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古事》---爷爷被黄河里浮出的石头棺材带走了

  解封了没有?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古树蛇母




  这句话平时听起来没有什么,但在这种环境,顿时就让人觉得很阴森。我竖起耳朵分辨,想要知道声音的具体来源。那声音只响了两次,等到静心察觉的时候,却再也听不到了。不过略微回想一下,我总觉得这阵人声好像有点不正常。
  那应该是一缕很快就要消散的魂音。
  啪嗒......
  我左右慢慢的扫视,冷不防头上有什么东西啪嗒掉下来。那东西落在胳膊上,一下就粘住了,借着从树荫中透射的月光,我看见胳膊上粘着一颗烂糟糟的眼球。
  怎么会是这东西!
  心里一惊,浑身上下的汗毛跟着就直立起来,还不等我从树藤上爬起,上面又荡起一阵微微的风,一坨很大的影子直直的垂下,我下意识的一抬头,立即看到一张脸晃荡着出现在头顶。
  这张脸出现的很突然,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翻身就跳下去。这一次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具被卡在头顶大树间的尸体,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这么垂落下来。尸体烂的不像样子,看一眼就恶心的三天吃不进饭。
  尽管很恶心,但是我和尸体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并不觉得有多怕,只是在紧密的注视周围还有没有危险的动静。尸体是死的,已经烂成这样,不可能再看口说话,不过紧跟着,我发现它还能发出一阵非常微弱的魂音,这种声音一般人肯定听不到,只有修习了十三宝塔术,可以随时魂魄出窍魂游的人才能够察觉。
  这样一来,我就觉得这个人是有些本事的。普通人身亡,魂魄在肉身里呆不下去,肯定要随之离体,然后散掉。但这个人死了这么久,魂魄还顽强的附着在已经腐败的肉身上。它的魂音微弱到了极点,几乎分辨不清究竟在表达什么。
  “陈......陈近水......”
  骤然间,魂音猛然强烈了一些,我察觉出它在喊我的名字。心里突突的乱跳了几下,这个人烂的面目全非,已经认不出他是谁了。我一下子想起之前在那片林子里看到的三具尸体,黑老头儿说过,从北边来的人一共是四个,但在林子里只发现了三具尸体。
  不用再多想什么,这个人肯定就是当时四个人之一,但是却不知道怎么逃脱那片林子,又怎么死在这里的。他既然能喊出我的名字,那么就进一步确认了我的猜测,这是老刀子的人,我不认得他,他却认得我。
  “你要说什么?”我努力想和它交流一下,看看他阴魂不散,究竟是在为了什么强撑。
  啪......
  这具被卡在大树缝隙里的尸体一下就从上面掉落到树藤间,它的肉身烂了,没有任何一丝活力,完全是靠尚未散掉的飘渺魂魄发出的魂音在吸引我,但是掉落在树藤上的一瞬间,我突然发现它的两条胳膊诡异的扭动了一下,用一种正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突然扭了个圈,紧接着,它的两条腿在树藤上一蹬,慢慢的朝我爬了过来。
  “陈......近水......”尸体一边慢慢的爬,那阵好像虚无般的魂音还是丝丝缕缕的朝外飘动,脸上腐烂的肉一块一块的随着爬动朝下面掉。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如果没有外力原因,尸体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爬动,身在南疆九黎附近,不得不让我想起古老的九黎秘术。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么周围还有其他人?我慢慢的后退,警惕的观察旁边的动静,整片林子静谧一片,骤然之间,连那些低低的虫鸣好像都消失了。
  沙沙沙......
  耳边只有那具尸体爬动中摩擦草皮发出的沙沙声,它越爬越近,我不知道该马上转身跑掉,还是该留下来随机应变。这太怪异了,尸体烂成这样,怎么还能爬?我捏紧了拳头,浑身上下的血液力量都在蜂拥。
  “陈近水......”那具尸体爬到离我只有几米远的地方时,烂哄哄的头颅好像微微抬起来,它的眼球掉落了一颗,用那只黑洞洞又没有生气的眼眶望向我,魂音缕缕:“你......快走......”
  它到底要说什么!?这分明是在示警!一瞬间,我脑海中的危机感骤升到了极点,一片若有若无的杀机,无形中已经随之飘动过来。
  唰......
  爬动的尸体一下子趴在地上,还没等我真正体会到它那句话的意思,就感觉从尸体里有什么东西唰唰的猛蹿而来。那些东西穿透尸体的皮肉,蹿的飞快,距离尸体只有几米远,闪都闪不开,我随手掏出身上的短刀,迎着扑面而来的影子挥动了两下。
  短刀锋利无比,最先扑来的两条细细的影子顿时被砍成两段,掉落在地上之后来回扭动。这一下我就看清楚了,蛇,全部都是蛇!它们隐藏在尸体身上,控制着尸体爬动,又突然蹿出来发动袭击。密密麻麻有二十多条,我砍断两条蛇的同时,剩下的全部蜂拥过来。
  一看到这些蛇,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只要不是附近隐藏着九黎的苗巫,我就不会畏惧这些野物。攥着短刀,我抽身跳动,灵活的避开攻击,抬手一挥,短刀就把扑过来的蛇砍断,前后两三分钟时间,二十多条蛇被砍落一地。
  就在这个时候,那棵卡着尸体的大树,猛然一阵抖动,一阵描述不清的声音唰唰的冒了出来。这阵并不响亮的声音好像一瞬间就牵动了整片林子,随之,各种各样的异响在林子的各个角落传出,沙沙声不绝于耳,就如同一片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朝我这边不断的逼近。
  我看见整片林子都乱了,地皮好像在一寸一寸的移动着,但仔细一看,就知道那是地面上一片乌七八糟的蛇在蠕动,数量多的数不清楚,几乎铺满了草皮,这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蛇把我围在正中间,南域气候潮湿炎热,群蛇中不乏那种三角烙铁头一样的毒蛇,这么大片的蛇如果全部发动攻击,躲闪中南面会有疏漏,被啃一口就糟糕了。
  蛇群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围住我的同时,一片一片的冲过来,数量太多了,长出四只手也杀不尽。我心里一急,血液奔涌,大鼎中的精魄在头顶冲出一片红光。这片红光阳气逼人,在阴暗的林荫下面好像一团灼热的火,周围密密麻麻的蛇群顿时被震慑了,扭动着后退,一时间再也不敢围攻上来。
  那具尸体完全瘫软了,再没有一丝动静,蛇群移动的沙沙声中,还时常会夹杂着微弱的魂音,我想把它给拉出来,看看它到底想要传递什么信息。头顶阳火红光不断,我借机冲向前方,想要硬把尸体给拖走。
  尸体烂糟了,轻轻一动,身上的腐肉就脱落一大块,我想拿衣服把它兜起来,但是还没等我动手,那棵卡着尸体的大树嘭的一声好像炸裂了,一根柱子那么粗的影子凌空砸了下来。我的感官和反应都在极限,转瞬之间就看到那是一条硕大的蛇。这是一条蛇母,是这片老林中所有蛇的祖宗。
  蛇母有多大,匆忙之中我已经没有具体的概念了,只觉得它一张口就能吞下去一个人。我闪身躲避,蛇母的尾巴在面前啪的一甩,硬生生拍到我身上,身体上的命图还在,而且有大鼎的虚影为根基,钢筋铁骨一样,这一下没能把我拍昏,脚步踉跄一退,蛇母骤然调过头,比人腰都粗的嘴巴唰的洞开,高昂着半截蛇身,从上面压了下来。
  这一次,我真的躲不开了,双手随即一撑,抓住蛇母的两颗蛇牙,身子硬挺着撑住蛇嘴。本来应该可以坚持一段时间的,但是骤然间,从蛇腹里传来一阵强烈的吸力,身体顿时不稳了,双腿一软,唰的没入了蛇腹,只剩下两只手还死死的抓着蛇牙。
  咔嚓......
  两颗蛇牙突然从根断裂,双手顿时一空,没有任何能够借力的地方,脚下头上的就顺势朝蛇腹里滑进去,眼前漆黑一片,鼻子嗅到的是一股闷热又臭烘烘的气味,尽管遭遇了这样的变故,但脑子还是很清醒,被蛇母吞进去的同时,手里紧紧攥着刀子,用力朝下一捅。锋利的刀刃完全没入了蛇母的腹腔内,身子不断的朝里滑,那道伤口也越来越深,我屏住呼吸,不断的加力,被憋的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蛇母的腹部被硬生生划出一道口气,我不由分说,马上从口子里朝外硬钻,身体从蛇腹里冒出,乱糟糟的脏腑也跟着喷出一片。
  这么大的蛇,被开膛破肚了也没死透,身体急剧的舒卷,在林子周围的大树间不断的碰撞,周围的蛇群完全被吓住了,不断的退缩。这一次,蛇母的攻击完全失去了方向,杂乱无章,我来回躲了一会儿,抬手抓着一根树藤,凌空看着它做垂死前的疯狂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蛇母拖着腹部的伤口慢慢的不动了,我马上跳下地面,朝着尸体的方向而去,它的魂魄已经快要散掉了,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可能什么信息也得不到。


  第三百三十四章




  血池生灵




  我用最快的速度靠近尸体,身体内的神魂跃跃欲试,从窍位露出一缕。我看到尸体的上方浮着一片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白光,心里顿时一紧,白光随时都会烟消云散,白光散去,它的魂魄也就会完全消亡。
  “你想说什么?”
  “我回不去了.......把我的武器带回去......那是国家的东西......人死了,武器要上缴......”它生前肯定是知道我的,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来自大河滩。
  我感觉有些意想不到,这个死在南疆老林里的人,死之前就惦记着自己的武器没能上缴回去?但是它分明就是这么表达的,我听的很清楚。
  “帮帮忙吧......把我的枪带回去......”将要消亡的魂音带着深深的恳求。
  我没有拒绝,这是个不知名的人,它的要求看似有些可笑,又有些多余,但是却有一种强烈且坚定的责任感。
  “告诉我,是谁在马遥山水腰边的林子里杀了你的同伴?”我心里一直在琢磨着那个来历不明的凶手,我预感着,那凶手会是个强劲的敌人,我不指望尸体能告诉我对方究竟是谁,但至少得弄到一点线索。
  然而让我失望的是,刚刚问出话,还没有得到一个字的回答,尸体上面那片随时都会消散的淡淡魂光噗的一下子熄灭了。心里随即一凉,魂魄消散,代表着这个人永远又彻底的离开了世界,不管用什么方式,都无法再从它这里得到任何答案。
  我感觉很惋惜,却又没有办法。随手翻找了一下,在尸体烂糟糟的衣服里,找到了那支手枪。我把枪擦洗干净,小心的带在身上,又深挖了一个坑,把尸体埋进去。他的确回不了大河滩了,我只能全力履行承诺,把他的武器带回去。
  经过这场意外,我睡意全无,当时就从这里出发,继续赶路。这种深山里面,根本见不到任何人,孤寂的要死。山娃说过,从马遥山进山之后,穿过几片老林和山地,会找到一些苗寨,那些寨子不是九黎人的势力范围,苗人只是当地的原住民,到时候可以在苗寨补充食物,顺便打听具体的路。
  之后的路算是比较平静的,没有大的风波,我不熟悉地形,只能按着山娃说的路线走,茫茫群山里,可能有便捷一些的近路,但我不知道。就这样艰辛的连着赶了六七天路,终于看到了第一座深山中的苗寨。
  入眼就是一片吊脚楼,吊脚楼里的火塘可能还燃着火,炊烟一片片的飘袅出来,在荒无人迹的地方一连走了那么久,看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心里就产生了亲切和渴望。然而看着看着,我觉得有些不对,这个苗寨不算大,但是看了这么久,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好像整个寨子里的人都死绝了。
  这是个很反常的现象,苗人都认为九黎是自己的祖先,九黎周边的那些苗寨虽然跟苗玉他们的部落不来往,但念着一祖同宗,九黎人轻易不会触犯周边的苗寨。在这样与世隔绝的深山里面,一个寨子如果没有大的祸乱,里面的人绝对不会消失的这么彻底。我心里疑惑,也随之开始犹豫,足足观察了一个多小时,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小心翼翼的靠近寨子,寨子里真的看不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吊脚楼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火塘的火还是燃烧着的。我想了想,没敢乱动里面的东西,能不惹麻烦,还是不惹麻烦的好。我直接穿过寨子,继续朝前路走。
  前面的山口,是唯一的去路,否则就要绕很远,或者连着翻越几座大山。当我走到山口附近的时候,目光一紧,远远的看到山口的山脚下面,稀稀拉拉跪着一片人。这一下我明白了,隐约察觉到寨子里面的人好像全部都跪在了山脚下面。
  他们在做什么?
  我看了一会儿,那些人就直直的跪在山脚下,没有任何举动。这些可能都是普通的苗人,我慢慢的走过去,跪在后面的一些人发现了我,这地方很少见外人,苗人们有些讶异。不过他们又很热情好客,两个苗人走过来,拉着我蹲下。我不懂苗话,他们的汉话又很生硬,交流起来能把人憋死,连说带比划的搞了半天,才大致弄明白。
  苗人说,他们的寨子可能有人无意中触犯了山神,山神显迹了,为了平息山神的怒火,寨子里的人在这里虔诚的跪拜,祈求得到宽恕。
  “山神显迹了?怎么显迹的?”
  “你看一下。”一个苗人抬手指了指前面的山,那座山就是通往前方唯一的路,他道:“这座山,本来不是这个颜色的。”
  前面的那座山不算很高,本来和周围的山连绵一体,找不出什么区别。但是经过苗人的刻意指点,我发现那座山好像血红一片,整座山体如同浸透了血一样。
  我听了,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回头想想,这个世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太多了,光一条大河,就有多少奇闻异事?我不想惹麻烦,这个事情也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跟苗人说了,我只是从这里路过。苗寨的头人很通情达理,没有为难我,让人把我送过这座山。
  “过山的时候不要出声。”带路的苗人嘱咐我,为了平息山神的怒火,一个寨子的人都在这里跪着,从别的地方请来的苗巫在山顶正进行祭山仪式。
  苗人带着我很快就爬到了山顶,上面大概有六七个人,祭祀已经进行到了尾声,苗巫主持着把所有带来的祭品都献给山神,整个仪式将会结束。我谨记着苗人的话,一句话都不说,匆匆想从这里经过。
  就在苗人带着我将要离开的时候,一片摆在山顶的供品突然被什么力量掀翻了,周围几个人赶紧就跪在地上,苗巫念念有词,可能是在祷告。紧跟着,原本摆放供品的地方突然陷下去一个只有脸盆那么大的洞。我和带路的苗人顿时停下脚步,还没有说话,那个脸盆大小的洞,一下子翻起来一股血红的液体。
  血红的液体咕嘟咕嘟的朝外冒,跟鲜血没有什么分别。周围的几个苗人都被吓坏了,连苗巫都束手无策,只顾着一个劲儿的念叨着什么。
  “你赶紧走吧。”带路的苗人唯恐再会出现什么意外连累到我,催促道:“山神可能真的发怒了。”
  洞里的血不停的朝外涌动,一会儿就把周围的地浸透了一片,几个苗人跪在周围瑟瑟发抖,前后不到五分钟时间,血洞突然哗啦又塌了一片,毫无征兆,周围几个人粹不及防,随着塌陷掉落下去,他们抬手抓着塌陷地的边缘,全力的想要朝上爬。
  带路的苗人什么都顾不上了,飞快的跑过去帮忙,用力把陷下去的人拉上来。我也不能这个时候抽身就走,跟着苗人搭手。等我跑到塌陷地旁边的时候,眼前就是一阵眩晕,那个血洞下头,好像是一片翻滚的血池,全部都是血一样的水,微微的泛起波澜。我对南疆这边不熟悉,也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没多想,探下身子,伸手抓住一个苗人,用力把他给提了上来。
  我的力气大,动作又快,接二连三的把陷下去的人都给拉了上来。血洞下的血池看不出有多大,也看不出有多深,但是隐隐中带着一股血腥的阴气,让人心里很不踏实。我把最后一个人拉上来,就打算先离开这儿。然而身子还没有完全站直,下面的血池骤然间一阵激烈的翻滚,血花一串一串的冒出来。
  哗......
  血水涌动中,我清楚的看到一个人从翻滚的血花中浮了出来。那是个女人,很年轻的女人,尽管是从血红的血水里浮出来的,但是她的面容依然白皙而且安详,好像没有被猩红的血水沾染一丝一毫。
  那一刻,我的眼睛直了,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很难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人。她的样子,她的身姿,好像完美到没有瑕疵,整个人仿佛一尘不染,不沾尘世间的半缕烟火气。
  “这是什么人!什么人!”几个苗人大惊失色,完全惊呆了,在旁边手足无措。
  从血水里浮出来的女人眼睛闭着,似乎正在沉睡,我也看得有些呆了,总觉得这样的人好像完美到有些不真实。
  就在我同样不知所措的时候,这个女人的眼睛突然慢慢睁开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我,她的目光里有一丝意想不到的惊喜,嘴角也泛起了笑意。
  “子辛......”她开口说了一句话,话音清晰的回荡在耳边。
  这一瞬间,我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我清楚的察觉到,她的声音,和圣域裂谷冰河边那块冰块中的身影的声音,没有区别。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无所知




  这道声音让我感觉熟悉,而且让我感觉突然和意外,当初看到裂谷冰河边的冰块和里面的身影彻底消失的时候,我有一种沉沉的失落,总觉得是人生中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骤然离我而去了。此时,当这道熟悉的声音从血池里的女人嘴里发出的时候,我很欣喜。当初我没能看到冰河旁那块冰块里的身影,我不知道她的样子,然而两道一模一样的声音,让我一下子认为,血池里的她,就是那块冰块中的身影。
  “子辛......”血池里的女人慢慢朝我伸出一只手,她的脸上依然挂着那一抹笑容,看起来纯真无邪,好像这世上最美的一朵花儿。
  我一下就弯下腰,努力的伸着手,想把她拉上来。她的手是温热的,暖暖的像是一团流动的水,但是就在我刚刚触碰到她的手的时候,心里突然念头一转,想起了灵灵。
  过去,我一直都觉得,冰河裂谷边那块冰块中的身影彻底消失了,之后灵灵降生,这两者之间不可能没有任何关系,我始终都是这么认为的。然而血池里这个女人,和冰块中的女人那么相像,她们可能没有关系吗?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灵灵又会是谁?
  一瞬间,我的脑子顿时被这个问题给搅乱了,灵灵是谁?这个女人是谁?但是我的手已经拉住了她的手,收不回来了,心里的念头一滞,一下把她给拉了上来。周围几个苗人呆若木鸡,看着刚从血池里出来的女人,哆哆嗦嗦的不知所措,我不想再节外生枝,拉着那女人,飞快的从山顶离开。
  一直跑到山脚,又转了几个弯才停下脚步,我回头看看她,心里虽然迷惑,但这个女人已经这么大了,有的事情总不会和灵灵一样说不清楚。
  “你是谁?你知道子辛吗?你认识他吗?”我耐心的问她。
  “子辛......”她就微笑的望着我,问了半天,出了这个名字以外,别的什么都不说,看着看着,我的心突然就凉了半截,她的眼睛清澈明亮,自然纯真,然而仔细的观察下去,就会发现那种清澈之中,又带着一些呆滞和迷茫。这样的目光,我曾经在老疯子身上看到过。
  这个女人的神智不正常?我一下就懵了,难道又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我不肯死心,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不管我怎么说,这个女人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只会望着我笑,一口一个子辛的叫着。
  “你叫什么名字?”我完全丧失了信心,无奈的摇了摇头,什么都不问了,只想知道她的名字。
  “子辛......”她的脑海里好像除了子辛这个名字之外,一无所有。
  “唉......”我叹了口气,目光上下又扫视了一遍。山窝的风呼啸而过,吹起她满头的黑发,这时候,我看到在她脖子左侧上,有一个淡红色的印记。那个印记好像是一块胎记,如同一片叶子。
  “就叫你叶子吧。”我把她领到一条小溪边上,洗干净残留的血迹。她蹲在溪流边,双手轻轻捧起一捧溪水,她的背影好像跟周围的山和水融为了一体,清新自然。我心里还是无法平静,觉得这个事情是不是太过凑巧了?之前的那个寨子,可能很多年都平静无常,偏偏是我恰好从这里经过的同一时间,山神发怒了?乍现了血池中的她?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了,懵懵懂懂的叶子在深山里,一个人肯定走不出去,无奈之下,我只能带着她继续朝前走,打算等九黎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再做安排。过了这个苗寨,周围又陷入了平静,顺着前路越走越远,经过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山林,三四天之后,中途又遇见了一个小寨子。看见那一片吊脚楼和炊烟,叶子显得很开心,挥舞着手就跑了过去,我在后面跟着,跑到寨子前面的时候,寨子里的人一下就被叶子吸引了,穷乡僻壤里,这样的女人就和天仙一样。
  我们被招待的很好,吊脚楼里其实有些潮湿又很简陋,但风餐露宿了这么多天,一堆稻草也让我感到很舒服。叶子看上去心性很简单,天一黑就睡过去了,我守了半夜,才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眼睛刚刚闭上不久,我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声响很轻微但又很怪异,分辨不出是什么。身在这个地方,心神始终没有彻底放松过,声响一传出来,整个人立即警觉,睁开眼睛在四周注视着。
  我总感觉那阵声音在吊脚楼周围的每个角落里响起,飘渺不定。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悄悄凑近了墙板上一个小小的窟窿边,眼睛刚刚凑过去的同时,一眼就看到墙洞的外面,也有只眼睛正直盯盯的朝屋子里望着。
  “谁!”我一闪身低喝了一声,但还没来得及有什么举动,吊脚楼的楼顶唰的垂下来几根很细很细的线。几乎透明的线一落下来,嘭嘭的炸起几团淡淡的烟气,空无一物的绳子上,顿时多出几个小小的影子。小影子被细线吊着,前后左右一起垂下来,伸手抓向正在熟睡中的叶子。
  “滚!”我抽身蹿过去,一拳把一团小影子打到一边,拳头出手,发现绳子上吊着的都是一尺多长的婴儿尸体。尸体好像没有皮一样,血红血红的,拳头带出的强大力量一下把一团影子打成了血雾。
  我心急如焚,但叶子好像没心没肺那种人一样,一睡过去就死沉死沉的,天快塌了她都不知道。我在叶子身边来回晃动着,把几团逼近的影子全部打出去。吊脚楼的地势很不利,好像悬在半空一样,我嘭的把最后一团影子打走,想要叫醒叶子。可是还没等弯下腰,地板噗的陷下去一个洞,一只手像是铁钳子一样,把我的脚紧紧抓住了。我唯恐身子也跟着陷进去会掌控不住局面,脚上一用力,硬生生把地板下头的人给带了出来。
  唰......
  那人的动作很灵活,被带出来的时候身子一转,滴溜溜在旁边站稳了。这是个五六十岁的驼背,面庞黝黑,裹在一件黑色的袍子里面,脸上横横竖竖十几道疤痕。
  “我看得出来,你跟这个女人不是一路的。”驼背望着我,又看看还没苏醒的叶子,道:“我要她的宝体,你少管闲事,我会给你厚报。”
  “别废话!”我腾空从叶子身上跃了过去,抬腿踢向驼背。腿比手臂的力量更强,驼背的身躯粗重扎实,但是被这一脚踢的站不稳身子,蹬蹬退到墙板边,上身一仰,把窗户撞了个大洞。
  透过窗户被撞出的洞,我的心猛然一凉,吊脚楼的四周密密麻麻跪着一片泥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无数的泥人只有三尺高,跪在地上好像虔诚的信徒,都是些没有生命的东西,然而此刻我却好像能听到一阵诵经声般的杂音。
  “几个泥胎而已!在这里装神弄鬼!”我收敛心神,转眼看看驼背,显然,这是遇到南疆的苗巫了。
  “世间没有神,被人念的多了,它才会出来。”驼背嘿嘿笑了笑,一扶窗子,重新站稳。
  陡然间,吊脚楼周围一片泥人传出的吟诵声里,飘荡起一股很淡很淡的光,那片模糊的光渐渐的融为一体,像一条飘渺的龙,从地面缓缓上浮。苗寨上方闪过一团乌云,月光时隐时现,那片模糊的光漂浮到了吊脚楼上面,慢慢的浮动了一圈。
  咔嚓......
  黑暗的夜色好像一下绽出一个裂口,一团壮硕的影子从裂口中坠落下来,重重落到地面,这团影子翻身就爬上吊脚楼,把墙板硬生生撞出个窟窿,破墙而入。这团影子至少有两米高,浑身上下好像包裹着一层铁皮。
  “子辛......”一直到这时候,沉睡的叶子才被巨大的声响给惊醒,睁眼看到这一幕,顿时茫然了,有些胆怯般的想靠近我。
  轰......
  铁皮人的拳头重的像是一柄大锤,凭空挡住我,双手虎虎生风,一下就像是要把人打扁一样。我前后招架了两次,胸口顿时发闷,反身抱住吊脚楼中间的柱子,双腿高高抬起,嘭的踹在铁皮人的胸前。这东西粗壮的像一座山,身子一踉跄,接着又猛扑过来。过手两三招,我知道它很强,一时半会之间搞不定。
  铁皮人死死的缠住我,甩都甩不脱,我要招架它,又要顾及叶子,顿时有点忙乱。驼背在旁边冷眼旁观,一直等到我被铁皮人彻底缠住的时候,才猛然一蹿,从窗边直直的扑向叶子。
  “你的宝体留着没用!给我吧!练成尸神,南疆无敌,就算苗尊也奈何不了!”驼背精神一振,冲的飞快,转眼间已经到了叶子眼前。
  第三百三十六章




  白毛人猿




  我心里一惊,奋力挣脱出来,想要拦住驼背,但是铁皮人紧跟不舍,一把抓住我的后衣襟。前后就耽误了这么两三秒时间,驼背的双手已经抓到了叶子。叶子痴痴呆呆的坐在原地,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被驼背给吓住了,一动不动。我不知道驼背会不会当时就下毒手杀了叶子,心被揪的紧紧的。
  但是就在驼背抓住叶子的一瞬间,腰身猛然一颤,头上的冷汗唰的冒出来一片,眼神里全都是惊恐和不安,呐呐道:“这个......”
  我一直都在注视着那边,看的很清楚,呆呆的叶子没有动静,但是身上好像流过了一片像玉一样莹润的光,驼背的身躯如同触电了一样,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突然炸裂开来,脏腑碎肉溅的到处都是。
  驼背粉身碎骨,铁皮人顿时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心不在焉的又纠缠了两下,转身撞破墙板,仓皇逃走。我惦记着叶子,没有追击出去,转身把她拉起来,上下看了看,叶子的情况还好,身体虽然在瑟瑟发抖,却没有受伤。
  骨碌......
  驼背的身子完全爆裂了,头颅撞到墙上,又落地滚动到了脚边。苗巫的生命力异于常人,驼背的表情很怪异,咧着嘴,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她......她是......”驼背的脑袋挣扎着想要说什么,我赶紧就蹲下来,急切的问道:“她是什么?”
  可是这句话从中而断,驼背的嘴巴微微张着,完全没有了任何动静。我抬眼朝外面望了望,寨子里有人被惊动了,点着灯走出来,一看见寨子里面跪着的那些泥人,都见了鬼一样的朝楼里钻。我带着叶子从几乎破碎的吊脚楼里出来,找到一个上年纪的人,问了些事情。
  老苗人说,这些泥人都是苗巫养的,用来召唤一些邪祟的东西。苗寨的人对这些东西惧怕而且反感,我说了事情已经平息,老苗人才叫出来几个精壮的年轻人,收拾残局。这件事情让我感觉到了前路可能还会出现什么风波,叶子呆呆傻傻,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她肯定不是个普通人。驼背临死前的种种已经说明了一切,我只想着能早点赶到九黎,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完,然后慢慢去摸索叶子的来历。
  “这里离九黎还远吗?”我问老苗人。
  “九黎?”老苗人摇摇头,和我想的一样,九黎这个称呼在很早很早之前就不存在了,苗人提及自己的过去,都知道三苗九黎,然而那只是过去而已。
  “就是前面。”我顺手指了指深山那边的方向。
  “那不是什么九黎。”老苗人道:“那是雷池。”
  “雷池?”我也跟着老苗人诧异起来,因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雷池。
  老苗人说,从这里再朝前走上七八天,就是雷池所在。那个地方每年都会有一次天雷浩劫,老苗人年轻的时候曾经亲眼见过,浩劫到来的时候,天幕好像要被撕裂,密密麻麻的雷光化成一片雷海,无穷无尽的从天空倾泻。那种声势几乎是要吓死人的,能把地面的一切都化为飞灰。但是在寨子古往今来的传说中,那块地方就是用来容纳雷霆的,天雷浩劫过去之后,那里依旧生机盎然。
  老苗人的讲述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跟我的认知完全不同。我唯恐双方交流会出现失误,再三询问,老苗人说的很死,一口咬定了九黎所在的地方,就是雷池。等到天亮,我带着叶子从寨子离开,之后的路上可能再也没有苗寨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离开之前,我特意找老苗人讨了一套衣服。穿上这套苗装,自己都觉得很别扭。
  “子辛......”叶子上下看了我几眼,好像在说,这衣服很合身。
  估计还有七八天的路程,我带着一无所知的叶子在前面的深山里穿行了几天,南域这边的气候还是温暖的,植被茂盛的不可想象。当我们走到这段路的半途时,寂静的山林里突然就像炸了窝一样,一群各种各样的动物从林子四面八方一起不要命的奔逃着。
  轰隆......
  我拉着叶子赶紧就躲在旁边,刚刚藏好,林子那边的两棵树被重重的撞倒了,我看见群兽后面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影子。猛然看上去,那好像是一头巨象,但是等它又跑近了一些,才看清楚那是用木头和铁条扎出来的一只假象,外面蒙着缝制在一起的兽皮,气势汹汹从林子另一边奔跑过来。林子里的鸟兽都被这只“巨象”给惊住了,见鬼似的躲避。
  巨象横冲直撞,肆无忌惮,把林子里所有的活物全部驱赶了出来,我看到在巨象身后,跟着一群人,这些人跟外面那些寨子的苗人有着明显的区别,一看就知道来自蛮荒又与世隔绝的九黎。
  这只木头和铁条扎起来的巨象横冲直撞的同时,相隔很远的林子那边也有轰隆轰隆的声响传出。这群九黎人肯定不止一拨,他们都驱赶着这种“巨象”,在广袤的林子里寻找什么。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露面,我紧紧拉着叶子,继续隐藏。眼前的九黎人越走越近,这片林子里所有的活物可能都被赶出来了,我看到那些九黎人气急败坏的大骂,不断用鞭子猛抽落单的野物。我不懂正规的苗语,但是九黎的土话和苗语不是一回事,当初和苗玉在一起,多少听她说过一些,眼前这些九黎人连说带比划,我躲在旁边听了个大概。
  “已经快要翻遍了,还是找不到!”
  “找不到也要找!”有精壮的九黎人用力在巨象的后面踹了一脚,道:“再找不到!九黎就完了!”
  “这种事情,几百几千年都不出一次!为什么偏偏落到我们头上!”
  一群九黎人一边说着,一边在林子里散开,撒网似的平铺过来。我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东西,但是听着口气很急。我和叶子躲着,怕那些九黎人搜索过来的时候会发现我们,所以悄悄的起身,猫腰离开,绕了段路,纵深到了林子另一边。
  本以为这样就避开了那些九黎人,但是整片林子里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好像九黎的人全部都出动了。我没办法,只能尽力在林子中来回的躲避,不跟九黎人碰面。就这么从半下午走到天黑,原定的路线全部被打乱。
  林子里的活物都被赶走了,天一黑下来,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叶子可能有些害怕了,低低的喊着子辛,然后拉着我的胳膊,我只想趁夜多走一段路,彻底避开那些四散在附近的九黎人,所以一边小声安慰她,一边慢慢的走。大概就是一里地左右,叶子抓着我的手突然一紧,我随即停下脚步。
  寂静的林子里好像传来一阵声响,这让我立即警惕,原地蹲了下来,靠在一棵大树后藏好。那阵声响在我刚刚藏好的时候顿时爆发了,不知道多少根骨矛嗖嗖的透过林子激射出来,一起涌向一片半人高的枯藤野草中。
  唰......
  那么多骨矛全力投掷过来,野草中立即跳出来一个巨大的影子,那影子足足有一人半高,一身白绒绒的毛,强壮但却灵活,抬手把乱糟糟投掷过来的骨矛全部打到一旁,两只眼睛在周围扫视了一下,抓起一根骨矛,嗖的冲了过去。
  这一刻,我看清楚了,那好像是一只巨大的人猿,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一身毛已经雪白一片,它拿着骨矛勇往无前,周围稀稀拉拉显出九黎人的身影,纷纷举着手里的武器,高声大喊。
  我一下子醒悟过来,这群九黎人苦苦寻找的,就是这只连毛都雪白的老人猿?九黎人说的那么严重,好像这只老人猿关系着整个九黎的存亡一样。
  心里的念头一转,老人猿已经风驰电掣的冲到了前面,手里的骨矛抬手一挥,把两个围堵在附近的九黎人左右打翻。老人猿凶悍勇猛,从包围圈里硬冲了出去,那些九黎人拦不住,却不肯罢休,一窝蜂似的紧紧追赶,有人打响呼哨,呼哨声在林子里回荡,附近的九黎人肯定能够听见。
  老人猿在丛林里活动自如,速度越来越快,每每快要被九黎人追上的时候,它都会回头挥动骨矛,拦住对方。举手投足之间,我一下子看见它一只手握着骨矛,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一支牛角般的东西。
  看到这个东西,我的心就是一动,老人猿手里的那支牛角样的东西,如同一弯初生的新月。我一下子回想起以前在苗玉背后看到的那片纹身,新月般的纹身。老人猿手里的牛角样的东西,和苗玉背后的纹身几乎是一样的。
  心里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就暗中跟随着九黎人追击人猿的脚步,想跟下去看看究竟。九黎人既然这么做了,就说明那不是危言耸听,这只白毛人猿,关系着九黎的安危。
  第三百三十七章




