刹那,河滩上飞出不知道多少根巨大的鱼叉,紧紧搭在船棺上头,把大船困住了。旁边的鬼船钟声又是一变,周围的阴兵开始朝大船上爬。大船没有生命,但是却如同能够感应到来自外界的外力,船棺不停的晃动,好像是要把乱七八糟爬上来的阴兵都甩掉。我心里越发不稳,当时跟爹还有唐百川他们商量的时候,都预感到旁门会不断的搜寻继而打捞大鼎,蛰伏了那么久之后,他们终于动手,位置查找的非常精准,一下就锁定了船棺的具体所在。船棺上有石头棺材,河底十有八九会镇着一口大鼎。
  “那些死家伙太慢!上去!”河滩的旁门人群里慢悠悠闪出来一个人,指挥众人,他一发话,有人立即沿着鱼钩上的绳子朝大船爬。
  十多个人爬的飞快,随后就接近了困在水面的船棺上,一下跳到甲板,左右围拢向船舱的入口。
  “怎么办!”弥勒左右为难,想阻拦,但又顾忌我们势单力薄。
  嘭......
  十多个围拢向船舱入口的人还没有完全靠近,船舱口一下被什么东西撞散了,如同炸开了一般,强大的力量把周围十来个人一下掀翻出去,有人连滚带爬的想要稳住身子,但是炸开的入口下头骤然飞出一道宽宽大大的影子,升腾半空,泰山压顶一般的猛落下来。
  那一刻,我看到那是一口石头棺材的影子,棺盖紧闭,它沉重无比,落在甲板上,把正在翻滚挣扎的人直接压成了一块肉饼。这口石头棺材不停,在古船上跳来跳去,每次重压,都会把船板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整条古船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慢慢就要散架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石棺对战



  “这口石头棺材,是要毁了船棺?”弥勒看着眼前的一幕,道:“要不要想办法拦一拦?”
  “不用,石棺不会无故毁掉大船的,是被人发现了,避免以后再三纠缠,这样毁掉更直接。”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旁门的人多,而且那个领头的三十多岁的人明显不是易与之辈,不过石头棺材是什么分量,我很清楚。
  和我想的一样,古船上的石头棺材被惊动之后,形势立即逆转,石棺剧烈的撞击大船,周围正在慢慢爬动的阴兵一个个被震到河里,岸边的人无法靠近。前后片刻功夫,大船摇摇欲坠,石头棺材猛然一跃,再次高高的落下,这一下顿时让快要散架的大船轰然裂开,船舱哗哗的进水,飞快的沉没在波涛间。
  “这个东西出来了!”岸边的人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有人不由自主的倒退,但更多的人全力准备各种工具,想要横空把石头棺材拦住。
  石头棺材里到底葬的是禹王,还是别的什么,我暂时还没有定数,然而对一般人来说,这绝对是要命的玩意儿。大船沉没的同时,石头棺材像是愤怒了一般,从水面滑向岸边,一群人措手不及,被撞的东倒西歪,哼都没哼一声就断气了。
  “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看石头棺材怎么收拾他们!”弥勒乐了,根本不用我们出面阻拦,石头棺材会把这群人都压成肉泥。
  骤然间,我本来已经要放下来的心又呼的提起来,因为一种莫名其妙又危险之极的感觉从身后爆发出来,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像是走夜路的人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狼。
  那样的不祥之感让我无法平静,猛的回过头。回头的同时,我看到后面的半空唰的闪来一道影子,那影子几乎像飞一样的从我们头顶飞过,它飞过去的时候,一股淡淡的尸臭味就随之飘散下来。尽管它的速度很快,我却立即看见这同样是一口石头棺材。
  “怎么又来了一个?”金大少仰头望去,目光随着第二口石头棺材晃了一圈,咧着嘴道:“来的好!撞啊!把那些旁门的龟孙都撞死......”
  轰隆......
