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古事》---爷爷被黄河里浮出的石头棺材带走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拉车老太



  在大鼎要被拖走的一刻,我没有过多的想法,也不在乎会不会又让龙鳃缠住,心里只是抱定一个念头,绝不能让鼎落在旁门人手中,所以马上浮过去阻挡。
  “弟兄们!给我冲散他们!”金大少不知道大鼎的来历,但是看我冒死要阻挡对方,顿时也急了,扯嗓子招呼金窑的人:“把前面那些人给我打跑!”
  金窑的人不算很多,勉强跟旁门斗个平手已经非常困难,我游到大鼎旁边,用力割断一根绳子,龙鳃又一次沉到水底,可能想要故技重施。我绕着大鼎游动,鼎上的绳子太粗,割断两根之后,几乎已经要被拖到岸边。
  就在此时,从不远处又亮起了一大片明晃晃的光,人数很多,为首的那个一身红衣,不用多看就知道是排教的红娘子。排教本来跟旁门不是一派的,但是很可能因为那个很像我的人的原因,排教也开始向旁门靠拢。
  “知道你们搞不成这事,我亲自来助阵。”红娘子健步如飞,一口气跑到河滩,瞥了头把一眼,道:“这个人情,你记好了。”
  “用不着,这是我们旁门的事。”旁门头把似乎对红娘子也很不感冒,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年纪不大,气势不小。”红娘子很可能也为了大鼎而来,一摆手,身后一大群排教的人已经涌上河岸,七手八脚拉动绳索,大鼎受不住这样的大力,我也随之跟大鼎一起被拖上去。
  “冤家路窄。”红娘子站在河滩上,一眼就望到我,这不知道是我和她第几次见面,每次见面,都生死仇人一样。红娘子的目光顿时变的冰冷,亲自从后面人手里拿起一支火铳,直直的对准这边:“不用管那么多!直接轰死他!”
  “你也太狠了吧!”金大少拐着腿朝那边跑,想要拦住红娘子。
  火铳的引信被点燃,铳口随即喷出一团火光和铁砂,我被迫没入河中,躲避袭杀。一团铁砂噗噗打到大鼎上,大鼎嗡嗡的响,鼎身仿佛又流下一串血迹。
  “你的私仇先放到一边儿!”旁门头把有点看不惯红娘子,喝道:“如果那东西突然回来,这一群人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危言耸听!”红娘子从很早以前就垂涎旁门头把的位置,对头把很不客气,一边让人继续发铳,一边道:“我在河滩这么多年,出去问问,红娘子什么时候怕过谁......”
  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从河滩另一边骤然闪过一大片翻滚的风云,河滩的沙子仿佛全部被卷上了天,翻滚的尘沙水珠间,一口石头棺材的影子急速飞来。红娘子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望着石头棺材,神色中划过一丝惊恐。
  吼......
  石头棺材还没有真正飞到河面,那只威猛的大虎已经飞身跃了出来,三米来长的身躯风雷流转,一下跳到将要被拖到河滩的大鼎上,那个孟家的龙鳃还在周围跟我纠缠,望着大虎扑来,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转身就想先钻进水里避一避。
  大虎昂首一吼,声响如同天雷闪过了河面,龙鳃的身子一下从水里被震出来,大虎一爪子拍过去,那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力量,龙鳃带着圣域的血统,但是整颗脑袋被虎爪直接拍的粉碎,哼都没哼一声,浮尸河面。
  “打死它!”红娘子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还在吆喝身后的排教属下,想一起动手围杀大虎。
  “你别犯浑了!”旁门头把跺了跺脚,万分不甘的朝后飞退:“你知道这是什么!还要杀它!”
  两个人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大虎从大鼎直接跳上河滩,岸上围着一些人,都是拉动绳索想要把鼎拖上来的,这时候跑都跑不及,大虎尾巴一甩,七八个人仰面被打的屁滚尿流,虎爪左右挥动,一旦沾上边,半截身子就被打的稀烂。
  “跑啊!”那些人都被吓呆了,转身四下逃窜,大虎又东追西跑的晃了一圈,冷冷注视着已经躲到远处的人,折身跑会岸边,爪子一挥,大鼎上绑着的绳索应声而断,整个鼎嗡嗡一晃,慢慢重新没入水中。大虎跳进石头棺材,棺盖啪的合上,也随着大鼎落进水里,它们下沉的非常快,转眼就不见了。
  这场变故一晃而过,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一切仿佛都平息了。我赤着上身从水里爬到岸边,刚刚站稳脚,金大少和弥勒一起跑了过来,看到我没受什么要命的伤,才放下心来。
  “我觉得吧,我这门婚事是要吹。”金大少咂咂嘴巴,道:“那个老丈母娘很难相处,跟谁都欠她二斤黄豆似的。”
  “我们也快走。”我回头看看,旁门头把的人退的非常快,但红娘子他们还在附近,看到大虎消失,随后又冒出头朝这边而来,我推了推金大少,道:“跟你爹快走吧,这儿应该是没事了!”
  “往哪儿走!”红娘子一声大喝,语气犀利无情,我知道,她已经恨透了我,每每都让排教连同她本人颜面扫地。
  “这件事,我得跟你说道说道。”金总把抽出身,迎着红娘子就走过去,道:“当初两个孩子的事情,是你亲口答应的,你要的聘礼,咱们一分不少,都给你送去,但是事情好端端就闹起来了,你得给个说法。”
  “我不愿意的事,就是说法,金窑的人先闪开!”红娘子只是冲着我来的,完全没把金总把放在眼里。她一过来,后面那些排教的人也随之赶来,气势汹汹。
  吱呀吱呀......
  这时候的天色已经蒙蒙发亮,红娘子迎面奔来的时候,一辆小木车从河滩的远处慢腾腾的过来。那是辆看起来有点怪异的小木车,木车本身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拉车的人是一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的老太婆,而小木车上,半躺着一个老的已经看不出年纪的老头子,老头儿的年纪实在太大了,坐在车子上不停的喘气咳嗽。
  这样一个老太婆,拉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儿,沿着河滩慢慢走到附近,看到这边的动静,就停了下来。河滩上的人全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红娘子朝那边瞥了瞥,目光又挪到我身上,阴冷道:“我说过,只要再遇见你,就必杀你!”
  “来吧!”我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这个人当年诱杀我爹,被爷爷杀平了排教,最后饶她一命,她没有因此感激收敛,反而跟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样,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是个男人,被逼到这个地步,已经无路可走。
  我知道凭自己现在的实力,可能斗不过红娘子,但是胸膛中的血一直都在翻腾。排教的人一上来就逼住金窑的人,弥勒和金大少身不由己,刚刚跟旁门一场大战,现在又被排教围了起来。
  “去死!”红娘子一伸手,袖子里抖出两把又窄又利的刀子。
  “我记得!就是你这两把刀!让我们长门身陷不测!”我想起仍然躺在榻上的老鬼,想起被当成筹码一样在几家转来转去的小九红,突然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痛恨这个女人,我明知斗不过她,却要给老鬼和小九红讨个公道。
  两个人一下就碰撞在一起,红娘子肯定下了必杀的心,过去跟我见面,她至多动动拳脚,但这一次一上来就亮出刀子。三五个回合之间,我已经完全被两把刀子的寒光笼罩住了,和我想的一样,我不是她的对手,没有还手的余地,能坚持着躲过一波又一波致命的攻击已经是万幸。
  唰......
  不知道躲过几刀,小腹猛然一凉,被刀锋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幸亏我抽身急退,否则这一下就被被开膛破肚。红娘子借着这个间隙一步冲来,啪的抽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抽的很重,我半边脸立即肿了起来。
  不等我站稳身,刀光又铺天盖地,我拼命躲闪,一转身,后腰上又是一凉,紧接着脸上又被重重抽了一耳光。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红娘子不仅仅是要杀我,而且要在杀我之前极尽羞辱。
  “都看看,这就是陈六爷的嫡亲孙子!”红娘子冷笑不止,追着我丝毫不放,每次趁我全力躲避刀光的时候,都会重重甩过来一耳光:“陈六斤的孙子,被打的像一条狗一样!”
  “你够了!”
  在我连连被红娘子压的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已经走远的旁门头把又转了回来,站在远处喝道:“真有大仇,杀了就杀了!混迹河滩的人,哪个不是一身血债,何必这样羞辱人!”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红娘子头也不回的喝道:“给我走远一点!”
  “天下事,天下人管,为什么就管不得?”那个几乎被人遗忘的拉车的老太婆突然开口了,一边慢慢拉着车子朝这边走,一边道:“你又不是天王老子。”
  红娘子猛然转头,看看远处的旁门头把,又看看慢腾腾拉着车子的老太婆,冷笑几声,咬着牙道:“我做事,谁也插不了嘴!今天就是要羞辱这个小崽子!”
  “你这人,太没道理。”拉车的老太婆把手里的小木车停下,抹抹头发上沾着的露水,又给车上的老头儿掖掖被子,转头对红娘子道:“你再动他一下试试看。”