  新月号角




  白毛人猿身影如飞,九黎人穷追不舍,我和叶子在后面跟了一会儿。追击人猿的九黎人不断从后面投掷骨矛和竹弩,骨矛锋锐,弩箭强劲,每一击都似乎要把白毛人猿给洞穿一样。看着这些,我突然意识到,九黎人并不怜悯人猿的生命,恨不得当场就把人猿给杀掉,那么一想,白毛人猿手里那支牛角般的东西,就变的非常重要,九黎人苦苦寻找的,极有可能是这东西。
  人猿一路飞奔,随着九黎人的联络讯号,整片林子随即就开始躁动沸腾,收到讯息的其它九黎人从四面八方迅速的朝这边靠拢,白毛人猿隐隐间被围在了林子中,疲于奔命,但它相当勇猛,困境中一点都不畏惧,挥舞着手里的骨矛,不断冲破重围,想要逃遁。
  唰......
  骤然间,一张大网从头顶的树冠中抖落下来,白毛人猿左右逢敌,无法顾及的滴水不漏,粹不及防间,一下被大网兜头罩了起来。结实的大网把人猿给缠的无法脱身,周围的九黎人蜂拥而来,把人猿团团围住。不知道多少根骨矛从四面八方一起刺过去,白毛人猿勉强舞动手里的骨矛,全力抵挡。但是身形受阻,动作迟缓了很多,一根尖利的骨矛透过大网,噗的捅到白毛人猿的大腿上。
  吼......
  白毛人猿低低吼叫了一声,那叫声里充满了愤怒,它用力抓住刺到大腿的骨矛,抢夺过来,但是手还没有完全收回去,第二轮狂风暴雨般的刺杀已经降临,这些九黎人好像也对人猿恨的要死,根本不留后手。我看着有点不忍,也可能是孤独倔强的人猿引起了我的同情,总想上去帮它一把,然而叶子还在身边,我脱不开身。
  “你犯了天大的忌讳!还敢反抗!死有余辜!”一个九黎人连声大喝,招呼周围的同伴:“都别留手!先杀了再说!”
  我就觉得人猿被困在大网里,坚持不了多久,但是一转眼间,这只壮硕的白毛人猿突然把手里的牛角咬在嘴中,双手抓住大网,奋力一撕。这种大网专门用来捕杀丛林里的猛兽,结实的要命,不过可能是濒死的困境激发了人猿,这一撕,直接把大网撕出一个口子,白毛人猿从裂口中脱身跳出,一巴掌把旁边的九黎人打飞出去。
  这一脱困,白毛人猿就好像势不可挡了,三下五除二把围攻过来的九黎人打的人仰马翻,我也暗中松了口气。但是翻滚在地的九黎人急促的吹出哨声,丛林那边紧跟着就传来一阵又一阵很大的动静,好像平静的海面掀起了波涛。白毛人猿刚刚冲出去几步,又随即被迫停下,两头木头铁条扎出来的巨象一左一右的朝这边猛冲,气势汹汹。
  这时候,我听到一阵很古怪的声音,就好像南域最古老的巫颂,繁复的音节一连串一连串的从前面飘荡过来,白毛人猿一阵抖动,想寻找机会继续奔逃。但是它的脚步骤然一停,好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了。我看的不怎么清楚,暗中调转了一下方向,目光一转,就看到白毛人猿的双腿被两团黑乎乎的东西拖住,举步维艰。
  现在已经是很要命的节骨眼了,白毛人猿稍一迟滞,一头巨象猛冲到跟前,嘭的撞在白毛人猿的胸口,铁条铸出的象牙从小腹洞穿而过,白毛人猿被穿在象牙上,痛苦的一扭身子,鲜血如雨点般的洒落。巨象一抬头,人猿高高的甩过头顶。
  我看到两只巨象后面,站着一个裹着兽皮的九黎人,干干瘦瘦,他的气度和其他九黎人不同,之前那阵吟唱可能就是他发出的。这必然是一个大苗巫,甚至会是九黎的掌坛。白毛人猿被扎在象牙上甩来甩去,干瘦的苗巫冷脸站在原地注视,周围的九黎人随之发出一阵欢呼。我的心一紧,这只白毛人猿可能没有活路了。
  就在九黎人欢呼雀跃的时候,白毛人猿趁着巨象甩头的间隙,猛然双手用力一撑,硬生生从象牙上挣脱出来,借着被甩过来的那股惯力,身子流星赶月一样划过半空,临空朝下面的大苗巫猛扑过去。这绝对是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故,就连下面的大苗巫也措手不及。
  轰......
  大苗巫的身体骤然间一震,整个人好像从眼前凭空消失了,无影无踪,身在半空的人猿一下子失去了目标,但是它张嘴吐出一颗淡红色的珠子,珠子电光火石一般激射出去,半途嘭的炸出一团红光,大苗巫的身影乍现。白毛人猿有足够的准备,大苗巫现身的一瞬间,白毛人猿已经到了跟前,手里那支牛角全力挥动,重重砸在大苗巫的脑袋上。那支牛角比铁都要硬,大苗巫的脑袋被砸裂了,整个人噗通歪倒,手脚在地面上不断的乱划。
  刚才还欢呼雀跃的九黎人顿时傻了眼,白毛人猿重重落在地上,把淡红的珠子收了回去,捂住小腹的伤口,低吼一声,从前面逃走。后面的九黎人慌成一团,有的手忙脚乱的扶起脑袋被砸裂的大苗巫,有的重新张罗去追击白毛人猿,但是经过这么一折腾,白毛人猿已经跑出去一截。我心里一动,想跟过去看个究竟,拉着叶子小心翼翼的从旁边悄悄钻过去,一路紧跟着白毛人猿。
  我们一前一后的追击了很久,白毛人猿伤势很重,一路逃,一路血流不断,曲曲折折在丛林里跟了有五六里地,越追越近,它好像有所察觉,猛然顿时脚步,两只眼睛唰的扫视过来,纵身一跃,高高扬起巴掌。这样的野物是不会说话的,我也无法跟它解释自己没有恶意,把叶子朝身后一拉,打算先挡住这一击再说。
  但是就在白毛人猿高高扬起的巴掌快到眼前的时候,它陡然看到了叶子,两只眼睛呼的一缩,猛扎扎的收回手,身子重重落地。我看见它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眼神和表情都呆住了,双腿忍不住一弯,当时就慢慢跪在地上。
  我回头看了看叶子,她没有太多的表情,那片清澈的目光下,仍然是一片茫然的目光。但是叶子看见白毛人猿跪下来,随即就抬脚走过去,她的身上好像有一种让人猿尤其畏惧的气息,每走出一步,白毛人猿的腰身就压低一些,等到叶子走到跟前的时候,人猿已经完全匍匐在地上,一动都不动。
  叶子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好像除了子辛这两个字之外,什么都不会说,此时此刻,她面对着跪在地上的白毛人猿,依然一言不发,白毛人猿身上都是血,却还是死死的抓住手里的牛角。叶子望着那支牛角,慢慢的伸出手。
  她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索要那支牛角,白毛人猿的身子像是触电一样的发抖,眼神里全是哀求,它把牛角抓的很紧,就好像是比命还要贵重的东西。然而人猿怕极了叶子,叶子一直伸着手,白毛人猿发着抖,最后还是被迫把手里的牛角递了过来。
  牛角被叶子拿走的一瞬间,壮硕的白毛人猿好像一下子丧失了所有精气神,软软的瘫在地上,眼睛一下就失神了。
  我觉得这只白毛人猿很可怜,慢慢的靠近它,用带来的伤药给它敷上。白毛人猿已经活了很多年,交出牛角之后更显的无力,拖着一身伤口,慢慢的朝丛林另一边走去。
  “子辛......”叶子拿着手里的牛角把玩了半天,好像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她喊了我一声,懵懵懂懂的把牛角递到我面前。
  这一次,我终于看清楚了,这支牛角般的东西,其实是一只被掏空的号角,弯弯的如同一弯新月,它果然和苗玉背后的纹身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拿着牛角,只能看出这是支号角,但是九黎人拼命的在丛林里寻找,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就在我拿着号角独自思索的时候,远处的林子里猛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叫,那是白毛人猿的声音,它好像突然遭受到了什么,吼叫声急促而且凶戾。我赶紧就顺着声音跑过去,跑了一段,一眼看到那边有几个人,其中两个简直像是巨人一样,一左一右的架着受了伤的白毛人猿,死死的把它按住。
  在这种情况下,我本来是绝对不该露面的,但是看到白毛人猿的同时,又看见那几个九黎人前面,站着前段日子刚刚回到九黎的苗不异。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只新月般的号角好像对九黎人来说非常重要,号角现在在我手里,我可以用它做筹码,迫使九黎放掉老鬼他们。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却又要考虑其它问题,我没有冒然露头,想寻找更合适的机会。苗不异敦厚沉稳,在被抓住的白毛人猿身上看了看,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就微微侧过身,道:“我知道,是你来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天雷浩劫




  我根本不知道苗不异是发现了我,还是在使诈,当初在涂家,他是亲眼看见我的身体化为一团灰烬的。我依然躲在原地不动,却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出来吧,我知道是你。”苗不异转过身,望着这边,道:“陈近水,我能感应到你身上的气息。”
  这一说,我就再呆不住了,苗不异显然知道是我。我想了想,示意叶子留在原地,自己从藏身处慢慢走了出去。新月号角就在我手里捏着,苗不异身边的九黎人看到号角,全都激动了,忍不住就想冲过来抢夺。
  “想要这个东西吗?”我拿着号角晃了晃,对苗不异道:“先把人放了。”
  “你太莽撞了。”苗不异望着我,许久都没有开口,最后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当时在涂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舍了肉身,神魂出窍?我总觉得你会因此而找到别的庐舍,会暂时隐忍。”
  我心里顿时冒出一股寒意,隐隐觉得后怕。苗不异当时已经发现了我的神魂出窍,却没有点破,如果那时候他全力追杀下去,把神魂击灭,那世间就永远不会再有陈近水这个人。
  “大河现在纷争不断,我答应了你会保全这些人,就一定不会食言。”苗不异接着道:“他们留在大河滩,难免会再一次被卷进去,我带他们回九黎,就是要让他们在这里度过这段日子,你还是年轻,一股冲动就跑到九黎来了。”
  我听得出,苗不异的确带着好意,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圣域,或是九黎,都已经是七门的死敌。
  “不要多说了,如果不放人,这个东西,你拿不去。”我硬着心,跟苗不异讨价还价。
  “你不知情,九黎需要这个东西!”苗不异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道:“天劫快要到了,没有这个东西,整片九黎都会化成一片死地!九黎也有老弱妇孺,你是识大体的人,知道孰重孰轻!”
  如果苗不异不说,我可能还不知道这些隐情。九黎是蚩尤的祖地,当年蚩尤几次北犯,和黄帝,禹王争夺中原,触怒了天威,从那以后,每年都会有一次浩大的天劫。
  “这支号角,是老祖当年征战时的号角,就靠着它,我们九黎才能躲过历年的天劫。”苗不异道:“这次天劫已经快到了,新月号角被这只老人猿偷走,整个九黎的人心急如焚,都在寻找。”
  我不怀疑苗不异的话,以他的身份和为人,应该不会对我说谎。但是我拿不定主意,现在全靠这支号角当做筹码,要是没了号角,我还拿什么去逼迫苗不异放人?
  “你要记住。”苗不异看我犹豫不定,接着道:“阿玉被囚在九黎,不能离开一步,天劫到来,别的人活不下去,她,同样也活不下去。”
  一句话顿时让我想起了被幽禁在九黎的苗玉,心一下子就软了。
  “带我去九黎,你们先放人,号角我会给你。”
  “好。”苗不异点头答应下来,剩下的九黎人分头去召唤散在丛林里的同伴,那只白毛人猿也被放掉。我转身想叫叶子,但是等我走到之前的藏身地时,却陡然发现叶子踪影全无了。
  她怎么不见了?我满心疑惑,和苗不异交谈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但是叶子好像蒸发了一样,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她。我惦记叶子,却更惦记苗玉,找了很久,一无所获,最终咬咬牙,跟着苗不异离开了。
  有苗不异引领,剩下的路就走的很顺利了,穿过那片好像没有尽头的丛林,就到了九黎的边缘,这是一块绝对与世隔绝的地域,丛林覆盖着群山,远远的望过去,九黎附近的广袤区域间一片焦黑,天劫一年一次,除了九黎依靠新月号角躲避,其它地方都会受到天劫的影响。那只白毛人猿冒死偷走新月号角,就是想带到自己的领地去躲避天劫。
  “前面,就是九黎了。”苗不异朝远方指了指。
  这一瞬间,我的脑子一阵眩晕,额头上的转生印好像加快了转动。遥远的九黎,对我来说肯定是陌生的,然而望着那片山,那片水,却有一种隐约的熟悉感。我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时候看见过眼前的这片景物,但它越看越让我觉得熟悉。
  “都是过去,不要再想了。”苗不异转头看看我,这时候,半空有轰鸣的雷声,青天白日下,已经开始闪电,苗不异随即加快脚步,飞跑起来,道:“天劫之前,必须赶到九黎!快!”
  所有人全都不要命一样的狂奔,九黎看着已经在远处了,但是群山之间没有笔直畅通的路,山路曲曲折折绕来绕去,等到看见九黎主寨的大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咔嚓......
  一道天雷临空而落,把寨子外面一块巨大的石头劈的粉碎,苗不异什么都不顾了,拖着我道:“快走!”
  漆黑的天幕好像一下子裂开了几道口子,里面满满的全都是银色的电光,苗不异带着我一口气奔到主寨中间一道笔直插入云霄的山峰脚下,然后顺着垂落的绳索飞快的朝上爬。这是九黎的玉笔锋,是过去藏放新月号角的地方。
  “把号角扔出去!”苗不异带我爬到玉笔锋峰顶时,大声喊了一句。我也被头顶裂开的天幕吓住了,不由自主的抛出手里的新月号角。
  牛角一般的新月号角缓缓浮升在山顶,号角升起的同时,天幕上的炸雷已经劈落下来,一支小小的号角,好像瞬间化成了九黎的守护神,号角挡住雷光,一丝一毫也倾斜不到下面的寨子里。
  “好了,幸好赶回的及时。”苗不异站在玉笔锋的峰顶,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天雷声势浩大,但是全部被新月号角拦在半空,噼噼啪啪的足足持续了有一个小时左右,满天的雷才算是渐渐褪去。这一年的天劫,安然度过了。
  我一直在注视着,等到天劫消退的同时,一把抓住缓缓落下的新月号角。
  “我的朋友在哪儿?还有,苗......苗玉在哪儿?”我抓着号角,问道:“我想要先见见他们。”
  “你的朋友都好,阿玉也还好。”苗不异摇了摇头,道:“但是,九黎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
  “你要反悔!?”我心里一惊,低头看了看,整个玉笔锋下方全都是一点一点的火把,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人。
  “陈近水,大势......”
  我不等苗不异说完,一下就奔到了崖边,抓着绳索飞快的下滑,直直的落到地上,周围的人群呼啦啦就围上来,我一拳把一个逼近的九黎人打倒,左右环视了一眼。
  “陈近水!这是九黎,不是大河滩!”一个曾经在河滩呆过的九黎人纵声大喝:“这里没有七门的人庇护你!”
  “苗不异!你要食言!由得你!”我冷笑了一下,抬头看看正顺着绳索下滑的苗不异,道:“明年的天劫,你们不要指望有新月号角护着九黎!”
  “口气好大!到了九黎,还敢说这样的大话!陈近水,不要忘了,七门的那些人还在我们手里!不想要他们的命,那你就试试看!”
  偌大的九黎主寨,我根本不知道老鬼他们被关在什么地方,眼看已经被围住了,肯定要全力拼杀才能杀出一条血路。过去以往,被敌人围攻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的慌乱,但此时此刻,那种满满的自信在心头萌生,我捏紧了拳头,不等苗不异落地,已经闪电般的冲了出去。
  嘭嘭嘭......
  拳头在眼前狂扫,精壮的九黎汉子一个个被打的就地翻滚,我一边冲,余光看到几个苗巫站在人群外围,全部等着苗不异的指示,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苗巫会在第一时间发起攻击。
  “九黎,不过如此!”我一口气打倒了十多个九黎人,越战越勇,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我要占据主动,再借着手里的新月号角,才有机会逼迫他们放人。
  “陈近水!不要逞强!”一个过去在河滩见过的九黎人被打的口喷鲜血,趔趄着倒退,被后面的人扶着才站稳身子:“你们七门的人还在九黎!把他们一个一个杀了!”
  “不要觉得学了几手功夫就没人制得住你了!我们九黎还有苗尊!”
  “苗尊!?我没有见过,喊他出来,让我见识见识!”我毫不停手,一边冲杀一边道:“七门的人,在这里掉一根汗毛,我陈近水就灭了你们九黎!”
  这句话可能让所有九黎人都听着不忿,我在周围的人群里冲出一条路,外围几个苗巫一起涌动过来,十多个骷髅头在地上滚动,慢慢的聚集到了我周围,那一瞬间,眼前猛然一黑,到处都是尸骨,脚下好像淌出了一条奔涌的血河。
  “尸山血海大阵!口出狂言,亵渎苗尊,神来了都救不了你!”
  第三百三十九章




  信仰之力




  几个大苗巫联手施法,绝对不是普通的九黎人能比的,十多颗人头在周围不断的滚动,尸山血海不断的闪现,把我困在当中,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了,眼前只有一片血光,外围的九黎人不断朝圈里投掷利矛,我察觉不到征兆,只有矛头快到跟前的时候,才能凭风声去临时躲避。
  血海中尸骨涌动,好像一群索命的冤魂,耳朵听到一阵犀利的破空声,身子一转,躲过几支弩箭,附近的红光唰的淹没过来,一下没过了小腿,脚踝被什么东西死死拖住了,紧跟着,眼前的血光中骤然爆出一团乌压压的黑云,黑云飘到跟前的时候,嘭的炸开了,一尺长的蜈蚣蝎子爬的到处都是。
  “滚!”我把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全部集中在腿上,用力一抬,从脚下的血水里带出两只白骨森森的骷髅,接着落脚如山,把它们踩的粉碎。漫天的毒虫呼啦啦飞到了跟前,我挺身站直,体内的血气冲出头顶,旺盛到极点的阳火本身就退避阴邪,头顶的毒虫被逼的无法靠近,在四周散乱的飞舞。
  “我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大阵外的几个大苗巫接连大喊。
  我找不到破阵的法门,在血水中前冲了很远,但是这片大阵好像无穷无尽,怎么都冲不出去。不知道多少白森森的骨架被打散,碎骨横飞之间,左右突然各冒出来两条高大的影子。身影壮的和山一样,但又快速敏捷,转眼到了身边。
  这是两个之前跟随苗不异制服白毛人猿的九黎巨人,胳膊比普通人的大腿都粗,抬手朝我抓过来。我弯腰躲过去,顺势一窜,力量奔涌在拳头上,一拳砸在九黎巨人的小腹。
  大阵一下子轰鸣了,越来越多的影子从四面八方不断的露头,九黎巨人从身后抽出一把巨大的斧子,破空声刺的耳膜作痛。我躲过石破天惊的一斧头,又跟巨人硬撞了一下,那种强壮如山的体魄很难应付,浑身上下一震,鼻尖已经微微渗出了血迹。
  啪嗒......
  血滴顺着鼻子朝下淌落,转瞬间又连着避开几波攻击,陡然间,被插在腰里的新月号角突然一阵剧烈的颤动,匆忙中低头一看,是身上的鲜血滴在号角上,乌黑如牛角般的号角一下子光芒四射,从腰间呼的跳脱出来,浮升在头顶。
  呼......
  九黎巨人的大斧又一次从眼前划过,但是斧头带出的劲风还没到跟前,浮动的新月号角飞快的前冲出去,惊鸿一闪。九黎巨人的反应很快,急急的抽回斧头,凌空一挡。巨大的斧头一下被新月号角撞的粉碎,余势依然强劲,九黎巨人再也躲不掉了,被号角硬生生的撞出去很远,壮硕的身子翻滚在血水里,爬都爬不起来。
  “新月号角显圣了!”圈外的几个大苗巫同时发出惊呼,新月号角是蚩尤当年留下的东西,且一直守护九黎地域天劫,是九黎人心中的圣物,号角这么一动,几个大苗巫手足无措,一时间呆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升腾的号角重新飞回到我身前,光芒一片接着一片,几个大苗巫一迟滞,再加上新月号角的光芒,血海大阵瞬间就崩溃了,满天的血光呼呼的褪去,周围的情景顿时清晰起来。
  “不要这样!你是九黎的圣物!”苗不异一步跨过来,眼睛盯着新月号角。但是号角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在我身前低低的晃动了一下,骤然冲向周围的人群,没有人敢抵挡新月号角,包围圈立即被撕出一个口子,我怔了怔,随即快步跟上号角,借着它的威势,从人群中逃了出来。
  “你真的要叛出九黎吗!”苗不异在后面追赶,温和的语气渐渐犀利。我虽然跟着新月号角冲出重围,但心里始终还是不安,九黎肯定不止这么一点能耐,而且还有传闻中的九黎殿大掌坛苗尊没有露面。
  “苗不异,一直以为你是守信的君子,今天看起来,是我看错了。”我在前面跑,头也不回的对苗不异嘲讽。
  “你可以走,当初在涂家没有拆穿你,就不想把你怎么样!但是留下新月号角!”
  我根本控制不了新月号角,它一跳动起来好像就无所顾忌,不断的引着我朝主寨外面跑去。
  “苗尊现在不在,不异掌坛拿个主意吧!新月号角刚刚找回来,绝对不能再弄丢了!”
  我听着后面人的交谈声,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苗尊可能如今不在九黎主寨,我的压力还算小了一些。其实我并不想就这样离开,来九黎的目的是救回老鬼他们,所以兜着圈子,想着怎么样才能控住新月号角。
  “镇住它!”苗不异的声音越来越冷,新月号角关系到整个九黎的安危,他不敢大意:“请始祖!”
  几个大苗巫壮着胆子,抬手抛出一块黑布,那块黑布只有一尺半长,但是飘动之间好像越来越大,从后方黑压压的罩落下来,正在全力朝前猛冲的新月号角好像突然陷进了一片泥沼中,歪歪斜斜的想要挣脱出去。新月号角一动,周围几个抛出黑布的大苗巫如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脸庞憋的通红,额头见汗。
  呜呜......
  苗不异亲自拿出一支牛角,呜呜的吹动,低沉的号角声在主寨周围飘荡,那一瞬间,整个主寨里所有的人好像都涌动出来了,除了精壮的九黎男人,还有很多老幼妇孺,一起围到玉笔锋周围,数都数不清的人一个一个跪倒在地。这些人跪的端端正正,嘴里念念有词,齐声嘀咕着什么。
  渐渐的,这一大群九黎人的诵念声中,缓缓的升起了一片淡淡的光,那种光,和我之前看到的那些泥人散发的光几乎是一样的,只不过这群九黎人头顶聚集的光更加旺盛。
  “苗不异,你们的始祖已经不在了,还要装神弄鬼?”我喝了一声,左右寻找着冲出的契机,九黎的始祖是蚩尤,但是蚩尤已经被禹王分尸镇压在远离九黎千里之外的大河中。
  “始祖在心中,那就无处不在。”苗不异道:“信仰的力量,你不会明白。”
  我心里陡然一惊,想起了驼背曾经说过的话,这个世间本来是没有神的,但就是因为芸芸众生一直都坚信神的存在,常年累月的膜拜,他们心中的信仰不断凝聚,才会让所谓的神出现。蚩尤在九黎人心目中和神明一样,千百年以来,对蚩尤的供奉始终没有断绝过。
  九黎人群上方的信仰之力渐渐的冲到了云霄,那片天幕好像一片无尽的虚空,一道无与伦比的身影,从天幕上映射出来。无法形容那道身影,它一出现,整个九黎都充斥着一片肃杀。
  刺啦......
  新月号角不断的挣扎,这时候终于冲破了那块包裹我们的黑布,但是露头的一刻,天空中信仰之力凝化出的身影恰恰的垂落到地上。新月号角开始颤抖,就好像一个畏惧到极点的人一样。
  “始祖......”苗不异跪拜在地,所有的九黎人几乎连头都不敢抬了。那一刻,天地间好像只剩下那个刚刚从信仰之力中脱身而出的身影,它只是一道虚影,但是脚步震动四方,毫无疑问,这是九黎的始祖,传说中的兵主战神,蚩尤。
  尽管只是一道影子,但蚩尤的虚影却带着滔天的杀机,一步一步逼来,新月号角仿佛被镇在了原地,一动不动,我顾不上多想,抬手抓着号角,立即猛跑。我跑的飞快,然而身后的蚩尤虚影却如同一阵呼啸的风,瞬息间到了身后,手里的铜棍朝我猛挥过来。我被迫转身挡了一下,整个人被打退了十几步远。
  轰隆......
  主寨的大门在此刻被人关上,我的去路隔断,翻身就朝另一边猛跑,蚩尤的虚影在后面紧跟不舍,那根铜棍所到之处,坚硬的山石和豆腐一样被打的七零八落。我心里惊慌交加,这道影子显然只有当年蚩尤真身一分的威力,却好像能砸碎这片世界一样,难怪禹王血肉铸鼎来镇压他的碎尸。
  九黎的主寨顿时陷入了一片毁灭的气息中,虚影手里的铜棍把沿途的一切都砸的粉碎,面对这种敌人,我绝对没有硬生生招架的实力,只能边跑边说。但是我的速度快,它的速度也快,被追的非常吃力。不知不觉间,我引着蚩尤的虚影,重新跑回了玉笔锋脚下,围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兜圈子。
  嘭嘭......
  蚩尤的虚影在身后不断的追击,铜棍几乎像是要把玉笔锋给打倒一样,不知不觉间,我和它来回绕着玉笔锋转了几圈。蚩尤的虚影可能暴怒了,抬手一挥,铜棍嘭的砸在玉笔锋脚下,脸盆那么大的石头呼呼的横飞出来。
  就在这一刻,我的目光猛然一滞,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迟缓了。玉笔锋的山脚被蚩尤的虚影砸碎了一大块,露出了一面光滑如镜的石头。这块石头平整的像是打磨过一样,上面清晰的印着一个人影。
  第三百四十章




  孤峰重逢




  那块光滑的石块上的影子,可能是由高超的匠人画上去的,画工精湛,整个画卷上的人栩栩如生,好像随时都会从石头里走出来。九黎的历史渊源古老,玉笔锋下的这幅岩画不知道是从什么时代保存下来的。我清楚的看到,石块上的人影身姿如仙,带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息。
  叶子?
  我觉得自己绝对不会看错,这块石块上的影子,就是叶子。一刹那间,我的脑子有些晕乎乎的,悄然消失的叶子,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她到底是什么人?她和九黎有什么关系?
  “大禹,你的死期到了!”
  在我迟疑间,蚩尤的虚影又一次追击过来,铜棍生风,我听到了曾经在大河河底老井中听到的声音。蚩尤只是一道影子,但是他的意念千百年始终未曾消亡过。
  “还在看她!她已经死了!万劫不复!”
  轰......
  不知道为什么,在蚩尤的虚影袅袅浑音传出来的同时,我立即想起了裂谷冰河边的那块冰块,还有冰块中的人影。冰块中的人被一根长矛洞穿,活生生钉死在石壁上。我的脑子越来越乱,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说不出的寒。
  就在我分神的这一瞬,蚩尤虚影手里的铜棍已经凌空挥舞到了跟前,我躲闪不及,回过神的时候硬着头皮挡了一挡,但是蚩尤的虚影不是九黎巨人可以比的,这一棍子直接把我打飞了,身体撞在旁边的玉笔锋上,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样,脏腑可能都被震伤了,翻江倒海,一股鲜血从嘴巴和鼻腔喷薄而出。
  流淌的鲜血把身上浸湿了一大片,我咬牙想要爬起来,但蚩尤的虚影已经赶到跟前,铜棍再一次高高举起。
  就在这个时候,身上的新月号角突然发出一阵呜呜的声响,那是号角本身的声响,新月号角在过去一直被蚩尤用来督战,号角声听起来威武雄壮,然而片刻之间,那阵威武雄浑的号角声突然一转,变的轻柔有律。
  我说不清楚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声音,然而随着音律想起,我能感觉到额头上的漩涡转动如飞,脑子彻底眩晕了,乱成一团。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了九黎,好像从天空的云端俯望下来一样,九黎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全部都映入眼帘。
  新月号角在响,与此同时,脑海里又响起了一道音律,和号角的声音融为一体。幻象中的九黎,山清水秀,我看到山间的那股清泉边,有一个窈窕的九黎少女,她同样清新脱俗,没有尘世的烟火气,穿着九黎的古装,微微的回过头,甜甜一笑。
  那一刻,我混乱的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个让我熟悉的地方,我一定来过,在若干年之前,我来到九黎,遇见了那股清泉边的九黎少女。就是因为这次相遇,很多事情都无形中被改变了。
  尽管只是一片幻象,但我仍然清楚的看见,那个清泉边的九黎少女,依稀就是苗玉。多少年了,她好像从来没有改变过。她的目光中有说不出的爱恋,又说不出的渴盼,好像就在那山泉边,等了我一百年,一千年。
  随着转生印的转动,心里好像越来越清楚,这次相遇,是美好的,在转生印里留下了磨灭不掉的印记,然而这次相遇,同样是残酷的,因为在九黎遇到了苗玉,才会掀起大河滔天的祸端。我想起当时在河底看到六尊七门老祖真身时,它们身上流出的血迹凝聚出的字迹。
  你知罪否?
  前世,今生,不断在脑海中交替出现,尽管转生印还是模糊的,但是整个人好像瞬息间脱胎换骨了一般。新月号角绝对不是唤醒转生印的东西,能够引动转生印觉醒出一丝一毫,已经是造化了。
  我不知道幻象在眼前持续了多久,但是模糊的幻觉轰隆消散,眼前顿时出现了蚩尤虚影手里的铜棍,棍子已经挥动到了跟前,随时都会把我劈的粉身碎骨。
  咔嚓......
  一道突如其来的雷光,像是一条银龙,骤然间击打在铜棍上,蚩尤的虚影一阵剧烈的扭曲,被这道电芒逼的连连后退。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雄力,转生印觉醒一分,我就会更强大一分。念头还没转完,倒退出去的蚩尤虚影重新猛扑过来,我自己没有任何察觉,但是一团密密麻麻的电光在虚影扑来的同时,一下把它裹住了。这种东西,完全来自信仰之力的召唤,虚无缥缈,带着一丝阴幻的力量,纯阳的天雷正好是它的克星,那么一大团雷光铺天盖地,蚩尤的虚影顿时黯淡了许多,像一片烟气,袅袅的消散。
  “始祖退走了!”一个大苗巫看到眼前的一切,顿时失声惊呼。
  蚩尤的影子很快消散无形,玉笔锋脚下那块光滑的石块却依然还在,我忍不住转过头,石块上画出的身影随着一片闪烁的光芒在流转。石头平整的像是一块镜子,我能看见它映照出了我的影子。此时此刻,我的头顶,好像有一片时隐时现的雷在缭绕,就是这片雷光,击退了蚩尤。
  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出来,但心里本就满满的自信,又一次爆炸般的膨胀。蚩尤是九黎的始祖,连它的虚影都被击退了,整个九黎,还有谁堪匹敌!?我本想借着这股余威大杀一场,然而耳朵一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一道声音。那道声音肯定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来,它和新月号角之前发出的那道音律极其相似,这道声音顿时吸引了我全部注意力,它好像是一种召唤,在召唤我。
  那种召唤的感觉强烈到无法抗拒,顿时,我觉得周围的那些九黎人,包括苗不异和几个大苗巫在内,都不重要了。我抽身就冲了出去,顺着声音的方向而去。声音从主寨外的山水中而来,丝丝缕缕,我不顾一切的在跑,苗不异他们楞了很久,才开始迈步追赶。跑到主寨的寨强时,我翻身一蹿,蹬蹬的爬过围墙,等到落地的时候,苗不异那帮人都被堵在围墙另一边,乱哄哄的不成章法。
  声音始终没有断绝,飘飘袅袅的却很悦耳动听,我一连翻过主寨外的几座小山,又绕过两条山谷,这条路漫漫无尽,我追寻了整整一天,在曲折的山路中一口气跑到第二天黄昏,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一条奔涌的河出现在眼前。那条河好像是群山中的一片平地,阻隔了山势,只有一座斜斜的孤峰,耸立在河边。
  跑到这里的时候,我可以确定,那道让我魂牵梦绕的音律,就是从这里传出的。我不顾奔波的疲惫,跑到孤峰的脚下,地面到峰顶,只有一条路,我看见一个人默默坐在山脚边上。对方看到我的时候,慢慢站起身。这是个并不陌生的人,我记得他,他叫努雄,是苗玉最信任的一个九黎随从。
  “你来了,我在这里守了很久,不异掌坛,还有崇敬的苗尊都说过,不许人靠近这里,更不许上山。”努雄说着就笑了笑,闪身让开一条路,道:“但你不是一般人。”
  此时此刻,不用谁说我也明白,苗玉就被幽禁在这里,就是她发出了那道让我痴迷的音律,从九黎主寨把我一直引到了这里。我感激的点点头,什么都没说,抬脚登上山路,一下爬到了孤峰的峰顶。
  太阳落山,皎月升起,清亮的月光把孤峰峰顶映照的通明一片,月光下,我看到一道身影,正坐在临河的一面,手里捧着一支号角,在轻轻的吹奏。
  苗玉,我想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苗玉,她就在眼前,就在眼前......
  我的脚步放慢了,月光下的她,好像一副纯美的画,让人不忍心惊动。我慢慢走着,她慢慢的吹奏着号角,一直到两个人相距只有几步的时候,我停了下来。飘渺了一天一夜的号角声,终于中止,苗玉回过头,脸庞上挂满了泪水,还有笑容。
  “我一直在等你,在等你......”此时此刻,在九黎像是公主一样的苗玉,如同一个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家的孩子,扑在我怀里,放声痛哭。
  我说不出什么来安慰她,只是把她抱的很紧。我不肯松手,唯恐一松手,她就会从眼前悄悄的消失。
  相见欢,离别恨,人生,大抵如此。
  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紧紧相拥,脸上沾着苗玉暖暖的泪水,一点一滴,那泪水好像从脸庞一直沉浸到心底。
  一阵喧闹从孤峰脚下传来,打断了这场如同美梦般的重逢。我抱着苗玉走到孤峰边上,孤峰下面亮起了很多火把,借着月光,我看到苗不异带人追到了这里。
  “陈近水!”苗不异没有冒然冲上孤峰,就在孤峰脚下大喊着,他的语气又变了,变的有些焦灼,有些悲痛,喊着喊着,他突然一下子跪在原地,抬起头喊道:“我求求你!不要再带走她!她不是我女儿,她是整个九黎的守护者!”