  金大少的嘴巴还没有合上,第二口飞来的石头棺材跟河里出来的棺材嘭的猛撞在一起,两口棺材像是两座小山在半空撞上了,各自被震飞了一段,轰的落到地上,那种威势没有谁可以阻挡,棺材落地,旁边的人都退了一圈。
  猛烈的撞击把两口棺材的棺盖都硬生生的撞开,那口带着淡淡尸臭的石头棺材里头跃出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它一露面,我心里顿时一紧,红眼老尸!
  红眼老尸飞身就朝另一口棺材扑过去,另口棺材里面低低的发出一阵轰鸣,一道影子也随之跳出来。
  “这他娘的是什么!老虎!?”金大少吓的一哆嗦。
  我的眼睛比他看的更清亮,另一口石头棺材里蹦出来的,是一头身长差不多有三米的虎,三米长的虎,足有六七百斤重,几根小指般粗的虎须随风飞舞,血盆大口一张,跟红眼老尸斗成一团。
  云从龙,风从虎,这只石头棺材里的大虎一出,一阵呼啸的风就笼罩了河滩。红眼老尸有多厉害,我心里很清楚,但是那只石头棺材里的大虎同样威猛不可挡,翻翻滚滚跟红眼老尸厮杀,泥沙飞溅,风云起伏,战团混乱的看都看不清楚。我分辨出来,这只快要得道的红眼老尸在这段日子里可能又有收获,比前一次遇见它的时候更厉害了几分。
  “这个东西不会无缘无故的赶过来!得挡住!”我心里焦躁万分,总觉得红眼老尸如果制服了大虎之后,可能会更加收拾不住,然而这样的战斗,除了庞大那样的人物能插得上手,别人到不了跟前就会被震飞出去。
  大虎和红眼老尸的战团肆虐河滩,斗到哪里,周围的人就连滚带爬的朝远处跑,我亲眼看见有两个人没能跑走,被卷到了战团中间,转眼的功夫化成一堆碎肉,飞溅出来。我们三个紧紧伏在原地不敢乱动。
  “不要慌!”旁门的头领站在不远处大声呵斥众人,但是那种势头不是人的力量可以阻挡的,他一边吆喝,手下的人一边四下乱退。
  吼......
  转眼间,战团骤然分开,足有六七百斤的大虎被红眼老尸硬生生的打飞出去,那头虎勇猛异常,在半空一折身,弯腰猛扑下来,一口咬住红眼老尸的一条胳膊,红眼老尸身体硬的很铁一样,被大虎咬的脱不开身,另只手拿着那柄秃尾巴拂尘,全力猛砸虎头。大虎闷哼不断,但是始终不肯松口,它的头颅被红眼老尸前后砸了不知道多少下,一滴滴鲜血顺着鼻子嘴巴眼睛朝下滴落。
  咔......
  大虎接连遭到重击,一怒之下虎牙一紧,把咬在嘴里的一条胳膊强行从红眼老尸身上扯了下来。红眼老尸蹬蹬的倒退,两只眼睛像是灯泡一样闪动红光。大虎一声吼叫,甩头把嘴里的一截断臂抛到河里,继续猛追红眼老尸。红眼老尸快要得道,有了相应的灵智,丢了一条胳膊之后元气大伤,转身跳进棺材,呼的飞出去。大虎看样子想要一鼓作气击杀这只恐怖的老尸,也随即跳进棺材紧追过去。
  两口石头棺材一前一后贴着地面滑动出去,速度快的惊人,喘口气的功夫,已经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河滩那边乱糟糟的情况还是没有平定,一些人被吓破了胆子,仍在拼命的逃,几个小头目左右阻拦,形势乱糟糟的。
  此时此刻,从河滩远处传过来一声清亮的呼哨,随着呼哨声,几个小头目精神立即一振,喝道:“都别他妈的乱!头把到了!头把到了!”
  “什么!”我还没有从红眼老尸和大虎的争斗中挣脱出来,心里随即又是一惊,头把?是三十六旁门的头把?
  这可能吗!?我禁不住自问,眉头紧咒。在我的意识里,旁门头把就是亦甜,她不仅暗算过老刀子,而且还暗算过我,可亦甜已经被仲连城击杀,尸体我都亲眼见过,她没有续命图,不可能死而复生,但这个头把是谁?