  第一百九十七章



  隔辈相见



  谁都不知道这个拉着木车从河滩经过的老太婆是什么人,但是她面对气焰嚣张的红娘子时,依然是那么从容淡定,浑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我不是天王老子,难道你是?”红娘子接二连三被人阻挠,心里也恼了:“有本事报个名号,这笔账,以后排教会跟你算清楚!”
  “我说话,从来不说第二遍,今天跟你破个例。”拉车的老太婆道:“我把话放在这里,你再动他一下,试试看。”
  咳咳咳......
  木车上那个老的已经看不出年纪的老头儿咳嗽了两声,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不要......不要生气......她欺负孩子......你叫她走就是了......”
  “你这个老不死的,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骨,不要管这些闲事,现下觉得好点了么?”老太婆念念叨叨,看似在埋怨老头儿,但言语举止之间说不出的怜悯和呵护,唯恐这老头儿受到一丁点波折和惊吓。
  “好......好的多了......咳咳......你和她说说,不要......不要再为难孩子......”
  “够了!”红娘子不再理会那老太婆,转身唰唰几刀,我小腹和后腰各有一道伤口,虽然不深,但多少影响了身形,刀光刚刚避过去,红娘子兜头一巴掌抽过来,我躲闪不及,额头又被拍中,脑子顿时轰的一晕,踉跄着一退,勉强稳住身子。
  嗖......
  拉木车的老太婆看上去跟其他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做什么事情慢吞吞的,但我踉跄出去的时候,她猛然一动,整个人就好像一道贴着地面滑过来的闪电,快的异乎寻常。一闪身到了红娘子跟前。
  “我说过!你再动他就试试看!你真想试试!”老太婆的语气顿时变的让人心里发紧,一抬手抓向红娘子。
  红娘子的功夫很强,反应也相当快,手里刀子一道一道雪花般的飞舞。但是这个老太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比红娘子更强,迎着刀光硬拼了几下,红娘子完全没有任何优势,斗的力不从心。不多时,被老太婆一脚踢出去,老太婆揉身而上,抬手把红娘子手里的刀子打飞,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你仗着功夫好,岁数大,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老太婆语气严厉,但是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泛起一点晶莹的泪光:“他只是个孩子,能有什么得罪你的!你抽了他十多个耳光,多大的仇也该消了!”
  “你是什么人!”红娘子被对方揪的挣脱不开,但嘴巴仍然硬的石头一样,道:“留下个名头!”
  啪......
  老太婆眼睛里的泪光一闪而过,抬手啪的抽了红娘子一嘴巴,那一嘴巴并非想要她的命,但出手却也很重,红娘子的半边脸也随之肿起来。
  啪啪啪啪......
  老太婆手下不停,揪着红娘子来来回回十多个耳光抽过去,周围的人呆若木鸡,尤其那些排教的下属,一时间惊呆了,不知道该围上来阻拦还是怎样。
  “你欺负这孩子,我替他还你。”老太婆抽了十多个耳光,慢慢松手放开红娘子,道:“没有下一次了,你再动他,我,杀你全家!”
  说完这句话,老太婆转身就走,红娘子的整张脸已经红肿一片,鼻子嘴角渗血,站在原地,脸上青红闪烁,这一次,她比在桑园村时更加丢脸。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明显已经怒到极点,但是这个拉车的老太婆身手之强,完全不是她能应付的,拼了命也没有用。
  老太婆转身就朝我这边走来,她一边走,眼睛里一闪即过的那点泪光,好像又冒了出来,嘴里微微念叨着什么。就在这时候,站在原地不动的红娘子无声无息的退到后面的人群中,随即,两支火铳从人群的间隙悄然探出来。
  “小心!”我抬脚就冲过来,给老太婆示警。
  老太婆骤然转过头,眼睛里射出电芒一般的寒光,后面的人群吓的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两支火铳砰砰的喷出两团火光。老太婆提前有了防备,身子一闪,躲了过去。
  “真是找死!”老太婆可能也被红娘子给激怒了,本打算要放过她,但是躲过两支火铳之后,身子一扭,就要转身再扑向人群。
  “咳咳咳......老婆子......你......你不要打人......”坐在小木车上的老头儿喘着气,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喊道:“放他们走了吧......”
  这老头儿的话很管用,怒气冲冲的老太婆一下停住脚步,面前那群排教的人已经拥着红娘子调头就跑。这个老太婆身手太强,远处的旁门头把微微一沉吟,随即悄无声息的遁走了。
  喧闹的河滩立即陷入了沉寂,金大少招呼金窑的人把乱糟糟的河滩收拾一下,死的伤的,都得及时处理。那老太婆望着渐渐跑远的人群,回过身看了看我,道:“你来。”
  她朝着小木车走过去,可能是惦记着身子骨很弱的老头儿,我不认识她,但这个老太婆对我没有敌意。更重要的是,她眼中那一点点闪烁的泪光,深深的触动了我。我不由自主跟随她的脚步,一起走到了小木车旁边。
  老太婆静静望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突然道:“你是,陈六斤的孙子?”
  “我......”我想了想,红娘子刚才已经暴露了我的身份,现在要隐瞒也隐瞒不住,所以点点头,道:“是,陈六斤就是我爷。”
  “你转过身。”老太婆不由分说,把我扭了过去,我在水下为了摆脱龙鳃,脱掉了上衣,一直到现在还赤着上身。在老太婆把我扭过去的时候,我心里顿时慌了一下,背后的七门续命图不喝酒是不会显现的,但那副命图,只要脱掉衣服就看得见。
  我不知道老太婆要做什么,她就定定的望着我的后背,一直望了很久,等到她让我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她脸上的眼泪已经流成了河。
  “这是......这是我给如莲的命图......”老太婆转过头,泪汪汪的望着木车上老的不像样子的老头儿,道:“是如莲的命图......”
  “如莲!”老头儿老的昏昏沉沉,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但是一听到如莲这个名字,立即身子一抖,颤巍巍的伸出手,眼缝里瞬间就滴出几颗浑浊的老泪:“如莲在哪儿!咳咳......我的孩子!如莲她在哪儿!”
  “这是如莲的孙子!是如莲的亲孙子!”老太婆唯恐老头儿因为激动而产生什么影响,连忙扶着他在车里坐稳,道:“这是如莲的孙子......”
  “如莲的孙子,好孩子,好孩子......”老头儿泣不成声,抚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多少年了,如莲走了有多少年了......”
  我一下呆住了,很多事情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明说,如莲是我奶奶,除了我爷爷和七奶奶之外,还有谁了解我奶奶的来历和身份?看着老太婆和老头儿的样子,我顿时明白了,他们,是我奶奶的父母?
  老太婆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行事之间依然带着年轻时的霸道和果断,而老头儿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人,两个老人掉了一会儿眼泪,老太婆抚慰老头儿安静下来。她的眼圈依然发红,对我道:“我厌恶陈六斤!厌恶他!”
  我随即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年奶奶是瞒着父母跟爷爷私奔而去的,之后,她又替爷爷续了命,从此埋骨河滩,再也没有见过外曾祖母和外曾祖父。我不能说这件事是爷爷做的不对,却无法替他辩解。
  “他带走如莲,这就算了,女人家,总是要嫁人的,但他带走了如莲,又要了如莲的命啊......”外曾祖母说着就又想落泪,硬生生忍了下来,转过脸,抹掉眼角的泪水。
  “那个......也不能全怪他......”外曾祖父一边咳嗽,一边声音发颤道:“老婆子,你当初不是说,如莲跟他男人,只能活下来一个么......都是人命,说不出谁贵谁贱,只是......只是咱们闺女命苦,命苦罢了......这是如莲的孙子......他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怪他......”
  “就只有你心疼孩子?我就不明一点事理?”外曾祖母从身上取了些药,帮我敷脸,敷伤,她敷的很仔细,唯恐弄疼了我。我是第一次见到她,但是身上流的是一样的血,我能感觉到,她无论行事如何,却是个慈母。
  想起已经过世的奶奶,想起仍在大河中漂流的爷爷,再看看不知道多大年纪的外曾祖母和曾祖父,我心里酸甜苦辣五味俱全,等到伤敷好,我一下跪在他们面前,重重磕了下去。
  “爷爷当年迫于无奈,他对不住奶奶。”我的眼角也随之发酸,一边磕头,一边道:“我替爷爷给你们磕头。”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图中之树