  第三百四十一章




  九黎苗尊



  听着苗不异的喊声,我随即就想起了以前听过的那句话,苗玉这个人,关系着整个九黎。苗不异一跪下,后面跟着的人都傻脸了。
  “阿爸!为什么要这么说!”不等我答话,苗玉已经冲到身前,冲着下面大声喊道:“我对他有情,他对我有意,为什么就不许他见我,不许他带我走!?”
  “阿玉!你是要逼死整个九黎的人吗?”苗不异并非做作,说到激动处,眼泪已经快要淌下来了,他带着哀求,道:“以前的事,他不记得,难道你也忘记了?”
  苗玉顿时呆了,双眼中水光流转,不知道回想到了什么,她看看跪在孤峰下的苗不异,又看看我,神色彷徨,犹豫,显然像是拿不定决心。
  “近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苗玉呆呆的望着我,轻轻咬着嘴唇,那样子,像是为难到了极点。
  “不异掌坛!何必跟他这么多废话!”一个九黎苗巫在后头道:“乳臭味干的小子,借他双翅膀,能逃得出九黎吗?”
  “九黎,我还没放在眼里。”我听见对方那带着蔑视的语气,当即站到苗玉身边,望着下面,道:“你可以上来试试!”
  “年轻人,果然志比天高。”
  别的人还没有答话,从孤峰山路的一边,隐隐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并不高,淡淡的很是柔和,但是袅袅的音节却像是一缕不灭的烟火,穿过黑暗,顺着夜风飘到了孤峰的顶端,不仅仅是孤峰下的人,就连我都听的清清楚楚。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那群九黎人大喜过望,一个个转过身,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那道声音一直都在耳边回荡,经久不散,紧跟着,黑暗中出现了一道消瘦的身影。那道影子看上去真实却又飘渺,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好像一片树叶一样,足不沾地,让人无法琢磨。我发现身边的苗玉突然紧张起来,转头看看我,满脸都是忧虑和焦急。
  转眼间,那道消瘦的身影已经到了孤峰脚下,他一袭黑衣,满头的白发披散在肩后,白的银霜一样。孤峰下的九黎人跪拜的一丝不苟,连头都不敢抬。
  “起来吧。”消瘦的身影看看跪在地上的一群人,慢慢伸出手,把最前面的苗不异给扶了起来,他抬头朝登峰的山路望去,那双淡然的眼睛如同穿透了黑暗,我甚至能远远的看见他眼睛中莹润的光。这个人走上了山路,脚步极其稳健,又快的不可思议,我心里紧了紧,这样的速度,徒手就能追上老蔫巴。
  崎岖的山路在这个黑衣白发的九黎老头儿脚下变成了坦途,他走的极快,转瞬之中就已经接近峰顶。苗玉的神情更加紧张,我们初见时的那种欣喜和甜蜜一下子消失无形,她不由自主的站到我前面,遥遥的迎向登上峰顶的九黎老头。
  此时此刻的气氛让我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那老头一脚踩在峰顶的时候,消瘦的身躯里面骤然迸发出一片潮水般的威压,那种巨大的压力比蚩尤虚影带来的压力更加骇人,好像要把我硬生生挤成一团肉泥。我有种窒息的感觉,只觉得面前这个黑衣白发的九黎老人如同一座雄伟的山,无法突破,无法战胜。不用谁再多解释什么,我眯着眼睛,一下就看出了他的来历。
  九黎的唯一领袖,九黎殿大掌坛,苗尊。
  “多年不去大河滩,庞大那些人都老不中用,没想到,七门的气节还在。”苗尊站在那里,轻轻背起手,整个人犀利的好像一柄随时会夺走人生命的剑。
  “阿爷,不要为难他!不要为难他好吗?”苗玉是苗尊的孙女,从小被苗尊带大的,对于苗尊的本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看见苗尊开口,苗玉马上出声央求。
  “我们的老掌灯身子骨比你硬实一些。”面对传闻中已经被神化的苗尊,我顶住强大的压力,淡淡的回了一句,这个时候,我已经不仅仅是陈近水了,我所代表的,是整个七门。
  “世间成败,全靠实力,不是靠嘴巴的。”苗尊并不动怒,依然用那种很淡的口气道:“牙尖嘴利,没有用处。”
  “我的拳头,一直都很硬。”
  “你想撄我九黎之锋?”苗尊那双散发着莹润淡光的眼睛猛然一盛,身上本就骇人的气息一下子更加强劲,像是一团风暴的中心,无穷无尽的杀机随之蔓延:“七门现在已经是九黎的死敌,今天不能再留你了!”
  我强撑着脚步,一步不退,心里却泛起一片惊涛骇浪。传闻中的苗尊,果然强大的离谱,那种强大已经不单纯依靠古老的秘术,他本人一定是个至强的高手,气息隐隐比庞大和仲虎更加慑人。我过去一直认为,九黎的苗尊,至多跟庞大是一个级数的人物,然而庞大被困那么多年,苗尊却安居九黎,不断的变强,到了现在,即便庞大出手,很可能也要落败。
  “阿爷!”苗玉察觉到苗尊身上的杀机猛然强盛,不顾一切的大喊道:“不要逼我!”
  苗玉的脾气,苗尊显然也很清楚,她一发急,苗尊隐然有点忌讳,眼睛中的光芒黯淡了那么一丝。我走了两步,轻轻拉开苗玉,我知道,如果苗玉在这里拼死阻拦,苗尊可能会后退,但是一个男人,不能时时处处都靠别人的庇护过活,有的事情,总要一个人去面对,去承担。
  我必然斗不过苗尊,实力差的太多,但是能跟这样的人物并肩一战,是一种危险,却又同样是一种磨练,很难得。我已经想好了退路,斗不过苗尊,我就带着新月号角从孤峰跳到后面的河里。
  “来!让我见识见识九黎殿的苗尊,究竟神通广大到了什么地步!”我站稳脚跟,做好了迎战和后退的准备。
  “心比天高,往往也是命比纸薄。”苗尊一步就跨了过来,那只瘦瘦的手掌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直直的朝我这边拍了过来,但一只手掌携带的力量,好像能把这座孤峰打成平地,我闪过身,整个人已经被苗尊的手掌笼罩住了。
  咔嚓......
  那股强劲的威压顿时逼到眼前,我的瞳孔一缩,全力闪躲,但是苗尊的速度太快了,半个手掌从肩膀扫过去,身子随即就如同要被打碎一般。然而就在苗尊闪电般袭杀过来的同时,我头顶骤然冒出一团密密麻麻的闪电,一道电光飞速的从头顶闪出,直劈苗尊。
  惊雷闪动,快的让人不可想象,然而苗尊却更快了一步,满头如同银霜一样的白发出骤然浮动出一个漆黑的秘符,雷光劈在秘符上,顿时消散。苗尊的攻势随即停了,一动不动的望着我,我头顶的雷光也随即隐去,只剩下噼噼啪啪隐约的声响。
  “转生印开始觉醒了,有天雷护体。”苗尊看着我半天,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他可能想要杀我,却又有所顾虑。
  我坚持了半天,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苗尊的一击非常致命,只挨了半巴掌,但是肩头坚硬如铁的骨骼好像崩出了细细的裂纹,身子晃了几晃,强咬着牙却仍然踉跄了一步。
  “阿爷!如果你们还要杀他!我就要出手了!”苗玉鼓起勇气,在旁边冲着苗尊大喊:“我已经答应了你和阿爸,这辈子寸步不离九黎,他只是想我的紧了,来看看我,你们要怎样!阿爷,真的不要逼我,不要......”
  “阿玉,你知道若是留下他,会带来什么后果?他的转生印已经开始觉醒了!”苗尊很疼爱苗玉,然而这个关头再也顾念不上祖孙之情,他唯恐我的转生印一点一点的逐渐觉醒,最后连他也会收拾不住。苗尊一声怒喝,孤峰下面的人都跟着顺山路跑到峰顶,唯一的去路也被堵死了,只剩下背后崖下那条奔涌的河。
  “近水,你走,你走!”苗玉把我拉到身后,小声道:“七门的那些人,现在在离这里八十里的沧浪寨,你去找他们,快走!”
  我一听到老鬼他们的下落,心里顿时一喜,然而望着苗玉那张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心里又隐隐作痛。
  “近水啊,近水......我多想天天陪着你,可是不行......你走吧......”苗玉的眼泪一滴滴的滑落,万分不舍,用力把我朝后退了一把,道:“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都别忘了,在九黎,有一个女人一直在牵挂你......”
  轰......
  五个大苗巫骤然同时出手,丢出来一颗还带着血肉毛发的人头,人头在半空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月光下人头的影子嘭的膨胀起来,化成一个乌黑的獠牙鬼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头上压落。
  “走!”苗玉心一横,猛然又用力推了我一下,那颗乌黑的鬼头呼啸而来,我临危被苗玉推开,但她自己却怎么都躲不过了。
  嘭......
  獠牙鬼头的影子顿时罩在苗玉身上,那一瞬间,她白皙的面庞突然变的乌黑,仰面倒了下去,嘴角渗出一股漆黑的血迹,身子完全不会动了,只剩下手指在微微的颤动。

  第三百四十二章




  扫灭主寨



  苗玉倒下的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猛刺了一刀,痛的彻骨。周围的九黎人都慌了,完全没有想到苗玉会冒着必死的危险,替我阻挡那颗乌黑的獠牙鬼头。苗不异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把地上的苗玉抱起来。我看见他的手在发抖,脸上满满都是惊恐,这个表情无疑表明,这样的重创,连九黎人都没有把握把苗玉救活。
  “谁让你们动手的!”苗尊的脸色也变了,低声喝道:“先带阿玉走!”
  苗不异有些心慌,听到苗尊的话,起身就走,但是脚步不稳,抱着苗玉站起身的时候,险些一头栽倒。他的神色匆忙,赶紧撑住地面站起来,继续朝下峰的山路猛跑。
  “苗不异!”我什么都不想了,脱口冲他喊道:“她怎么样!她是不是很危险!”
  苗不异回头看看我,什么也不说,抱着苗玉匆匆的走下孤峰。我的心凉了,从头凉到了脚,苗不异那种沉稳的人,如果不是到了苗玉快要丢命的关头,他会这么失态匆忙?
  我心痛,乱的不知所以,看着苗不异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拔脚就想追过去,但是几个大苗巫还有苗尊都在眼前,身子刚刚一动,就被强大的威压给震慑了。我急躁,暴怒,情绪翻江倒海,不知不觉间,头顶那团时隐时现的雷光又一次浮现出来,交织的电网和月光混为了一团。
  咔嚓......
  头顶的雷光不停的闪烁,好像引动了天空一阵雷鸣。几道肉眼几乎察觉不出的雷霆撕裂天幕,无声无息的闪来闪去,身体被雷光笼罩着,几个大苗巫分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停下脚步,一起望向苗尊。苗尊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中那种隐藏的畏惧和忌讳在此刻毕露无遗,被我敏锐的捕捉到。我微微抬头,看看半空那一道一道在天幕中闪动的雷光,若有所思。
  苗玉会死吗?我难以自持,心神恍惚,又想起被关押在沧浪寨的老鬼。
  “告诉我,她......她怎么样......”
  “这个不容你再操心!”苗尊的脚步在原地来回移动了几下,好像随时都会发起致命的袭击,周围几个大苗巫也慢慢散开,只要苗尊一声令下,铺天盖地的攻杀就会瞬息而至。
  我猛然一惊,从恍惚中惊醒,这个时候还能自乱心神吗?我飞快的一转身,按着原来想好的退路,直奔孤峰临河的一边,不等苗尊和大苗巫追上来,纵身从崖边一跃而下,直直的落到几十米之下的大河中。那么高的地方摔落在水面,整个人都晕成了一团,我晃晃头,飞快的游动,刚刚游了几下,身后的水面又传来噗通噗通的声响,显然是崖上有人也跟着跳下来。
  我不理会那么多,继续朝前游动,我不相信九黎这些苗巫的水性比我还好,这是自己目前唯一拥有的一点优势了。游出去二十米远,两个随后而至的大苗巫一起开始诵咒,我感觉一条带着火光的影子从后面的水里急速的朝我冲过来,匆忙中扭头一看,那是一头大火牛,浑身火光不断,牛角被磨的锋利如刀,乘风破浪。
  火牛被两个大苗巫驱逐着追赶过来,越逼越近,危机临头,头顶上的雷光劈啪作响,到火牛快要冲到跟前的时候,几道雷咔嚓落下,把火牛劈成了一块一块飞灰般的泡影。两个大苗巫顿时慌乱,我现在的本事,还不足以把他们怎么样,但他们惧怕的是我头顶的雷。火牛被电光劈碎,两个大苗巫还是紧追不舍,不肯放弃。然而他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不敢追的太近。
  “这方圆百里都是九黎的领地!你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现在投降,苗尊会给你一条活路,负隅顽抗,最后死都没有全尸!”
  两个大苗巫一边追击一边恐吓,他们始终不靠近,我头顶的电光也无法触及到对方。又追了一段,我察觉到身后只有这两个大苗巫跳水追来,苗尊自持身份,是不会落汤鸡一样追着我猛跑的。
  我心里念头一转,猛然一头扎进水里,我这样的水性,在这种奔流的河里还是游刃有余的,身子潜下去很深,消失在水面,两个大苗巫顿时紧张了,盯着我消失的地方,踩着水不敢靠近。我潜在水下,用十三宝塔术神魂出窍。深更半夜,正是神魂最强盛的时候,魂魄贴着水面无声无息的浮动出来,两个大苗巫还是很紧张。神魂一出窍,身体不受控制,从水下浮起,两个大苗巫本来已经靠近了一些,看到我猛然出水,都是一惊。
  趁着他们慌乱的时候,神魂急速的靠近,从他们身后绕了一圈,骤然从一个大苗巫的眉心硬钻进去,生生的搅合了一圈,这个大苗巫完全没有防备,自己的神魂被搅乱了,大喊一声,仰头就倒在水里,他的同伴大惊失色,赶紧伸手把他拖住,两个人立即陷在原地。我急速飘回,重新入体,一口气游出去很远。
  九黎主寨周围的地形我并不熟悉,甩脱两个大苗巫之后,在河里游了一段,就不知道该朝哪儿去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岸边有人低低的对我道:“上来!快上来!”
  我转头一看,借着月光,看见努雄就站在岸边,冲我伸着手,我朝他游过去,翻身爬上河岸。努雄从我登上孤峰之后就隐伏在周围,对于孤峰上的情况,他知道的不详细。我心里全都是苗玉倒在地上的影子,上岸之后立即追问努雄,努雄听我讲完了,脸色随即变的很难看,从他的表情上,我察觉出不妙。
  “鬼面降头,那是必死的术,连不异掌坛都没有把握能够解掉的。”努雄摇了摇头,神色间有些凄凉。
  “她会死吗!?”我觉得自己站都有些站不稳,扶着努雄的肩头,急切的追问。
  努雄不说话,慢慢低下了头,我怔怔的望着他,这种无声的回答,其实就是最确切的回答。我的拳头攥紧了,心里的恨意像一片潮水,轰的就涌到了心头。
  “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了,她肯定会被接到九黎殿去,那里离主寨还远,出了这样的事,苗尊和不异掌坛会守在九黎殿。”努雄抬起头,指着逆河的方向道:“从这里走八十里左右,是我们的沧浪寨,你要找的人都在那里,我给你带路。”
  我答不上话,望着河流另一边的九黎主寨,愤恨难以平息。
  “不要再拖延了。”努雄鼓了鼓勇气,道:“那些人的状况不好,抓紧些时间吧。”
  “怎么!?”我心里又是一惊:“他们怎么了!苗不异答应了会善待他们的!”
  “不是,没有人虐待他们。”努雄道:“但是那个上了年纪的瘦老人恐怕不异掌坛他们要挟你去做什么,想要自绝,已经好几天不肯吃饭了。”
  我心里立即冒出了老鬼的影子,苗玉生死未卜,老鬼他们命悬一线,这些,九黎脱不了干系!
  全都是九黎!全都是!
  我心一横,转身就顺着原路狂奔而去,努雄在后头急匆匆的追上来,拉着我道:“你要去干什么!?不能再回主寨了,几个大苗巫都在,你会吃大亏的!到时候我帮不了你!”
  “你就在这里等着,不用帮忙!”我甩开努雄的手,嘱咐他留在原地,然后头也不回的顺着河流跑向九黎主寨。
  “你真的会吃亏!一个人不能把九黎怎么样的!”努雄站在后面,仍然全力劝住。
  我咬着牙,今天,就是要凭我一个人,扫平九黎主寨!
  我用最快速度不断的赶路,本来一天的路程,大半天就跑到了,前后隔了差不多两天,主寨这边的风波已经平息,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九黎主寨的大门一年四季都不会关闭,没有人会想到我会去而复返,几个守在寨门边的九黎人看见我风驰电掣的狂奔过来,顿时就慌了神,乱哄哄的想要阻拦。
  嘭嘭......
  我抬手出拳,把这几个人接连打倒,这是九黎最大的一个寨子,人很多,我这样狂奔过去,一时间没人能挡得住,被打倒的九黎人慌忙吹响了警哨。不多时,精壮的九黎战士还有大苗巫都从寨子里出现,我恰好跑到玉笔锋旁边,被他们围住了。苗尊和苗不异虽然不在这里,然而九黎的历史古老,底蕴深厚,那些大苗巫也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已经逃走了,还敢回来!”一个大苗巫可能因为苗玉的事情受到了严厉的申饬,一肚子火气全部发泄在我身上,嗓音都变调了:“真是找死!”
  “那就看看,是谁在找死吧!”我二话不说,直直的冲向对方,几个大苗巫手里的骨杖一起高举起来,密密麻麻的诵咒声像是千万只苍蝇在耳边缭绕。
  此时此刻,我把什么都忘记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扫灭九黎!
  第三百四十三章




  再次天劫



  几个大苗巫手里的骨杖举起,代表着他们的攻击一触即发,我不退反进,没有丝毫的畏惧,打倒面前几个精壮的九黎人,冲着大苗巫飞奔而去。这几个人平时负责守护九黎主寨,是九黎有数的几个大巫师,联手施法,瞬间就把我乃至周围一块区域笼罩在秘法中。
  “不要跟他再纠缠了!直接拿下,送到苗尊那里发落!”一个大苗巫从后面飞快的奔来,这个人上了年纪,岁数比苗尊也小不了多少,明显在九黎有很高的地位,他一发话,几个大苗巫顿时改变了策略,眼前形势一变,就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不流动了,脚下像是踩了一片沼泽,行走困难。
  “进来就不要再想出去!”几个联手施法的大苗巫齐声大喊,半空中隐约有一座黑山时隐时现,压的我一阵胸口发闷。接连遭到这些攻击,头顶那一团密集的电光呼的闪现出来。
  他们无形中把我困在了原地,后发而至的老苗巫抬手一翻,那张秘宝九黎图随机顺风舒展开来,尽管距离还远,但一股强大的吸力已经侵袭到了这边,我深知这个东西的厉害,身体猛然一撤。
  “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老苗巫掌控着九黎图,跑的飞快,瞬间就到了几个大苗巫身前,距离越近,九黎图的威压越大,我一直在努力的对抗,但自身的力量不足以对付这件九黎传世的秘宝,已经不由自主的迈动脚步,被九黎图吸纳。老苗巫精神大振,举着九黎图冷笑道:“苗尊和不异掌坛不想跟你这个无名小辈动手,你还真觉得我们九黎没人了?”
  我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像一根离弦的箭,轰的冲向九黎图,九黎图带来的死亡气息愈发浓重,我头顶那一片密密麻麻的电光像是被九黎图的气息触动了,猛然高涨起来。无数缕电芒急速汇聚成一道雷霆,对着正在掌控九黎图的老苗巫直劈下去。雷霆的速度快且势头迅猛,这个老苗巫显然没有苗尊那样的能耐,天雷落在头顶前的一瞬,他举手无措,刚想拖着九黎图退走,已经被炸雷劈中。
  嘭......轰隆......
  那道雷霆跟真正的天雷也没有多少区别了,我被逼到了绝死的边缘,头顶的雷霆光芒耀眼,老苗巫被劈中的时候,身子随即化成半截焦炭,哼都没哼一声,仰面倒地。九黎图脱手而飞,迎风飘舞,后面几个大苗巫大惊失色,脸都绿了,一起涌上来,齐齐的控住了九黎图。在头顶的雷光劈倒老苗巫的时候,那轰鸣的声响好像引动了天空的雷,雷霆之间相互共鸣,一声连着一声。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念头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只记得,苗玉可能生命危在旦夕,老鬼他们在自绝生路,所有这一切,全都因为九黎!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雷光声势越来越大,几个大苗巫掌控住九黎图,想要继续把我收进去。他们联合起来,能量要比老苗巫一个人大的多,一串吟诵声中,我的身前身后好像缭绕着一串一串晦涩又古老的字符,原本高高悬浮在头上那座黑山,轰隆压落下来。
  虚幻的黑山像是要把地面所有东西都压的粉碎,我全力猛跑,却抵挡不住这道影子和一串字符的侵扰,双腿仿佛被一条锁链给锁住了,身子直直的停在原地。头顶的黑山一下落下,冲天的阳火和大鼎的影子脱体而出,把黑山顶住。黑山的虚影被震碎了,但是后头几个大苗巫趁机靠近了一截,不断轻晃的九黎图里骤然迸发出一股人力难以抵挡的力量,嗖的把我吸纳进了秘图中。
  “好了!落进九黎图里,我们不放他,他死都出不来!”一个大苗巫趾高气昂,周围本来被逼退的一大群九黎人也随之欢呼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被吸进九黎秘图中了,无穷无尽的土著和洪荒猛兽聚集在秘图里面,我被吸进的一刹那间,全部蜂拥而来。如果没有大头佛那样自燃命图的本事,可能真的会出不去。
  轰......
  就在我被收入命图的时候,头顶的雷光密集如雨,噼啪落下,把周围冲过来的一群野人劈的焦头烂额,这一阵雷光也好像一个讯号,一直在半空遥遥呼应的天雷顿时显形,天幕好像又出现了一道裂口,汪洋般的雷在裂缝中起伏波动。
  咔嚓咔嚓......
  那种声势让所有人的神不守舍,九黎年年遭受天劫,没有人比九黎人更清楚雷霆的可怕。半空中的雷开始直落,一下劈在九黎图的上面。雷电的天威透进秘图里,那一片蜂拥的野人和猛兽随即倒下一大群。我抖擞精神,迎着潮水一样的野人猛兽冲过去,头顶的雷,还有半空落下的天雷不断闪动,整个九黎图里,顿时化成了一片雷光地狱,没有谁能阻挡天雷的威势。
  刚刚褪去的天劫,好像又一次浮现了!
  九黎图里里外外都布满了雷,几个掌控秘图的大苗巫被迫松手,一步一步的后退着,我在秘图里左右冲杀,猛冲一截,就是一群一群的野人倒下,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再加上天雷的不断打击,在九黎传承了不知道多少代的九黎秘图,刺啦崩出一条裂缝,好像布帛被从中撕裂了。
  “这是要毁我们的九黎图!他要毁掉我们的九黎图!”一个大苗巫不要命的高喊起来,除了苗尊,九黎图就是九黎的最大依仗,他们不想失去,几个人硬着头皮想要冲过来,但是还没近身,一片雷光就把他们逼退了。
  雷霆一道一道,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银蛇电蟒,破裂的九黎图像是腐败的树叶,一片一片被雷不断的继续劈碎,秘图里的人山兽海层层瓦解,前后不到几分钟时间,能困死千军万马的九黎图,被天雷化为飞灰。
  我从秘图的尘烟中稳稳落地,浑身上下都裹着一片雷霆,周围一波一波的九黎人开始退缩,几个大苗巫也乱了心神。
  “这时候想逃!已经迟了!”我一声大吼,吼声好像跟天幕中的雷声混为一体,本已经满满续在裂缝中的雷光立即倾泻下来,随着我头顶的雷光开始垂落。我跑到哪里,天雷就落到哪里,来不及逃走的人纷纷倒在雷光中,一座座吊脚楼被夷为平地,一人多高的巨石瞬间粉碎,屹立在南疆千百年的九黎主寨,被笼罩在毁灭的气息中。
  我引着头上的雷不断绕着九黎主寨飞奔,自己也很不好受,天雷的威势太大,这种几乎类似天劫的雷雨落下,整个身子像是被一团灼人的烈火烘烤着,皮肤一道一道的皱裂,血流如注。
  “不要猖狂!”一个大苗巫没有我跑的快,转眼被追到跟前,头顶的一片雷海轰隆落下,把他淹没进去:“苗尊会给我们报仇......”
  话没说完,这个大苗巫彻底化成了一片飞扬的灰,整个主寨顿时乱了,谁都不敢再抵抗,四处逃窜。这可能是离开小盘河独自闯荡这么久以来,杀的最痛快的一次,身子像是脱缰的野马,追着九黎人,耳边的惨叫声和哭号声接连不断。我不是一个嗜杀的人,听着这些惨叫,心里突然有些不忍,然而心软的那一刻,我又想起濒死的苗玉,受辱的老鬼。这些人的身影让我的心重新硬起来,今天不扫灭九黎,绝不罢休!
  就在九黎人的哭号声中,身上的新月号角陡然一动,从我怀里跳脱出来,号角升空,挡住了一道一道倾泻而下的天雷。它在不断的呜呜作响,像是一片我所熟悉的音律,又像是一阵轻轻的抽泣。
  我止住脚步,新月号角,果然是九黎的守护圣物,危急时刻,还是它挺身而出,去阻挡雷霆。
  一片熟悉的音律中,新月号角上慢慢的浮现出一道飘渺的影子,那道影子不断的晃动,很虚幻,却又婀娜多姿。这只是一道影子,我却看的很清晰,它好像是远古九黎的人,身上裹着一件兽皮短裙,头顶脖间,都是五彩的花环。
  苗玉?
  我的眼神一滞,看到这个戴着花环的影子,依稀就是苗玉。
  “不要为难他们了......”戴着花环的影子声音很柔,那声音和苗玉的语气几乎没有分别,它漂浮在新月号角的上方,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错的,放过他们,好吗......”
  “你是谁!?”我知道,苗玉此刻正在九黎殿,她绝对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主寨,但是这道影子越看越像是苗玉,她们的相貌,她们的身姿,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放过他们,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你会宽恕这些人......”
  随着这道影子的话,我扭头看到主寨的边缘,那些九黎的老人,女人,还有孩子,都畏畏缩缩的望着被新月号角阻挡住的雷光,瑟瑟发抖。
  七门世代守护大河,为的就是维护大河平稳,不至于让祸乱殃及到两岸无数众生身上,苗尊是苗尊,而这些九黎的老幼妇孺,又是另外一回事。
  想到这里,我心里的愤恨渐渐平息了一些,头顶的雷光渐渐隐没,半空中的天雷也开始消退,最终无形。
  “我知道,你会这么做的......”新月号角上的影子微微笑了笑,越来越淡。
  “告诉我!你是谁!”
  第三百四十四章




  九黎小祖



  我急切的追问,想要知道这道和苗玉一模一样的身影到底是谁,我总觉得她们不会没有任何关系。但是那道影子渐渐淡的只剩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气,几乎难以察觉了。
  “不要走!”我快步跑到新月号角下面,抬头望着那缕即将消失的烟气,道:“告诉我!”
  “你越来越强,我很开心。”那道影子没有回答我,声音也开始模糊飘渺:“转生印觉醒,有天雷护体,但这雷最好不要常用,那是危急时保命用的东西,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动用,雷会磨灭你转生印里的记忆,你的转生印只有完全觉醒了,才能和这个世间最顶尖的人放手一战......新月号角是九黎的,就让它留在九黎吧......”
  说完这些,那道影子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看不到了。漫天雷光褪去,悬浮在头顶的新月号角继续升空,一直飘到玉笔锋的顶端,稳稳的落在峰顶。我心里很疑惑,九黎主寨几乎化为了一片废墟,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我想起远在沧浪寨的老鬼他们,转身就匆匆奔出寨门。
  我按着来时的路赶回去,努雄老实忠厚,当时听了我的话之后就一直在原地等候,寸步不离。我们碰面,然后由他带着我朝沧浪寨的方向去。心里算是平静了一些,但新月号角里面那个很像苗玉的影子,却始终缭绕在心中。我回想起之前苗不异跪在孤峰下的时候所说的那些话,心里疑云越来越重。
  “努雄,问你件事情。”我考虑了很久,实在琢磨不出答案,只能找努雄问:“苗玉,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不异掌坛的女儿,是苗尊的孙女。”努雄听了之后不假思索的就回了我一句。
  “那为什么苗不异会说,苗玉不是他女儿,而是整个九黎的守护者?”我继续追问道:“还有,新月号角,那又是怎么回事?”
  “新月号角......”努雄迟疑了一下,虽然他对苗玉忠心耿耿,而且知道我和苗玉的关系,但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个外人。
  “你是九黎人,你不会不清楚新月号角的事。”我看着他,道:“苗玉最信任你,你也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事。”
  “新月号角已经在寨子很多很多年了,最早的来历,我真的不清楚。”努雄道:“但听寨子里一些老人平时念叨着说,这支号角不仅仅是始祖当年征战时的号角,而且,还是我们的小祖。”
  “小祖?”
  “是始祖的女儿。”
  当年蚩尤被禹王大败,九黎部落的残余重新躲回了偏远的南疆,蚩尤触怒天威,引来了九黎的天劫,但是他的真身已经被镇压在大河,无法庇护九黎。那种声势浩大的天劫一来,九黎最出众的巫师也难以应付,在举族将要灭亡的时候,蚩尤的女儿以身殉难,自刎而死,和新月号角融为一体,阻挡天劫。从那之后,新月号角就成为了九黎的圣物,庇佑着整个九黎。
  “这就是新月号角的来历,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们九黎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新月号角是我们的小祖,每年祭祖的时候,首祭始祖,然后就是玉笔锋上的新月号角。”努雄顿了顿,道:“至于她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觉得,她可能真的不是不异掌坛的女儿,不是不是,这么说也不合适,我说不清楚......”
  苗玉的母亲当年怀孕然后将要分娩的时候,也算是九黎的一件大事,因为苗尊的地位尊崇无比,他的儿子,孙辈,自然也是被全九黎都关注的焦点。苗玉的母亲当年将要临盆时,努雄还小,不懂事,那些事都是后来听人说的,苗玉自己也说了一点。尽管只是道听途说,但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很多当年目睹过的人至今仍然在世,可信度其实很高。
  他说,苗玉母亲将要临盆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过来一具乌苏木圣棺。这件事把主寨的人都惊动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九黎人看见乌苏木圣棺,当时就激动的跪了下来,不断的磕头。因为九黎只有一棵乌苏木,给始祖蚩尤做了圣棺。看到乌苏木漂浮在主寨上空,那些人就以为是消失了很多年的始祖蚩尤重新出现。
  但是看了一会儿,就有人看出了端倪。蚩尤的圣棺是整株乌苏木做出来的,但当时飘在主寨上空的乌苏木圣棺比较小,显然是主干的一些边角料拼凑出来的。看到这些,有人说这是九黎小祖的圣棺。当年小祖殉难以后,就被安葬在小一点的圣棺里面。但又有人不相信,毕竟事情过去的太久远了,没有真凭实据可查。
  “那具乌苏木圣棺在主寨上面飘了一会儿,直直的坠落下来,在场的人都慌了神,一窝蜂的跑过去看。”努雄道:“但是找了几遍,都看不到圣棺的影子。”
  圣棺没有找到,但是随后不久,苗玉就出生了,她出生的时候没有任何异象,然而整个九黎寨子里的人都无形中感觉到一种心安。常年住在九黎殿的苗尊亲自赶了过来,忙碌了很久。苗玉出生,苗尊和苗不异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九黎人也对她崇敬的公主一样。
  当努雄讲述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一动,苗不异的话隐然已经有了答案。蚩尤的女儿显然是个能为情义付出生命的女人,她的身虽死,但灵不灭,作为九黎的守护者,肯定一世一世不断在轮回中交替重生。
  这一世的苗玉,就是前一世的九黎小祖,如果不是这样,苗不异怎么可能在情急之中说出那样的话。苗玉,关系着整个九黎的安危,她的存亡,会代表九黎的兴衰。
  但是前一世,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去错了一个地方,错见了一个人,才会导致大祸降临。显然,我去错的地方,必然就是九黎,错见的人,一定就是苗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努雄就知道这么多,已经全部说了出来。一时间,我想不出答案。
  为了救人,我们一刻不停,沿途时常能够远远望到从九黎的属寨赶往主寨的人,主寨出了那么大的事,消息已经传开了。我和努雄避开这些人,在山路中不断的攀行,一连走了十几个小时,才赶到八十里外的沧浪寨。努雄让我守在外面,自己进去打听了一下,出来之后告诉我,九黎的属寨各有一个掌坛,也就是大苗巫,不过沧浪的掌坛已经去了九黎殿,这里没有什么超强的高手。
  我抖擞精神,直接从寨门外杀了进去,新月号角中的影子提醒过我,护身的雷不能轻易动用,那会磨灭转生印的印记。我凭着强悍的体力迎敌,没有大苗巫,下面的那些九黎人不是对手,一路杀了一圈,从一个九黎人嘴里逼问出情况,转身到了一个四面被紧封的吊脚楼前,蹬蹬跑上去,一脚踹倒了守门的人。
  房门被踢倒的那一刻,我看见老鬼,看见了老蔫巴,看见了弥勒他们,为了不让九黎人胁迫我,老鬼甘心赴死,已经很久没有进食,本来就枯瘦的身体现在更加虚弱。
  “你可算是来了!”老蔫巴泪汪汪的,指着雷真人道:“你再不来,小雷子就要啃俺的手了。”
  这时候什么都顾不上说,我扶起老鬼,招呼其他人离开吊脚楼,弥勒他们被困了这么久,满肚子都是火气,冲出来一阵乱打,把追上来的九黎人全部赶了回去。我们一口气从沧浪寨跑走,一直走出去很远,骤然听到沧浪寨子里面爆发出一阵轰鸣的响动,扭头一看,一团乌黑的狼烟袅然升起,在天空凝聚不散,相隔很远都能看的到。
  “这是属寨之间互通讯息的狼烟。”努雄忧心忡忡,道:“从这里出山,还要走很远,掌坛他们说不定要在半路堵截的。”
  我不想再拖累努雄了,道了谢,让他先离开。远远的望着九黎殿的方向,我心里七上八下,我不想走,我想看着苗玉安然脱险,但是我不走,老鬼他们也无法安全离开。这让我左右为难,想了很久,猛然一咬牙,眼眶模糊了。
  我这样的人,做着这样的事,可能一直是会孤独的,那份情,不属于我。
  为了尽快脱险,老鬼他们都在强撑着不停的走,从白天走到黑夜,又从黑夜走到白天,离开九黎的路非常难走,到处都是山地和老林。一连赶了两天,我怕老鬼他们吃不消,路上休息了一两个小时,接着又赶路。
  在这种环境下,走夜路也不敢照明,唯恐被人察觉。再次上路大概有半个钟头,队伍最后的雷真人突然就开始嘀咕,一脸的不满:“这是谁拉的,随地大便,还有没有素质了?”
  雷真人一边嘀咕,一边在旁边的石头上蹭鞋底,但是蹭着蹭着,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抽抽鼻子,望着自己刚刚踩到的一滩大便,皱着眉头道:“好像......好像是我拉的?”
  这一句话顿时引起了我的警觉,转头在周围仔细的看了看,心里突然一惊,这个地方,分明就是半个钟头前我们休息落脚的地方,一群人直直的朝前走了半个小时,最后却又转回来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边角残料