  我只能认为,那是亦甜死了之后,重新被推上来的新的头把。
  不等我思考清楚,呼哨声传来的地方,风风火火的奔来一顶阴阳轿,那顶轿子一直都是头把的出行工具,轿子跑的飞快,后头跟着几个人,一路跑,一路把跑散的人都挡回去。红眼老尸跟大虎无影无踪,溃逃的人终于渐渐稳定住了,随着旁门头把的阴阳轿重新聚拢到一起。
  领头的人跑到轿子旁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他连连点头,回身对周围的人喝道:“棺材不用管了!鬼船敲钟,把水底的东西给我捞上来!动作要快!”
  水面上的船棺已经沉底,鬼船钟声一响,周围盲目乱漂的阴兵又一次聚集起来,先后潜入水中。毫无疑问,守护大鼎的石头棺材追击红眼老尸去了,阴兵们再次下水,是要骚扰大鼎。鼎不稳则大河不稳,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挡住他们。
  我焦躁的想着对策,散乱的人群开始各就各位,有阴兵开路,他们只需要留在岸边,时刻注意形势变化。这时候,一直在对岸张望的金窑那帮人也坐不住了,金大少的爹张口喊话,阴阳轿子的轿帘一动,头把慢慢钻了出来。
  “我们只是问个事情,又不妨碍你们做买卖。”金总把跟金大少活脱脱一个脾气,是一点亏都不能吃的人,刚才受旁门的挤兑,现在赖着不肯走,非要讨个说法。
  在旁门头把现身的一刻,我呆住了。她的身姿依然那么窈窕,脸上遮着一张精巧的面具,看不出原本的面目。她和我之前见过的旁门头把没有任何区别,我的脑子一乱,顿时想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阴兵在水下游动,我和弥勒坐立不安,等了一会儿,弥勒咬咬牙,道:“不行了,必须要拦!”
  “这是我们的事,你不要跟着掺合,太危险。”我转头对金大少道:“你藏着不要动,我们出去,瞅着机会,你走就是了。”
  “我是那样的人么?都他娘的是兄弟,是哥们,你这话不是打我的脸么?”金大少摇摇头,眼珠子骨碌一转,心一横,直接从藏身地跳出来,站在河滩冲着对面使劲摆手:“爹!爹!我在这儿!”
  一看金大少出去了,我和弥勒也随之挺身而出。我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旁门头把身上,我想知道,她是谁?是新推上来的头把?亦或别有隐情?
  第一百九十四章



  引火上身



  我们闪身而出的同时,旁门头把也有了反应,目光一转,闪电般的投射过来。那么暗的光线下,我看不到她眼睛里是不是还有重瞳,但她的身段,她的气息,是不会变的。
  “你是谁!”我大步走过去,心里没有顾忌,从这些人眼皮子下从容逃走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心里就想把事情弄清楚。
  “胆子真大!”别的人看到我抖身出来,先是一惊,随即又一阵一阵的阴笑,人群呼啦啦的围拢到四周:“这个时候竟然敢露面!”
  “我只想问问,你是谁?”我站在旁门头把身前不远处,停住脚步,面上没有什么情绪,但心里却起伏不定。
  “到了这一步,再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头把顿了顿,望着我道:“问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的脸被面具遮挡着,她的声音,还是那种不阴不阳的中音,根本听不出什么。我的心晃的更剧烈了,这个旁门头把,跟我之前见过的头把,肯定是同一个人,既然她没有变化,那么已经死去的亦甜呢?亦甜是什么身份?