  “算了吧算了吧。”外曾祖母把我拉了起来,她的神色有怜,有爱,有怨,事情过去很多年,但她对爷爷心里的怨恨,始终没有完全打消。
  外曾祖母跟我说了一些事,毕竟当年的事情发生时我还没有出生,我是无辜的,她怨归怨,却总是个明事理的人。当时奶奶跟着爷爷走了,外曾祖母四下寻找,费尽周折,最后终于打听到了些许情况,然而当她悄悄赶到小盘河的时候,奶奶已经过世。
  “要不是死老头子一直阻拦,当时就要陈六斤好看!”外曾祖母斜身坐在小木车一边儿,道:“可是我看他还带着孩子,心里不忍,那总归都是如莲的骨肉......”
  跟我想的一样,外曾祖父是个老实人,硬拉着外曾祖母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打扰过小盘河的陈家。
  “罢了......”外曾祖母叹了口气,道:“人活一辈子,活到最后还有什么念想?越老,越是怕死,总觉得自己一死,就再也见不到身边的人了,死老头子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早些年总想着等他身子骨好点,就带他到处走走,可是一年不如一年,如今路都走不动了,再要是拖下去......我就拉着车,带死老头子出来看看,转转,他心情好点,身子好点,我也是欢喜的。”
  外曾祖母来自圣域,圣域的妖尾一脉,自古精通驻颜延寿的秘法,外曾祖父虽然是个普通的河滩人,但是这么多年被外曾祖母照料着,一直活到这么大岁数。可是人命天注定,他总逃不过时间的摧残,身子愈发不行,外曾祖母带着他到四处看看大河滩,顺便一路寻找那些有吊命神效的老药,能让他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孩子......回去跟......跟你爷说......”外曾祖父躺在车里,道:“叫他......叫他安心......他也上了岁数,好好过日子......如莲的事,我们都不再怨他......”
  “死老头子一辈子都是这样的滥好人。”外曾祖母无奈的笑了笑,目光一下变的悠远,眯着眼睛道:“你是我增外孙,有些话,拉扯拉扯,我不瞒你,孩子,你年轻,记住我一句话,人这一辈子,什么都是虚的,临老了才会知道,没有什么比身边人更重要的。遇见这死老头子,也是我的福气,早些年,我也进血食,死老头子无意中发现了,当时我就觉得他怕的要死,要把我当妖怪一样看,可这老头子真是打趣,当时跪在我面前,求我别再进血食了,我说不进血食,自己就会慢慢变老,老头子就说他不怕,等我老的不能动了,他替我做饭,替我洗衣服,伺候我......遇见这样的男人,我还有什么说的,听了他的话,从那之后,再没进过血食。”
  两个老人风风雨雨一辈子,日子过的苦一点,但我看得出,外曾祖母这一生,其实是幸福的,我心里又酸又甜。
  我陪着他们聊了很久,外曾祖母离开圣域的时候,比七奶奶父母的年纪还大一点,了解的事情也多了那么一点。聊着聊着,我想起老鬼从极西回来的时候,胸前刺着的那幅隐秘的图,那张图可能事关重大,我当时看了之后就默默的熟记在心。现在机会难得,所以就试探着拿出来找外曾祖母问。我把记忆中的图画在地上,外曾祖母一边看着,最开始的时候,她有点迟疑,因为离开圣域的时间太久了,很多细节回忆的不是那么清楚,然而当我把图中最显眼的那棵树也画出来时,外曾祖母一下就有些吃惊。
  “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外曾祖母道:“这是圣域的生死山,要是没有亲眼见过的人,绝对不会知道。”
  传说中,圣域人一共有七十二部,每一部都有自己独特的异象,七十二部这个说法可能有些夸大,但外曾祖母是圣域人,她说七十二部估计没有,不过二三十部绝对是有的。这些人散居在极西一片广袤的深谷雪山中,每过五年,十年这样的整年,所有圣域人都会聚集在一起,进行隆重的祭祖。外曾祖母小的时候,还亲眼目睹过这样隆重的祭祀,祭祀持续好几天,最后,祭祀用的祭品法器,全部丢入一个叫生死山的地方,那是相邻的两座山,之间有一道峡谷。那条峡谷是禁地,因为传闻是圣域的始祖最后盘膝驾鹤的地方。生死山之间那棵树,是圣域始祖手种的树。
  “那棵树,是什么神木吗?”我道,在那样冰天雪地的地方,几乎什么都不长,更不要说枝繁叶茂的大树。
  “不是一棵,是两棵。”外曾祖母道:“那时候我还小,见过那两棵生死山的树,却没能靠近过。”
  我顿时又陷入了迷惑中,老鬼拼死拼活把这幅图带回来,很可能就是给我们指明两棵雪山大树的具体位置,这么做,有什么深意?那两棵树,到底意味着什么?
  聊着聊着,天已经大亮,金窑那边收拾好了残局。外曾祖母道:“孩子,走吧。”
  “我送您一程。”
  “不用了,好孩子,我跟死老头子年轻时候就商量过,以后老了就自己过,不拖累下头的孩子们,我见天拉着他,其实老头子心里也高兴着的,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我想,这么多年下来,外曾祖母可能已经真的豁达了,七门,圣域,本是死对头,她明知道我是七门的后人,却不阻拦什么。
  我不便违逆外曾祖母的意思,赶紧从弥勒手里要了点平时寻找的老药,顶尖的药已经送回去给老鬼用了,剩下这些没有很特别的大用,但总归是番心意。我又重重给两个老人磕了头,替爷爷,替过世的奶奶,替行走四方的父亲,也替我自己。
  吱呀吱呀......
  外曾祖母拉着小木车上路了,我目送他们的背影,一直走出去二三十米,外曾祖母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我,犹豫了一下,道:“孩子,七门家的女人,都是苦命,以后你要是成了家,好好对待人家姑娘,父母拉扯孩子,都不容易,人家肯把自家姑娘嫁给你,不是叫她过门吃苦的......”
  “我记住了。”
  两个老人慢慢走远,一直走到看不到踪影,旁边的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我收回心神,转眼望了望河面,之前形势太紧张,不容我多想什么,现在静下来,就对河底漩涡充满了好奇。那必然就是禹王十死化鼎要镇住的东西,会是什么?我想要再次下河去看个究竟。
  金窑的金总把面色很不好看,这一下跟旁门翻了脸,金窑以后的买卖可能会处处受阻,但是金大少很摸他爹的脾气,在旁边嬉皮笑脸的劝,二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还拽着他爹的袖子撒娇,看得出,金总把对这个独子很溺爱,吊了半天脸,最后还是舒缓了脸色。
  “爹,就是这样嘛,想开点,我们金窑,不能老困在这片河滩去找积尸地,眼光放的长远些,得罪了旁门有什么了不起的?”金大少道:“河滩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天地更广阔,爹您歇着,我送送两个朋友。”
  金大少跑过来勾肩搭背的推着我和弥勒沿着河滩朝前走,金总把很不放心,派人在后面跟着。走了几十米远,是河滩边一块险地,金大少正嘻嘻哈哈的说着话,冷不防双手一用力,把我和弥勒推下了水。我们俩人没有防备,一起掉进河里,紧跟着,金大少也噗通跳了下来。
  三个人立即顺着河水朝下漂,后面跟着的人都慌了,金大少一边浮水,一边探着头朝后头大喊:“爹!我出去耍几天,你不要担心,回家以后你替我给我娘磕个头,叫她别牵挂我,过段日子我就回家......”
  说话间的功夫,三个人已经漂远了,我就看到金总把在原地暴跳如雷,他不知道这辈子第几次被自己儿子蒙骗,跳了一会儿就没劲儿了,一屁股坐到了河滩上。
  “你这是干什么?你爹那么疼你,你还要惹他?”弥勒在水里一边游,一边道:“我们这样的人,想跟爹多说几句话都是奢望,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拉倒吧,你觉得我这是少不经事?”金大少抹抹脸上的水,神色间那种玩世不恭大大咧咧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道:“跟旁门翻脸,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原因,我只要回去,下面那些心存不轨的龟孙们不知道要怎么为难我家老爷子,我不露面,事情还好说,老爷子找个由头能扛得住,兄弟,咱们的日子都不好混啊。”
  三个人顺着河漂了很远,然后上岸。我跟弥勒说了说河底漩涡的事,七门的隐秘,暂时还没有传给我们这些后辈人,现下是个机会,最起码努力一番,至少会知道河底究竟镇的是什么。