  我唯恐是自己看错了,赶紧又仔仔细细的在周围观察了一下,越看心越凉,刚才我们休息的时候留下的火堆灰烬,还有乱七八糟的残渣随处可见,这些痕迹依然保持着半个小时出发前的样子,毫无疑问,我们肯定是走回了原处。
  “这不对吧......”雷真人看着就蔫了,心有余悸的望向四周:“鬼打墙,还是鬼搬山?“
  过去在大河滩的时候,经常听见类似鬼打墙之类的传闻,据说那是走夜路的人恰好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然后陷进了一个走不出去的圈子,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一个死循环,没有逃出的办法。但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大多抱着捉弄人的心思,并没有害人的图谋,被困住的人到了天亮之后就能脱困。
  我并不知道这片林子里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是急着想要离开九黎的领地,所以没怎么多想,马上又带着他们朝前路走。这一次心里就很留意,一路走,一路刻意的观察着自己行走的路线,我能保证,走出去的绝对是一条直线。两旁的场景在不断的变化着,就这样又走了半个钟头左右,雷真人的脸就无形中变绿了。
  “可能是......可能是又走回来了......”雷真人用力抽动着鼻子,还没有真正靠近前方,我已经透过林荫下的月光,依稀看到了之前我们出发时的起点。
  我立即感觉到了危机,周围的林子虽然静悄悄的,然而来回绕了两个圈子,无形中意味着我们被什么东西给困在了方圆不大的一片区域内,一路刻意走着直线,最后还是会回到原位。几个人马上开始交头接耳的商量,根据我们的经验,遇见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在作祟。
  “小雷子,平时你吹牛时候那些本事呢?“老蔫巴一下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雷真人身上,眼巴巴道:”现在全指望你了。“
  “家祖和家父过去都是做大事的人,这些除妖捉鬼的小伎俩,我是从来不屑学的。“雷真人支吾了半天,最后从鞋底的夹层里抠出来一些暗红的粉末,加水化开了,依次分给我们。
  这是阴山道的东西,成年的黑狗血加上耕牛因为害怕的时候流下的类似眼泪的液体,据说人眼睛上抹上这些东西,可以在短时间内看到身边那些不干净的脏东西。几个人赶紧就把这些抹到眼睛上。然而这片千百年都不见人迹的老林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这样,我们找个人,让他自己朝前直直的走,剩下的就在后面看着他,当局者迷,走路的人或许察觉不出什么,但是其中有什么蹊跷,旁观的人一定能发现的。“弥勒想了想,想出个办法。
  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了,几个人都觉得可行,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雷真人。
  “什么都别说了,我懂,肯定是我去,对吧?“雷真人很不情愿,但是被几个人一起盯着,无可奈何,抖了抖身子,从这里慢慢的朝前面走过去。
  我们就在原地望着雷真人一点一点的走远,但是就走了大概有七八分钟左右,雷真人在前面路上的身影一下子就不见了,好像被黑暗吞噬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种消失是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而且雷真人消失的同时,什么声响都没有发出。几个人一下子就手足无措,老蔫巴跟雷真人斗嘴斗惯了,可是一出事,他比谁都惦记,急匆匆的想要过去寻找。
  “先不要去!“我抬手拦着他,现在已经出现了很不正常的情况,几个人绝对不能再走散了。我们留在原地紧张的商量,我不想再让这些久经磨难的人再有意外,就打算在这里呆到天亮,妖魔邪秽见不得太阳,一旦天亮,怪圈不攻自破。
  几个人都隐伏在原地不动了,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这时候每过一分钟都是一种煎熬。又过了二十多分钟,身后猛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声响把我们都惊动了,我和弥勒立即猫下身子,打算动手。但是一回头,就看见雷真人鬼鬼祟祟的,和做贼一样,从后面的路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我和弥勒的身心一下松懈了,然而心里的念头却更不妙,果然是这样,雷真人直直的走出去,最后却又诡异的从我们身后出现,走回了当时出发的地点。
  “小雷子......”老蔫巴看见雷真人安然无恙出现的一刻,心里的石头顿时放下了,张嘴就喊,但是话一出口,立即硬生生的停住,与此同时,我们都看见雷真人身后,跟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浑身上下就裹着一件破的千丝万缕的衣服,脸庞白的像是涂了厚厚一层粉,嘴唇却红的如同刚生吃了人肉一样。老蔫巴顿时慌了,怕吓住雷真人,站在原地手忙脚乱的比划:“小雷子,你不要回头,千万别回头......”
  “干啥?“雷真人完全没有察觉,老蔫巴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就不由自主的转转脑袋,这一下,他的目光正好跟后面那半大孩子的目光两两相望,雷真人道门出身,但手下有多少功夫,我心里很清楚,他肯定是被吓住了,身子一哆嗦,低低的狼嚎了一声,抬脚就踹。
  我立即飞身扑了过去,这个脸白的像死人一样的孩子肯定是脏东西,我根本不怕。身上的阳火冲顶而出。这孩子很凶悍,雷真人抬脚一踹,他顺势就猛抱着对方的大腿,一口啃了下去。
  “滚开!“我一声低喝,已经冲到了他们跟前,头顶的阳火几乎用肉眼都能看得见,一般的脏东西见到这种阳火肯定会避之不及,然而让我吃惊的是,这个半大孩子很邪门,明明就是一缕残魂化出的脏东西,却非常凶恶,被我身上的阳火被迫逼退了几步,猛呲着牙,饿狼一样的冲着我挑衅。雷真人趁着这个机会,屁滚尿流的逃到身后,我转转手腕,一步窜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
  和我想的一样,这世上的脏东西没有不惧怕阳火的,这个孩子看上去凶,但是被一巴掌打的几乎要散掉了。它的身体已经扭曲着要化成一片黑烟,我紧追不舍,又是一巴掌。
  啪嗒......
  这个孩子的手心握的很紧,但是接连两次重击,把它的身体打的灰飞烟灭,我听到一声轻响,一个东西从它手心脱落出来,落到了地上。
  那一刻,我的眼睛有些发直,因为我看到那块掉落到地上的东西,是一块小小的黑金木。那孩子的体形已经完全消失,我弯腰捡起那块黑金木,它很小,可能是大块黑金木被做成法器之后残余的边角料,却也是很难得的珍品,难怪这个孩子不惧怕阳火,它身上有这么一件东西。
  捏着这一小块黑金木,我的思路又开始紊乱。凭着这块黑金木的纹路,手感,我能感觉到,它可能跟我们陈家祖屋地基下头的黑金木,原本是一块整体。我们家的黑金木,来自始祖,被后辈的陈家人一代一代保存着。那么这一小块原属陈家的黑金木,怎么会流落到了九黎?
  “原来是你......“那个孩子本来就是一道遗留在丛林中的残魂,被连抽了两巴掌,已经到了彻底湮灭的边缘,在我注视着这一小块黑金木的同时,它的残念丝丝缕缕在周围飘散,隐隐约约中发出一道模糊的魂音。
  “你是谁!身上怎么会有这块黑金木!“我马上抬头追问,身上的阳火愈发强烈,但是那一缕残魂没有机会在回答什么,呼的随着一阵微微的风消失了。
  我不肯死心,抬脚就追了过去,希望能捕捉到残余的一缕不灭的魂念,然而追到跟前,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陈家始祖,黑金木,九黎......”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念叨:“来错了一个地方,错见了一个人......”、
  哗啦......
  我完全沉浸在思绪中,猛然间,身旁的草丛里骤然闪出一道影子,急速的朝远处逃遁。这可能是隐伏在草丛里的什么东西,对方隐伏的很严实,一直没有被发现,但这个时候距离很近,被我身上的阳火逼的藏不住身了,被迫现形。
  “给我回来!”我思绪翻滚,警惕却没有完全放松,那道影子出现的一刻,我马上就抬手抓了过去,既然是被阳火逼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对方的动作很快,我却更快,七八步之间已经追上去,抓着对方的后心,硬生生给甩了回来。
  嘭......
  这道影子被摔的很重,忍不住哎哟了一声,直到这时候才看清楚它的样子。这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佝偻着身子,摔的七荤八素,雷真人可算是逮到机会了,掌心雷蓄势待发,一下就要按在老太婆的额头上。
  “别别别!”老蔫巴赶紧拦住雷真人,上下打量了老太婆几眼,又围着对方连连抽动鼻子,转头对我们道:“这可不是啥脏东西。”
  第三百四十六章 古苗首领







  老蔫巴这么一喊,雷真人就随即停手,疑惑的看着对方。老蔫巴心善,认准了这老太婆不是脏东西,就紧紧的护在她身前。我在旁边看着这个老太婆,的确,这可能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但是老太婆的身上,始终有种琢磨不透的气息。我看看老蔫巴,希望他不要盲目的乱当老好人,引来后患。
  “俺这眼睛,会看错么?“老蔫巴把老太婆拉了起来,道:”这大妹子浑身上下一股淡淡的药味,要是俺看的不错,是一株田七么?“
  “大哥......“老太婆的眼睛顿时一亮,拉着老蔫巴就不松手了:”还是你明白我......“
  “那你,俺当年在老林子里,跟那些灵芝山参之类的老药材,关系都老好了......”老蔫巴一看见这种老药化形的东西,就跟见了亲人似得,满嘴唾沫星子,正说的有劲,冷不防看见莲娘在旁边脸色不善,老蔫巴顿时哑火,结结巴巴道:“其实关系也很一般,很一般......”
  “她是你亲妹子?拉的这么紧?是不是等会儿就要抱一起睡觉了?”莲娘心性单纯,只认老蔫巴一个,醋劲很大,皱着眉头在那里气的发抖。
  “俺没那个意思,真没有。”老蔫巴赶紧松开田七婆,耐心对莲娘解释道:“弱水三千,俺只舀一碗......”
  老蔫巴辨别老药的眼光是很准的,赛华佗也跟着看了看,田七婆身上那股药材的味道,一辈子都化不掉,做不了假。我们都放下了心,找田七婆问一些事情,我心里很清楚,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可能不是那个手握黑金木的半大孩子,那孩子已经烟消云散了,然而林子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却还是没有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雷真人一点亏都不能吃,被困在这儿就和丢了半条命一样,急匆匆的追问田七婆。
  但是田七婆好像是被雷真人给吓住了,又好像有什么忌讳,嘴唇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问了半天,雷真人一个字也没得到。
  “你就别为难田七妹子了。”老蔫巴察言观色,看着莲娘神色缓和了,又赶紧帮着田七婆说话:“到天亮不就没事了。”
  “大哥,到天亮也不行的。”田七婆对老蔫巴印象很好,咬咬嘴唇,道:“这不是鬼打墙......”
  “那是啥,大妹子你说啊,说说呗!”老蔫巴一听也急了:“俺还年轻着,亲都没成,大妹子......”
  田七婆显然是给老蔫巴面子,尽管顾虑重重,但犹豫了半天,还是抬眼朝之前雷真人独自前行时消失的地方望了望,很小心又很轻声的道:“古苗的黑巫......”
  当年蚩尤战败,导致整个九黎溃散,部众流落四方,苗尊所在的部族隐居在南疆的最深处,依然以九黎自称,其它的则慢慢演化,成为后来的苗族。但还有一小部分脱出了当时的三苗九黎,这一部分人始终保持最古老也最原始的习俗,不是九黎,也不是后来的苗族,九黎周围称这些人为“古苗”。一直到今天,古苗和九黎是两个不同的部族,不过一祖同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紧密,这一次九黎全力在深山丛林中追捕我们,古苗的人可能也在帮忙。
  我一看田七婆的神色,就知道问题肯定出在她眼望的方向,我从来没跟古苗的人打过交道,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路数。但是听田七婆的口气,古苗的黑巫是想要把我们几个人活生生困死在这方寸之地中的。九黎和古苗的秘术,林林总总大概都是一个范畴。我让大家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暗中在手指上割破了一个小口,滴了一小瓶子鲜血。
  几个人做了很周密的准备,然后慢慢的朝着前方走,田七婆所指的方向其实真的什么都看不出,就是一片黑暗。我吸了口气,手腕猛然一抖,瓶子里刚滴出来的鲜血雨点一样泼了过去。身上吸收了大鼎的精华,血气之中隐然带着一缕禹王的气息,鲜血一洒过去,好像空无一物的黑暗中,顿时被映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所有人都做好了一切准备,那道影子刚刚显出,后头的弥勒已经操着一根棍子猛击过去。
  嘭......
  这道影子被发现的很突然,虽然影子灵动异常,但弥勒一股劲已经憋了很久,棍子雷霆霹雳一样的怒击过去,顿时把那道影子砸的一个踉跄。
  一瞬间,整片寂静的林子里混乱的声响不断,周围的落叶好像被旋风卷动起来,地面好像猛然出现了几口井,一股一股陈腐的尸气从里面唰唰的冲起,不等弥勒收回棍子,几口井一样的洞口里骤然跳出来几条直挺挺的影子,一瞬间,那股尸气就浓重到了极点。
  我距离一道刚跳出来的影子非常近,抬手抓着棍子,想都没想就抡了出去。棍子嘭的砸在那道影子上,直接把对方砸连连后退,但是我的虎口也被震的发麻,心里愈发不安。此时此刻,以我的力量一棍子猛砸出去,普通人肯定承受不住,然而这道影子好像一身铜皮铁骨,被砸的连退了几下,反身又直挺挺的扑过来。
  那一刻,我看到这些从地底跳出来的影子尸气浓重,脸庞和身躯就像是一大块风干的腊肉,布满了灰色的霉菌和绿斑,显然都是被古苗秘法驯养出来的尸体。一时间,几个人全部都动了,相互配合着,攻守有序。我渐渐平稳下来,这些尸体能斗就斗,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引动头顶那片护身的雷光。
  乱糟糟的斗了一会儿,我们全都看出来了,尸体毕竟就是尸体,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灵活,然而它们力气大,身躯耐打,身上全是尸毒,被挂破点皮就是致命的重伤。老蔫巴比谁都灵活,滴溜溜在周围乱转,转了半天瞅准机会,一下解掉裤腰带,兜住一具老尸的腿,用力把对方绊倒。
  “小雷子!快来!”
  雷真人跑的飞快,几步跳到跟前,对准尸体的额头嘭就按下去。掌心雷炸出一团银光,在我看来,除了红眼老尸那种修尸成道的异类,所有的阴尸都是惧怕雷光的,然而这具尸体的额头被掌心雷轰中的同时,我看到它全身上下干硬如腊肉的身体间,隐隐也有一缕淡淡的雷光在流动。
  看到这些,心里顿时一惊,同时又百思不得其解。周围这些尸体,显然也修了尸道,而且都是用天雷化阴的,身上已经带了一丝天雷的纯阳气息。这跟红眼老尸的手段何其相像?天雷化阴,是从中原道家的古典中演化提炼出来的,遥远的南疆不可能有那么璀璨久远的文化。这让我一下就怀疑到了红眼老尸,它肯定来过这儿,来过九黎,天雷化阴,说不定就是红眼老尸传给古苗部落的。
  但是这时候回想这些也没有用处,当即就收敛心神,跟这些已经踏入了尸道的老尸全力对战。被弥勒劈中的那道身影,很可能就是古苗的黑巫,他被赶出原地,被困的僵局立即化解,我们一边斗一边退,从那片好像没有出路的死地中闯了出来。前路开阔,心里的顾虑就少了很多,这些老尸几乎是杀不掉的,如果没有相应强悍的实力,只能跟它们鏖战。我不想再久留,催着弥勒他们朝前跑,一个人全力拖着几具老尸。我身上的阳气最重,隐然也成为最主要的攻击目标,几具老尸渐渐就被我引住了。等到对方全部聚集到周围的时候,头顶那片密密麻麻的雷光一下子闪现出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阵雷霆暴雨。
  咔嚓声不绝于耳,几具老尸虽然都用天雷化过阴,然而这么密集而且强大的雷光对它们来说显然也是致命的,一片雷光闪动过去,几具老尸已经被劈的和木炭一样,动作和威力大打折扣,我提着棍子,依次击破,把对方已经碳化的头颅打的粉碎。
  这几具老尸将要被收拾掉了,然而不等我丢下手里的棍子,那片郁郁葱葱的林子周围,无数的鸟兽虫子惊恐的奔涌出来,四下逃窜。各种各样的响声参杂在一起,让感官混乱,隐约中,我看到一只隐没在丛林里的巨蜥飞快的爬出来,像是要逃命一样,巨蜥的身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浸染的绿油油一片,绿的像是一根巨大的黄瓜,它一边不要命的逃,身上的皮肉一边一块块的脱落,等快要爬到身前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副发绿的骨骼还有腹腔里尚未脱落完的内脏。
  我的瞳孔猛然一缩,林子那边,是什么东西来了!?
  “快走!快走!”田七婆在老蔫巴身边,神色顿时慌乱到了极点,不断的催促道:“是古苗的首领来了!”
  “古苗的首领?”老蔫巴问道:“那是什么人?”
  “古苗的首领......”田七婆咕咚咽了口唾沫,连话都说不成了:“那不是......不是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 独眼邪神






  田七婆在九黎这边已经生长了很多年,知道不少事情,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其他人都紧张了,老蔫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追问田七婆:“古苗的首领不是人?那会是啥?”
  “一具尸体,很邪的尸体。”田七婆道:“独眼邪神。“
  他们之间的交谈,我听的很清楚,这个时候,林子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小了一些,能跑掉的鸟兽都跑光了,古苗的黑巫本来是隐藏着的,还在想办法要阻击我们,但是那片响动传出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强大的后援来了,唰的一声,黑暗中掀起一片衣角,古苗黑巫的身影显现出来,迎着那片异样响动传来的方向大喊了两声。
  “不怕你躲着,就怕你不出来!“我咬咬牙,古苗的首领究竟是什么样子,会有多厉害,这个还是未知数,但是这个节骨眼上,我绝对不能慌乱,更不能带着头仓皇逃走。古苗黑巫现身的一瞬间,我带着头顶一片还在作响的电芒,风驰电掣般的猛冲过去。
  古苗黑巫叽里呱啦一阵大叫,叫出来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身子前冲的一瞬间,我猛然从那片深邃的林子里面感应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死气沉沉的威压铺天盖地一样的蜂拥而来。那一刻,即便不用亲眼目睹我也能猜测出来,田七婆所说的古苗首领,绝对是一具和红眼老尸一样以尸身将要得道的邪尸,它们之间的气息非常相像,修行的法门可能是一模一样的。
  我朝黑巫猛冲,古苗的秘术和九黎一样,历史久远,古苗黑巫不可能束手就擒,拿着一截乌黑的小短棍,左右乱挥,周围本已经死气纵横的气息猛然强盛,眼前一花,从几棵大树上咔咔坠落下来几个吊死鬼样的尸体,一双双晃晃悠悠的脚在眼前身后不断的打转,地面的落叶下头,一个挨一个的鼓着坟头一样的包,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冒出什么东西。
  我心里很清楚,古苗黑巫的本事,和九黎的大苗巫应该是差不多的,除非强行顶着头顶的雷,一举格杀,古苗首领已经近在咫尺了,说不准下一秒钟就会现形,留着这个古苗黑巫,会是极大的威胁。
  主意打定,浑身上下的气息跟着一蹿,头顶那片雷光也随之强大起来。九黎小祖的虚影说的一点都没错,护身的雷光可以扫灭强敌,但同时也会渐渐磨灭我的转生印,雷光噼里啪啦一通炸响时,额头后面那片转动的漩涡,明显的紊乱了一点。然而老鬼他们的安危现在完全要靠我来维护,顾不上再想其它,一狠心,继续猛冲。
  雷光化成了一条条银蛇,把周围不断出现的魑魅魍魉劈的粉身碎骨,古苗黑巫的眼神随即一滞,我双脚蹬着地面,身体腾空而起,苍鹰搏兔一般的迎头压了下来。充满刚阳的雷霆面前,什么秘法古术都是虚无,古苗黑巫的头顶被劈中了一下,整个人立即有些瘫软,我恰好落到眼前,一伸手揪住他,二话不说,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在双手上,用力一扭。这个古苗黑巫招架雷霆的劈落已经非常吃力,完全没有了还手的余地,脖子咔嚓一声被硬生生的扭断了,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
  “古苗首领?独眼邪神?出来见见吧。“我随手把黑巫软塌塌的身子丢到一旁,对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要他们先走,我在这里尽全力拖住随时都会出现的古苗首领。
  呼......
  古苗黑巫的尸体被丢在地上的同一时间,对面的密林里面骤然刮起一阵很不正常的风,风里携带着浓重的尸气,一圈一圈的盘旋,地面上的落叶像是生出魂魄了一样,长蛇般的卷动,一股一股的在前后左右不断的徘徊。
  “爷,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帮他!“弥勒看着形势很不对劲,想要过来帮忙。
  “你帮不了什么,留下来只是分他的心,拖他的后腿。“老鬼的心里很明白,看到眼前的一幕,马上就领着其他人急速的朝林子的另一端遁走。
  等到他们开始后退,我心里就安稳了一点,一股一股落叶被邪风卷动,像是一根根在地面上不断移动的柱子,扭来扭去。我的感官已经提升到了极致,在纷乱中全神贯注的观察着。
  “出来!“骤然间,一股扭动的气流引起了我的注意,它混在其它气流落叶里,在周围慢慢的晃动,一点一点的靠近我,但是那股气流里夹杂的凶机机会遮掩都遮掩不住,被我一眼看穿了。一声大喝,手里的棍子如龙出海,用力砸过去。
  棍子携带的力量难以想象,一下就打散了被邪风卷起的落叶,随即,我就感觉手里的棍子好像硬砸在一块铁疙瘩上,胳膊粗的棍子被震断了,虎口崩裂,但是不容我多想,纷乱的落叶里扑出一道影子,抬手朝我胸口这边抓过来,那种声势,估计是挡不住的,我双脚蹬蹬的后退,那道影子不断的追击,一下退出去十多米远,眼看掌握不住平衡,要后仰倒地,我猛然止住后退的趋势,抬脚就踹过去。
  在那种情况下,一出手就是全力,但是我的脚掌好像踹到了一座不可撼动的山上,那道影子被踹了一脚,只是微微的打了个晃,我也借机稳住身子。
  零零星星的月光从细密的树荫间透射下来,站稳的一瞬间,我看到那是一具像是铁铸出来的躯壳,孤零零又冷冰冰的站在我对面,古苗崇尚黑色,这具躯壳裹着一件黑麻布衣服,脸庞蒙着灰扑扑的一片污垢,面目狰狞,它的一只眼睛早就瞎了,只剩下另一只眼睛,闪动着一道阴光。
  古苗首领,独眼邪神?
  毫无疑问,这是一具和红眼老尸一般快要得道的尸体,实力相当强横,已经在天雷中淬炼了几次,生出了灵智,那只眼睛里流动着活人一样的凶光。我心里一阵紧张,本来以为独眼邪神出现之后会一鼓作气的猛杀一通,但是它望着我,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唰......
  那一瞬间,我清楚的看见它灰扑扑的额头上,急速的显化出一道印记,那印记原本好像隐藏在额头后,但是见到我的同时,骤然就出现了。
  死咒轮印!?我在红眼老尸身上见过这个东西,记忆犹新,绝对不可能看错。古苗的独眼邪神额头显化出来的印记,实打实就是一道死咒轮印。这个东西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更不会说谎,它既然出现,那就说明,独眼邪神在尸身得道之前,是被我杀掉的。
  独眼邪神停在原地,死死的注视着我,独眼中的目光更加复杂,我满心都是疑惑,但那种疑惑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九黎这块地方,我肯定是来过的,只不过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不得而知。我和它无声无息的对视了一会儿,独眼邪神身上的凶气浓的让人窒息,钢铁一般的身躯猛然一跳,离地三四尺高,直直的朝我扑来。没有得道的尸身具有灵智,但不能开口说话,独眼邪神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好像动了必杀的决心。
  我不可能斗的过红眼老尸,也就不可能斗得过独眼邪神,事关自己的性命,还有提前遁走的老鬼他们,我没有别的选择,头顶的雷一阵轰鸣,丝丝缕缕的垂落下来,把整个身子都护住了。
  就在雷光遍布全身的同时,我看到独眼邪神裹在黑麻布衣中的身躯上,骤然流动着一片淡淡的光,这片光浮现出的时候,隐约中还夹带着无数人低声的崇尚和赞美信仰的音节。这样的光和当时九黎人跪拜召唤蚩尤虚影时的信仰之力一模一样,古苗脱离了九黎,部落里的众生只信奉古苗的首领,那么多人长年累月的供奉,祭祀,那片信仰之力,已经全部凝聚到了独眼邪神身上。
  这片信仰的光芒显出的时候,独眼邪神无形中好像又强大了一分,硬生生的顶着雷光,朝我杀来。我不断的后退,头顶劈落的雷光把追击而来的独眼邪神劈的一个踉跄跟着一个踉跄,但信仰的光芒同样护住了它的躯壳。它连我护体的雷光都不怕了,被劈倒了重新爬起来继续追击,我连着退了一二百米,咬牙坚持,只想给老鬼他们多争取一些时间。但是雷光不断,在丛林里银芒闪烁,古苗剩余的黑巫还有散布在密林中的九黎人,很可能会顺着这片声响寻找过来。一个独眼邪神就够受的了,别的帮手出现,我很难再对付。
  独眼邪神一动,就好像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我被迫之中越退越快,否则就会被它追上。一前一后的追了片刻,我已经追上了老鬼那帮人,他们走到了两座山之间极其狭窄的山口前,狭窄的山口像是一条密闭的过道,这可能是唯一能走的路。
  “挡不住就不要挡了!先走了再说!“老蔫巴很担心我,滴溜溜的跑过来,拉着我就跑。
  老鬼和弥勒他们飞快的钻进了山口,老蔫巴不要命的拉着我跑,也到了山口跟前,站到这个狭窄的山口跟前时,我隐约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独眼邪神就在后头,老蔫巴二话不说,拖着我一下钻了进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意外线索




  我和老蔫巴一下钻进山口,追上了其他人,弥勒他们在左右的打量地形,看看能不能借助地势阻击一下独眼邪神,但这道密闭的山口实在太狭窄了,勉强能容一个人通行,连转身都有些困难。
  “那家伙是靠蹦跶着走的,进来说不定就让卡住了。“老蔫巴松了口气,宽大家的心。
  但是钻进山口的时候,心里那股不正常的感觉越来越重,我不知道那样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只是觉得不对,跟着老蔫巴朝前走了几步,一股潮湿又腐臭的气味飘到了鼻尖,我猛然一惊,经历的多了,见识也就广了,嗅到这股怪里怪气的气味时,我一下子就发现,这个密闭的山口,可能是一条死路,气味都堵在里面,散不出去。
  “不要跑的太快了!这是一条死路!“我大声跟前面的人示警。
  “不跑快能行吗!“雷真人扭头一看,独眼邪神已经站在了山口前面:”那货已经跟过来了!“
  我也回头望了望,但是这一望,心里更加不安。独眼邪神已经在山口跟前,抬脚就能跨进来,然而它却就此止步了,焦躁的在山口前面晃来晃去,看样子是想进来却又有什么忌讳。
  这条路,果然是走错了!?
  不等这个念头转完,山口好像一下子塌了下来,把外面零星的月光全部阻隔了,眼前骤然一片漆黑。紧跟着,周围在剧烈的晃动,让我们几个人站都站不稳,在狭窄的过道里面左右颠簸。几个人好像坐上了一条在惊涛骇浪里上下起伏的船,不由自主的一倒,连滚带爬的朝山口的深处滚去。
  “妈的!地震了!?”雷真人被甩的头晕脑胀,伸着手乱抓,一下抓到老蔫巴头顶已经非常稀疏的头发,抓着就不肯松手了,死命拽着,大口喘气。
  “松手!松手!”老蔫巴一下成了焦点,雷真人拽着他,莲娘和田七婆也都把他当成了主心骨,一人拖着一条腿,抱的很紧。
  我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跟着滚动,顺着狭窄的山口滚了一截,整个身体猛然一空,随即又噗通掉进一团黏糊糊的液体里面。那团液体太恶心了,臭味熏的人睁不开眼睛。
  “地震了啊!大家同舟共济!不要丢下同伴啊!”雷真人恨不得把老蔫巴仅剩不多的头发都给拽下来,张嘴大喊。
  然而这个时候,我却感觉到,这肯定不是地震,周围的颠簸晃动虽然非常剧烈,然而却看不到一颗滚落下来的石头,几个人好像全部被甩到了一个巨大的空腔里,闷热潮湿腥臭。雷真人的话音还没有落地,山口好像腾空而起了,从两座山之间硬挤出来,飞快的移动着。
  “不是山口!”我用力抓着一团软乎乎的东西,稳住身子:“我们是被什么东西给吞了!”
  此时此刻,我能明显的感觉到,现在身处的地方,好像是什么东西的腹腔。弥勒也强行稳住身子,打亮了光线,几个人一下就被恶心住了,周围红呼呼软塌塌的一片,一摸就是一大团黏糊糊的液体,丝丝缕缕的肠线像是蛛网一样,不断从头上掉落,蒙的人一头一脸都是。
  “泽牛!这么大的腹腔,只可能是泽牛的!”赛华佗使劲抱着弥勒的腰,半个身子浸在下面的液体里,呼哧呼哧喘着气,道:“快想办法!”
  赛华佗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见闻渊博,他没有来过九黎南疆,但是当年在广西北边闯荡过,曾经听人说起很多当地的传闻异事。他所说的泽牛,是南疆这边传说中的一种动物,大的泽牛和一座小山一样,一伏就是几十年,身上甚至能长出植被。一听这个,几个人都慌神了,雷真人拿出一柄小刀,在旁边使劲的割着,想要划破一个出口。但是泽牛的体形那么大,又在不断的移动中,雷真人的小刀划拉了半天,没有用处。
  我们几个人好像被丢在一辆闷罐车里,什么都看不到,被动跟着不断移动的泽牛,在丛山密林中不停的前行。实在找不到出去的路,只能用刀子不断的割。前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泽牛的速度突然一慢,好像磕磕碰碰的遇到了什么阻碍。
  “我们闯进来的时候,独眼邪神就在外面,肯定会一路跟着,把古苗和九黎的人都引过来,泽牛这么大一个家伙,想藏都藏不住!”雷真人的绿豆小眼里闪着贼亮的光:“等到它被九黎和古苗的人按住,咱们就能出去了!”
  “请问,你出去了,外面的九黎人是不是还会客客气气的管你顿饭,再把你送出去?”几个人一起拿看白痴的眼光看着雷真人。
  我屏气凝神,什么情况都看不到,只能全力去感应猜测。根据泽牛前行的趋势来看,可能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巨大的身躯不断在周围打转,左右乱冲。
  噗......
  就在我全力感应的时候,泽牛的腹腔里突然被捅进来一截尖利的铁刺,一看这个,我就认出来是九黎人驱赶的巨象的象牙。泽牛绝对是被附近丛林里的九黎人给堵住了,九黎人驱赶巨象在对付泽牛。
  泽牛的腹部被巨象的象牙捅了个透心凉,紧接着,它的身躯不断受创,象牙从几个方向接二连三的捅透进来。剧痛让泽牛勃然暴怒,巨大的身体把周围的大树山石撞的砰砰作响,我们呆在里面,倒了血霉了,跟着上下翻腾。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泽牛可能硬生生从包围中冲了出来,速度一下又加快了。我只感觉到它跑的平稳了些,雷真人瞅准机会,在泽牛腹腔被象牙捅穿的地方用力的挖,把创口扩大。泽牛不断的跑,估计已经甩脱了追击者,然而腹腔毕竟有限,在里面呆的时间久了,空气越来越浑浊,胸口发闷,这样下去,不等几个人在它肚子里化成血水,也要被活活闷死。我蓄势待发,护体的雷光用一次,额头的转生印就会模糊一分,但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必须发起攻势,把泽牛劈死。
  被困在泽牛的腹腔里,时间就模糊了,前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泽牛的速度慢慢的变缓,它受了几处重创,强撑着逃出来又跑了这么远,已经难得,这个时候估计再也坚持不住了。身子轰隆撞到什么地方上,一下摔倒,再也爬不起来。我们勉强稳住身,雷真人挖了那么久,终于顺着伤口挖出一个洞,硬生生从里面挤出去,等他出去之后,跟我们示意安全,几个人立即跟着就爬出去。
  被闷了那么久,出去立即就猛吸了一口气,说不出的舒畅。我第一次看到泽牛这种传说中的庞然大物,它皮粗肉厚,头上有一小截微微冒出的独角,四条腿又粗又短,和一条巨大的犀牛一样。
  泽牛果然是伤重不支,撞在一座小山的山脚下,我们爬出来的时候,它只剩下半口气。
  “算了,不和这个大家伙计较了,咱们快点,趁那些九黎人还没追过来,先走。”雷真人使劲甩着身上的污垢,顺手把老蔫巴的一缕头发给藏了起来。
  我放眼看了看,现在依然身在丛林中,面前是一座断山,像是被一把巨大的刀子从中劈开了。小山并不高,布满了绿藤野草,绿油油的一片。我刚想招呼大家整理一下动身出发,突然间,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牙齿嗖的飞了出来。
  我心里动了动,这颗牙齿是苗玉给的,曾经帮我脱困数次,但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一直安安静静的挂在脖子上。这时候,牙齿脱飞出去,一下飘到那座小山的山壁前,牙齿尖利的如同一把利刃,能把人的骨头穿透,它在山壁上晃动了几下,贴着茂密的植被,闪出一片淡淡的白光,从上到下一划而过。
  密布在山壁上的老藤绿叶被齐齐的割断了,像是一块被撕开的布,露出下面的山岩。我知道这颗牙齿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突然就出现动静,所以看的很仔细。牙齿割断无数根老藤,重新飞了回来,我一把抓住它,抬头一看,被割开的绿藤下,山岩表面显出几个血红的字。
  那几个字好像是用鲜血写出来的,已经在这里很多年,然而每个字鲜艳欲滴,就好像昨天刚刚写下来的一样。字体足有斗大,在植被绿叶中显出一半,我不认识那几个字,让弥勒帮着看看。他一挺身子,跑到山壁下头,把割断的藤条扯下来,血红的字一共有五个。
  “看清楚了。”弥勒看完之后跑到我跟前,道:“可能是血写下来的,已经干透了,年头太多,血迹已经浸到了石头里面。”
  “是什么字?”
  “龙战龙于此。”弥勒一字一顿,把石壁上五个鲜红的打字给我读了出来。
  “龙战龙于此......”我的脑子骤然一昏,晴空如同闪过一道惊雷,整个人混混沌沌的,额头后面的漩涡飞快一转,玉一般的额骨好像要崩裂一般。
  第三百四十九章 绝无生机