  “没有意义,只是想问清楚而已。”我站着一动不动,周围那些人已经蠢蠢欲动,只要头把一声令下,肯定会蜂拥扑来。
  “人,总要追索个为什么,是不是?”头把的目光很沉静,可能隐约有些不易觉察的变化,只是我无法观察的那么仔细,她想了想,道:“你想问什么,我知道。你想知道,我是谁?亦甜又是什么身份。”
  “是,我想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亦甜,是大河滩三十六旁门的头把,我,也是大河滩三十六旁门的头把。”
  这个回答让我又是一阵糊涂,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头把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杀你,要为难你,可有的事,从开始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我是这样的命,我接受,你是那样的命,也要接受。”
  说完这句话,头把转过头,望着仍在沸腾的河面,轻轻一摆手,这个手势一下,周围已经围的紧紧的人群开始猛烈的攻击,我不能逃走,现身就是为了阻止他们捞鼎。
  “爹啊!爹!”金大少在河滩边张望了一阵,噗通就跪下了,冲着那边的金总把大呼小叫。
  “兔崽子!你在这里!”金总把看到金大少在一片混乱中出现,当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发火,顿时就把讨回脸面的念头抛到一旁,疾奔了几步,连水淹没过大腿都浑然不觉,破口大骂道:“过来!给我滚过来!这次你跑野了是不是!你娘在家担心的要死要活!你在外面跟乱七八糟的人混到一起!我告诉过你什么!我们金窑不搅合河滩的事!兔崽子!我打断你的腿!”
  “爹啊!”金大少不知道是看见了父亲情感爆发,还是演戏,听完金总把的话,鼻涕眼泪滚滚而落,暗中把屁股上还没张好的伤口撕开,抹了一手血,双膝跪在河滩朝前扑着,两只沾满鲜血的手伸出去,哭着道:“爹......”
  “这是怎么了!是怎么了?”金总把本来破口大骂,好像恨不得一棍子敲死这个败家子,但是身后人一束一束亮光打过来,他顿时看见金大少脸上的眼泪和双手的血迹,当时就慌了:“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爹啊!儿子让人欺负了,让人打了!身上到处都是伤......”金大少抹着眼泪站起来,一转身子,屁股上鲜血淋漓,把裤子都染透了:“要不是这两个好哥们儿护着,哪儿还能活着见到你啊,爹......”
  “谁打你的!”金总把当年也是刀山火海一路混到这地步的人,然而一看见独子身上手上哗哗的淌血,一下子就仿佛站不稳了:“谁!”
  “跟那帮人一伙儿的。”金大少抹抹眼泪,指着我们这边,道:“我听您的话,到排营去走亲,顺便打听积尸地,真叫儿子找到一块,没等勘察明白,就跟这帮人遇上了,这帮人瞧不起咱们金窑,处处挤兑,叫我滚,说这块地不是咱们金窑的,骂了我,我就忍了,但是他们还不凉不热的说您怎么样怎么样,我不服,跟他们讲理,一来二去,讲的他们没话说,老羞成怒的就开始动手,他们人多,我怎么斗的过,后腰被捅了几刀,现在跪着站不起来......爹啊......这是儿子不懂事,您说的,金窑不惹旁门的人,这口气,儿子认了,咱们这就回家,回去我跟娘磕头认错,以后再也不出门了......”
  “好!好旁门!”金总把躁动的一刻也停不住,在对面走来走去,他老来得子,就这么一根独苗,看见金大少身上血糊糊的,就像自家祖坟被人挖了一样:“姓金的好欺负是不是!”
  金总把暴怒,一点都不怀疑金大少的话,但是身后毕竟是有明眼人的,趴在金总把耳朵边嘀咕了几句,金大少一看,扯着嗓子嚎了一声,扑进水里,喊道:“爹!别跟他们计较了,咱们惹不起他们的,爹,回家吧,咱回家吧,儿子让人欺负了,就剩半条命,认栽了,咱惹不起,躲得起,这后半辈子,我就呆家里不出来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三十六旁门!我日你八辈祖宗!我就这一根独苗!要断我的香火是不是!”金总把被金大少撩拨的怒火冲天,一把推开身旁的人,暴喝道:“过去!给我打!打翻一个,到这儿领一百块钱!去!都给我过去!”