  第一百九十九章




  暗藏祸心




  我跟弥勒讲了自己的打算,他考虑了一会儿,答应下来。主意打定,我们就找地方休息了一天,把身上的伤重新裹了裹,三个人一口气从上午睡到黄昏,精神抖擞。趁着黄昏之后的余晖,我们重新顺原路朝黎明前跟旁门激斗的那段河道走。我们严防着旁门的人会卷土重来,不过河滩上还是一片沉寂。
  只要能全力潜到漩涡,进去之后可以借用那些上浮的大气泡换气,金大少其实很懂事,知道这是七门的隐秘,所以让我和弥勒下去,他在上面望风。我们准备了一些用来加重下潜的石块,但是还没等真正下水,那片河道的河面上,河水好像一下子清亮了,一片隐约的白光在氤氲移动。
  天色一黑,那片白光就显得很显眼,我立即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透过河水下的白光,模模糊糊能看到水底的大鼎无声无息的顺着水流漂移,那口石头棺材也随着大鼎在移动,好像守护正守护铜鼎。
  “鼎怎么动了?”弥勒在我身边迟疑了一下:“它们,是想换地方?”
  “可能,河滩现在乱了,今天凌晨刚被旁门的人骚扰过,这片河道已经不安稳。”我想了想,道:“石棺是想护着大鼎到隐秘的地方去。”
  “那大鼎镇着的东西呢?它们不管了?”
  我们交谈之间,水面下大鼎的影子已经漂出去很远,当时顾不上考虑太多,拔脚就跟了过去,大鼎和石头棺材若隐若现,移动的速度很快,必须全力在河岸奔跑才能跟得上,转眼间跟着跑出去四五里地,白光猛然亮了一下,水面猛烈的一晃,水流重新变的异常浑浊,什么都看不清楚。
  虽然眼睛看不到什么,然而却能感觉的出,水面下有剧烈的波动。七门的重任,至少有一大半是护鼎,眼前出现了变故,我和弥勒对视一眼,又跟金大少交代了一下,当时就下了河。
  一进入水中,立即就感应到了来自水底的波动,那波动非常猛烈,以及渐渐的波及到了河面。眼皮上的膜落下来,睁眼望下去,一眼就看到石头棺材周围勃发着一片亮光,沉在河底的正中心,一条影子飞快的绕着石头棺材转动,像是在寻找攻击的机会。
  那一刻,我的心立即就紧了紧,那道飞转的影子掀起河底一片片泥沙,但还是能看清楚,影子是黎明时被石头棺材里的大虎赶走的红眼老尸。
  “它怎么又回来了!”我感觉有点琢磨不透,红眼老尸去而复返,没有直接去攻击大鼎,它像是知道大鼎和石头棺材一定会连夜转移一样,就在半途中伏击。
  我和弥勒一下就不敢妄动,水底的石头棺材棺盖紧闭,红眼老尸再厉害,也破不开禹王留下的石棺,来回晃了不知道多少圈,它骤然转身,朝东移了一段,然后迅速下潜,本来我以为这里已经到了河底,但是红眼老尸一钻,水底的泥沙翻滚,一下出现一个巨大的洞,大鼎缓缓悬浮在泥沙中,鼎身散发着黄红相间的光芒。红眼老尸不理会大鼎,一头从泥沙里扎进去。
  我们两个顺着河面游了游,然后又悄然潜下水。水底只有石棺和大鼎散发的光线,有些微弱,再加上泥沙滚滚,把那个大洞下面的一切都遮盖住了。我心里着急,却不敢随意乱跑,来回浮出水面换了几次气,大洞里的泥沙仿佛一下被什么力量给挤了出来,铜鼎的光芒骤然一盛,像是泰山压顶般,直直的落了下去。铜鼎下沉,它散发的光顿时把周围给照亮了一片。
  “那是什么!?”我看的有些清楚,同时又有些模糊,水底巨大的大洞下面,微微耸起了四道墙和一片穹顶。那样子看上去很像解放前河滩的豪门大户盖起来的沙堡子,又叫围边楼,这种建筑四边密不透风,修出沿墙的墙垛子还有枪眼,可以预防河匪。
  但是再一看,就觉得这个位于河底的建筑,只是形似围边楼,却绝对不是。红眼老尸钻到大洞里面,抽出那杆秃尾巴拂尘,一下一下用力撞击一面墙。那墙是用巨大的石块垒起来的,厚重结实,然而墙上的一块墙砖已经被砸凹进去一片。
  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大鼎和石头棺材好像并不是要转移地方,红眼老尸也并不是在这里半路阻截。很显然,红眼老尸是想砸破这堵墙,而石棺和大鼎,赶来阻止。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红眼老尸到底是什么来历,但它一直都在跟大鼎和石棺作对,水底这座如同沙堡一样的建筑被封的严丝合缝,红眼老尸想砸开它,显然心怀不轨。
  我觉得,这座被密封起来又压在河底的建筑立面,一定有什么东西,红眼老尸是想撞开墙壁,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
  很短时间里,红眼老尸的动作就快到了极点,一次又一次沉重的敲打,墙上那块本就凹陷下去的墙砖渐渐破碎。跟我想象的一样,除了红眼老尸重重敲打墙壁的波动,从密封的建筑里,还有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气息,不断的散播着。那种气息无形无质,却恐怖异常,我感觉手脚已经开始发凉。
  随着红眼老尸的敲打,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从洞里浮动出来,我趁机换了气,明知道事情不对,却没有能力去阻止,只有庞大那样的人物才有可能跟红眼老尸一战,我根本不行。红眼老尸拼尽全力在砸墙,我的脑子转的飞快,一时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却没有一条实用的,眼睁睁看着墙壁上的凹陷越来越深。
  轰隆......
  骤然间,一股强烈的波动从墙壁边传了过来,那股波动让水流涌动出一片狂潮,把我和弥勒重重的甩出去,形势危急,却又不能离开,我们两个狼狈的在水面翻滚了一阵,又一头扎进水里,这短短的间隙中,我看到那堵严丝合缝的墙壁已经被砸出一个很大的窟窿,这座建筑像是有什么力量在守护,墙壁虽然破了,但周围滚滚的水却渗不进去一滴。
  随着墙壁的破损,那种恐怖异常的气息顿时浓重起来,破洞后面黑乎乎的一片,然而却像是随时都有什么致命的东西会猛然蹿出。
  嗡......
  一直悬浮在沙堡上面的大鼎终于动了,重重压落下来,把墙壁边的红眼老尸撞开,红眼老尸打了个滚,想要继续冲过去,石头棺材无声无息的滑落进河底的大洞,把红眼老尸逼到了一旁。棺材盖子开始松动,咔咔不停,红眼老尸好像对棺材里面的龙须大虎很忌讳,拿着拂尘,用力砸下去,刚刚露出一丝缝隙的棺材盖子又被砸回原位。这时候,弥勒使劲拉了拉我,他能感受到沙堡里面投射出来的恐怖气息,提醒我先退走避一避。
  轰......
  沙堡里面一下子涌出一股气浪,红眼老尸被石头棺材缠住了,那尊大鼎摇摇晃晃的一动,朝墙壁的大洞猛撞过去,鼎身结结实实的卡在大洞中间,明显,大鼎是要堵住这个窟窿,堵住要从沙堡中间出现的东西。铜鼎跟墙壁上的窟窿大小差不多,基本堵严实了,只在四周留下几道狭窄的缝隙。
  随即,堵在窟窿里的大鼎遭到了沉重的打击,里面有什么在不断的撞击鼎身,在水里几乎听不到声音,然而却能察觉出咚咚的震动一股一股的传过来。我和弥勒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用多想就明白,只要大鼎堵不住这个窟窿,将会有大祸发生。
  嗖嗖......
  红眼老尸被石棺逼的很紧,渐渐就呆不住了,跟石头棺材一前一后的漂出河底的大洞,在水流里斗的难分难解。墙壁上那个窟窿的波动一阵一阵的传来,每次重击,嵌在窟窿上的大鼎都会颤动着摇晃一下,前后不知道多少次,铜鼎表面已经淌出了一串一串血滴。
  我想帮忙,又不知道怎么帮,大鼎每每被撞击的摇摇欲坠,却又坚韧不拔的重新堵住沙堡上的洞。我只觉得大鼎好像要撑不住了,转眼看看,石头棺材不知道把红眼老尸逼到了什么地方。就在这时候,一阵强烈的撞击波动顺着大鼎传出来,大鼎猛的晃动着,一眨眼间,从沙堡墙壁的窟窿缝隙间,嗖的探出来一条尾巴。
  毛茸茸的尾巴在此刻看起来触目惊心,跟我想象的一样,河底的沙堡里果然有东西,红眼老尸面对面跟石头棺材里的龙须大虎硬拼可能没有优势,它就是想放出这些东西,制造大乱,然后等待时机伺机而动。
  那条尾巴从缝隙里钻出来的时候,我一咬牙,感觉再也不能这样坐视了,帮不上大忙,能缓解一下局面也是好的。当时一挺身,抱着手里的石头飞快的下潜,从纷乱的泥沙水流中钻进河底大洞,二话不说,用力朝着缝隙间那条尾巴就砸了下去。