  那五个鲜红如血的字,让我意识到或许是非常重要的线索,转生印感应到五个字的时候,旋转不停,波澜起伏,把整个脑子都搅晕了。如果放到过去,我可能会完全迷失在这种眩晕的状态中,但是这时候,我知道自己要尽力的清醒。
  “龙战龙于此......”我一下靠到身后的石头上,忍着已经开始翻天覆地的脑海漩涡,在全力思索。这五个字就像是某某人到此一游的标记,但是一时间我分辨不出当年留下这五个字的人,到底是参与者,还是旁观者?
  五个字似乎记录一场非同寻常的战斗,因为从字面意思就能理解到,战斗的双方,是两条龙?
  我抬头看着陡峭的石壁,心里陡然泛出一个念头,我总觉得这五个字并非一句完整的话,在石壁上方被茂密植被覆盖的地方,应该还有上文。想到这儿,我马上决定要爬上去把植被都划开,力求得到最完整的线索。
  “还是我来吧,你又不认得字。”弥勒看着我要攀岩,总感觉有点不踏实。地面上的泽牛差不多已经死透了,但是那庞大的身躯依然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不要紧,我上去把老藤都砍断,你在下面看着就好。”我实在不想让弥勒他们再有任何意外,所以抢先一步,拉着垂落下来的藤枝,飞快的朝上方爬去。
  十几米高的石壁,很顺利的就爬了上去,当我爬到第一个“龙”字的旁边时,透过密密的植被,果然看到下面还隐藏着血一样鲜红的字。我不认得字,就想赶紧把老藤都砍断,然后露出被隐藏的字,让弥勒接着看。
  我拔出刀子,用力的砍,但是刀子和脖子上那颗牙齿是不能比的,胳膊粗的古藤坚韧有余,几分钟时间砍断一根,前后费了很长功夫,才勉强把上头的植被清理出来一片。被覆盖着的字有两个,我移开身子,抓住一根老藤,想先闪到一边,让下面的弥勒辨认一下。
  就在我低头的一瞬间,立即像是僵住了一样,紧跟着头皮一阵发紧。我看见我们走过来的那条路上,呼啦啦闪出几个拿着开山刀和竹弩的古苗人,这几个古苗人虽然人高马大,结实粗壮,但我并没放在眼里,让我感觉心惊的是,几个古苗人的身后,独眼邪神直挺挺的尸体在山路上蹦的飞快。
  “独眼邪神来了!”我一下子就顾不上再让弥勒观看石壁上的字,大喊了一声,急速的滑落到地面。泽牛的躯体太庞大,重伤下一路狂奔,沿途肯定留下了很明显的线索,被一路追击了过来。
  嗖嗖嗖......
  几个古苗人还没有真正接近,弩箭已经开始疾射,几个人赶紧做好了迎战准备,我一推弥勒,让他带人先走。一个恍惚间,独眼邪神的身影已经蹿的很近,黑褐色的身躯上显现出一片繁复又神秘的花纹,像是一片生前遗留在身上的纹身,额头上的死咒轮印若隐若现,那只独眼中的目光灰扑扑的。
  只有我才能暂时挡一挡独眼邪神,身子电一般的飞奔过去,拎起一根棍子,劈头盖脸的砸落下来。独眼邪神身上那一片神秘的花纹衬托着躯体内的信仰光芒,棍子触体的一瞬间,就好像被升腾的烈焰给灼烤了,乱糟糟的供奉祭祀诵经声把脑子搞的更加纷乱。我努力强撑,一边和独眼邪神周旋,一边抽空把旁边想要冲过去的古苗人打倒。
  为了不拖我的后腿,弥勒他们抽身就走,独眼邪神有些焦躁,很想一击杀掉我,几个照面下来,它黑褐色的身躯骤然泛起了一片绿斑,张嘴一喷,淡绿色的烟雾像是一股强劲的气,扑面而来。独眼邪神和红眼老尸还是有一点不同,它身在巫毒盛行的古苗九黎之地,进入尸道以后,必然带着一身剧毒,我根本不敢让一丝一缕的绿气沾身,随手硬抓住一个古苗人,挡在脸前。
  啊......
  一声惨呼,被我抓到身前的古苗人被绿气沾染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好像一个烂透了的冬瓜,连毛发都绿油油的一片,衣服被腐蚀的千疮百孔,身上的皮肉一块一块的朝下掉。我用力把他甩到独眼邪神跟前,但是那片绿气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不断的袅袅逼来,风都吹不散。我一步一步的后退,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一头扎进泽牛的尸体里,然后又从另一个伤口爬出来,等到我重新露头的时候,泽牛庞大的身躯已经变的通绿。
  我已经用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钻出来之后随即又想硬挡独眼邪神。但是余光一瞥,陡然看见小山石壁的顶端,现出一道身影。距离山顶还远,不过依稀能够看见那人一身黑衣,白发飘散。
  是苗尊!我顿时被一种死亡的气息紧紧笼罩,一个独眼邪神已经是打不死又逃不掉的致命强敌了,苗尊又在这个时候赶来,我们这群人还能有活路吗?
  苗尊在山顶出现,并没有马上攻击,他的身影灵巧的一晃,抓着石壁上的藤条,飞快的下滑,一直滑到隐隐约约被植被覆盖的字体时,单手一挥,一片灰黑色的雾气顿时挡住了那些鲜红的字。灰雾弥漫,一点点吞噬着石壁上的字,鲜红的字体很快就黯淡了,最终全部化为无形。
  苗尊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和圣域的一些人一样,他们都认为如果我的转生印一点点觉醒,就会越来越强,所以苗尊不想让我看到石壁上完整的字迹。但他这么做,无疑说明,那些字,跟我有很直接的关系。
  抹掉石壁上的字迹,苗尊顺势从上面滑落下来,他在身后,独眼邪神在身前,南疆两个顶尖的人物前后夹击,所有的活路,可能已经被堵死了。
  “陈近水,千年百年的轮回,生生不息,但总有结束的时候。”苗尊一边慢慢的朝我走,一边道:“你永远都不会变,你永远都带着凡人的气息,即便今天从九黎离开,你能怎么样?”
  “中兴七门,力保大河!”
  “你做不到!”苗尊骤然停下脚步,死死的盯着我,道:“你能打开那道门吗!过去你打不开!今世你就能打得开!?”
  苗尊和我对话之间,独眼邪神的喉咙里低沉的嘶叫接连不断,把地面上的石头磨的咔咔作响,好像已经忍不住要发起致命的攻击。苗尊的目光一瞥,无形中示意独眼邪神先不要妄动。我的护体雷光如果强盛到极点,尤其是在南疆九黎附近,很可能会引动天劫。九黎主寨已经吃了大亏,苗尊可能在思虑一个两全之策。
  “我留给你两条路走。”苗尊沉默了片刻,道:“第一条,我和古苗的邪神就在这里把你杀掉。”
  “这是条路吗?”我笑了笑,拳头捏的很紧,除了拼死一战,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这是死路,还有第二条,那是活路。”苗尊接着道:“留在九黎,不异那孩子,我心里清楚,他不是一个领袖。你留下,可以娶了阿玉,人总要死的,将来我死了,你就是九黎之主!怎么样?”
  “好诱人的条件。”不管苗尊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在这远离尘世的九黎,和自己心里的人安安稳稳的生活,那会是平静又幸福的生活。奔波的久了,没有人比我更渴望宁和。然而脑海中的念头飞速一转,又转回了遥远的大河滩,我虽然身在九黎,然而河滩上的金大少,大头佛,太爷爷,他们仍然在奋战着。
  骤然间,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爷爷对我说的那句话,生在七门,命终究是苦的,一辈子,都是在熬。生在七门,注定要失去很多很多,那是天数。
  “陈近水,好好想想,这是唯一一条活路,留在九黎,永远不再涉足大河滩。”苗尊道:“难道你不眷念阿玉?你不想她天天陪在你身边?”
  “我想,很想。”我慢慢挺起胸膛,手随即放在胸口,一字一顿道:“但那条大河,是在我心里。”
  “那,你今天必死。”苗尊的目光猛然犀利:“你引动天劫,大不了九黎这些寨子,我命人重建!阿玉还在九黎殿,她醒过,醒来时还在喊你的名字!陈近水,你想好!”
  苗尊,独眼邪神,就像两道随时可以夺走人性命的天雷,在前后不断的闪动。周围顿时一片死寂,就好像暴风雨将来前的一瞬。
  吼......
  陡然间,一声兽吼从丛林那边传了过来,这一声兽吼响彻四方,又好像是一道讯号,吼声在附近回荡,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的吼叫不断传出,好像在和第一声兽吼相互呼应。
  死寂被打破了,不知道有多少隐藏的野兽在林子里不断的嘶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几乎连成一片。茂密的丛林像一片起伏的海,顿时不安宁了,龙吟虎啸,簌簌生风。那种阵势,让人觉得这片丛林里所有的野物好像全部要奔腾而出一样。
  第三百五十章 错见的人





  万兽出山!
  我感觉到不可思议,九黎人在丛林里搜捕白毛人猿,接着又不断的寻找我们,加上独眼邪神出现,这片丛林里的野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四散逃窜,然而这个时候又好像齐齐的冒了出来。不仅仅是我,就连苗尊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呼啦......
  起伏不定的丛林中,一下子冲出来几十上百只各种各样的野物,小到地鼠,大到莽牛,全部都四蹄奔腾,冲着这边蜂拥而来。残余的古苗人惊恐失措,即便是他们也很难见到这样的场景。尘土飞扬之中,上百只野物的后面又潮水般的冲出一大群乱七八糟的东西,奔跑速度极快,从山路两旁轰隆隆的席卷,很快就已经到了跟前。
  “要反天了吗......”苗尊的眼睛猛然一睁,莹润的目光像是化成了两柄穿心的剑。像他还有独眼邪神这样的人物,出入丛林,百兽回避,然而此时此刻,那么多野物明显是来拼命的。
  一头足足上千斤的大莽牛冲在最前头,一往无前,等冲到苗尊跟前的时候,它微微有些踌躇,这毕竟是苗尊。但是莽牛的迟疑只是一瞬,接着就一蹬后蹄,一尺长的牛角像是要把苗尊活活刺穿。苗尊一动不动,冷冷的望着那头千斤的大莽牛,直到牛角已经顶到胸口前的时候,苗尊才骤然抬手,一巴掌打在莽牛的头顶。
  这一巴掌不知道蕴含了多么惊人的力量,粗重的莽牛狂叫了一声,身子歪歪的踉跄着停下,脚步杂乱不稳,扑腾了十多步,一下倒在地上。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我看到硕大的牛头已经烂的像是蜂窝。
  “我才是九黎的王!”苗尊的威严,绝对不是这些狂奔而出的野物所能挑衅和亵渎的,他一出手就打死了千斤的大莽牛,后头那些大大小小的野物完全被苗尊逼人的气息给震慑,随后放缓了脚步,畏畏缩缩的不敢前进。
  我在旁边看着,心里一阵发寒。这就是苗尊,九黎的领袖,他一巴掌拍出去,这个世上有几个人能够抵挡?
  就在群兽都被苗尊的气息震退的同时,丛林里传出一声低沉的吼叫,那吼叫并不高,但威严沉稳,畏缩的百兽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重新呲牙咧嘴的望着独眼邪神和苗尊。
  随即,我看到一只巨大的豹子,浑身上下的毛像是黄金一样,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它矫健的从林子中冲了出来。这只豹子冲出的一刻,我陡然看见已经消失了好多天的叶子,正稳稳的坐在豹子身上。
  她依然是那副茫然的神色,但嘴角又挂着甜甜的笑容,好像没有一点忧虑,和这片绿海流云融为了一体,满身自然的气息。黄金豹子慢慢的走来,群兽纷纷在周围弯下前腿,头颅触地,再没有半点声响,肃穆安静。
  “子辛......”叶子呆傻的一无所知,唯一能认得也记得的,就是我,还有那个名字。她坐在黄金豹子背上,嘴角的笑容绽放如花,冲我不断的挥手。
  “是她!”苗尊在九黎的丛林中有一种王者的气概,无所畏惧,然而看到黄金豹子上的叶子时,瞳孔猛然一缩,眼神也跟着变了。那种目光不算是一种恐慌,但是却非常的复杂。我说不清楚叶子和九黎之间有什么关系,可是九黎主寨玉笔峰脚下的岩画,却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当叶子出现的一刻,苗尊身上浓烈的杀机顿时无影无踪,他望着慢慢走来的叶子,神色始终不定。一直等到黄金豹子走到距离我们只有十多米远的地方时,苗尊的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
  痴痴呆呆的叶子,在这时候好像是天地的中心,数都数不清的野兽跟在身后,恭敬温顺。我的警惕依然没有放松,我不知道苗尊和独眼邪神是不是还会趁机发动袭击。
  噗通......
  苗尊突然就跪倒在地上,冲着黄金豹子背上的叶子重重磕了一个头,我全然没有想到苗尊会有这样的举动,豹子背上的叶子好奇的望着苗尊,又看看我,也是一脸茫然。
  “这笔债,今天我替始祖还了。”苗尊磕了一个头,又站起身,道:“从此之后,九黎和你,再没有什么瓜葛。”
  “子辛......”叶子翻身从黄金豹子身上跳下来,一口气跑到我身边,她对什么都不在意,好像听不到苗尊的话,一把拉住我的手。
  “她既然来了,陈近水,我不留你。”苗尊对叶子始终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看到叶子已经到了跟前,苗尊似乎放弃在这里格杀我的念头,转过身,道:“这个世间,永远不缺英雄,陈近水,大河滩见!”
  说完这句话,苗尊头也不回的走到丛林中的山路上,独眼邪神喉咙里格格响了半天,也忿忿不甘的随着苗尊离开。
  我唯恐会再出现什么意外,拉着叶子就跟上弥勒他们。一行人快速在丛林里穿梭,苗尊和独眼邪神都走了,剩下那些九黎和古苗的人再敢出来阻拦,和找死无疑。我们走的很快,当天晚上的时候已经从这里远行了四五十里。
  对于叶子,我心里充满了困惑,很想问问她是谁,问问她这些天去了什么地方,但是一看见叶子那双眼睛,心里顿时就凉了,就算我问了,她能说出点什么?无奈的苦笑一下,又想起石壁上被苗尊抹掉的字。后面五个字是看清楚了,但最前面的字呢?字已经抹掉了,难道这条线索也要成为一个不解之谜?
  连着赶路,都很困顿,在林子中的一块空地上打尖休息,老蔫巴和雷真人睡的呼呼的,我在旁边守夜,坐了一会儿,弥勒悄悄挤到我身边,我觉得他像是有话要说。
  “石壁上的字,对你很重要是吗?”
  “是很重要,我觉得它能让我想起过去的一些事。”
  “九黎那老货抹掉字之前,我模糊看见了,但是不知道看的准不准,所以一直没敢说。”弥勒犹豫了一下:“看的是不怎么清楚。”
  “你看到了!?”我猛然一阵惊喜,抓着弥勒的胳膊,道:“是什么字!?”
  “好像......”弥勒想了想,道:“是陈四这两个字。”
  “陈四!?”
  弥勒说出的这两个字,顿时把石壁上的字迹连成了完整的一句话:陈四龙战龙于此!
  陈四龙,陈四龙......如果我记得没错,陈四龙就是那个首创了排教的人,是排教的祖师。
  这一句话如同醍醐灌顶,很多飘渺的线索顿时清晰起来。陈四龙,排教始祖,排教始祖泥胎上的法衣,红眼老尸,黑金木,红眼老尸跳河时突然赶来的陈家老祖......
  轰隆......
  脑子一阵说不出的混乱,转生印中的一些碎片开始浮现。我仿佛看到了古老的九黎丛林,一个身穿法衣的人,正在天地云端和一条传说中的龙鏖战不休。
  “近水!你怎么了!?”弥勒看见我突然就呆成了一截木头,赶紧拉着我问。
  “让我想一想,想一想......“我被弥勒打断了幻境,转生印还在不断的转动,但那种恍惚中,又好像泛起了久远的记忆。
  根据很多线索表明,红眼老尸,就是当年首创排教的陈四龙。他出身江南,游历四方,非僧非道,但修行偏重道门。我想起了黑金木曾经幻化出的一场梦境,江南水乡里扎着冲天辫的孩子,在矿洞中挖掘黑金木的年轻人......红眼老尸十有八九就是我们陈家老祖的父亲,那么陈家的始祖,就是排教的教祖陈四龙了。
  陈四龙战龙于此!他肯定来过九黎,他在和谁战?为什么我看到这排鲜红的字迹时,就好像触动了转生印隐没的往事?当年参与这场大战的人只可能有两个,陈四龙,剩下的那一个,是我?
  不会错的,肯定不会错的!我越想越觉得心惊,脑门上沁出了一层汗水。我曾经来过九黎,在九黎遇到了恰好游历到这里的陈家始祖陈四龙,然后拼死大战。那场战斗估计没有分出胜负,可能一直延伸到了大河滩。
  连环山,连环山!我曾经死在了连环山!圣域瞎子说过,我是死在自家人手里的!被一个女人救走了!那么毫无疑问,我死在了陈四龙手里,死在陈家始祖手里!是苗玉从连环山把我带出去,然后放到了乌苏木圣棺中!但是那时候的我已经失去了生机,不可能再在乌苏木圣棺里复生。
  错去了一个地方,错见了一个人,就是这样!我错来了九黎!错见了陈四龙!从九黎一直杀到河滩,那场争斗可能持续了很久,陈四龙纠缠不休,从而导致铜鼎出水,大河不稳。
  陈四龙,红眼老尸,他杀了我,又救过我。脑子里天翻地覆一般,那种复杂的情绪,言语难表。
  此时此刻,红眼老尸体内,是圣域圣子的神魂,他会怎么做?隐约中,我感觉那会是丝毫不逊于苗尊的一个大敌!我必须要面对的大敌,却是我们陈家的始祖,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考验?亦或是一种折磨?
  第三百五十一章 再回河眼




  愁丝百转,却逃脱不了现实,那些必须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九黎这边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不管苗尊是不是出于本意,但已经放话在大河滩见。和弥勒说了一会儿,叶子翻身揉揉眼睛,走到我身边,弥勒知趣的离开了。
  “子辛......”叶子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
  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到底是谁?我暗中仔细的观察她,但是却看不到她身上有转生印的痕迹。苗尊对叶子很忌讳,不过那好像并不是一种恐惧,而是一种偿还。想了很久,叶子靠着我的肩膀不知不觉又睡着了,看着她那张纯净无暇的脸庞,还有睡梦中露出的甜美的笑容,我不忍心惊醒她,就这样一直默默的坐到了天亮。
  天色一亮,几个人就继续上路出发了,这一次走的非常顺利,可能古苗和九黎的人全部都撤出了这片丛林。我按着来时的原路一直走到马遥山,回头望一望已经远去在视线中的九黎,心里的情绪很难平静,悲凉中带着浓浓的伤感,根据苗尊的话来分析,苗玉可能苏醒过,然而我真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她。这种分离的痛苦始终折磨着我。
  我微微叹了口气,七门的人,命运大多波折坎坷,我躲不掉的。
  后面的路就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们一行人低调赶路,从遥远的南疆重新回到河南。我给老鬼他们暂时安排了一个藏身地,在南疆的这么多天,对大河滩上的形势变化还不清楚,安顿好他们,我就打算到四处悄悄的走一走看一看。叶子不肯让我走,但是我怕带上她会不方便,劝说安慰了很久,她才像个孩子一样,撅着嘴留下来,一直等我出门时,回头看看,还能看到她眼里含着泪,依着院墙在注视我。
  我暂时没有目标,就是随便去看看,沿着河滩走了两天,这天中午的时候,我一下子觉得身体有些不对,随即停下脚步。
  砰砰砰......
  站在滔滔的大河跟前,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随着一种节奏在剧烈的跳动,那种节奏根本听不到,只是强烈的感应,心跳的让人慌乱,我屏气凝神,强行压住不安,在这一瞬间,我猛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正随着另一颗蓬勃的心脏在用力的跳,不由自主的,我立即回想起被镇在小盘河河眼下面的那颗心。
  “是那颗心出事了?”我心里惊惧交加,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再也顾不上别的,当时就调转方向,朝着小盘河而去。那颗心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大河不稳,镇压在河下的蚩尤的分尸已经陆续开始脱河,飞向圣域,这颗心如果归位,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季节,河面行船的人少了,我花钱雇船走的水路,速度很快,到了第二天中午,已经距离小盘河只剩下百余里的路程。在船上顺流而下的时候,我一下子看到河岸的远处依稀有一些人在纷争。距离很远,我实在看不清楚,然而看着那些人之间的举动,不像是普通村民之间的争斗,我心里动了动,反正离小盘河已经不远了,所以当时就让船家靠岸,一路奔了过去。
  我只是打算看看,并没有冒然出手的打算,但是快要接近那些人的时候,我看到金大少正甩着一头油亮的头发,被人围着。围着他的是旁门里的一些高手,金大少他们人少,一时间不会被制服,却也难以脱身。
  “金大少!金窑和我们本来没有什么恩怨!你们非要为了陈近水搅合进来!现在走投无路,值当么?”
  “不要和他们废话了,金窑撑不住几天,还有这个谭家的丫头,是谭婆的孙女,谭家婆子跟七门之间隐晦不清,头把点名要她的命,赶紧动手,抓了人快回去。”有人在旁边冷笑道:“都指着陈近水呢?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吓的到哪儿钻沙去了,还指望他来救你们?”
  “扯你娘的蛋!”金大少呸了口唾沫,一边用力把围上来的人打出去,一边大声道:“七门的陈近水是我兄弟!我在金窑住了那么多年了,就想离开金窑出来走走,碍你们这些王八蛋什么事!”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都可以。”我抬脚就从远处猛冲了过去,寻常的旁门高手,功夫再强也强不过红娘子,红娘子都被杀了,眼前这些人难以抵挡。我像一道旋风猛蹿过去,举手投足之间就有旁门的人哀嚎着倒下,前后几分钟时间,围着金大少的那帮人被打的七零八落,我打倒一个,金大少在后面就提脚猛踹,踹的非常过瘾。
  我无心跟这样的旁门角色纠缠,打倒了就打倒了,趁机逃脱的,我也不追赶。幸存的人一溜烟在河滩四周散开,仓皇逃窜,金大少连叫带骂的追了半天,才转身跑回来。这次九黎之行,是一种身体和意志的磨砺,转生印的觉醒让我更强大,这种变化,金大少看的出来,他很为我高兴。
  “金窑的日子,现在是不是不好过?”我一看金大少,就觉得是我连累着把金窑拖下水,才导致今天他们不利的处境。
  “不要紧。”金大少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但是我能听得出,金窑现在四面楚歌,生意几乎都被旁门破坏了,金窑的人随时都会遇见麻烦,老窝都呆不住了,金总把心疼儿子,让他出去避避风头,然而从金大少出门之后,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旁门的人堵截了。
  “他就是头皮硬,劝他先离开河滩,到开封或是洛阳住一阵子,避避风头,他死活就是不肯,赖着不走。”谭小秋皱着眉头数落金大少,不过我知道,那数落间带着深深的牵挂。
  我心里满不是滋味,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他什么。金大少在河滩不肯走,就是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兄弟嘛,就不要啰嗦那么多了。“金大少看出我脸上的神情,咧着嘴笑笑,潇洒的一甩头发,道:”放眼整片大河滩,论潜力,谁有你强?论长相,谁有我帅?我们这样的强强联合,必然河滩无敌,这片天地,是咱们的天地......“
  和金大少他们一边走一边说,不过几里地的功夫,我骤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咚咚声从小盘河的方向传来。那种声音是感应到了,金大少他们听不见。这阵咚咚的声响再次让我不安起来,就好像那颗心快要压制不住,要迸发出来一样。我们随即就加快了速度,河滩的路远比九黎的山路要好走,百十里路程,几个小时就跑到了。
  但是在快要接近小盘河的时候,那阵原本愈发明显的咚咚声突然就感应不到了,河眼所在的河道上一片沉寂,只有河水流淌的波澜声。河眼下面发生了什么变故?甚或是那颗心已经挣脱镇压,从河眼飞出了?
  我心神一阵慌乱,让金大少他们留在附近,一个人匆匆的奔向小盘河村。村子空了那么久,别的人也查不出什么端倪,都说小盘河一村的人全部被龙王爷召唤下水当了阴兵,这种事很不吉利,村里的房子没人敢住,我小心翼翼的绕到七奶奶家的老屋,顺着卧室下面隐秘的地道前往河眼。这条地道得找机会填上,避免再被别的人发现。
  对河眼下面的地势比较熟,几乎没有什么阻滞就到了那块原本存放着莲花木的空间。还没有真正走进那片空间的时候,我已经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咚咚声,眼前猩红一片,到处都是血迹,点点滴滴的血迹无比的刺眼。我的心里顿时一紧,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很隐秘的所在,除了七门的人,可能只有当初来过的小九红知道。
  这里怎么会有血?血迹很新鲜,还没有完全凝固,显然滴落下来的时间不久。难道是小九红暴露了这个地方?我又急又怒,却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杀了红娘子的时候,小九红说过,会恨我一辈子。她要暴露这个地方,是情理之中的事。然而再转念想想,我觉得小九红不是那样的人。
  这一点一点的血迹让我紧张,马上灭了光源,脚步放的很轻,慢慢靠近存放莲花木的空间,那颗心脏就放在坑里,咚咚的跳动声听起来很正常,完全没有要强行挣脱的征兆。
  我在坑边踩到了一串滴落不久的血迹,除了心脏的蓬勃跳动声,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也不像是有人隐伏的样子。蹲在坑边侧耳听了很久,我打算打开光线看一看。就在这个时候,坑里骤然传出来一道人声,那声音清清楚楚,绝对是人发出来的。乍然听到这声音,我的汗毛一下就直立起来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黑锅加身





  那种情景下骤然传出的人声很吓人,我的额头一下就见汗了,那道声音像是一声轻轻的闷哼,呜呜哝哝的,我的反应很快,听到声响的同时就做好了迎敌的准备,身子没动,一把抽出腰里的打鬼鞭,连光线都没打开,顺着声音的来源嗖的甩了下去。
  鞭子刚刚出手,第二声轻轻的闷哼随之传出,脑子适应了现在的环境,那道闷哼听起来有些熟悉。我心里突然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硬生生的抬手把抽出一半的鞭子收了回来。
  这声音只是一道闷哼,却让我愈发感觉熟悉。
  “咿呀......子辛......“
  我收回鞭子,一下打开了光源,光线在黑暗中闪过白光,把坑下的情景映照的清清楚楚。
  灵灵!是她!
  我一下子惊呆了,完全想不到灵灵会在这个地方。她当时骑着那头老狼离开,在我苏醒之后无影无踪,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时隔这么久,却突然在河眼里又见了她。灵灵还是原来的样子,白白净净,一脸的稚嫩和天真。她在坑里端端正正的坐到跳动的心脏上面,光线打亮的一刻,我骤然看到她的嘴角挂着一缕已经干涸的血迹。
  地面上那些血,都是灵灵流下的?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流血?是谁伤了她?我左右再次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空旷的空间里面再没有别的动静,空无一人。
  “子辛......“灵灵朝我伸出小手,欢快的咿呀咿呀叫喊,还没有长出牙齿的小嘴咧成了一道小小的月牙。
  我感觉自己的心顿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捏住了,又闷又痛。灵灵这是怎么了?虽然她笑的很欢快,喊的很有力,但是我却能看得出,她受到了强烈的创伤,嘴角和身上都是血迹,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已经被染红了。
  “子辛......“灵灵扶着坑壁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抬头伸出手,她好像能感觉到我情绪的波动,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我,似乎在对我说不用那么担心,她没事。
  我突然想起在灵灵离开之前的那场昏睡中,我从幻梦间看到了一个窈窕的女人。幻梦中的女人消失的时候,灵灵也不见了。可能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悄然来到了河眼,亲自守着那颗要被镇压的心脏。
  “是谁伤了你!?“我的牙齿忍不住咬的咯咯作响,灵灵非同寻常,但她毕竟只是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是谁伤了她?而且伤的这么重!
  “子辛啊......“灵灵抬头望着我,小嘴又变成了月牙,无忧无虑的笑着,她一边笑,一边对我摇了摇头,那意思好像在说,不必再介怀这些,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看着灵灵的表情,我开始疑惑,她的眼神虽然纯净的好像一汪水,然而那种目光背后,却带着一丝息事宁人的气息。我翻身跳进坑里,把灵灵抱了起来,她的小手上都是血,冰凉的没有温度。我很心疼,用衣角蘸着水,把她脸上手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掉,但是干涸的血迹尚未擦完,从河道河眼的那个入口通道,猛然传来了一阵略显杂乱又轻微的脚步声。
  我一下谨慎起来,马上关掉光源,把灵灵放在坑的一角,露出眼睛朝那边望过去。河眼肯定是进来人了,而且至少有三个人。不多久,我从曲折的过道那边看到了光柱,三个人湿淋淋的出现在视野中。
  看到那三个人的时候,我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走在后面的两个人我不认识,但是为首的那一个我认得出,是万尘,老刀子那伙人里面很厉害的一个。
  是他们!?是他们伤了灵灵!?我不敢确定,然而看到这三个摸进河眼的人时,小九红的嫌疑就被排除了,我不相信小九红会出卖我,即便她恨我,也不会泄漏这些秘密。
  那三个人一边走一边很小声的交谈,河眼下面的空间并不算复杂,顺着通道可以一直走到存放莲花木的地方。万尘他们明显是冲着这片空间而来的,在光线的照耀下越走越近。但是当他们看见空间外面那一片一片新鲜的血迹时,明显也迟疑了,看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这三个人很有可能是第一次来到河眼的。
  如果不是他们,那伤了灵灵的又会是谁?
  “这一次,我们可能真的找到很重要的地方了。“万尘看看地下那片血迹,又左右观察了一下,对身后的人道:”不要乱动这里面的东西,把情况搞清楚,回去告诉老胡。“
  后面那两个人应了一声,一左一右的继续朝前走。这个大坑在空间里是非常显眼的,对方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已经跟老刀子有了裂痕和矛盾,但是我不能让人把河眼的秘密带出去,那样会更麻烦。
  “这坑里是什么东西?一直在砰砰的响?“坑里跳动的心脏让万尘他们三个人非常小心,但这种怪异的声响又紧紧的吸引着他们,对方两个人已经快要接近了深坑,我打消了心里其它念头,总之河眼不能让人知道,这颗心脏如果出现问题,麻烦就大了。
  嗖......
  在对方马上就要探头望下来的同时,我扒着坑沿,头下脚上的倒蹿上去,双脚嘭的把一个人给踢了出去。两只脚的力量要比手臂大很多,一踢正中胸口,那人打着滚的翻出去,身子还没停稳,就噗噗的咳嗽吐血。
  “是你!陈近水!“万尘的本事,比老刀子只高不低,而且肯定在道门呆过,比普通人更难对付。他目光如炬,我现身的一瞬间,已经认出了我。
  “陈近水!我们正在找你!“另一个人听到我的名字,眼睛里就好像冒火了一样。河底石门后的那件事,始终解释不清楚,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杀人犯,正被追捕的杀人犯。
  轰隆......
  万尘的身上猛然卷起一股强劲的气流,整个人像是一把刀子,带着锋锐直扑过来。我没有什么解释的机会,更不想坑下已经重伤的灵灵再受到任何影响,毫不犹豫的迎着万尘而去。
  两个人猛烈的撞击在一起,转眼间已经对撞了好几次,旁边没有负伤的人瞅着机会想要下手。和万尘近身搏斗了片刻,身上的血气不由自主的强盛起来,五尊大鼎的影子在嗡嗡作响。
  噗......
  万尘的嘴巴骤然一张,一道绿幽幽的火苗从嘴里猛蹿出来,我心里一惊,这是一道纯阴的阴火,和当时烧伤弥勒的阴火一样,我身上的阳气很重,能克制纯阴的东西,但同时最惧怕的其实也是这种东西。阴火来的相当突然,我不想正面应对,猛然一侧身,身子退了退。万尘得势不饶人,一把就抓了过来,我的动作算是很灵活的了,但是被扑面而来的绿火扰了一下,身子一滞,被万尘一把抓在腰间。
  我用力一挣,两股强大的力量相互撕扯,一下把衣服给撕裂了,藏在腰里的东西乱七八糟掉了一地。啪嗒一声,那支从九黎丛林里带回来的手枪也应声落地。
  “嘶......“那个协助万尘的人看见手枪落地,马上条件反射般的抢先捡了起来,但是拿着枪的一瞬间,他就有些吃惊,仔细看看枪上的枪号,猛然抬起头,咬着牙道:”这是小董的枪!怎么会在你手里!“
  “他死在南疆了!让我把他的枪带回来的!“
  “胡说八道!“那人看见这支枪,眼睛就红了:”我们从来枪不离身的!你是什么人!?小董会把枪交给你!?“
  我没办法解释,九黎丛林里那个人遇见我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缕残魂,我能怎么说?难道说是他的魂魄托我把武器带回来上缴的?
  “你已经杀了我们两个人了!现在又是一个!“那人不由分说,一下打开了保险,空间有限,这支枪立即成为很致命的杀器。他满心都是愤恨,对着我砰砰把一梭子子弹全部打光,我被万尘追击,这时候又要全力躲避子弹,顿时狼狈不堪,强行闪了几闪,胳膊猛然一痛,一颗子弹贴着皮肉飞了过去,鲜血顿时把伤口附近的衣服给染透了。
  “我没有杀他!“我皱皱眉头,还没来得及看看胳膊的伤势,万尘已经雷霆滚滚的重新扑来。我全力招架着,借着这个机会,旁边的人又抖手抽出自己身上的枪,枪口对准了我。
  我被压的完全没有办法,实在逼的无路可走,索性横下心,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不解释了,他要杀我,我会反击!
  对方两个人相互配合着,不断把我逼的节节后退,刹那间就到了坑边,再退两步可能就会掉进坑里。
  “陈近水!投降!“万尘低声喝道:”现在反抗,罪加一等......“
  就在这个时候,万尘的声音猛然一顿,两只眼睛夸张的睁的溜圆,看着我身后,像是见了鬼一样,哆嗦着打了个冷战。
  “自然......自然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心存贪念