  金窑那帮人也是胆大包天的,金总把一吆喝,后头那些人绕开被锁住的河道,噗通噗通下水,一路朝这边游,七手八脚的上岸,先把金大少给护住,剩下的直接就冲这边杀过来。他们一过来,我和弥勒的压力顿减,周围顿时杀声一片,金大少也硬闯到这边儿,指挥手下人在岸边抢了鱼钩和鱼叉,强行把漂在河心的鬼船勾住,使劲朝岸上拖。
  匆忙之中,我回身看看金大少,这货脸上还挂着泪,但是眯着眼睛贼兮兮的咧嘴一笑。
  “何必,你犯不上这样!”我心里感激,金大少够朋友,不肯一个人走,但是无形中把整个金窑都扯下了水。
  “告诉你,我们金窑的人,平时拜钟馗,其实也拜关老爷。”金大少一跑,牵动屁股上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抽着凉气道:“哎哟我戳他娘的!屁股要裂开了......”
  我看着金大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但是心里却疑惑,他不敢回家,跟着我们胡混几天,这情有可原,可是不至于就泼着跟旁门翻脸的危险帮我们。
  “老哥,别疑神疑鬼的。”金大少拐着腿朝我这边凑了凑,一边让手下人朝死里打,一边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惭愧,兄弟我是存了点私心的。我们金窑下头八块地盘,八个把子八条心,不是谁都听我家老爷子的话,金窑挣钱,利益大的让人眼红,那八个下头的把子不明说,我心里可是明镜似的,金窑的规矩,不掺合别家的事,可是那些人背地里已经跟有的旁门大家勾结上了,以后我家老爷子年纪一大,控不住局面,谁会买我的帐?不是我捧你,一见你就知道是做大事的,现在互相帮衬,就盼以后能推兄弟一把,让我能顺利接老爷子的班儿......”
  别的人都斗的昏天暗地,我随后紧盯上头把。这时候,金总把也淌水跑过来,把旁门的力量牵扯了一大部分,我完全腾出手,闪身就扑向旁门头把。
  我揭不掉她的面具,就看不清她的脸,但她肯定是个女人,身子灵动,力气没有我大。我一路压着她打过去,苦练了那么久,不是白费的,头把感觉压力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就亮出两把刀子。我们一前一后追逐,从河滩这边一口气打出去百十米,我很焦急,想要看破她的真面目,然而实力还是有限。
  “不要再硬撑了!”头把斗着斗着,开口道:“陈近水!我始终对你留着余地!不要逼我杀你!大势所趋!七门没有多少挣扎的余地!你们挡住大运那么多年,现在已经要土崩瓦解!近水!回头是岸!回头是岸!”
  我不开口,唯恐胸膛里憋着的一口气会松懈掉,她不停的说,我就不停的追击,我看得出,她在动手间的确留了余地。这样的争斗让我彷徨,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我留着后手?
  我步步紧逼,头把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一道土坡脚下,她猛然一挺身,道:“别再逼我!”
  我根本不顾那么多,抬手就抓过去。她手里的一柄刀子一晃,正常的打斗中,这种刺杀肯定要逼的我躲开,但是当时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想看看她的真面目,一咬牙,身子连退都不退,头把手里的刀子像是一根尖刺,噗的捅到胸前,背后的命图一闪,胸膛上的肌肉紧紧卡住刀尖。她可能根本想不到我会这样拼命,握着刀子的手一颤。我中了一刀,她也避不开迎面一抓。
  她脸上贴着的那张面具像皮一样薄,严丝合缝,只在额头的发根处有一道不易觉察的缝隙。我一把揪住她的衣服,另只手随即晃过去,精准的捏住面具的边儿,用力撕了下来。面具一落,她本来的样子顿时闪现在眼前。




  第一百九十五章



  河底白光



  头把脸上的面具被撕掉的一瞬间,我们两个都顿住了,我有些惊讶,她有些无奈。已经开始发亮的天色和周围的光映照出她的脸庞,我的脑子乱了。
  “七七!?”我呐呐的喊了一声,头把面具下的脸庞清晰可见,就是七七,是我一直找了很久的七七。
  “近水,刨根问底没有什么好处,现在你看到我的脸,你能怎么样?你心里作何感想?”她仍然用那种不阴不阳的中音跟我说话,一张七七的脸,再配上那种声音,显得无比的怪异。