  第二百章




  老农附身



  沙堡的外面都是水,即便用了全力,力量也被水流减弱了一部分,手里的石头嘭的砸到缝隙中探出的尾巴上,那股力量不至于把尾巴砸断,但是尾巴被重重砸了一下,立即缩了回去,弥勒也跟着下来,递来一根铁棒子,我怕他在水下撑不住,挥手让他先浮上去。
  我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大鼎,鼎身上的血滴越来越密,流血而泣。我还是看不到墙洞后面的情况,借着一个大气泡换气的同时,心里就猛的感应要有什么东西出来,手里的铁棒子用力顺着缝隙捅进去。
  铁棒出手的时候,缝隙里骤然探出一只手,猛的抓住了铁棒。那只手让我形容不出,像是烂了,又像是被泥沙糊的面目全非,但是我能看出,这只手上有七根手指。
  看到七根手指,我一下想到了大头佛,脑子稍稍一迟缓,那只手上的力量突然大了,拉着铁棒,带着我重重撞到墙壁上,透过缝隙,又借着大鼎散发的光晕,我骤然看到沙堡里面露出的一张脸。
  说不清楚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布满了因为潮气而生出的一层霉斑,已经面目全非,仅能看到那双死灰色的眼睛,泛出一种毫无表情的光。
  与此同时,沙堡里面撞击大鼎的冲击依然没有停止,我用力抓着铁棒想要夺回来,那只长着七根手指的手也在发力,来来回回夺了几下,一口气将要用尽了,我迫不得已想要松开铁棒去换气。
  轰......
  撞击猛然勃发,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鼎轰的被撞出了墙洞,我还没有来得及松手,那只长着七根手指的手一下蓬勃出难以抗拒的力量,用力一拉,我整个人连着铁棒呼的被拖进了沙堡。
  沙堡内黑暗的空间没有一滴水,当被拖进去的时候,我一松铁棒,脑子顿时晕了,我说不清楚自己看到了什么。
  沙堡里面,全是一根根如同刑柱样的柱子,用铁索锁着不知道多少人,根本分不清这些被锁着的人是死了还是依然活着,时间太久远,柱子上一些被锁着的人挣脱了锁链,在沙堡边缘游来荡去,墙洞这边聚集着密密麻麻一片脸。我看到妖尾,七指,重瞳,龙鳃这些已经见过的异象,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异象,恐怖的气息压的我喘不过气,一下紧紧靠着背后的墙洞,想要出去。
  嗷......
  几只獠牙猛兽从沙堡深处的黑暗中一冲而来,我仿佛又一次被收进了九黎秘图中,数不尽的蛮人,骑着洪荒野兽握着骨棒横冲直撞,距离最近的七指拿着从我手里夺走的铁棒,用力一砸,我迫不得已闪身避开,一下就被重重围困,拼着命想要折回墙洞边,但衣领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挣脱不开,一扯急,硬生生撕裂了外衣,踉跄了两步。
  事情已经了然,这座水底沙堡里,困着的都是跟圣域有密切瓜葛的人,不知道被困了多久,红眼老尸就是想把这些人放出去。整个沙堡里弥漫着阴森,野蛮,又血腥恐怖的气息,一旦让沙堡里面的东西脱困,到了河滩上,立即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我绝对不是沙堡里面任何一个人的对手,实力相差的太多,深陷重围,连脱身的余地都没有。一群死气沉沉的人围住我,另外一些在地面飞快的爬动,拖着还没有离身的锁链,哗啦作响,想要涌向墙洞破墙而出。
  咚......
  歪在沙堡墙洞外的大鼎一晃,鼎口向内,猛然又堵住墙洞。我很怀疑被困在沙堡里的这些人是圣域人的先辈,他们身上那种蛮荒的气息比大头佛那样的人都要浓重的多,大鼎重新堵住墙洞的一瞬间,鼎身已经在哗哗流血,黑乎乎的鼎口里啪嗒滚落出来一条沾满了鲜血的手臂。
  九鼎是用禹王的血肉铸造的,那条沾满鲜血的手臂一滚落出来,周围一片凶蛮的人兽像是被震慑住了,顿时停下攻杀,那些爬在地上肢体不全的立即拖着锁链连连后退。胳膊从鼎中滚落的同时,身体其他残缺的部分也滚滚而落,整片沙堡里立即乱成一团,蛮兽的嘶吼连成一片。
  但是禹王毕竟已经死去很多很多年,周围那些蛮人被大鼎的余威震慑了一下,随后又渐渐骚乱,几个最强壮的人骑着蛮兽蠢蠢欲动,向这边逼来。
  嗷......
  一只蛮兽终于耐不住了,四蹄腾空,一口气冲了过来,这不是我能阻挡的力量。就在此时,从鼎口滚落出来的残躯腾的升起一股淡淡的红晕,一个拿着锄头的老农的影子,在红晕中轰然乍现。
  他满头白发,连胡须都如同霜染,他的衣着很普通,两条裤管卷到了膝盖,脚掌和小腿糊满了黄泥。他立身而起,手里的锄头一动,猛冲到跟前的那个强壮的蛮人立即被打的横飞出去。周围的其它蛮人立即纷乱着开始后退,好像完全被老农的气势所压倒。
  老农举着锄头猛走了一步,冲我而来,我的身子仿佛凝固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眼睁睁看着老农的影子越来越近,他好像从我身子中间一穿而过,我的脑子顿时眩晕了,同时又感觉身体里充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老农好像进了我的身,朦胧跟虚幻交替在眼前出现。
  不知不觉中,我感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锄头,眼前萌生着肆虐四方的洪水和蛮人猛兽。我站的笔直,像是顶天立地一样,一步走向前方,猛然挥动手里的锄头。锄头在开天辟地,声威隆隆,离的最近的一片蛮人被扫倒。
  我拿着锄头,势不可挡,在沙堡的黑暗中连着冲杀了几圈,没有谁能挡住手里这把古老到已经朽烂的锄头,一把锄头在手,就如同昔年十死的禹王复生了。所有蛮人渐渐被逼退到沙堡最深处的一角。我站在面前,扫视着他们,蛮人完全迫于老农附着在我身上的虚影,还有那把锄头,他们好像并未屈服,一双双死气沉沉且泛着暗灰色的眼睛里,全都是滔天的咒怨和愤恨。
  这是一股祸患,蛰伏在河底的祸患,如果这些人一旦冲出沙堡,除非有几个庞大那样的人出现,才能对抗。我的眼前依然在真幻丛生,心里逐渐冒出一股强烈的杀念,我想把这些人全部打的灰飞烟灭。
  但是脑海中杀念萌生的同时,我感觉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一种盖世的慈悲,立即笼罩了心里的杀念,那是一股不属于我的念头,但是时刻在影响我。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慢慢拖着锄头开始后退,我能感觉的到,老农附着在我身上的虚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渺茫,力量也在逐渐减弱。我快步走到墙洞边上,流血的大鼎中萌发一片淡淡的光,大鼎的血魄精华开始流转,一股一股如同清泉,流入了我的身体里。每接受一缕铜鼎的血魄,我的力量就会强大一份,但此时此刻,心里没有多少喜悦,反而越来越沉重。大鼎除非到了没有退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吐出血魄精华,失去一尊大鼎,就意味着这条大河中隐伏的祸患又松动了一分。
  大鼎的血魄精华全部流进身体,我跨出墙洞,鼎身上铸刻的山川河岳,随着鼎的淡光飘动起来,一座座山,一条条江河,一片片岭地,好像从鼎身上飞起来,融入了这座水底的沙堡中。
  大鼎上的图案加固了沙堡,失去所有血魄的铜鼎紧紧的堵住沙堡上的墙洞,整座沙堡立即又变的严丝合缝。
  我低头看看,手里那把锄头的影子依然还在,身体那股不属于我自己的力量虽然越来越弱,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可能是属于禹王的伟力,时间磨灭了太多东西,禹王的力量只剩下一分,却足以震慑群蛮,让一切妖魔邪祟都退避三舍。
  水面的波动仍然没有停止,我一回头,立即看到红眼老尸还在跟石头棺材纠缠。这个不明来历的红眼老尸是罪魁祸首,我朝弥勒摆了摆手,让他顾好自己,随即拖着手里尚未完全消失的锄头,一折身就冲了过去。我要趁身上这股禹王伟力还在的时候,尽力诛杀红眼老尸。
  石头棺材的棺盖每每想要顶开的时候,就又被红眼老尸用力的砸下去,前前后后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水面上肯定已经被这股涌动在河底的力量搅成了一锅粥。我拖着锄头游的飞快,红眼老尸反身挡了挡,这东西具有灵智,可能觉得无法同时应付锄头和石头棺材,立即朝河面浮去。我在后头紧追不舍,没有红眼老尸的压制和干扰,石棺的盖子一下打开,龙须大虎的影子也随即流转在河中。
  双方的速度都很快,红眼老尸浮出河面的一瞬,起身就想跑,我冲出水面,一锄头抡过去,打了个空。龙须大虎也冲了出来,想要挡住红眼老尸。