  万尘显然知道一些事情,失口就喊出了自然道的名字。他瞠目结舌的望着我身后,但是一秒钟之间,万尘的表情就变的紧张而且兴奋。我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到眼前的一幕,也经不住怔住了,心里涌动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灵灵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就好像悬浮在深坑的上方,她幼小的身躯外面包裹着一片淡淡又晶莹的光,这片淡光让灵灵看上去稚嫩却又神圣,她的小脸紧紧绷着,额头上显现出一片叶子的印记。让我感到惊讶的是,灵灵额头上的叶子的印记不仅仅是第一次出现,而且和叶子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万尘应该是第一次见到灵灵这个人,但是他脱口喊出自然道,很明显,灵灵额头上的叶子印记或许就是自然道的特殊标示。灵灵是自然道的人?那么叶子呢?
  就在我分神思索之间,面前的万尘突然抬手一挥,光线闪烁的黑暗中划过一道绿绿的火光,他的手掌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把一片阴火逼到我眼前。这一下来不及防备,身子一退,不由自主的就落到了深坑里。
  “这个丫头,是自然道的人,很可能还是......”万尘脸上兴奋又紧张的表情越来越甚,有些忘乎所以,声音发颤,冲着我道:“陈近水,咱们的过节先放一放!我把这个小丫头带走,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会在老胡面前替你说话,取消对你的追捕!”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我落进坑里的同时,双腿用力一弹,扒着坑壁重新跳了上去。
  “你挡住他!”万尘回头看看那个之前被我踢伤的人,道:“你也起来帮忙!老胡说要活捉他,现在情况特殊,直接打死!”
  说话间,手枪上膛的声音又一次传出,受伤的人勉强爬起来,吐掉嘴里的血沫,和同伴一起举枪对准我。这绝对不是开玩笑,而且对方已经没有活捉我的意思,显然是要把我射杀在这里。
  我被两支枪逼住的同时,万尘已经盯住了灵灵。古老又神秘的自然道,在很多人眼里一直都是个谜,那是历史久远的传承,万尘明显对灵灵有所忌讳,然而却像是饿狼见羊,不顾一切的想要捕捉到手。
  砰砰......
  枪声接连不断,我左右闪躲,同时还借机靠近万尘,想要阻止他。万尘动用了全力,整个人突然嘭的一声,像是一团猛烈燃烧的火,凭空蹿起来很高,从坑边飞腾而起,扑向灵灵。灵灵的小脸有种肃穆而且无奈的表情,我相信,她绝对是纯真善良的,但是她必然清楚,这个大河河眼中的心脏意味着什么,死都不能把秘密泄漏出去。当万尘腾空扑来的时候,灵灵纯净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了一道若有若无的杀机。杀机只是一缕,却像是天地同时震怒,那种强大的威压,连我都感觉心惊肉跳。
  啪......
  万尘还没有扑到灵灵跟前,那片淡淡的又晶莹的光突然一盛,我没有看到灵灵有任何举动,但是万尘已经哀嚎着从半途翻滚出去,身子掌握不住平衡,重重落在地上,看样子是受到了重创。
  “子辛......”灵灵转脸看看我,她的确很无奈,但是我在两个人的枪口下来回的躲闪,一个不慎就会中枪,灵灵很担心。
  不过没有万尘的威胁,我的状况就好了很多,老刀子手下没有吃闲饭的,但这两个人的功夫显然还不到家。我在快速的移动,他们始终捕捉不到既定的目标,枪不断的响,却一直落空。等到两个人枪里的子弹都打光的时候,我的速度一下提升起来,飞快的闪到对方身旁。
  “子辛......”灵灵终于忍不住了,唯恐我再遇到什么创伤,她飘到了坑边,身上的淡光骤然凝化成一片巨大又飘渺的叶子,叶影摇移,带来巨大的压力,随时都可能把两个拿枪的人压在下面。但是没有那片淡光,灵灵一下子坐到地上,皱着眉头,小手慌乱的抓来抓去。
  这种情况下,灵灵根本不用管我的,两个拿枪的人被叶子的影子罩在下面,浑身上下的勇气和信念好像被碾压碎了,其中一个嚎了一声就朝外跑,另一个顿时心神慌乱,也拔脚跟过去。我狠了狠心,不能让他们把消息泄露出去。
  我猛蹿了几步,一手抓住后面那个人的后心,硬生生的抡起来,朝前用力一扔,这人一百多斤的体重,再加上投掷的惯力,全部砸在前面那人身上,两个人碰撞的头晕眼花,一起倒在地上,我过去一人补了一拳。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灵灵突然咿呀一声,我回头一看,万尘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爬起身,已经到了灵灵跟前。没有那片淡光保护,灵灵被万尘一下抓了起来。
  “告诉我!你是自然道的谁?”万尘嘴角滴着血,被伤的很重,但是抓到灵灵的一刻,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片贪婪的光,好像一秒钟都忍不住了,急切的问道:“自然天宫在什么地方!快说!”
  “你还是人不是!”我调头就朝他冲过去,还没到跟前,万尘一把攥住灵灵的脖子,他已经被某种诱惑干扰的失去了理智,两只眼睛血红一片。
  “停下!陈近水!你再靠近半步,我掐死她!”万尘的手劲很大,紧紧掐着灵灵的脖子,灵灵毕竟是个孩子,身体很脆弱,被万尘掐的喘不过气,小脸憋的通红,想要咳嗽,却连嘴也张不开。
  我前冲的身体顿时停下了,灵灵的生死在牵动我的心。在我止步的同一时间,灵灵突然安静了,就那么被万尘掐着脖子一动不动,只是在深切的凝望着我。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和年龄根本不相衬的光,充满了希翼,充满了渴求。
  此时此刻,她再无法张口喊我子辛了,但是她的一只小手却艰难的伸出来,遥遥的朝我抓着,仿佛在告诉我,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丢下她不管。
  “陈近水!不要逼我杀她!“万尘用灵灵做掩护,一步一步的朝河眼通道退去。
  “老胡知道你这么做吗!?如果他知道,他会允许你这么做?“我不肯离开,但是又惦记灵灵,和万尘保持几米的距离,一直跟着。
  “老胡?“万尘冷笑了一声,边退边道:”如果我找到那个地方,老胡又算得了什么!“
  我眼睁睁看着万尘挟持着灵灵越走越快,却想不出什么办法去阻拦。心里恨的要死,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劈啪作响。
  嗖......
  骤然间,万尘的冷笑声戛然而止,那片叶子的影子化成了一条比手指还细的光条,闪电一般从万尘后心洞穿过去。光条透胸而过,迅速的扩散,又变成那片淡淡晶莹的光,笼罩在灵灵身外。我一步抢过去,把灵灵抱在怀里。她虽然小,但敢一个人在河眼守护蚩尤的心脏,就不会没有防护措施。
  灵灵脸上沾满了血,但是被我抱起来的一刹那间,她咧着小嘴笑了,笑的很甜,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欢喜和宽慰。我回头看了看,万尘这一次绝对是活不了了,胸膛被穿出一个拇指那么粗的洞,恰好透过心脏,短短一眨眼的功夫,生机急速的流逝,脸庞变的惨白,双手双脚胡乱的抽搐了几下,呼吸已经停止。
  “子辛......咿呀......“灵灵越来越开心,不断的对我轻轻的点头,好像在告诉我,她感谢我没有在这个时候弃她而去。
  看着她那张没有任何杂质的笑脸,我的脑海又一次模糊了。灵灵是谁?叶子又是谁?到底谁才是裂谷冰河边那个被长矛钉死的影子的转世之身?两个当事人我都见过,但偏偏灵灵和叶子一个小,一个傻,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没事了,没事了......“我抱着灵灵,在考虑她留下来到底合适不合适。
  就在我思考对策的时候,灵灵突然抬起手,冲着后面一指,咿呀了一声。我顺着她的指引转头一看,一下子看见一道模糊到几乎无法分辨的魂光,正急速朝着河眼通道外飘飞出去。
  “万尘的神魂!“我修习十三宝塔术,虽然还没有精通大成,但是神魂只要出窍,我就能敏锐的察觉出来。万尘出身道门,可能也修过类似的秘术,肉身被毁了之后,神魂仓皇脱窍而出。
  我放下灵灵,拔脚就追了过去。然而神魂飘飞的速度,远远不是肉身能跟得上的,追了十几米远,我心里一急,匆忙间稍一平静,神魂也借十三宝塔术顺窍位飘了出来,飞快的追击万尘。
  一前一后追了很远,眼看着万尘就要从地道的出口钻出去,我全力跟上,想跟他纠缠。但是快要接近万尘的时候,他的魂光中骤然化出一张好像修罗恶鬼一样的脸,冲着我一口咬了过来。这应该是专门对付神魂的秘法,我感觉自己的神魂要被那张恶鬼般的脸咬的粉碎,马上抽身朝后飘走。那张脸紧追不舍,完全把追击的时间耽误了,我和恶鬼绕了几分钟,它慢慢变淡消失,可这时,万尘已经无影无踪。
  第三百五十四章




  致命袭杀





  万尘消失的那一刻,我心知要糟糕了,他的肉身被毁,对我们已经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但是不管出于什么心理,肯定会把这里的事情告诉老刀子。一旦老刀子知道了河眼的详细情况,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我匆忙就顺着通道回到原处,蚩尤的心脏还在深坑中,一时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镇压它。但是这里已经处在危机的边缘,我抱起灵灵,想着是不是要把心脏暂时转移到松树岭去。
  我一边抱着灵灵,一边跳进坑里,想把心脏包裹起来带走。但是灵灵的小手使劲在我脸上扒拉,同时不断的摇头。她可能在告诉我,此时此刻,只有这个当年埋葬了禹王的地方才能压住蚩尤,七门老祖的真身不管用了,把心脏带走,它随时都会挣脱禁锢,飞脱而走。
  “子辛......”灵灵恋恋不舍的望着我,只有这么大点的孩子,却把情感表露的清清楚楚,她慢慢摸着我的脸庞,尽管非常不忍心,但还是 朝着河眼那边的通道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开。
  她不会说话,然而这时的表情,分明是再一次对我说:子辛,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河滩很大,除了这里,肯定还有别的地方能够镇压这颗心脏,一定还有......”我一边劝说灵灵,一边试图把心脏继续带走。
  轰隆......
  一阵毫无征兆的震动突然出现,让整个河眼下的空间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好像是有人在敲鼓一样,咚咚咚的声响充斥耳膜。那种声音根本查找不出根源,仿佛是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里同时传出的。
  砰砰砰......
  那阵声响好像在牵动着蚩尤的心脏,心脏本来跳动的就很蓬勃,此刻随着突如其来的咚咚声,更加猛烈了,在深坑下面不断的蹦来蹦去,好像随时都会飞走。我抱着灵灵左右注视着,看了片刻,却始终琢磨不出那声音究竟来自何方。
  “不能再等了!”我不清楚为什么突然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但是却意识到这个地方好像不能再呆了。不由分说,我一把抓起那颗心脏,从坑里一跃而出,加快速度朝着外面的方向跑,打算先走了再说。
  但是刚刚跑了两步,那阵声音的节奏变的迅速猛烈,被死死抓住的心脏像是弹簧一样脱手飞出,肃杀的血腥气息开始弥漫,仿佛随时都要冲出大河,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我怀里的灵灵也随之挣脱出来,身体外面的淡光微微一亮,她幼小的身躯随着淡光悬浮起来,迎头压住跳动的心脏,呼的把它重新镇回了深坑中。灵灵不会用语言表达,然而我看着这一切,就知道她得分分秒秒不停的压着心脏,才能阻止对方跳脱。
  鼓声接连不断,越来越猛,灵灵坐在坑里,两只小手环住那颗心脏,压制的有些吃力。到了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河眼周围可能不安稳了,那阵鼓声明显是有人故意发出来挑动心脏的。
  我随即警觉,在空间的两边通道紧密的注视着,鼓声虽然来自四面八方,但肯定是障眼法,必然会有一个真正的源头。我不动声色的看,大概有两三分钟时间,一下子感应到那边的鼓声回音有些不正常,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出来!”我猛然起身扑了过去,但是还没到跟前,一股好像流云般的气流从黑暗中一下子迸发,气流强大无匹,嘭的撞击在我身上。本来,我是能够在这片突然而来的袭击中挺住的,不过那一瞬间脑子飞转如电,摸不清敌人的来历,仅凭这片迫人的气流就能察觉,对方很强,如果硬碰硬的去死磕,我不会占据什么优势。
  心里这样想着,身子就随着气流的冲击有意的后仰,脚步一松,整个人好像被这股气流给冲的倒飞,重重撞在空间一角。灵灵身在坑里,却如同能感应到这一幕,紧张不安的咿呀了一声,然而心脏跳动的太猛烈,她要全力压制才能控住心脏不至于飞脱。
  虽然被撞的很重,但我能支撑,随即就佯装着身受重创的样子,在地上微微的翻滚抽搐。那阵鼓声更强了,咚咚的鼓声里,骤然夹杂起一片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动作敏捷,在前方的黑暗中闪动了几下,已经到了眼前。他明显是观察到我被重创时才现身的,快速又轻盈的蹲在我身边。这应该是个男人,然而脸庞上罩着一块黑布,看不清他的长相。这人到了我跟前,却没有马上动手袭杀我,而是把手伸到面前,想看看我的伤势。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两个人距离如此之近,是偷袭的最佳时机。不等他的手伸到跟前,我在地上猛一挺身,双手双脚猛弹出来,砰砰砰砰的全部砸在对方身上。蓄势许久的一击相当沉重,那人完全没有躲避的机会,当时嘴里就喷出一口血,脏腑受到严重的创伤。我毫不留情,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抬手撕掉了他脸上的布。
  “是你!?”在对方的相貌乍现出来的一刻,我不由自主的呆了呆,完全想不到是这个人。
  老学究,自然道的老学究,他曾经指点过我,也告诉过我一些事情。我怔了一下,脑子一转,心里顿时就恍然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某些事情,隐隐之中和神秘的自然道好像有所联系。
  在脸上的布被撕掉的一刻,老学究的表情有点不正常,羞愧的好像难以面对我。嘴唇微微的开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自从认识老学究之后,我从来都不认为他有什么恶意,总觉得这是个不理世事却又博学广知的老人,心里对他其实是很信任的。但突然出现的老学究让我心底的信任瞬间瓦解,有一种被出卖和玩弄的感觉。
  “你不是说过,不和我们七门为敌的吗!”
  “真的对不住了。”老学究的目光闪烁,躲避着我的逼问,呐呐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我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老学究,不过此时此刻,我已经看得出来,老学究有一种无奈,很深的无奈。
  “我言而无信,实属被迫。”老学究看着我脸上的愤怒,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们的教祖......”
  就在这个时候,老学究背后的黑暗中骤然钻出来一个人,那人如同穿梭在昏黄摇移的光线中,快的异乎寻常,我逼问老学究,但警惕并没有放松,对方出现的同一时间我已经有了反应。但这肯定是个非常强劲的敌人,身手极其敏捷,风驰电掣般的飞扑过来。我抓着老学究的手不由的松开了,要全力迎战对方。然而那人的本意好像并不是袭击我,到跟前的时候一把抓住老学究,转身退了几步。
  “陈近水。”这人大概有三十二三岁年纪,身材精悍有力,一身力量仿佛随时都会从躯体中爆发,他抓走老学究,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冲我一笑,道:“你好,我叫魏云楼,今天专门来杀你的。”
  我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他强大的自信,杀人之前还敢通报姓名。但是不等我回话,这个叫魏云楼的人双手在身前划过一道弧线,脚下的地面顿时浮起一片晶晶的亮光。紧跟着,后面人影浮动,空间两边的通道入口光条密密麻麻,像是从地下凸显出来的一样。我看见一片如同刀光般的影子从光条中一丝一缕的游动,带着浓浓的杀气。
  一种被围起来的感觉从心底浮生,通道两端那片密密麻麻的亮光显然难以突破。到了这个地步,没什么可说的,唯有拼死一战。我稳住心,身体里五尊大鼎的影子若隐若现,随时准备迎接狂风暴雨般的袭击。
  嗖......
  整片空间地面上的亮光一起蓬发,一丝一缕的杀气陡然浓重到了极点,我看到那些虚无的刀光一下子从周围嗖嗖而来,锐气逼人。身子刚刚一转,那一丛一丛的锐光呼的调转方向,贴着我的头皮飞了过去。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恍然,老学究和魏云楼并不是为了杀我而来的,他们是要杀灵灵!
  锐光比人的速度快的多,我心里一惊,转过头的时候,一丛锐光已经嗖嗖的没入了坑里。站在这个角度,我看不见坑里的灵灵,但是那丛似乎能够粉碎一切的锐光进入坑里之后半秒钟,就凌乱的被震飞出来,散的到处都是。
  “杀!”魏云楼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低低一喝,身后那几条来回浮动的影子好像联起手来,地面的光影顿时化成了一条飞卷的龙,飞快的盘旋了一圈,扑向灵灵所在的深坑。我彻底慌神了,这条光龙所带来的凶机把空间完全淹没,呼啸着冲进深坑。
  “不行!”站在一旁的老学究突然大喊了一声,像是离弦的箭,几步冲到深坑前,堪堪挡住那条龙一般的光影。
  第三百五十五章




  隔绝空间





  那一刻,我紧张到了极点,不顾那条如龙的光影带来的猛烈杀机,转身飞跑向深坑。脚步刚刚一动,已经迟了,那条如龙的光影卷在老学究身上,轰的把他掀进了深坑里。那种力量不是老学究能够抵挡的,落坑之前,我看见他的身体几乎要四分五裂了,但老学究必然不是泛泛之辈,身躯里的伤口飞溅出一片鲜血,血花滚动,那条光影沾了人血,像是一片泡沫,急剧的消失。
  “博老!”魏云楼没想到老学究会挺身而上,失声一喊。
  我冲到坑边,灵灵安然无恙,但是老学究肯定是不行了,身体似乎被一千把刀来回乱割了一通,皮开肉绽,骨碎筋折,腹腔几道巨大的伤口隐约露出内脏,已经难以活命。
  “说!为什么要杀她!”我跳进深坑,把老学究给抓了起来,但是他的身子再也经不住任何折腾,就这么一抓,老学究的半截身躯噗噗的碎成碎块,他身上全是血,失神的望望我,又看看旁边的灵灵。
  “有一个人......”
  “是谁!?是谁要杀她!?”我听着老学究的声音有点模糊,显然是濒死的征兆,赶忙就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想听的更清楚一些。
  “有一个人,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老学究慢慢说出这句话,黯淡又布满了血迹的眼睛骤然定格,呼吸顿时停止,仅剩的半截身躯软软的垂下。
  他死了,只留下一句让人费解的话。但是这时候还能多想什么?我咬咬牙,摸了摸灵灵的小脸,翻身从坑里爬上来。
  “陈近水,你可以不死,现在就走,我放一条路给你。”魏云楼知道老学究已经断气了,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光条化出的那条龙影虽然泡沫般的消失,但魏云楼身后的那些人一阵忙碌,空间里本已经黯淡的光条同时一亮。
  “不用多说废话。”我心里已经完全确定,这个和老学究一起来到河眼的魏云楼,明显只是为了杀灵灵而来的。
  “你确定?”魏云楼摸了摸嘴唇上一抹刚刚长出来的胡须,刻意又问了一句。
  我双脚一用力,身子腾空而起,打鬼鞭卷出一圈一圈的鞭花,飞向魏云楼。他连动都没动,身前的光芒呼的升腾起来,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息朝我猛然压落,那种汹涌的气势就好像大河突然决堤了,无比骇人。在这股气息前,我的力量不够,被迫在半途一转身,重新落到坑边。
  整个空间完全被那种晶莹的光条布满了,光条扭曲,像是一道道不断变化的纹路,又像是一个个古朴神秘的文符。光芒像是一层坚硬又无法突破的壳,把空间封锁起来。身在空间内,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然而心里却敏锐的察觉到,整个河眼被光芒不断的占据,已经要从奔涌的大河中被隔绝起来。
  “生路你不走,那就只有死路了。”魏云楼又冲着我笑了笑,道:“什么时候反悔,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很好说话,只要你开口央求,还是能给你一条活路的。”
  咔嚓......
  空间布满了光芒,光芒后的黑暗更加深邃了,魏云楼停嘴的时候,坚硬的光壳好像一下子裂开了几道一尺多宽的缝隙。缝隙里面窸窸窣窣的一阵噪音,让人听着就忍不住的烦躁不安。我嗅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从光壳的裂缝里不断的袭来。这种让人烦躁不安的气息越来越重,我不由自主的又朝坑边退了退,转头一看,灵灵睁着大眼睛,一边用小手压住跳动的心脏,一边抬头望着我。
  轰......
  光壳的裂缝里突然就涌出来一股一股黑色的浪潮,哗哗的落地。那片黑浪落地的同时,还在不停的涌动着,飞快的朝我这边奔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觉得危险的气息一片连着一片,转眼间,黑浪已经到了眼前,一直到这时候我才猛然看清楚,那片黑色的浪潮中全部都是虫子。
  各种各样的虫子,密密麻麻的汇聚成了一片潮水,抱着团朝这边滚来,虫子太多了,光壳上几道一尺多宽的裂缝仍然在不停的涌动着虫子,瞬间就把空间的地面铺了足足半尺厚。我一个人根本挡不住四面八方涌来的虫海,心里一急,转身就跳下深坑,头顶肩头的三把阳火蹭的蹿起来,想凭着至刚的阳火把这些虫子逼开,护住灵灵。
  虫子有的黑,有的蓝,有的花花绿绿,恶臭不断,腥风扑鼻,明显带着剧毒。我唯恐灵灵会有什么意外,跳下来的时候就紧紧抱住她。灵灵面对这一片仿佛要吃人一般的虫海,没有半点的畏惧,她仍然很开心,咧着小嘴笑起来。
  “陈近水,这些虫子会活吞了你,想好了吗?”魏云楼悠然在上面道:“做人不能只逞匹夫之勇,你迟早是要做大事的不是吗?给自己留条后路,也留个机会。”
  我不回话,就是全力保护灵灵,身上旺盛的阳火让这些虫子有所忌讳,在身边半尺来远的地方挤来挤去。但是虫子太多了,不停的从上面落入深坑,一层叠着一层,用不了多久,我和灵灵肯定要被这片虫子给埋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灵灵身体外面那片本来晶莹又淡薄的光骤然一红,以身躯为中心,朝着两旁扩散出去。光芒扩散的同时,发出呼呼的响声,好像一大片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我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但是外面那一层一层的虫子遇见红光的时候就啪啪的化成一团烟气,仿佛瞬间蒸发了一样。红光在深坑里不断的游动,落进坑里的虫子一片一片的被化掉,无影无踪。
  不能一直这样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地下,在虫海被逐次化掉的时候,我就抱起灵灵,想冲上去找一条可以杀出的路。
  “一般的办法,肯定是没用的,她有神光护体的。”有人在上面小声对魏云楼道:“不要白费功夫了,真的没用。”
  “那要怎么办?”魏云楼很不满的回道:“难道要拿着刀冲过去,把她乱刀砍死?”
  “用那一招吧。”
  这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我恰好抱着灵灵从坑里爬出,有红光保护,虫海无法构成威胁,这样的情况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致命的,但对灵灵却没有用处。
  “陈近水!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后悔了,随时出声,我会救你出去!”魏云楼和身边的人慢慢的后退,一边走一边道:“要是执迷不悟,我救不了你。”
  我不想跟他说废话,抱着灵灵在左右的观察,但是整个空间已经被那片光条铺的严丝合缝,两条通往外界的通道全部封死,无路可走。魏云楼说完话的时候,正好退到光壳的边缘,猛然一转身,穿过光壳到了外面。
  “这个地方现在已经成了死地。”魏云楼透过光壳看着我,他的声音还能隐约传过来:“你会遇到自己完全意想不到的困境,会死的很诡异,很难堪。”
  唰......
  我不知道外面的那些人到底做了什么,又用了什么手段,但是魏云楼他们退走的时候,整个空间密布的光壳好像开始转动,转的非常之快,让人眼睛都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一片。这种转动带起了空间内的一切,好像时间和空气也跟着飞速的流转。我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种沧海桑田的沧桑感,好像很多很多东西,正慢慢的离自己远去。
  灵灵的小手一下子抓住我的衣服,在周围望来望去。我拔脚就走,冲到空间的一条通道前,但是那片流动的光壳根本冲不过去,柔韧的像一个陷进去无法离开的漩涡。灵灵身外的那片光芒想要强行冲出一条路,然而光芒靠近光壳的时候,流动的光壳骤然闪现出一片一片的叶子,黑色的叶子,如同古老巫咒上的封印,又如同道家中至高神圣的加持,把所有的路全部封死,不留一丝缝隙。
  我迟疑了,因为此刻心里的感觉无比的怪异。我脑海里翻腾着一段一段回忆,从自己记事开始直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走马观花一样的闪现着。我说不清楚这种怪异的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抱着灵灵不断的寻找出路。
  嘭......
  地面上残留的那些虫子本来随着光壳的转动而不断的爬行着,但是渐渐的就不动了。我顾不上在意这些,然而走着走着,那些虫子的身躯全部一团一团的嘭嘭炸碎,化成一片灰尘。我非常不安,忍不住就停下脚步,余光一瞥之间,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在不断的张长,从后颈一直慢慢的伸张,盖过肩膀,那种情景非常诡异,让我心里一阵发寒。
  “陈近水,你会死的很惨。”光壳外的魏云楼目不转睛的透过流动的光在注视着我和灵灵,他的声音模糊且有些阴森,道:“不回头,只有死!”
  第三百五十六章




  生命流逝




  那一刻,河底河眼的这个小小的空间仿佛与世隔绝了,成为一个独立于世间的小世界。我和灵灵是这个小世界里唯一的生命。我转眼看了看光壳外面的魏云楼,他可能不是危言耸听,因为我感受到了一种这辈子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危机和恐慌,那种恐慌甚至比一把刀子架在脖子上更令人惊悚不安。但是最要命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这种恐慌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头上的头发在不断的张长,紧跟着,我感觉嘴唇和下颌有密密麻麻的胡须冒了出来,胡须同样生长的飞快。这种变化是我根本意想不到的,瞬间就慌神了。
  “不要慌,不要慌......”我一边说着话,一边把灵灵轻轻放下,然后在光壳附近不断的寻找着,这个时候只有彻底离开这个地方,才有可能阻止这种诡异的变化。
  “陈近水!没有用,你找不到路!”魏云楼在外面又一次喊道:“如果后悔了,现在开口!我放你出来!”
  我仍然不理会他,在光壳旁边来来回回的找,光壳流动的速度太快,光芒白的发亮,像是一面生了锈的铜镜,隐隐约约映照出我的影子。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叹和伤感,止都止不住。当我勉强压下心里的情绪,在光壳边摸索的时候,目光一下子呆住了。
  借着光壳的映照,我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光壳上的身影魁梧强壮,一头长发几乎已经到了腰际,满脸的胡须,额头和眼角生出了一片细密的皱纹。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里迟疑不定,就这短短的片刻时间里,我好像完全变了样子,变的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陈近水!你还是执迷不悟!”
  轰隆......
  随着魏云楼的大喊声,整片空间里的光壳转动的更加剧烈,几乎和光影一样快了。周围虽然静的连一丝风都没有,只有蚩尤心脏的跳动,但是我却仍然能感觉到,一种抽离般的力量在带走空间里的一些东西,正是因为这种抽离,我才会变了样子。
  又是短短一瞬,光壳上的倒影再次改变。我看到自己那一头几乎长到腰际的头发从乌黑变成了黑中杂白,接着又从黑中杂白变的花白一片,如同头顶落满了一层银霜。脸庞额头的皱纹千沟万壑,一道接着一道。我被自己的样子给吓住了,倒抽了一口凉气,蹬蹬退了几步。眼前虚幻不定,我说不清楚这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所做的一场梦。
  脑海里的记忆在不断的变幻,从小盘河,到大河滩,再到冰雪覆盖的圣域,深邃无边的九黎......我完全恍惚了,身子好像轻飘飘的浮动起来,如在梦里。
  “子辛......”
  一声轻轻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我骤然想起灵灵还在身后的地上坐着,随即一回头,目光又是一顿。眼前已经没有灵灵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让我感觉熟悉,又隐隐心痛的身影。那道身影曼妙的好像一抹流云,完美无瑕,像是世间至美的化身,她轻盈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眼睛中满带着浓情,正默默的注视着我。
  我的心抽搐般的痛了一下,身后的这道身影就站在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我能看到她的眉眼,她的五官,甚至能看到她眼角一丝刚刚浮现不久的鱼尾纹。看见她的同时,我想到了冰河裂谷边那块寒冰中的身影,想到了曾在梦境中出现的绝世佳人,想到了九黎深山从血池中浮出的叶子......
  我的脑子完全混乱了,几乎分辨不清楚她们到底谁是谁。
  “子辛......”这道身影微微抬了抬手,她的额头上有一片若隐若现的叶子,那片叶子像是冰晶一样璀璨,淡光浮现,转动的空间猛然一滞,速度慢了很多。
  “你......你是谁?”我不由自主的迈动脚步,但是一抬脚,就发现自己很疲惫,脚步沉重,本来笔直的腰身已经微微的佝偻。
  “我是灵灵,是你的灵灵......”这道身影微笑着,但是眼睛里已经流下了两股泪痕,她在笑,笑的那么灿烂,又在哭,哭的那么伤感。
  “灵灵......”我看看灵灵,又看看周围减缓了速度的光壳,心里猛然一震。我突然明白过来,之前让我感觉恐慌的抽离感,抽走的是这个空间里的时间,带走的是我的年华。光壳倒影出来的并非虚幻,而是我的样子,真真切切的样子。空间的时间随着光壳的飞速转动而流逝,在一瞬间,我好像已经老了几十岁,皱纹满脸,一头银霜。
  灵灵显然也被流逝的时间影响了,甚至连童真的童年和烂漫的少年都没有经过,一下子步入了中年。她的样子依然纯真,相貌依然美丽,但是眼角的细细的一丝皱纹却意味着她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也有限了。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的吗?匆匆忙忙的像是一场梦,入睡时,生命开始,等到苏醒,已经垂暮。我猛的咳嗽了一声,佝偻的腰身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压弯了。眼角不由自主的开始湿润,灵灵,纯美又神秘的灵灵,初见她的时候,她在襁褓,但转瞬之间,我们却都已经到了垂暮之年。
  很多事,我没有经历,所以不知,很多情,我没有尝试,所以不懂,只有到了夕阳将要落山的时候,才会突然明白,年少时的自己,原来是那么傻。
  我的心境在不断的变化着,望着灵灵,情绪渐渐的稳定了。人这一辈子,总归是个熬,熬到尽头,也就罢了。
  “告诉我,你是谁?”我不畏惧突然而来的垂老,但我只想知道,灵灵她究竟是谁?
  “子辛,我不能说,不能说......”灵灵流着眼泪,慢慢摸着我布满皱纹的脸,还有那一头银霜似的白发:“我说了,你的转生印会崩散......”
  我默然了,光壳虽然被灵灵阻住,转动缓慢了一些,但我能感觉时间还在飞速的流逝,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用不了多久,自己可能就会化成一具没有生命的皮囊,继而腐烂成一架枯骨。还有什么顾忌?还在乎什么转生印的崩散?
  “子辛,无需知道那么多,你只要知道,我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就好。”灵灵抹掉眼角的泪水,双手轻轻捧着我的脸,踮着脚尖,在额头上轻轻一吻,这一吻,让她的脸颊飞起红晕,,目光羞涩迷离,忍不住低下头,道:“一千年前,我心里只有你,一千年后,我心里依然只有你......”
  轰隆......
  这句话,并非什么明显的提示,但是我额头后面的转生印却突然一亮。这种变化并不是转生印要崩散的迹象,而是隐藏在额头后面的那些记忆的碎片,一下子通明了一片。
  我的目光顿时不清晰了,灵灵的脸庞若隐若幻,我仿佛置身在一座高耸到云端的大山脚下,山峰雄壮,站在山脚,我能看到山顶的云雾之间,有一座冰晶般的宫殿。宫殿宏伟巍峨,与雄伟的大山连为一体。
  这座宫殿出现的一瞬间,脑海翻滚不定,我朦胧中回忆到,这是一个我一直在追逐和寻找的地方。神秘巍峨的宫殿大门是紧闭的,大门外面,好像伫立着一道身影,正遥遥的凝望着我。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灵灵,脱口问道:“那座宫殿,是什么地方?”
  “你忘记了,真的想不起来......”灵灵摸着我的脸,说不出的怜惜,道:“那是......自然天宫......”
  “那是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我一下子回想起来,若干年之前,我真的去过那座巍峨的宫殿,在宫殿的大门外,我看到了她。
  那是我和她第一次相见,时隔千年,一切都被我淡忘了,然而猛然回想起来的时候,我却充满了内疚。我隐约记得,就在那道身影深情的凝望我的时候,我转身离开了,没有任何犹豫,一步不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然天宫。
  之后的无数岁月里,她就一直在等,等那个当年头也不回转身离去的我,等到沧海变了桑田,天地变了样子,却始终没有等到。
  “你来自自然天宫,那么你会是谁?”
  “不要在亲亲我我了!两个人都成了一把老骨头!还是想想怎么活下来!”魏云楼在光壳外面哈哈笑了笑,道:“陈近水,人的一辈子就那么长,你鬓发雪白,现在就算放你出来,你还想独撑七门,阻止大河河变吗!不要再犹豫!机会只有一次!”
  我被魏云楼的话扰乱了,自己独自感悟转生印的变化时,时间又不知不觉流逝了很多,我的头发和胡须完全白了,随手一抓就大把大把的脱落。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宛若重生