  “真的是你,七七......”我一下松开抓着她的手,朝后退了一步,胸口的伤口在微微的渗血,但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
  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我思索如电,当初听到苟半仙的卜卦,我就觉得七七可能受到了什么影响,一直怀疑她是不是因为这种影响产生了极大的变化,甚至怀疑过她是旁门头把。但旁门头把有一双重瞳,这无疑打消了我对七七的怀疑,把疑心放到亦甜身上。之前仲连城借亦甜的身体点化我,曾经让尸体翻出了重瞳,无形中印证了我的猜测。亦甜一死,我自然而然认为她就是旁门头把。
  但此刻,我的猜测又一次乱套了。
  七七望着我,我也望着她,她的脸和过去没有任何分别,我绝不会认错。但是她的眼睛却变了,眼睛中的目光变的让我感觉陌生。曾经的七七,一直都是怯生生的,对所有的陌生人和这个世界隐隐的好奇,却又畏惧,但眼前的七七,已经让我认不出。
  “近水,你不要再顽固了,算我求你。”头把重新把面具戴上,遮盖住面目,她语气中的无奈始终没有散去。
  “你,不是七七!”我骤然间又退了一步,脑子的确有些糊涂了,我想起过去的七七,七七从来只会喊我哥,不会直呼我的名字:“你是谁?”
  “我是三十六旁门头把。”
  “你是旁门头把!那亦甜呢!那个在背后捅了我一刀的亦甜呢!”
  “亦甜是旁门头把。”
  我稀里糊涂,明知道再问下去,她可能也不会把最终的隐情告诉我,却忍不住还是想要问。然而一句话还未开口,从不远处的河面那边,传来了异样的动静。河道仍然被锁着,岸边的旁门跟金窑杀的难分难解,河面水花滚滚,被鬼船召下河的阴兵一层又一层的翻滚出来又沉没下去,过了片刻,几十个阴兵托着一尊沉在河底的大鼎,摇摇晃晃的浮出水面。
  嗖......
  身旁的头把一看见大鼎出河,立即不顾一切的闪身跑过去,我一直被七七和亦甜的事情困扰着,思路不畅,反应就慢了那么一点点,不过仍然紧随而去。我们一前一后跑到河岸时,大鼎已经浮出水面一半。
  “把它捞上来!”头把看见大鼎的时候,无法完全淡定,两个一直躲在战团外的人随后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噗通跳下了河,在他们下水的一瞬间,我隐约看见两个人的后脖子处闪出了一片隐藏着的鳃。
  龙鳃避水,这是圣域的异象,在水中如履平地,水性超强,两个人下水的时候,金窑和旁门的人仍然斗的不可开交,弥勒和金大少也被缠的脱不了身,两个圣域龙鳃下水之后飞快的游向大鼎,岸边的工具都是现成的,只要把大鼎缚住,就能拖上来。
  我再也顾不上回想旁门头把的事,大鼎显然要比这个重要,但是站在岸边,根本阻止不了两个龙鳃。我心一横,飞身猛跑几步,直接跳到水里,我身上带着镇河镜,一路游过去,周围的阴兵就晃晃悠悠的避开。两个孟家的龙鳃就像是两条水里的鱼,灵动异常。
  他们看见我不顾一切的游动过来,立即调整了策略,一个仍然想办法要缚住大鼎拖上岸,另一个抽身过来阻拦我。在水里,本事通天的人如果不通水性,照样会被整的死去活来,我自问水性不差,然而在两个龙鳃面前却显得力拙,本来想拼命缠住对方,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但冲我而来的龙鳃不到面前,嗖的钻进水里,无影无踪。
  我心知要糟,一把握住刀子,但来不及回头四顾,脚脖子顿时被人抓住了,用力的朝下拖着。在水里没有借力的地方,身不由己的被拽下了水,越陷越深。我心里有点慌乱,龙鳃不怕水,一口气能憋很久,他这明显是要把我活活淹死在水中。两个人一上一下急速朝河水的深处坠下去,我猛然一弯腰,揪住对方的头发,刀子随即猛捅。
  我和这个龙鳃顿时扭成一团,仍然不断朝深水中下沉,渐渐的,我看到了已经支离破碎沉入水底的船棺。水中的大鼎浮出了水面,大鼎原本所镇的位置上,有一个巨大到好像无底的漩涡空洞。一圈一圈的鱼在周围游动,隐约夹杂着几具河里的浮尸。我憋着的一口气耗了一半,心里越来越乱,龙鳃像是八爪鱼一样把我缠的很紧,我抽空捅了几刀,但是水里力道受阻,刀刀都不致命,对方受伤吃痛,拽的我更紧了。
  我们纠缠着一直沉到漩涡的上方,漩涡没有什么吸力,但龙鳃不肯放手,周围的鱼围上来一阵猛咬,仿佛是在阻止我们。我心里紧张,可一下子回想起来,这个漩涡下面,就是石头棺材和大鼎要镇的东西。
  对我来说,那是个最大的谜题。禹王十死十生,血肉铸九鼎,河凫子七门前赴后继,千百年来寸步不离大河,完全就是为了镇住漩涡下面的东西,他们要镇住的,究竟会是什么?