  第二百零一章




  镇压之谜




  我借着老农附身的余威,急冲向红眼老尸,对方不顾一切的逃,冲出河面之后转身就朝自己那口散发着尸臭的石头棺材跑去,龙须大虎从一边追击,我直直的跟在身后,一鼓作气冲到河滩上,红眼老尸翻身跳进石头棺材,棺盖开始合闭。石头棺材是禹王留下的东西,坚固的不可摧毁,只要合上棺盖,怎么都奈何不了它。我一急,伸手就抡,手里的锄头在红眼老尸的后腰上用力磕了一下。
  这一下差点就把红眼老尸从棺材里震出来,它半截身子歪到棺材外面,但是随后猛然一缩,身体完全没入棺材内,棺盖啪的合上,横飞出去,龙须大虎猛追了几步,爪子在棺材上咔咔的抓,却无法撼动分毫。
  我很无奈,不甘心,但是没有办法,身体里那股不属于我的力量急速的流逝,手里那把锄头的影子也越来越淡,直至最后虚化无形。我在河滩上站了站,这次没能一鼓作气诛灭红眼老尸,不知道以后还会带来什么样的祸事。
  片刻间,龙须大虎折身跑了回来,三米来长的身躯在我面前五六米远的地方站定了。这一次面对面的相识,我心里再也没有之前的畏惧。我知道,龙须大虎是守护大鼎,守护河底秘密的,而我们七门,同样担负着这些,它不会拿我怎么样。
  龙须大虎慢慢的伏在河滩上,摇动尾巴,我注视着它的眼睛。它在河底不知道沉睡蛰伏了多少岁月,一双虎眼就和一个历尽了世间沧桑的老人一样。它低着头,慢慢走到我脚边,围着我转了一圈,喉咙里低低的吼了一声,再抬起头的时候,铜铃般的虎眼里面已经微微沁出了一层水汽。
  不等我多说什么,龙须大虎转身跃入河中,跳进石头棺材,棺材迅速下沉。这是我第三次收走九鼎的血魄精华,失去血魄的鼎将会变成一块凡铁,它已经堵住了沙堡的墙洞,不会再回到以前镇守了千百年的河道河底去,现在只剩孤零零的龙须大虎,要继续着没有尽头的使命。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龙须大虎没入水面的一刻,有种说不出的伤感,金大少和弥勒都先后跑到身边,我强行压住心里的情绪,抬头的一瞬间,无意中看到脚下的沙子里,有一块黑乎乎如同炭块一样的东西。
  看到这个东西,我一下子回想起来,这是红眼老尸刚刚起身逃窜的地方,它受了锄头重重一击,因为这样才甩掉了这个东西?我一下兴奋起来,红眼老尸的来历始终是个谜,从它身上掉落的东西里,说不定会发现些许线索。
  这块东西黑如碳,但是坚硬沉重,折射着一种金属般的光泽。它有小半个手掌那么大,扁平光滑,我看了半天,却认不出这是什么。我转手把东西递给弥勒和金大少,让他们帮着辨认一下。
  “这个,我帮不上忙。”金大少摊摊手:“除了黄金,我什么都不认识。”
  弥勒之前在河滩上行走,都装成收水货的二道贩子,其实见过不少古物,把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摇头咂嘴,道:“不敢确认,但是我觉得,这好像是一块黑金桃木。”
  弥勒说的黑金桃木,是道家一种至高的法器材料。道家从老子创教,延绵到今天,前后两千多年时间,繁衍出无数分支。后世的茅山道士辟邪驱鬼,设坛做法的时候,必然配有一柄桃木剑,那是不可或缺的法器。在道家的典籍中,据说最好的桃木叫做雷击木,是被天雷劈过之后又顽强存活下来的桃树木心,带着天威和雷霆的纯阳气息,辟邪做法,百用百灵。
  “其实吧,最好的桃木还不是雷击木,就是这种黑金木。”
  这种木头事实上已经不是纯粹的木头,大部分黑金桃木都发掘自煤窑,木头参杂在一片煤层中间,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当成炭块给拉出去卖掉。河滩以前最负盛名的宝灵道观,跟一些山西的煤窑主结缘,那些山西人拉着煤贩运到河南,沿途出了什么事,遇到什么麻烦,宝灵道观都会出面援手,归根结底,他们就是想从山西浩如繁烟的煤矿里多找一些黑金木。
  “能看出这是什么器物吗?”我问弥勒。
  “大段的黑金木太罕见,道教圣地龙虎山都没有一柄完整的黑金木剑,弄到黑金木,最多雕成三寸长的小剑,这块东西,我觉得,是块牌子?”
  弥勒只能看出这么多,我把这块黑金木收好,望着红眼老尸消失的方向。虽然还没有彻底弄清红眼老尸的具体来历,但是它肯定跟道家有渊源。红眼老尸肯定死了不是三年五年,如果不是道家的人,可能就无法在身死后修到将要得道的地步。
  “现在做什么?”
  我想了想,本来是要去打探一下河底漩涡里大鼎和石棺所镇的东西,但是意外的在沙堡浪费了不少时间。我有些不死心,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不把事情弄明白不愿罢手,所犹豫再三,还是打算要下河去看看。
  这一次我怕出现什么别的情况,让他们两个人都留在岸边,自己做好准备,从河边下去。河道的位置是固定的,不会改变,一口气潜下去很深,慢慢靠近了河底漩涡。周围一片片游鱼还在,我看到石头棺材静静沉在漩涡里面,跟我想的一样,大鼎虽然已经不在了,但石棺还在守护这里。时间充裕,我可以静心的观察,巨大的气泡仍然不断浮现,我连着换了几口气,贴着漩涡的边儿朝旁边挪动了一段,漩涡下头,好像是一条独立出来的通道,延伸了很远,一丛一丛的白光比之前更加旺盛。
  我估计着,因为失去了大鼎的压制,河底的东西已经快要脱出掌控,等到石头棺材也出现麻烦,就是河底的东西最终爆发的时刻。大鼎失效,可能是冥冥中的定数,七门的先辈算到了这一点,就连镇河的老鬼也隐隐能察觉到,距离天崩已经很近。
  我不敢靠的太近,一旦触碰到了漩涡深处的边缘,就是一种禁忌,会被强大的力量给抛出来,我一边儿换气一边儿仔细的看,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字符,总觉得那一定寓意着什么,但是失去大鼎,漩涡深处的白光一轮一轮的在泥沙中飞舞,好像随时都会脱出河底,一飞冲天。
  我只是想把河底那个隐约出现的字符看的更清楚一些,然而顺着漩涡的顶朝那边移动了大概不到十米,白光狰狞,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纹络从光芒中扭曲出现,无数的白光纹络轰然汇聚到了一处,在河底来回扭动了一下。
  那一刻,我心惊肉跳,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河底到底是什么,我还没有仔细的看清,然而那些扭曲的白光,像极了一条伏在河底的龙。
  九鼎和石棺,镇压了千百年的东西,是一条龙?
  我连忙就晃了晃头,但是转眼间,白光黯淡了,那条庞大又弯曲的“龙”,好像蛰伏到了水深处的泥沙里,再也望不到形体。
  除此之外,我没有再发现什么,带着心里强烈的震惊,重新浮出水面。连身上的水都没有擦干,我就开始左思右想,在漩涡中看到的,真的是一条龙?但是九鼎和石头棺材在河道中分隔的很远,如果水底是一条龙,那么这条龙该有多长?
  由此,我开始怀疑我所看到的一切,水下是一片虚幻的世界,我无法保证自己看见的就一定真实。
  “上古的事情,传到现在难免失实。”弥勒看我想的愁眉不展,在旁边道:“不要多想了,可能咱们的父辈甚至祖辈都不能完全明白这些,真正东西内情的,只有太爷。”
  听着弥勒的话,我第一次正视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遥远的事情,当年的七门大掌灯庞大,他到底是死了?还是落到了别的境地里?原本以为仲连城出现之后,仲虎和庞大的下落总会有些端倪,但事态发展的让人无法预料。
  下一步该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其余几口鼎和石棺的位置还是个谜,只能被动的暗中沿河巡视。我们三个边走边休养,过了大概有十来天,我有命图在身,身上的皮肉伤就好的差不多了。做这个事情也没有昼夜之分,旁门那帮人行事,大多会选择夜间,所以每每到了晚上,都是我们最忙碌的时候,要不停的在河两岸行走。
  这天夜里,月色通亮,我们就趁着夜色赶路,走到牙子湾的时候,就感觉身后有人来了,赶紧隐伏。三个人刚刚藏好,视线里就出现一条硕大的柴狗,柴狗在前面引路,后头七八个人,抬着一个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汉子,拼了命的朝前跑。跑到离我们很近的地方,这几个人停了停,领头的那个人在伤者的鼻子间一碰,随即低沉沉对旁边一个人道:“你先走,走快点,人已经咽气了,叫谭家婆子来过话!”