  在那种时间急速流逝的情况下,我比灵灵的状况更糟糕,老迈的好像一个风烛残年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老死。灵灵在全力阻止,但是光壳上那一片片黑色的叶子似乎拥有超凡的力量,连灵灵也无能为力。我的牙齿开始松动,越发感觉双腿支撑不住身体,慢慢发软,忍不住一下就歪倒在地上。
  “子辛!”灵灵马上俯身抱着我,两只眼睛里全都是泪,她不停的摸着我的脸,好像要把脸庞上的皱纹全部抹平,让我的样子停留在这一刻。
  “陈近水!你真的要死在这里!?”魏云楼在外面看到我的状况,语气变的凌冽而且急躁,大喊道:“你要记住,你一旦死了,整个七门就彻底完蛋!”
  “没什么,那没有什么......”我喃喃的说了一句,像是回应魏云楼的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个人在经历中成熟,成长,如果这段过程太漫长,那么他或许会忘记一些事情。但是没有谁像我一样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中骤然衰老,好像一瞬间就经历了一生。
  这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我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但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从当初离开小盘河,踏上了那条漫漫的路开始,我一直在努力,在拼搏。不以成败论英雄,我尽力了,濒死的时候,至少我没有遗憾。我为了七门,为了大河而死,死了之后,可以安心的去面对七门的列祖列宗。
  “陈近水!你不要命了!”魏云楼可能真的不想让我死在这儿,他的目的是围杀灵灵,但是我死都不肯离开,也不肯求饶,魏云楼的表情愈发急躁。
  “生无惧,死无憾。”我淡淡的笑了笑,人之将死,心境豁达,面临死亡的一刻,我感悟到的,仿佛比之前二十年所感悟的都要多。心境上的变化让身体里波涛汹涌般的起伏,血液中带动铜鼎的精魄,上下翻滚,大鼎的影子在头顶若隐若现,冲天的阳气在全力对抗流逝的时间。
  但这改变不了什么,在这个隔绝又密闭的空间里,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灵灵衰老的速度很慢,一直都是青春烂漫的脸庞,只不过眼角在慢慢的浮生着细密的皱纹。她轻轻摸着我的脸庞还有一头白发,神情越来越痛苦。她清灵的好像不沾一丝尘世的烟火气息,然而却忍不住失声痛哭。那哭声悲到极点,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只是望着她。
  “要是你想死!那就死吧!”魏云楼在外面焦躁的走来走去,最后咬着牙道:“你死了,大河的总势还是不会变的!”
  我和灵灵都被流逝的时间困扰着,没有余力在顾及其它。那颗深坑里的心脏跳动的愈发激烈,蹦来蹦去,再也压制不住了。如果在平时,我还可以拼命,拼命去想办法压住它,然而此时此刻,我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了,身子微微一动,就感觉骨头要散架。
  轰隆......
  就在这个时候,封闭的光壳外面,骤然传出一片微微的震动和潮水一样的轰鸣。我看不见任何外界的情况,但是却能感觉到,河眼周围的河水在猛烈的翻滚。那种声音和波动越来越近,如同大河要翻个底朝天一般。我和灵灵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听到这阵响动也无计可施,不过魏云楼猛然竖起耳朵,表情阴晴不定。
  “顶住!”魏云楼对身后那些联手催动着光壳的人道:“不管是谁来了,一步都不能退!这两个人不死,我们交不了差!”
  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就意识到魏云楼他们也是受人指使的,而且幕后的主使者显然是个狠角色,他一说交不了差,后面那些人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更加卖力的让流动的光壳猛烈转动。
  整个河眼好像都被那片潮水般的波动给围住了,前后不到两分钟时间,波动越来越近,隔着一层光壳,我也能感觉到那是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力量在逐渐袭来。深坑中跳动的心脏突然一下子停住,像是一个感应到危险的人蛰伏起来一样。
  嘭......
  一道耀眼的金灿灿的光芒出现在了视野中,那道金光透过流转的光壳,映入眼帘,而且速度快的惊人,我已经老眼昏花了,转头都觉得困难,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金光轰的直逼到了光壳外面,密不透风的光壳顿时被撞穿了一个大洞,光壳上乌黑的叶子如同被金光融化了一样,一片片的化为泡影。
  我看到那片金光几乎把整片空间里的光壳都化掉了,紧接着,莲花木像在金光的包裹中飞速的冲过来,一下子滑到了深坑里。这个坑当时就是为了安放莲花木像而开凿出来的,莲花木像落入坑里,严丝合缝,死死的把心脏压在下头。之前停滞的心脏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威胁和刺激一样,用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和速度不断的朝上撞击,那么沉重的木像被撞的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被掀开。
  但是光壳被莲花木像化掉的一瞬间,密闭的空间解封了,飞速流逝的时间也顿时趋于正常,我感觉那种将要老死的趋势随即停止,老迈不堪的躯体里生出了一点力气。
  “子辛,来!”灵灵马上拉着我,一步跳上了莲花木像。这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神木,比九黎的乌苏木更加罕见,更重要的是,这是当年禹王十死之后最终的归宿地,拥有超脱一切的圣洁和神性。跳到木像上的一刻,身躯被金光包围,一丝丝的金光像是温温的暖泉,滋润着身体。脸上的皱纹渐渐平复,银霜似的白发也一根根的变黑,灵灵端端正正的坐在木像上面,她一坐上去,被压在深坑下面的心脏就显得无力,再也掀不动莲花木像了。
  “这是要搞什么!”魏云楼看到光壳被融化的无影无踪,顿时恼怒,勒令后面的人全力毁掉这尊莲花木像。
  我连动都没动,只是冷冷一笑,禹王的神体就安葬在莲花神木里,魏云楼虽然厉害,总归是个凡夫俗子,这样的人也来打禹王的主意,只不过是自寻死路。
  魏云楼身后的人蜂拥而上,就在他们刚刚抬脚的瞬间,莲花木像外的金光猛然通亮,千万道金光齐刷刷的透射出去,几个人的身躯被淹没在金光里,对方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已经被金光彻底融化。
  “嘶......”魏云楼直到这时候才感觉到莲花木像的可怕,二话不说调头就跑,他跑的很快,弥漫的金光涌动到身后,把他的后背腐蚀的血肉横飞,魏云楼强忍住疼痛,从另一条通道急速逃走。
  “子辛,不要去追了。”灵灵坐在莲花木像上,神情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失落,与此同时,我也发现莲花木像的本体远不如我上次见它的时候那么莹亮,除去那片金光,木像其实已经开始腐朽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吃一惊,木像的变化,寓意着什么?是安葬在神木里的禹王出现了变故?纸人章家的八字眉曾经说过,他亲眼看见莲花木像里面,有一个白须白发的人。我飞快的爬到木像胸口的位置。
  木像的胸口上有一道裂痕,已经崩裂很多年了,八字眉当时就是从这道裂痕中看见那道人影的,毫无疑问,那个白须白发的人,就是曾经十死十生,以血肉铸造九鼎镇压蚩尤的禹王。禹王在七门人心里,是神一样的存在,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小心翼翼的透过木像胸口的裂痕,望了进去。
  但是这一望,我的心就凉了半截,裂痕的后面,空空荡荡,别说人影了,连一根头发都没有。
  禹王怎么不在了!?他的神体下葬在莲花木像里已经那么久,始终徘徊在大河中,而且禹王十死,已经到了极限,不可能再转世重生,他的神体呢?
  目睹着空空荡荡的莲花木像,我马上意识到,大河的变故果然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蚩尤的残体想要逃脱,现在连禹王也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尊将要腐朽的莲花木像。思索之中,衰老的躯体渐渐恢复原状,灵灵也重新变成出生不久的婴儿,咿咿呀呀的在莲花木像上挥动小手。
  “我们走吧。”我思索了片刻,然后拉着灵灵想要离开这儿,万尘的神魂逃掉了,老刀子那帮人很可能在短时间里赶到这儿,蚩尤的心脏有莲花木像镇压,暂时应该是没问题的,情况特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子辛......”灵灵对我摇摇头,示意她不能走。我懂她的意思,腐朽的莲花木像能否长时间镇住心脏,还是未知数,只有灵灵继续留在这里,才能保证无恙。
  我看着她那娇嫩的小脸,本来想要劝阻,但转念之间,又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为了某些人,某些事,我们还是要不断的付出。
  但是我心里很不安,河眼的位置已经暴露了,魏云楼知道,老刀子肯定也会知道,把灵灵一个人留下,她还会继续受到接连不断的威胁。
  第三百五十八章




  今非昔比




  灵灵的安危让我举棋不定,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她好像牵动着我神经最脆弱敏感的一环,每个人都是要付出的,然而我不想让她背负那么沉重的负担。
  “子辛......”灵灵的目光里充满了不舍,但还是冲我挥着手,像是道别。
  离别,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但真要做起来的时候却千难万难,我始终不安心,在莲花木像上犹豫,大概一两分钟时间,莲花木像突然生出一股隐隐的弹力,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团软软的云,整个身体被托着飘离出来,稳稳的落在一旁。紧接着,莲花木像上的力量越来越大,推着我一步一步退向离开的通道。我使劲扒着墙边,然而那股力量大的无法抗拒,忍不住一松手,已经顺着通道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很远,身躯一弹,从通道边那层几乎透明的墙壁被硬挤了出去。
  身子一下浸泡在河水中,就在我离开河眼的一瞬,那堵透明的墙壁被一片金光包裹,整个河眼全部都是金黄的光芒,眼前一黑,意识有些恍惚,随着水流浮出水面。出水的时候,猛吸了两口气,脑子又清醒了,一头重新扎下去。然而这一次,我找不到河眼了,它好像从大河的河底骤然消失了一样。
  河眼是被隐去了?还是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心里紧张的时候,又是一松,河眼不见了,至少里面的灵灵不会再受到外界的干扰和威胁。
  我记不清楚在河眼里被困了多久,等到浑身湿淋淋的爬上河岸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虽然河眼不见了,但我还是没有马上离开,我想再守一段时间。找了个地方把身上的湿衣服烘干,情况一稳定,脑子里的念头一道一道的冒出来。我回味着之前感应到的转生印里的记忆碎片,那巍峨的宫殿,还有宫殿前好像等候了一千年的身影。
  灵灵,她到底是谁?叶子,她又是谁?她们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庞,和裂谷冰河边的那道影子,出奇的相像。自从见到裂谷冰河边的影子之后,我一直隐约的感觉,那应该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她完全消失了,但是她消失之后,灵灵和叶子相继出现,到底谁才是那道身影的延续和转世?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两个女人都那么神秘,但灵灵好像一汪清泉,我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却能感觉到她那颗纯净到一尘不染的心,然而叶子出现的太突然了,当时她刚刚出现的时候,我就怀疑过,为什么会那么巧?只不过身那时候身在九黎,叶子又傻傻的,我没顾得上考虑那么多。
  现在想一下,就觉得这其中,好像存在着什么疑点。骤然间,脑海里翻出一个让我心底发寒的猜测,在九黎那种险恶的环境中,傻傻的叶子就算有什么特殊的本事,能够一个人安然无恙的度过那么多天?她出现的突然,中间消失的又很突然,她傻呆呆的,怎么会清楚的辨别方向,又恰恰在我被独眼邪神还有苗尊围困的时候跑出来解围?
  难道,她在装傻?只有装傻,才能把那些解释不清楚的问题给拖过去。
  我的心一下被揪紧了,马上就打算赶回去,把这个事情彻底弄清楚。我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这片河道已经完全平稳了,但是临走之前要把最后一点可能暴露的线索处理掉。我飞快的赶回荒芜的小盘河村,然而还没有走到村子边,远远的就看到七奶奶家的老屋塌成了一片平地。莲花木像既然要隐藏河眼,就会比我做的更周全,不用看也知道,那条通往河眼的地道,肯定是被堵住了。
  我立即走上了回去的路,小盘河一荒,附近百十里就没有渡口,我从清晨一直走到傍晚,打算第二天早上在前面的渡口坐船。但是刚刚找了个地方想安顿一下,从远处就亮起了一道一道强烈的光线,还有汽车开动时的轰鸣声。我只看到了模糊的影子,不过一看见车灯光,就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老刀子。
  除了老刀子那帮人,还有谁能调动这么庞大的车队?我赶紧躲了起来,露头继续观察。那支车队有七八辆车,三辆车上坐满了人,剩下的装载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车队一直沿着河滩朝前行驶,明显是冲着小盘河河道的方向而去的。等到车队从眼前行驶过去的时候,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尽管暂时没有看见老刀子,但这些必然是他的人。
  他们来的果然很迅速,可能接到万尘的回报马上就集合人手朝这边赶,河眼已经不见了,他们赶过去也是白费力气。我没必要再去横生事端,况且和老刀子之间有了深深的矛盾,我不想见他,所以藏的很严实。
  车子一辆一辆的从眼前行驶过去,最后一辆车开走的时候,我也暗中放松下来。但是刚刚一松懈,就感觉身后有一股很异样的气息,猛然一回头,立即看见一团飘忽在头顶的模模糊糊又扭曲的影子。那影子淡的好像一片虚无,显然是一道脱体的神魂。
  “陈近水!”那道神魂发出一声愤怒记恨的魂音,我一下子听出来,那是万尘的神魂。
  我心里一惊,抽身就走。我修习过十三宝塔术,万尘的神魂既然被我发现,就不会构成威胁,但是他不顾一切的从半空朝我猛扑下来,神魂都是阴物,我身上阳气那么重,普通的魂魄不敢作祟。然而万尘明显是要拼命,神魂一袭而来,我头上冲天的阳火把万尘逼开。可是就在阴魂阳火碰撞的一刻,骤然炸出了一团绿油油的火光。
  那火光惨绿惨绿的,在夜晚分外的扎眼,同时还伴随着一声闷响。车队里明显有人发现了,跳下车子大声的左右招呼,七八两车子先后停下,下来几个人,朝这边飞跑。我没心跟他们纠缠,拔腿开溜。我的速度非常快,一跑起来,后面的人就追不上了。本来应该逃脱的很轻松,但是跑着跑着,一道身影风驰电掣一样的紧紧缀在身后,甩脱不掉。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不是冤家不聚头,整个车队里除了老刀子,还有谁能追的这么紧?
  老刀子闷着头一路追赶我,他好像更瘦了,头顶的头发也白了一片。我们两个一追一赶,很快就从河滩附近跑远,把车队的人全部远远的甩开。老刀子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猛追,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很复杂,既觉得老刀子太死板,却又有那么一丁点内疚。不管怎么说,他的儿子,是死在我手里的。
  “你想要怎么样!?”我放慢脚步,转头看着一路追来的老刀子。
  “你是杀人凶手,我要抓你。”老刀子也随即放慢了脚步,死死的盯着我。他的眼睛不如我当时初见他时那么深邃,可能是熬夜熬的多了,老刀子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一脸的疲惫。
  我就觉得老刀子古板的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恨。他一直在河滩上,对大河的变故不会一无所知,他应该知道我们七门始终抱着保大河平稳的宗旨,但是他还是死钻牛角尖。
  “抓了我,你去对付旁门!?你去平息大河祸患!?”
  “杀人偿命,这是法度,天地草木都可以有情,但法度不能留情!”老刀子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法度,那是比大河祸乱更可怕的事!”
  “那你就抓吧!”我不知道老刀子的话是不是出于本心,但是我不想在这里纠缠太久,否则车队那些人赶过来之后,又会是一番杀戮。
  我骤然一折身,直直的冲向老刀子,他的本事应该比爷爷逊色一些,我比他年轻,比他力气大,这是优势。转身奔过去的时候,老刀子丝毫不退,两个人嘭的撞在一起,大打出手。我正是这一生精力和气血最旺盛的时候,猛打猛砸,和老刀子硬碰硬的对撞了不知道多少下。两个人都很吃力,按照正常情况,我要耗费很多时间才能力拼黄沙场胡家的血眼,但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我一拳砸向老刀子,趁他全力抵挡的时候,身子里五尊铜鼎的影子一起冒出来,嗡嗡作响。
  老刀子明显吃了一惊,全力在防备着五尊铜鼎的虚影,这时候,我悄然引动了一丝护体的雷光,护体的雷光是我在九黎觉醒了转生印之后才有的,老刀子好不知情。雷光从头顶的黑暗里猛然垂落,老刀子粹不及防,一下被劈了个正着。
  我并不想要他的命,所以下手很有分寸,老刀子一头白发被劈的焦黑,整个人蹬蹬的倒退了几步,一下子坐到地上,脸色苍白。我借着这个机会,转身就走,老刀子骤然受到创伤,肯定追不上我了。
  “陈近水!”老刀子艰难的翻身爬起来,他也知道追不上我,所以干脆停下脚,在后面大喊道:“陈近水!防备你身边的人!”
  第三百五十九章




  恶鬼上身




  “你说什么!?”我听到老刀子的话,随后就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
  老刀子的脸色白的和一张纸一样,他是一甲子一出的血眼,就算我偷袭得手,也不可能一下子把他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但老刀子没有再追我,他站在原地,对我道:“我知道,你跟自然道的人有接触,你杀了我儿子,但是我却不想你被人暗中算计。”
  “这话是什么意思?”猛然听上去,老刀子这话像是在挑拨离间,自然道的老学究曾经说过,这个古老的传承一向与世无争,不理世事的,但是念头一转,马上回想到了魏云楼在河眼中对我的绝杀,心里立即迟疑了。
  “如果没有自然道,就不会有今天大河的变动和祸患!陈近水,你功夫强了,但还年轻,你的眼睛,看不透所有。”老刀子一字一顿道:“自然道是这场祸乱的真正根源,如果不是他们,就算九黎的始祖蚩尤,也掀不起这场波澜!”
  我心里起伏不定,还想继续问,但是就这个节骨眼上,远远的地方亮起了很多光线,车队的人正在朝这里追赶。我迫不得已转过身,不理会老刀子,飞快的消失在黑暗里。老刀子都不再追赶了,后面的人自然也没有追过来,跑出去五六里地,我转上了小路,脚步这才放缓。
  老刀子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提醒我防备身边的人,究竟是防备谁?老鬼,爹,庞狗子,弥勒,这几个人就不用说了,是我们七门的人,就算老蔫巴,金大少,还有赛华佗,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想来想去,叶子的身影,就出现在脑海里。老刀子在提醒我,防备这个来历神秘又呆呆傻傻的叶子?
  本来,我已经对叶子的出现有所怀疑,老刀子又恰好说到这个点上。我心里愈发不能平静,叶子是我带回去的,弥勒他们对叶子不会有任何防备,如果这时候再出现什么情况......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连走了一夜,天亮的时候赶到下一个渡口,让船家全力赶路。连着奔波了几天,其实很疲惫了,但心里满满的都是担忧,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上。老刀子说的很对,我的功夫一天比一天强,然而与生俱来的心性却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改变的。
  我的眼睛,看不透的东西还有很多。
  船家使出吃奶的劲儿,每天就睡那么三四个小时,一直把我载到目的地,河滩距离老鬼他们临时的住处还有一大段路,但是下了船我一刻不停,一口气从半下午走到夜里。星光月光之下,我远远看到了那片临时搭起来的小院子,一切看上去那么安静,高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松了一点,快步走了过去。
  平静的小院子真的很正常,夜还不算很深,我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金大少坐在院门外头,望着头顶的月光出神。我这才真正放心,和金大少聊了聊,问问这几天的情况。
  “叶子,她好吗?”我不想问的那么直白,所以含含糊糊的找金大少打听。
  “还好。”金大少朝院子一边一座单独的小草房望了一眼,咂咂嘴,道:“水娃,说实话,我是很羡慕你的,而且觉得很不公平。”
  “怎么?”
  “论功夫,我甘拜下风,但是论长相......”金大少甩了甩油光光的中分头,道:“我自认还是要比你帅一些的,可是为什么你一出门就能捡到妞儿?还都是那么水灵的?真是羡煞个人儿......”
  “很羡慕,是吗?”金大少的话还没说完,谭小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们身后,脸上像是结了冰。
  “随口说说而已,你千万不要当真。”金大少的脸马上就绿了,小心的陪着笑脸,围着谭小秋滴溜溜的乱转:“你一直都知道的,弱水三千,俺只舀一碗......”
  他们两个揪着耳朵闹成一团,我笑了笑,去和老鬼还有爹他们打了个招呼,等到再出屋子,目光也盯住了院子一端那座小草屋上。这里住的男人多,叶子一个人不方便,专门让她睡在这小屋里。我想着老刀子的话,越来越不是滋味,叶子可疑吗?她有坏心吗?如果她真想对我不利,那么我在九黎被苗尊和独眼邪神围住的时候,她何必又要出来搭救?
  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走向了小屋,在小屋的侧窗边站住了。屋子里光线很暗,但是我能隐约看见叶子正在熟睡,她盖着一床薄被,睡的很香,那张隐隐约约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我脑海里的念头翻转不定,一会儿觉得这里面确实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一会儿又觉得笑容如此纯真的人,心性不会阴邪。如此反复了许久,我微微叹了口气,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总不能武断的乱下结论,只能暂时对叶子多加小心。
  我低头想了一下,连着奔波,确实有些疲惫,想要先睡一觉,但心里又装着事,等到我再次抬头透过侧窗望向叶子的时候,骤然间发现,她身上盖着的那层薄被,好像充了气一样慢慢的鼓了起来。
  这个变故让我心里一慌,被子下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一点一点变大,然而熟睡中的叶子一无所知,依然睡的死沉死沉的。一时间,我手足无措,转身想把谭小秋喊过来,让她进去看看。
  但是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我的瞳孔猛然缩了一圈,从那床薄被下面,慢慢的伸出一只漆黑的手。叶子软软的手垂在床边,那只黑漆漆的手一下把叶子的手抓住了。
  看到这儿的时候,我再也顾不上喊谭小秋,直接就从侧窗翻了进去,两步跑到床边。那只黑漆漆的手抓着叶子的手,抓的很紧,叶子仍然毫无知觉,但是嘴角的笑容已经凝固了,眉头微微皱起,身体在轻轻的扭来扭去,就好像熟睡中的人受到了魔怔。我冲到床边的一刻,还能看见薄被下面鼓起的那一团东西随着叶子在扭动。
  不由分说,我一下就掀开了被子,被子被掀开的同时,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脚底板,不知道是惊还是怕。
  我看到一个浑身黑漆漆的人,正趴在熟睡的叶子身上,我把被子掀开的时候,这个黑漆漆的人转脸朝我阴阴一笑。这个人和叶子长的一模一样,但是叶子的皮肤白如冰雪,这个人却黑的像是墨染出来的,她的皮肤一片乌黑,脖颈上有一片叶子的印记,她阴森一笑,露出两排惨白的牙齿,眼珠就像镶嵌在死肉上的两颗白石子儿,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一黑一白两个相同的人,以这种方式上下叠加在一起,那样子说不出的诡异,就如同睡梦中被恶鬼压身了一样。
  但是这只恶鬼,却让我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我根本顾不上想那么多了,抬手就抽了过去。黑漆漆的人呱的笑了一声,不等我的手掌抽到身上,她已经在笑声中唰的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非常彻底,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黑漆漆的人一消失,正在微微扭来扭去的叶子也随之安静下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一片冷汗,轻轻的转了个身,继续入睡。我没有惊醒她,仔细的望过去,但是仅凭肉眼观察,我看不出她是否有转生印。
  那个和叶子长的一模一样的黑漆漆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一直都跟着叶子?我也觉得浑身上下冷汗不断,然而对叶子的那些怀疑,瞬间就减少了。如果叶子不是呆呆傻傻的,她会不清楚这件事?不清楚这个黑漆漆的人的存在?
  我的睡意完全打消了,轻轻搬了把椅子,就坐在叶子床边。思来想去,我总觉得叶子离奇又巧合的出现,不会和那条漆黑的影子没有关系。那影子到底会是什么?我想了半夜,却没有找到答案。但是我清楚,这个东西必须要弄清楚。我坐在床边,全神警惕,头顶和肩膀的阳火不断的四溢,后半夜很平静,叶子也睡的非常安稳,再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天色刚刚泛亮,叶子朦朦胧胧醒了过来,她看见我坐在床边,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喜,一下拉住我的手,揉着眼睛,道:“子辛......”
  我应了一声,眉头却越皱越近,之前的一幕来去匆匆,一直到这个时候,我都说不清楚那个黑漆漆的人是突然消失了,是隐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甚或是没入了叶子的身体。
  老鬼他们肯定不懂这些,赛华佗略懂一些小望气术,我托他看看,但是赛华佗看了很久,对我摇摇头。
  “这个人的命骨很重。”赛华佗道:“跟你几乎也不相上下了,但是她的命格更怪,我真的看不出端倪。”
  “真的看不出?”我始终觉得这个事情要是不弄清楚,心里就好像坠了一块石头。想了很久,我想到了松树岭的张龙虎,河滩上的道门中人有不少,但修行最深的,应该就是张龙虎了。
  我马上整理了些东西,想带着叶子去松树岭,让张龙虎亲眼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六十章




  不得不弃




  我第二天就带着叶子上路了,沿途自己也回想过,我很怀疑叶子的身上是不是隐藏着一只恶灵。但从那天晚上之后,黑漆漆的人再未出现,叶子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看着她懵懂的表情和神态,我心里少了疑惑,多了怜悯,一路上悉心照顾她。
  大河滩的风波没有波及到遥远的松树岭,我见到张龙虎的时候,他那只受伤的眼睛已经结了疤,用一只黑眼罩兜着。满头白发又穿着道衣的张龙虎兜着眼罩,那模样看起来有点滑稽,然而我却笑不出来,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过他这样的人早已经豁达通透,完全不在乎这件事。
  我悄悄跟张龙虎说了叶子的事,尤其是那天晚上的一幕,讲述的非常清楚。张龙虎许多年前已经名满大河滩,对驱妖捉鬼这些寻常的道门手段精熟无比,如果叶子身上真隐藏着什么不见光的东西,绝对瞒不过他。
  叶子就坐在阴暗的山洞里,我嘱咐她不要乱动,张龙虎盘腿坐在叶子面前,用一面罗盘似的东西在她脸上晃了几下,罗盘很安静,什么异样都没有。这可能说明,叶子的身上似乎并未隐藏着我所想象的恶灵一类的东西。
  我感觉到欣慰,但又不安,叶子身上没有东西,自然是好事,可那天晚上黑漆漆的人,会是什么?
  叶子看上去有些紧张,张龙虎收起了罗盘,我忍不住凑过去问道:“没有什么问题吗?”
  张龙虎转头看看我,眯着眼睛不说话,叶子傻乎乎的左右望向我们两个,本来,我认为罗盘没有异样,就说明不会存在问题,但是转眼间,我从张龙虎那只半眯着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非同寻常的光。
  “出来!”张龙虎陡然低喝了一声,眯起的眼睛完全睁开了,抬手在叶子脸上猛按了一下,他的手掌心有一道鲜红的符印,虽然没有真正触及到叶子的脸,但这一掌按下去,我立即看到叶子的后背处硬生生的挤出一张漆黑的脸庞。
  那张脸庞黑的和炭块一样,和叶子的长相一模一样。我顿时惊急交加,这张脸,分明就是那一夜压在叶子身上的黑漆漆的恶灵。
  咔......
  原本一无所知的叶子这时候突然诡异的一扭,两条胳膊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角度嗖的绕了个圈,脖子的骨头咔嚓一响,脑袋歪歪的耷拉下来,一直纯净清澈的目光像是混进了一团灰尘,朦朦胧胧,两只眸子死灰一片。
  已经挤出叶子身体的那张脸阴森森的笑了笑,随即没入她的身躯,黑脸入体的时候,叶子的目光又是一变,那片灰扑扑的色泽不见了,眼光恢复明亮。张龙虎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稳稳的扶住叶子。紧接着,他摊开掌心那道血红的符,再一次在叶子面前猛按过去。
  嘭......
  叶子的身躯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骨节一阵爆响,那张黑漆漆的脸贴着叶子的后背出现,叶子整个人顿时抽搐起来,眼睛里闪过一片如同要死去一样的灰光,我心神慌乱,抬手朝那张黑漆漆的脸抓过去。但是不等触及对方,黑脸又一次钻进了叶子的身体。
  “这个东西,逼不出来。”张龙虎反复尝试了两次,已经知道叶子身体里的东西不能离体。
  “那怎么办?任由这东西留下?”我扶着叶子匆忙问道:“那是什么?是恶灵?还是什么脏东西?”
  “我看不出来。”张龙虎叹了口气:“那东西只要被逼出来,这个女人就难活了。”
  “子辛......”叶子可能承受不住这种折腾,抓着我的胳膊,怯怯的望了望张龙虎。
  我的神色有些黯然,如果连张龙虎都解决不了这个事情,那么大河滩还有谁能帮叶子?人力不能企及的事太多了,想了一会儿只能认命。我有事要做,张龙虎也在静修,不想过多打扰他,当即就要带着叶子告辞。
  “说两句话吧。”张龙虎对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单独跟他聊两句。我觉得没有必要,叶子反正痴痴傻傻的,但张龙虎一再坚持,我就打发叶子到山洞外面去呆着。
  等到叶子离开山洞,张龙虎坐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儿,抬头对我道:“找个机会,杀了她!”
  “什么?”我一惊,诧异的望着张龙虎。
  “她身上有种你看不到的凶兆,迟早会危及到你,会危及你身边的人,会坏你的事!”张龙虎的神色很郑重,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要做大事,就要除掉眼前所有的障碍!”
  我了解张龙虎,他不会害我,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如果是别的事情,我会听从张龙虎的建议,但是动手去杀叶子,我怎么下的去手?
  “我知道你的心性不嗜杀,但是这个人就像裹在一团浓雾里头,除了那片凶兆,我什么都看不透。”张龙虎又想了想,道:“你下不去手的话,那就丢掉她,丢的远远的,暂时只能这样了。”
  我很为难,本来带叶子来松树岭,是想救她,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人面蛛上纠缠的命纹已经解开了。”张龙虎接着道:“你的命,以后都要靠你自己去掌控,孰是孰非,你自己决断吧。”
  我犹豫了很久,始终下不定决心,叶子本人可能没有什么,关键的是隐藏在她身上那个连张龙虎都看不清的黑漆漆的影子。想想一路把叶子从九黎带回来的情景,心里隐隐后怕,她一直都跟老鬼弥勒那些人在一起,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该如何收场?
  我心里一万个不情愿,然而为大局着想,也为了老鬼他们的安危着想,只能把叶子丢掉了。我跟张龙虎道了谢,带着叶子离开松树岭。心里虽然已经做了打算,但真到丢弃她的时候,又非常不忍。我在一个小镇子上给叶子买了新冬衣,又买了些点心装了一小包。走走停停,赶了四五十里的路,专门找了个上了年纪的敦厚老船家,背后跟他交待,让他载着叶子一直顺河走,走上几天,找个合适的地方让叶子上岸。那老船家很惊诧,但是收了我不少钱,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我陪他们走了一天,当第二天半下午的时候,我指着天边那轮好像映在画里的夕阳给叶子看,叶子看的出神,看着看着就站起身,朝红红的太阳伸出手,想把它摘下来。她一脸的纯真和烂漫,像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我不断的劝说自己,叶子在九黎那种地方都能活下来,何况是在大河滩?
  她一定会活下去的,会活的很好。
  我趁着叶子朝那边眺望的时候,对老船家使了个眼色,然后悄悄起身,无声无息顺着小船船舷钻入水中。在水里一口气憋了两三分钟,等到再露头的时候,小船已经顺着河面行驶出去了一截,叶子发现我不在了,在小船上呆呆的四处转头,不断的喊着子辛子辛。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总之苦涩交加,索性又一头扎进水里,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了。
  一直过了很久,我才慢慢上岸,朝河滩那边走了一段,在一个布满落叶的小树林边停下,捡了一堆柴火,燃火把衣服烘干。这个季节的树林子没有半点生气,死气沉沉,偶尔有老鸹飞过头顶,呱呱乱叫,更让周围的气氛肃杀凄凉。我默默的坐着,心里百感交集,心底的孤独,想赶都赶不走,苗玉离开了,小九红离开了,灵灵和叶子都离开了。
  每个女人,在生命中留下的印记都是不同的。
  衣服烤干的时候,我又朝火堆里加了点柴火,想在这里坐上一夜,明天再做打算。带着潮气的柴火丢进火堆,噼啪一阵轻响,我刚要闭上眼睛养养神,肃杀的林子里面,骤然传出了一阵地面的枯枝被踩动的声音。
  我的感官今非昔比,已经算是很敏锐了,那阵响声传出的同时,我已经闪电般的睁眼转头。火堆的光线照不到那么远,而且林子里的树遮挡了视线,我能察觉到声音的来源方位,但暂时看不见什么。不过我心里很清楚,一定是有人来了,暗夜里的火堆是非常显然的目标,对方估计就是看到了火堆以后才靠近的。
  “谁!”我一捏拳头,挺身站了起来,一动不动的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要对方有任何举动,一露面就会被我察觉。
  “嘎嘎嘎嘎......”
  我的话音刚刚一落,林子里顿时爆发出一个女人的笑声,那笑声嘶哑又凄凉,听的人头皮不断发麻。紧接着,掉光了树叶的树木之间,晃晃悠悠的闪出一个人影。那应该是个女人,笑声就是从她嘴里发出的。
  这深更半夜里突然爆发出的笑声非常骇人,我冷冷的注视着对方,同时还在感应周围的异样。那道人影嘎嘎的笑着,迈步朝这边踉跄着跑,等到离我还有十多米的时候,她抬手就抛过来一团东西。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一家惨死




  人影抛出来的东西呼的飞了过来,带着一股隐隐的血腥味儿,我心里更加不安了,根本不敢直接去接触这团东西,随手拿了根木棍,在那团飞舞而来的东西上一点。我的力气是足够大的,就这么一点,那团东西就顿时啪嗒落在地上。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汗毛忍不住直立起来,那团带着血腥味儿的东西,竟然是个死孩子!他死的非常惨,被人硬生生抓穿了胸膛,满脸满身都是凝固了的鲜血,小小的身子已经僵硬了,但是胸口上的血洞清晰可见。那孩子闭着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至死都没有消退掉的痛楚。
  “嘶......”我微微抽了口凉气,抬眼看看站在对面仍然不断大笑的人影,心里恨意丛生,对一个孩子都能下这样的毒手,凶手还有人性吗?我行走河滩,身上担负着重任,很少会主动惹事,然而看到这个死相很惨的孩子,我无法淡定从容,脚步微微一动,就要冲着对方走过去。
  这种心肠毒辣的人,已经没有必要再活下去了。
  “嘎嘎嘎......”十多米外的人影被稀疏的几棵小树挡着,看不出她的样子,只能看见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随着夜风轻轻摆动,她不停的大笑,手舞足蹈,像是发了疯一样:“你看看啊,你看看啊,他是谁,他是谁......”
  我心里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又低头看看那个惨死的小孩子。这是个男孩儿,看样子只是河滩人家的孩子,衣着打扮很普通,但是透过孩子满脸干涸的血迹,我发现他的眉眼有些熟悉。再那么仔细的一辨认,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看着有些眼熟的死孩子,是金宝的儿子!我见过这小家伙几次,他儿子还小,所以印象不算特别深,但是认真的看,还是可以辨认出来。
  我骤然抬起头,望着对面那个笑声凄惨的人影,对方一边笑着,一边慢慢的走,距离一近,她的样子就显现出来。我看见她身上的衣服单薄污秽,脏的许久都没有换洗了,头发乱成一团,那分明就是金宝家里已经疯了一年多的老婆。
  “是你!”我心里的敌意顿时消失了,但一颗心仍然缩的很紧,这是怎么回事?
  “死了啊,死了啊,我的娃死了......”金宝媳妇走到跟前的时候,一屁股坐到地上,凄惨的笑声变成了嚎啕大哭,她的脸上也沾着血迹,不知道是孩子的,还是自己的。那哭声比笑声更加凄凉,听的我一个劲儿的发酸。
  “怎么就你一个人?”我抬头看看四周,心里的不安逐渐蔓延,金宝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他很了解,他是个非常顾家的人,当初就是为了保住老婆孩子的命,才被迫沿着河滩挖尸填河,过着半人半鬼的日子。我不知道金宝的媳妇能不能听懂我的话,但金宝不现身,只能问她了。
  “娃娃死了......”金宝媳妇哭着在地上爬动,一直爬到孩子的尸体边,把尸体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她已经疯了一年多,神智混沌不清,做什么事情心里根本没谱,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死掉了。
  她哭的很凄厉,又很伤心,我不忍打断她,不停的在四周张望。荒芜的小树林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在我的印象里,金宝是从来不会离开老婆孩子的。
  一直过了很久,金宝媳妇可能是哭累了,我赶紧趁着这个机会,蹲在她面前,小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金宝呢?金宝在哪里?”
  “你是水......水伢子......”金宝媳妇喃喃的说了一句,跟着眼睛突然一亮,道:“金宝在呢,在呢......”
  “他在哪儿?”
  “金宝说了,水伢子是好人,是好人。”金宝媳妇抱着死孩子,翻身爬了起来,脸上挂满了血迹和泪水,神叨叨的抬头在周围看了看,小声对我道:“他在呢,我带你去......”
  金宝媳妇抱着孩子转身就走,在前面带路,我跟着她从林子这边一直朝深处走去,林子并不大,走了大概四五十米,已经到了另一边。
  “他就在那边呢......”金宝媳妇回头对我道:“一直都在。”
  骤然间,我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稀疏的树林子里,我看到一具高悬在树杈上的尸体,好像一个吊死鬼,双脚离地一米多高,身体正随着穿过林子的夜风左右摆动。那道被吊死的身影让我感觉熟悉,只看了一眼,我就认出,那是金宝。
  我顿了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树上吊着的人的确就是金宝,他受了很重的伤,可能从别的地方逃到这儿,又被人活活吊死在树上。
  “金宝......”我的心头涌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金宝死了很久,身子已经僵直了,他一直在河滩附近赶尸下河,两只手全是老茧,布满了崩裂的血纹,他的肩膀被捅了一刀,一条腿也被打断了,我能看见尖利的断骨穿过裤子,隐约露在外面。他受了重伤,彻底跑不动了,才被人追上,然后残忍的吊死在树上。
  他犯了什么错?是谁杀了他?我感觉悲,又感觉愤怒,虽然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而且他替我们七门赶尸下河,一直在给七门做事。眼睁睁看着一个自幼无话不谈的伙伴惨死在面前,那种心情,一般人绝对体会不到。
  “他让人吊起来,吊着吊着就不动了......”金宝的媳妇呆呆的抱着孩子站在树下,抬手想把金宝放下来,但是金宝脖子上的绳子非常结实,拽不断。
  呼呼呼......
  悲痛之中,我突然感觉到金宝低垂的脑袋上面,飘着一团若有若无的气,那是一缕残魂。普通人肉身受损死亡之后,神魂脱体只能存在很短一段时间,然后慢慢的飘散。但是金宝最惦念老婆和孩子,自己死了,放心不下,一缕残魂坚持着不肯散掉。
  “金宝!”我望着那缕残魂,急切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杀了你!”
  呜呜呜......
  那缕残魂已经微弱到了极点,几乎发不出魂音了,但是它明显能认得我,呼的飘到我跟前,来回晃了晃。残缺的魂音呜呜不断,像是金宝在哭。
  “金宝,你说,谁杀了你!?”我唯恐残魂一散,就失去所有线索,所以又一次开口追问。
  “我......”那缕残魂凝聚了很久,终于发出一道需要全力分辨才能感应到的魂音。
  “不要急,我是水娃!和你一起长大的水娃,你说,慢慢说。”
  “我一直在赶尸填河,知道一些事情,六爷不镇河了,已经出河,他容不得我......”那缕残魂呜呜咽咽又断断续续道:“我老婆疯了,孩子还小,就巴望着给六爷卖命,能保住一家人,但是六爷容不下我啊......”
  “你说什么!”我听着就忍不住了,事情一下子扯到了爷爷身上,让我接受不了。尽管我和爷爷之间已经存在了一些间隙,然而我知道他的秉性,他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狠心人。他当年曾经一怒之下血洗排教,但那完全是因为爹的事情,如果没有深仇大恨,爷爷怎么会滥杀无辜?我摇着头,道:“我爷不是那种人!我不信!”
  “我让人吊死的时候......六爷就在......就在林子边上......”金宝的魂音彻底坚持不住了,随着夜风慢慢的散去,但是还是心有不甘的道:“水娃子,这是我的命,我不怪你,也不怪别人,就求你一件事,我娃子死了,老婆却还活着,拜托你,要是有空,稍稍照看她一下,让她活下去......”
  魂音之间的交谈,普通人是听不到的,但是金宝的嘱托尚未说完,他媳妇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在旁边一声大哭。
  “人都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还活着干什么......”
  嘭......
  我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金宝媳妇突然一头撞在旁边的大树上,她撞的很用力,完全为了寻死。等我想去阻拦,已经迟了,金宝媳妇的额头,还有鼻子嘴巴眼睛,一起渗血,进气少,出气多,眼见是不活了。
  头顶已经快要消散的残魂一阵扭曲,好像一个人经历了极度的痛苦之后突然昏厥过去,魂音彻底中断。
  我的拳头捏的很紧,不知不觉间牙齿也咬的格格作响。一种滔天的恨意在心中不断的膨胀蔓延,让我感觉愤恨的,不仅仅是金宝一家的惨死,更是一种隐隐的质疑和指责。
  是爷爷要金宝死的吗?如果真的是,那么他从小教我做人的道理,都从何而来?河凫子七门从不滥杀无辜,这是祖训,同样是一种道义。但是看着死在面前的一家三口,那种道义顿时如同沦丧了一般。
  七门历代奔波大河,流血流汗都不曾更改初衷,那是为了什么?一个人管不了世间所有的不平事,但事关七门,我就不能旁观!只因为我是七门的后人,是七门的大掌灯。
  “金宝,你要是有灵,就告诉我,杀你的人,朝什么地方走了!”
  那缕残魂若有若无,嗖的一下没入了金宝的尸体中。我看见金宝僵直的手臂微微抬了一下,指向林子外一条荒芜的小路。
  我飞快的挖了一个大坑,把金宝一家全都埋了进去,然后顺着金宝所指的方向,全力追赶过去。
  这并不是头脑发热,去逞匹夫之勇,金宝替七门做事,如果死了没人管,那么以后谁还会跟七门为伍?金宝已经死了,他不会说谎,他死的时候,爷爷就在旁边。无形中,爷爷在心里的影子,好像又模糊了一分,生疏了一分。心底本来就有的间隙,也瞬间崩裂的更大。
  第三百六十二章