  心里存着这个念头,身子又下沉的飞快,两个人穿过一层一层的游鱼,一下落进了漩涡中。一进漩涡,光线如同被完全阻隔了,黑的要死。我的气不足,已经快要受不了,但是龙鳃阴魂一样的纠缠,我一急,丢了手里的刀子,两只手硬抓着他的脖颈,全力一掰,他的水性比我好,力气却没我大。被逼到绝路上的时候,全身上下的潜力都被激发出来,我听不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然而能感觉龙鳃的脖子猛然一软。
  我估计他的脖子已经被我硬掰断了,但两只手还是死死抓着我的衣服,不断的下沉着。漩涡下面不知道有多深,我护住腰里藏着要紧东西的小包袱,一下脱掉几层外衣,把已经死去的龙鳃甩开。
  肺里存着的一口气即将用尽了,我很想看看漩涡下头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又怕不能安全的返回水面。一犹豫,就想着先活命再说。
  就在我双脚一蹬,要全力上浮的同时,身子可能已经接近了漩涡的底部,那一瞬间,眼前突然通亮一片,漩涡下面隐隐冒出一层白光,偶尔有巨大的水泡缓缓的浮上来,啪的破碎。我心里一动,折身凑近一个上浮的大气泡,一头扎过去,换了口气。气一足,心里就安稳了许多,我注视着下面那片白光。
  在我的印象中,大河只要到了河底,就算完全到底,但是完全没有想到黑乎乎的漩涡下面还有另一方天地。漩涡下的空洞延伸出去很远,我看不到边际。一片朦胧的白光中,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浮动,但是水流漂移,河水又有点浑浊,我看不清爽。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就想看看漩涡下到底是什么。我努力继续下潜,但是没等真正靠近,就感觉有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阻拦住了下潜的趋势。那股力量尽管不怎么猛烈,却像是柔韧到了极点,不管我怎么用力,都无法在下去一寸。
  不能真正落到漩涡的底部,可能就无法看到那片朦胧的白光下头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停滞了片刻,又从另一个巨大的水泡中换了口气,一弯腰想要用力冲下去。那股柔韧到无法穿透的力量猛然一盛,顿时把我甩了出去。
  身体在水里不停的翻滚,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摇摇晃晃的要从漩涡中浮出。脑子微微有些眩晕,就在这时候,我从旋转从模糊看到,那片白光下头,浮现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字。我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认不出那个字,只想先用心把它的轮廓记下来,但是那股力量在不断涌动,一下一下把我顶出了漩涡,离开漩涡,再没有换气的余地,我只能全力上浮。
  没有龙鳃的纠缠,我浮的很快,双腿一蹬,几个起落就从水面下浮起。我跟龙鳃沉进水底就那么一会儿工夫,水面上另一个龙鳃已经缚住了大鼎,岸边的旁门人抽出一部分,要把大鼎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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