  第二百零二章




  扣为人质



  听着那汉子的话,我心里就动了动。有的人在河滩成名了那么多年,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谭家的神婆一向神秘而且通神,能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事情,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们能跟死人对话。但是谭家婆子难请,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否则搬不动。这几个汉子的身份暂时还不清楚,不过看见引路的那只大柴狗,我心里就明了了几分,这样的大狗,是旁门赵三狗家里驯养出来的看门犬,灵敏而且凶猛。
  下头的人听了汉子的话,其中一个拔腿不要命的猛跑,可能是要去请人。剩下的几个在原地停了一下,再次检视伤者。那人伤的很重,浑身上下血糊糊的,我们躲藏的地方居高临下,月光又亮,观察的很仔细。在看到被平放在沙地上的伤者时,我随即一惊。与此同时,旁边的弥勒也紧张的捏了捏我的胳膊。
  那个伤者可能真的已经断气了,他胸前的衣服被烧焦了一片,猛看上去,像是让火给熏到了,但再一看,除了被烧焦的衣服,胸口上有一块焦黑的印记。看到这个印记,我一下就想起了雷真人。
  伤者胸前的伤,明显是挨了一道掌心雷。
  我的情绪马上就紧张到了极点,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被抬走过话的死者,为什么身上会有掌心雷的伤?
  “的确断气了,救不回来,现在只能去过话。”为首的汉子很谨慎,再三检视之后,挥手让人抬着伤者继续跑。
  “三哥,这事,谭家婆子能问出来不能?”有人一边跑一边问道:“要是问不出来,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可就付诸东流了。”
  “谭家婆子神着呢。”为首的汉子虽然遇见了急事,但仍然跑的四平八稳,道:“姓庞的当时被追杀,让人救走了,但是落下几片带血的衣襟,赵家的狗,闻到那股味道,隔上一两年再遇见也闻不错......”
  他们一路疾奔,后面的话就听不清楚了,然而那断断续续的对话,却像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听着他们的话,再联想前后,我心里立即判断着,是不是赛华佗那个地方出了什么麻烦?
  “不要急,不要急!”弥勒比我更紧张,抬眼看看前面那些飞跑的人,急促道:“他们要找谭家婆子来过话,就说明还不知道更多的底细!”
  “走!”我抬脚就从藏身处跑了出来,事情如果真如弥勒所说,那么还有还转的余地。我想要一口气追上去,先把死者的尸体给毁掉,尸体没了,谭家婆子没有过话的机会。
  我们紧追不舍,但是只跟上去不到二百米,迎面有人过来接应,那么多人护着尸体,还赶着驴车,拉上死者跑的飞快,这样追下去肯定是不行了,我让弥勒和金大少走大路,自己钻进近道,想要尽全力绕路堵截他们。
  这一追就是十几里地,十几里之后,那帮人赶着车冲进了一个离河滩很远的大院,还没追到跟前,就闻到一股骚臭,伴随着一阵阵猪的叫唤声。三十六旁门里面,陆家是世代的屠户,这个地方很可能是陆家的一个窝,旁门的人做这么要紧的事,到寻常地方,他们不会放心。
  我呆在外面举棋不定,对方人很多,这样冒然出去,真惊动了他们,再带着死者逃走,就很难追的上。我不知道对方要到谭家去请人,还是谭家婆子就在附近,如果是在附近,那可能真的来不及,不拼也要拼。
  等了好一会儿,弥勒和金大少才赶了过来,三个人碰头的同时,一辆驴车就呼哧呼哧的顺着北边的路绕了过来。那种驴车很简陋,没有车厢,一眼看过去,我看到车上坐着一个老太婆,和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儿。驴车一路颠簸,到了大门外,有人立即拉开了门,放他们进去。
  “那肯定就是谭家婆子!”弥勒起身就朝那边跑,道:“硬拼吧!”
  这个事情,肯定跟赛华佗的住处有关,自然跟老鬼的安危也有关。弥勒一动身,我和金大少也跟着过去,三个人直接翻墙跳进院子,谭家婆子过话,一般都要一间没人的黑屋子,对方正在准备,被我们翻墙进去扰乱了。这个院子是个猪场,刚进了院子的旁门人呼啦啦围过来,猪场的人也舞着杀猪刀,气势汹汹。我连着几次在众目睽睽下露面,身段长相已经传遍了旁门,其中不少人还亲眼见过。
  “陈老六的孙子!”有人放眼看了看,又是惊又是喜:“正找你们,自己就送上门了!”
  借着这机会,我抬眼看了看,这群人是旁门里的不太入流的角色,但是那个被人称作三哥的汉子却很扎手。我就想自己缠着他,然后弥勒想办法过去毁了尸体。
  “把谭家的护住!这三条杂鱼,老娘来收拾!”
  我的念头还没有转完,从旁边一排猪舍猛然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碎花布衣服的大胖女人提着一把大的吓人的刀,脚步震天动地。她大概有四十岁左右,身上的肥肉连衣服都兜不住,随着脚步来回打晃,至少得有二百斤重,碎花布衣服沾满油腻,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她手里那把刀雪亮雪亮的,足足有半个圆案墩那么大。
  “他娘的!”金大少一看见这个脚步震天的大胖女人,咕咚就咽了口唾沫,转眼看看弥勒,道:“胖子,这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等老娘按住你剁了你的舌头,看看你还能不能满嘴放屁!”大胖女人是陆家的人,看上去肥胖臃肿,但那么大的刀子横抡过来,带着凛冽的杀机。我的计划顿时被打乱了,那个三哥很扎手,而这个陆家胖女人同样难以对付。
  我显然是被攻击的主要目标,三哥跟陆家女人一起杀了过来,弥勒也让人团团围住,金大少跑的快,而且机灵,贴墙根噌的蹿出去,连蹦带跳的引着一帮人在猪场里面兜圈子。我在激斗中抬眼扫视了一圈,死者的尸体已经摆到了一间空屋的门外,谭家婆子可能没有多少功夫,和那个年轻女孩儿一起被人护在驴车旁边。我想一口气冲过去,但是被两个劲敌死死缠住,能应付着不受伤已经很不易。
  斗着斗着,我心里却暗暗的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忧。欣喜的是,这么短短半年的功夫,我已经能跟这样的高手一争长短,担忧的是,三个和陆家女人还算不上河滩至强的高手,如果以后遇见红娘子,我可能还要退避三舍,这条路,依然漫长,要自己努力去走。
  我和弥勒被缠死了,只有金大少轻松一些,引着一群人来回跑了几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桶油,一边兜圈一边哗哗的朝尸体身上泼,得空又晃火点燃。下头那些人立即放弃金大少,想要把尸体身上的火熄灭,但金大少阴损的很,拿着油桶站在不远处继续泼,火势没能熄灭,反而让周围一群人身上都呼呼的冒火星。
  “跟我玩火,你们都瞎了眼。”金大少丢了手里的空桶,道:“不去打听打听,我小时候因为玩火尿了多少次炕。”
  一群人没心跟金大少磨嘴皮子,倒是谭家婆子身边那个年轻女孩儿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阵笑声立即引起金大少的注意,这货翻翻眼皮子,身子一转,嗖的就朝驴车那边飞跑过去。人群里几个身手好的都被我和弥勒引住了,剩下那些看上去膀大腰圆,只不过有一把蛮力而已。金大少跑的快,谁也追不上,跟这些蛮汉斗起来游刃有余,不仅没让对方伤到一根头发,反而抽空把谭家婆子抓到手里。
  谭家婆子的确不会什么功夫,被人一抓就乱套了,金大少真的有点托大,一手抓着谭家婆子,另只手又想把旁边的女孩儿也扣住,但是那女孩儿却火辣辣的,不由分说,抬手一拳就砸过来,一拳正中金大少的鼻梁,鼻血哗哗就开始流。
  “哎哟!!!”金大少痛苦的哼了一声:“粉拳着面满脸花,我不跟女人动手,这次就算了......”
  金大少一手揪着谭家婆子,开始跟对方绕圈,那年轻女孩儿有两下子,但是隔着谭家婆子,一时间不能把金大少怎么样。我抬眼看看,那具摆在门口的尸体身上的火虽然已经扑灭,却烧的焦黑一片,随后就跟弥勒呼哨了一声。
  弥勒身子壮,一发狂就收不住了,硬冲到驴车跟前,一阵激斗,把年轻女孩儿的手死死压到背后。
  “都他娘的给我住手!”金大少一看弥勒得手了,立即抓着谭家婆子站到驴车上,擦擦鼻血,大喝一声:“想要这两个女人的命,就给我住手!”
  谭家婆子在旁门中的地位很特殊,许多事情要靠她去“问”,金大少这么一吆喝,三哥跟陆家女人就有点迟疑,我抓住机会一溜烟的闪身逃出去,飞快的靠近驴车,二话不说,抬腿就爬了上去。周围一帮人投鼠忌器,想过来却不敢真正靠近,在旁边咋咋呼呼的乱吆喝。
  “谭家婆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没什么好下场,眼睛放亮点!”金大少得意洋洋哼了一声,赶着驴车想要突出重围。



  看到你们都说不过瘾,我就更新两章吧~
  看我好吧?哈哈,今天圣诞节,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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