  形如陌路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感受,只是闷头追赶。金宝死了大概有一天多两天时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追上杀他的人。那条小路一直弯曲着延伸向远方,有时候狭窄,有时候宽阔,天气很冷,小路又偏僻,期间始终没有遇到什么人,追了有一天时间,道路渐渐靠近了河滩。
  追到距离河滩不远的地方,我一眼就看到临岸的河面上慢慢漂浮着两艘船。这个季节,行船走水的人大多歇业了,河面上船只非常少。那两艘船相隔的很远,一直顺着缓缓的水流自行漂浮着,前面那条船上的人吆五喝六,从水里捞鱼,在甲板上生火烤鱼喝酒,热闹非凡。我放慢脚步,注视着船上的动静。那明显是一帮闯江湖的汉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里面隐约有几个似曾见过的面孔,但离的有些远,我不敢确定。
  就在我全神注视着大船的时候,在甲板上围坐着的一群人全都站了起来,船舱的舱门打开了,那些汉子冲着舱门殷勤的打招呼。
  “九妹,河面风大,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咱们刚打上来的鱼,鲜的很,九妹尝尝。”
  听到他们隐约的对话声,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一沉,把视线全部集中到了刚刚打开的舱门边上。大河滩只有一个九妹,那必然是小九红。
  舱门里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人身影刚刚浮现,我就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红衣。小九红还是小九红,她的侧影,我永远不会忘记,更不会看错。排教的红娘子死了,小九红隐然就是整个排教的大排头,身份更加尊崇,一群走水的汉子众星拱月一般,迎着小九红走出船舱。
  小九红身旁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挺拔精悍,我看不清他的具体相貌,但是却看得出他使劲贴着小九红,两个人看上去有些亲密。自然而然,我心里就猛然蹿起来一股酸酸的情绪,然而转念间,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次全力追赶,为的是给金宝讨回血债,而不是争风吃醋。
  从当时一柄鱼叉刺死红娘子的时候,我就很清楚,无论过去和小九红如何生死相恋,那都已经是过去了。
  我一步一步走向河边,偌大的河滩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当靠近河滩的时候,被众人迎到甲板上的小九红无意中朝这边一瞥,顿时看到了我。那种距离,仍然无法把人的样子看的一清二楚,但是就像我能认出她一样,她同样能认出我。看见我就站在河边,小九红的身子微微一晃,张口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那是什么人?”有人顺着小九红的目光也朝我这里望来,走船的人眼睛一般都很好,几个人眯着眼看了看,其中一个突然就失声喊了句:“陈近水!?好像是七门的陈近水!”
  这一嗓子喊出去,整条船上的人顿时都乱了,过去跟排教敌对,主要是因为红娘子的指令,其实我和排教的人之间并没有真正的恩怨。但是现在却不同了,我亲手杀了他们的大排头,这是大忌,也是深仇。一群人丢下手里的酒碗,纷纷顺手操起鱼叉砍刀,呼啦啦的围到船弦边。
  “狗日的!还敢到这边来!我们正找你呢!”
  “挖他的心,给大排头上供去!”
  一群人指手画脚的骂骂咧咧,小九红站在人群后,默默的注视着我,一言不发。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仿佛能看见她垂下的两只手,正不断的轻轻发抖。我不理会那些人的大骂,只是望着小九红,心里酸,又痛,然而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沉浸到那些让人痛苦的回忆中?
  我没有看到爷爷,最后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已经遇见了红娘子的母亲,金宝也说过,杀他的另有其人,爷爷只是旁观。我思前想后,就猜测着排教的人估计知道爷爷的下落。
  “我只是来问一句话。”我收敛心神,慢慢冲着小九红道:“我爷爷,他在哪儿?”
  我的话顺风飘了过去,小九红听的清清楚楚,但她仍然一个字都不说,望着我就好像望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种冷冰冰的目光让我心里一阵发冷。
  “问句话?好啊,你过来问啊。”旁边的人显然也察觉到小九红对我冷冷的神色,更加放肆了,用刀拍着船舷,挑衅似的喊道:“上来!有种就上船来问!”
  “你们不知道,这个姓陈的从来都是吃软饭的,过去都靠九妹护着才活到现在,你让他上船,他敢吗?”有人故意大声喧哗嗤笑道:“你敢过来吗?吃软饭的窝囊废!”
  “这个吃软饭的要是有胆过来,我就废了他。”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一边望着我,一边有意无意的又朝小九红身边靠了靠。
  不等那阵笑声落下,我已经飞身跨到临水处,一头扎了下去,这一个猛子扎的很深,整个人全部淹没在水下。河里的水从来没有清澈过,身子入水,一下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船上的人都有些慌,左右转头紧张的望着河面。我憋着气,从水下直直的潜游向大船,就在众人东张西望的时候,我已经悄然游到了船下。
  这样的大船常年漂流在水里,船身斑驳,很容易就能借力爬上去。我紧紧攀住船身,飞快的上爬,等到船上的人有所察觉已经晚了,我猛一发力,挺身翻过船舷,一脚踹开面前的两个人,稳稳的落在甲板上。这些人显然没有想到我说来就来,顿时慌成一团,几个最前面的人拿着刀叉张牙舞爪,但是还不等冲到跟前,已经被我一拳一个的打了出去。
  “我来了,谁要废了我?”我抖掉身上的水花,冷然注视着眼前一个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今天的我,不是过去的那个陈近水了,一群汉子左顾右盼,嘴里嘀嘀咕咕的,一时间却没人敢当面接我的话。
  “七门的大掌灯,威风八面。”一直没有说话的小九红终于开口了,但是语气冷的像是结了冰,而且带着些许的嘲讽,她慢慢朝前走了一步,道:“你找你爷干什么?”
  我有种说不出的痛苦,尽管一直在告诫自己,但那种痛苦却克制不住,当一个曾经最熟悉也最亲近的人突然变成陌路的时候,心痛必不可免。
  我尽力的在压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流露自己的情感,深吸了口气,心绪平息。听着小九红的话,我之前的猜测已经得到了印证,我熟悉她的脾气性格,如果小九红不知道爷爷的下落,她会明说,但她既然这么问我,就说明她心里清楚。
  “没什么大事,我只想问问他。”一提到爷爷,我就想起惨死的金宝一家,嗓音微微发颤,道:“问问他为什么杀了金宝。”
  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小九红又沉默了,她虽然刁蛮任性,但很少说谎。看见她的表情,我心里明镜一样,金宝一家惨死,小九红就算没有参与,至少也是知道的。
  “金宝?就是那个脏兮兮的货?野草一样的贱命,死了就死了,还值得专门一问?”小九红身后那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斜眼望着我,道:“你就是陈近水?我们鲁家跟排教世代相交,你害了大排头,鲁家本来就是要跟你说道说道的。”
  难怪这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从看见我开始,就好像有种隐约又强烈的敌意,原来是鲁家的人。自从大闹桑园村开始,鲁家对小九红的成见很深,然而这个时候的小九红已经是排教的首脑,而且排教和圣域之间又有些关系,鲁家赶紧就又开始巴结。
  “我叫鲁延阁,这几年一直都在嵩山,回家之后就听说你跟我们鲁家结了梁子。”这个叫鲁延阁的人微微卷起袖子,盯着我道:“今天既然碰面了,新仇旧怨,就一起算算吧。”
  我不想搭理他,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苦,这个姓鲁的跟小九红贴的那么近,难道两个人又有了婚约?酸水一股一股的,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生生的抢走了。我不愿搭理鲁延阁,然而一看他凑在小九红身边那股有意炫耀的神情,我就忍不住想要发火。
  可是心思一转,那股火气硬生生的重新憋回了心里,我和小九红现在算是什么关系?我凭什么去管人家的事情?想到这一层,我顿时气馁了,装作看不见鲁延阁,接着问小九红道:“你现在已经是排教的大排头了吧?我只问两句话,问完就走,我爷爷,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要在这里啰嗦了,九妹是什么样的人,和你说话,污了她的身份。”鲁延阁冷冷一笑,道:“你不就是想问谁杀了那个脏兮兮的汉子?不用问了,就是我杀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还施彼身




  听了鲁延阁的话,我心里本已经强压下去的火气爆发般的轰然冲到头顶,拳头捏的咯嘣作响,眼睛唰的就全部投射到对方身上,一字一句的问道:“是你杀了他!?”
  “是我杀的,你能怎么样?那个金宝,一文不值的贱命,我们鲁家的看门狗也比他高贵些。”鲁延阁丝毫没有任何愧意,冷哼着道:“给他留个全尸,已经是他的造化了!”
  “好,杀的好,说的也好,一文不值的贱命......”我真的愤怒到了极点,金宝已经死掉了,这个鲁延阁还在大肆的侮辱,愤怒到极点的时候,我的语气反而淡然又平静了,但是心里那股杀机却汹涌的如同潮水。
  “好了,不要说了。”小九红皱皱眉头,可能也觉得鲁延阁说的有些过分,岔开话题,把他拉到一边,对我道:“你问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你走吧......”
  “他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了。”鲁延阁对周围几个鲁家的人暗中使了个眼色,对方悄悄的从四面逼近,隐然把我围在中间。过去的事,在大河滩都传开了,谁不知道当时大闹桑园村的时候,小九红曾经说过的话,鲁延阁对我不仅仅是仇视,更有一种嫉妒。
  “你把金宝吊死在树上了......”我继续慢慢的走向对方,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好像要把甲板踩穿一样:“他的孩子那么小,也被杀了......”
  “就是我杀的,你能怎么样?”鲁延阁已经察觉到了我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杀气,但他常年在嵩山学艺,本事要比同辈的鲁家人强很多,恃才自傲。
  “你怎么杀了金宝,今天,我就怎么杀你!”
  我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再说了,话音刚刚一落,脚步猛然加快,早已经攥成一团的拳头呼啸而出。小九红一惊,她惊讶的瞬间,我看到她望向我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牵挂和关切。就这么一丝目光,好像让我回到了往昔,回到了波折却又甜蜜的那段时光中。
  可惜,我们注定回不去了。
  “不要动手......”小九红抽身就想阻拦,但鲁延阁的身手很强,我同样也在突飞猛进,两个人一动手,小九红顿时招架不住,身不由己的被震到了一边。
  砰砰砰砰......
  两个人一交手,我就知道鲁延阁不是三两下就能收拾掉的。跟人打斗的多了,我的经验也逐渐丰富,转身游斗,一边和鲁延阁纠缠,一边顺手把周围几个围着我的鲁家人收拾掉。前后三四分钟时间,我们两个从船舱一直打到船头,几个鲁家人哀号着翻滚倒地,被旁边的人仓促拖走。这一打起来,船上的排教人呼喊着想过来帮忙,但是跑到一半,同时停下脚步。我一拳把鲁延阁逼退了几步,微微侧头一看,是小九红暗中阻止了那些排教下属。她恨我,但仍然不愿别人辱我,杀我。
  我精神一振,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手相搏,鲁延阁在嵩山苦练了那么多年,但是力量却没有体内的五尊铜鼎虚影雄浑,两个人斗了大概七八分钟,他的颓势已经遮掩不住,每招架我一拳,就要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如此勉强之下,动作随即迟滞。
  嘭!
  鲁延阁被我一拳打的仰面朝天,身子翻滚了几下,一把抓住旁边一把锋利的砍刀,噗的吐出嘴里的血渍,挥舞着砍刀扑了过来。所有人都能看得出鲁延阁已经落在绝对的下风,有人高声喊道:“陈近水!这是老太太请来的客人,你心里想清楚!”
  “不要废话!”我随手抓起一根鱼叉,那人说的老太太,肯定就是红娘子的母亲莫天晴了,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管他是谁!
  当啷!
  全身的雄力全部灌注到手里的鱼叉上,接连两下,震的鲁延阁连连倒退,第三次重击之下,他手里的砍刀再也拿捏不住,呼的脱手飞出,鲁延阁的眼睛里全是恐慌,砍刀脱手的同时,他转身就想逃走。我毫不留情,拔脚赶到前面,鱼叉重重的一挥,鲁延阁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两条腿同时被打断了。我一步跨过去,抬手抓着他的脖子,把鲁延阁给提了起来。
  鲁延阁浑身血迹,在大声的痛苦呻吟,周围那些排教的人忍耐不住,都纷纷迈步上前。我一挺手里的鱼叉,指着他们喝道:“今天,我只给朋友讨回血债,不想波及他人!但谁要拦我!必杀!”
  一字一句,就像一道天雷翻过头顶,雪亮的鱼叉,逼人的杀气,把那帮刀口舔血的排教汉子全部震住了,彼此诺诺的对望着,一起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被提起来的鲁延阁趁着我分神喝退排教人的机会,右手一翻,袖口里落下一柄锋利小巧的刀子,闪电般的朝我勃颈处划了过来。刀子尚未划到面前,我另只手重重的砸落在他的鼻梁上。咔嚓一声轻响,鼻梁骨明显被打碎了,鲁延阁痛的几乎窒息,手里的刀子啪嗒掉落,鼻涕眼泪鲜血哗哗的混在一起,不断的淌落。
  这一下明显是把他打的痛楚难当,两条腿又折断了,软塌塌的像一条离水将死的鱼。我漠然看着他不断扭曲的身子,手像铁钳,不容他挣脱。
  “痛吗?”我用力把鲁延阁提到面前,咬着牙问道:“痛不痛!”
  “放了我,放了我......”鲁延阁被打的神智有些散乱,哀嚎着央求。
  “回答我!痛不痛!”
  “痛......痛的要死......”
  “你知道痛!你有没有问过金宝死的时候痛不痛!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越看着鲁延阁那种乞求活命的神情,越觉得火大。
  “放了我,饶我一命......”鲁延阁眼神涣散,有气无力的挣扎哀求道:“要多少钱,要多少东西,鲁家会给你......”
  “我说过,你怎么杀了金宝,我今天就怎么杀你!”我揪着鲁延阁,脚尖挑起旁边一根长绳,飞快的把绳子绕住鲁延阁的脖颈,打了个死结。然后抓着长绳的另一端,抬脚就朝桅杆上爬。周围那些人目瞪口呆,都看出来我要把鲁延阁吊死在桅杆上,但是浑身鲜血淋淋的鲁延阁把众人都吓住了,小九红又没有发话,他们不敢妄动。
  就在我将要爬到桅杆一半的时候,距离这里远远的那条大船猛然加快了速度,一路乘风破浪,飞快的驶来。我不管那么多,继续飞快的爬,等站在桅杆顶端时,视线开阔,后面赶来的那艘大船上人不多,然而在我看到船头站着的两个人时,心里顿时一紧。
  我看到了爷爷,他就站在莫天晴旁边,花白的头发梳理的很整齐,身上穿着一件缎面的薄袄,在当时那个年月,这是有钱人才能穿得起的衣服。
  “水伢子!”爷爷明显也看到了站在桅杆上的我,两条船还相隔着一段距离,爷爷大声喊道:“先停手!先停手再说!”
  初见爷爷的时候,我是有些激动,毕竟那是一手把我拉扯大的爷爷,是我曾经最依赖也最信任的人。然而当他冲我喊话时,心里的激动一下子荡然无存,他难道不知道我是在替金宝报仇?难道不知道就是鲁延阁杀了金宝?
  那一刻,穿着一身华贵衣服的爷爷,在我的视线里更加模糊,更加遥远,也更加陌生。
  “水伢子,听话!你听话......”爷爷看我在桅杆顶端一动不动,接着又大喊着,他们的船在不断加速,距离这边越来越近了。
  然而越是这样喊,我心里的愤怒就越甚,骨子里的那股倔劲儿蹭蹭的朝上冒,猛然一咬牙,把手里的绳子搭在桅杆上,抓着绳头,抬脚跳了下去。我跳下来的同时,被绳子紧绕着脖颈的鲁延阁唰的就吊了起来,身在半空,他拼命的扒着脖子上的绳子,但已经无法挣脱。我重重落在甲板上,把绳子绑在一旁。前后两三分钟时间,高高吊在上面的鲁延阁已经停止了挣扎,彻底断气,尸体随着呼啸的风在不停的晃动。
  整条船上的人噤若寒蝉,望着鲁延阁的尸体,都不敢乱说话。我没有逃走的意思,今天既然来了,就是要和爷爷把话说清楚。
  “你走!你走!”小九红不知道是急,还是气,咬着嘴唇,用力把我朝船边推:“我不要再见你!你给我走......”
  我实在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索性闭上嘴巴,径直走向船尾,迎着后面那条已经行驶到近前的船。距离近了,我看的更清楚,莫天晴当年被一道炸雷劈的半死,一直暗中休养了这么多年,才算是勉强康复,她比同龄的女人要显得年轻,紧紧靠在爷爷身边。爷爷那双老眼不停的注视着我,而我,再也没有过去见到爷爷就想要扑进他怀抱里的冲动。一直到两条船快要首尾相连的时候,爷爷才哆哆嗦嗦的开口道:“水伢子,你......你变了......我记得你过去连杀一条鱼都要皱着眉头,可是现在,你......水伢子啊......”
  “爷,人都是会变的,你不是也变了吗?”我强忍着心里的酸楚,讪笑道:“你现在大富大贵,这身打扮,要是奶奶还在世,要是长门就在这里,他们见了你,肯定会刮目相看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恩断义绝




  我一句话把爷爷说的很不自在,黑瘦的脸庞上带着一缕难言的尴尬和愧疚。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怨怒还是失落,爷爷和小九红仿佛是一样的,虽然近在眼前,然而却又离我很远。
  “水伢子,孩子啊......”爷爷迟疑了半天,抬头看看正高悬在大船桅杆顶上的鲁延阁,叹了口气,道:“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对你的秉性最熟悉不过,可是孩子,你怎么变了?变的好斗嗜杀?”
  “爷,你从小教我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忘,但是我现在就想问问你。”我咬牙看着和爷爷并肩而立的莫天晴,道:“你现在这样,对得起当年给你续命的奶奶吗?你从小让我怀善心,不欺凌无辜,不背信弃义,可是金宝做错了什么!让他赶尸填河的是你!最后要杀他的还是你!”
  爷爷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好像在呼啸的河风中有些站不稳的样子,我一句话就把他问住了,问的他哑口无言。我的心越来越沉,爷爷这样沉默着,无疑代表我没有说错,金宝被杀的事情,他果然是知道的。
  “这个事情,不怪六哥,那个赶尸的,是我让人杀的。”莫天晴看爷爷好像站不稳了,在旁边一把扶住他,道:“六哥给七门做了那么多年的事,临老又被拉去镇河,我让他出河,让他把过去的事情都了结掉,安安稳稳过日子,这有什么不好?有的人不死,六哥的心始终不静,你有什么难听话,冲着我说,六哥嘴巴笨,辩不过你的。”
  “说的好!有的人不死,你心不静!我还活着!”我听了莫天晴的话,再看看一言不发的爷爷,心头的火气顿时冲顶,这是什么道理?自己过日子,就非要谁死掉才心安?我呼的朝船尾又跨了一步,道:“杀了我!你是不是更心静!”
  “水伢子......”爷爷听着我怒火冲天的话,顿时一愣,在他的印象里,我可能还是当年那个温顺听话又胆怯懦弱的孩子,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你何必这样顶撞他!”莫天晴皱起眉头,呵斥道:“六哥的心,我最清楚!他一个人镇河,孤零零的没人理,心里最惦记最牵挂的就是你!你这样冲他大呼小叫,还有没有良心!”
  我看得出,莫天晴帮爷爷说话,并非做作。她爱过爷爷,也恨过爷爷,如果没有爱的那么深,也不会恨的那么切,两个人年轻的时候纠缠不清,藕断丝连,由爱生恨,恩怨难了。但是到了生命的黄昏时,才知道有的人,一辈子只会有一个,一旦错过,就永远不会再有。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错了!?”我冷笑一声,抬手指指挂在桅杆上的鲁延阁,道:“我杀了这个人,就是我的错,是不是!?”
  “水伢子,你......”爷爷哆嗦了一下,慢慢道:“你生在七门,做什么事都身不由己,不管你闯了多大的祸,惹了多难惹的人,我替你扛,替你顶,但是你......你为什么要杀了她?杀了九红的娘?她毕竟是你亲......是你亲姑姑......”
  那一刻,我简直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了,只觉得脑袋嗡嗡的轰鸣,几乎要站立不稳。到了这个时候,爷爷竟然还在埋怨我杀了红娘子,杀了他亲生的女儿。
  不可否认,他是个慈父,当年知道我爹惨死的事情,一怒之下孤身杀到排教,但是当他发现红娘子是自己的女儿时,立即就收手了,苦苦哀求太爷不要杀掉红娘子。他对自己的子女后辈有种溺爱,无论对方做了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可以原谅的。
  “爷!你真的让我感到生疏!”我强忍住心里的悲愤,一字一顿道:“你问我为什么杀她!你觉得她不该死!?你想想我爹!想想你四哥的儿子!再想想长门!杀我七门中人,如残我手足兄弟,必杀之!”
  “她是你亲姑姑,你不该杀她,不该啊......”爷爷不回答我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念叨着,像是乡下那些上了年纪的普通老人,认准一个死理就再也不松口了,任我怎么说,都觉得我不该杀掉红娘子。
  人,都是自私的,像老鬼那样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我一直觉得,爷爷是最好也最善的人,然而当他的亲女儿横死的时候,他也会混沌不清,是非不分。
  “爷,红娘子是我杀的,你想怎么样?”我只觉得满嘴的苦涩,但当着这么多人,那种倔强一发作就不可收拾,直直的望向爷爷,道:“你要给你亲女儿讨回公道吗?”
  “你够了!”莫天晴看着我毫不客气又充满恨意的表情,插嘴喝道:“六哥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红儿也是我的闺女,我本不想跟你罢休,但是六哥恳求了多少次,平心想想,你也是他的血脉,何必再为难你?陈近水,不要揪着死角不放,六哥是老了,你要觉得他好欺负,那就是你瞎了眼!六哥的涅槃化道真的使出来,就算你们七门的庞大亲自来了,又能怎么样!?他把你拉扯大,又替你去镇河,你知道他有多苦!他有多累!?”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爷爷使劲摇着头,拉着莫天晴,我看见他一双黯淡的眼睛里,已经忍不住落了泪,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泪水,低头掩饰着。
  “六哥,我们走吧,就我们两个人走,走的远远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再也不要理会了。排教,七门,圣域,九黎,让他们闹去吧。”莫天晴猛然一回头,冲着自己船上的船工道:“开船!调头!”
  大船的船身一阵晃动,爷爷本就微微发颤的身子失控般的一顿,一下紧紧抓住船舷,遥遥的冲我伸出手。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我满心都是对爷爷的埋怨,然而当他脚下的船将要调头远去的时候,我还是一阵心塞,同时朝爷爷那边伸出了手。那么远的距离,即便用力伸着手,也触不到爷爷。
  那一刻,我陡然觉得,如果爷爷这次真的走了,那或许将会是我们祖孙两个的诀别,真正的诀别。
  “爷!你真的要走吗!你真的要丢下我!?”我觉得自己是长大了,宁愿流血也不流泪,但是当爷爷的船开始调头的时候,我突然又觉得,我其实还是那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眷恋着眼前这个叫做陈六斤的老头儿。
  “六哥,你还放不下吗?我们都老了,这片河滩,不属于我们,该放手的时候,就放开手吧。”
  爷爷的眼泪终于不可抑制的滚滚滑落,他飞快的沿着船边走,始终正面望向我。或许,他也感觉这是一次诀别,他想多看看我,看看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孙子。周围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耳边只回荡着大河千年万年不曾改变的流水声,还有爷爷隐隐约约的抽泣。
  “水伢子,你长大了,个子比我高,本事也比我大,没有我照看,你也能一个人去闯。”爷爷哭着道:“我老了,也累,折腾不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躺两天,什么都不做,就那么躺着。水伢子,乖孩子......”
  “爷,你忘记了当年槐树林子跟长门拜把子时的誓言了吗?忘了生在陈家,生是七门的人,死是七门的鬼了?你要放手抛开你的儿孙,你的兄弟,这是要退出七门!?”此时此刻,我好像能体会爷爷的心境,他没有老鬼那么坚韧的心,普通日子过的久了,就会倦怠打打杀杀的生活,他可能真的很累,看着我长大成人,他就想抽身退出。但七门就是七门,七门的人没有言败言退的习惯。在七门的职责还有这条滔滔大河面前,儿女情长,渺如尘埃。
  “好孩子,自己走吧......”爷爷几次想要转头,可是目光却不舍离开我,他脚下的船慢慢开动,离我渐远。
  “爷!”我噗通一声跪在船尾,心痛的像是要碎裂了:“我再喊你一声爷,爷爷,天气凉了,你年纪大,常年走水的人,到老了总会风湿腿疼,你小心保养,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是你的孙子,以后不能在你身边尽孝,我替爹给你磕头......”
  “水伢子啊!”爷爷听了我的话,一下子颓然坐倒在甲板上,放声大哭起来。
  说完这几句话,我重新站起身,一把抹掉眼角的泪水,这些话,是一个孙辈应尽的孝道,我已经说完了。但此时此刻,我不仅仅是陈六斤的孙子,同样还是河凫子七门的大掌灯。
  “我陈近水,七门大掌灯,今天......”我微微闭上眼睛,不想再看那条渐渐远去的船,用尽全身上下所有力气,大声说道:“逐陈六斤出七门!”
  唰......
  我抬手撕掉身前的一片衣襟,用力抛了出去,这片衣襟被河风吹着,飘飘扬扬的飞到了已经渐远的船上。
  “逐陈六斤,出七门!”
  第三百六十五章




  十万火急




  我用力回过头,再也看不见已经远远离去的船,但是当我转过头的一刻,隐隐听到从身后的船上飘来一曲苍老悲凉的巡河调子。那是我无数次听过的曲调,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听得想哭。我用修习十三宝塔观想术的入定法门平心静气,忽略外界的干扰。排教的人站在对面,吊在桅杆上的鲁延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悄悄放下来了,几个鲁家人正手忙脚乱的收拾他的尸体。
  爷爷和莫天晴一起走了,可能会永远脱离现在纷乱的大河滩,自然而然,小九红将会成为排教唯一的首领。我慢慢走到她跟前,从我杀掉红娘子之后,小九红望向我的眼神不是愤恨就是冷漠,然而这时候,她看着我发红的眼圈,微微的低下了头。
  “你们排教,以后还是要和七门为敌吗?”
  小九红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神情也有些复杂。小九红从小和莫天晴几乎没有什么接触,也不会有那样生离死别的情感,比不得我和爷爷,但红娘子却实实在在死在我手里,这段记忆,我忘不掉,她也不可能忘掉的。我想了想,排教终于是小九红当家做主了,有的事,可以跟她明说。
  “去排营的神堂,找到地道,你爹就在地道里。”我简短的和小九红说了几句,把人彘的事情讲清楚,小九红完全想不到她的家里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当时就呆住了。对她来说,这的确是一种残酷的打击,然而我却不得不说。
  小九红倔强,敏感,当我告诉了她这件事之后,她一下子就从贴身的地方摸出那块血红的天师符。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是我亲手交给她的东西,她当成珍宝一样贴身藏放。
  “这个,是不是......”
  “是你爹托我交给你的,排教的天师符,去吧。”我转身走到船边,道:“好好的照顾他。”
  说完,我挺身跳下大船,跃入水中,小九红扑到船边,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紧接着,大船上扔下来一条小舢板,舢板被扔下来的同时,小九红的船已经加快速度,朝着排营的方向驶去。
  爷爷走了,小九红也走了,不论那究竟会不会是诀别,依然让我感觉深深的失落。我独自乘着大船留下的小舢板,一路慢慢漂流了几天,观察沿途的情况。几天之后,我回到老鬼他们暂时的住处。七门的人是一刻都不能闲的,爹和庞狗子他们商量了一下,然后分头离开,到不同的河段去巡视打探消息。别的人走了,我和金大少结伴出行,他要出去串联一下,旁门和圣域现在一直压着金窑和大沙围,金大少跟韩成不愿意束手待毙,要想办法跟对方斗。
  “现在风声这么紧,旁门有圣域撑腰,横行霸道,还有人敢跟他们对着干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金大少甩甩头发,道:“河滩上的亡命徒多的是,只要出的起钱,他们才不管对方是谁,这个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我跟着金大少走了几个地方,那都是河滩的一些偏远地,混杂着乱七八糟的人,金大少在这些地方很熟,应该都是以前就搭上关系的人。但是这些人表面对金大少客气,一旦提及正事,却都左右搪塞。
  “金大少,劝你一句。”有人好心私下提醒道:“现在旁门的势头太猛了,你们金窑有钱,但是斗不过草头王,忍忍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妈了个巴子的!”金大少愤愤不平,这些人平时没少从金窑捞油水,但危急时刻一个个都装傻钻沙子,没人肯出力。
  金大少要是发起火来,也是那种头皮很硬的人,赌一口气,非要找到帮手,拉着我继续走。我们两个走到九里铺的时候,找了条船,准备从水路赶往二百多里外的封王滩。金大少情绪不好,觉得人情淡薄,又觉得自己丢了面子,一路上嘀嘀咕咕的,我就劝他想开一些,现在的世道就是这个样子,总不能因为什么事不顺心就怨天尤人。
  行船的人很少走夜路,因为河比较脏。但是我们就没有这个忌讳,我一身阳气旺盛,小船走在水里,周围的水花中偶尔会翻起一股异样的浪花,还有隐隐约约的东西露出水面,不过它们不敢靠近小船,露个头就不见了。就这么在夜色中走了一段,我一边掌船一边和金大少说话,陡然间目光一晃,看见河滩远处的夜空中嘭的暴起一团火红的光,如同过年的时候村里燃放的烟花。一看见这个,我马上停下手,目不转睛的注视。
  河滩上的门派家族行事,一直有一套延续了很多年的传统和规矩。过去通讯不发达,临时有了急事,很难联系到同伴。最有效的就是用这样腾空而起的烟火来联络对方,每个门派家族的讯号烟火都不相同,外人看到升空的烟花可能看不出什么,但自己人就可以从烟花里解读出一些信息。
  这时候爆响在半空的烟花接连闪了几下,烟火的流光隐约汇聚成一个“七”字。这是我们河凫子七门相互联系的讯号,烟花红彤彤一片,代表着十万火急。我从船上站起来,飞快的靠岸,附近会是谁在?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我拔脚就朝烟花升起的地方跑去,烟花看着没有多远,其实路程很不近,天寒地冻,河滩上的泥坑都结了冰,一脚踩下去,整只脚就湿透了,我两脚都是水,依然跑的很快,等跑到烟花大致升空的地方时,周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耍咱们呢?”金大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跟前又不见人,顿时就急了。
  就在我们两个彼此对视的时候,距离这里大概两里地的地方,又嘭的升起一团烟火,普通情况下,七门人不会这样连着发出讯号,一旦讯号接连发出,那就代表着要周围的人不顾一切的赶过去救命。我咬了咬牙,随即又顺着烟花升起的地方跑,两里地的距离,没多久就到了,这一次,还没真正靠近,就借着月光看见两团争斗在一起的身影。
  “太爷!”我一抬眼,看见两道身影里面有一个是太爷百忍,目光一晃,随后又惊讶的发现,跟太爷拼死斗在一起的另一个人,是许久都不见的老疯子。
  “孩子!过来!”太爷没想到发现讯号第一个赶来的是我,马上冲我焦躁的呼喊。
  太爷和老疯子都是庞大同辈的高手,在现在的大河滩上应该算是顶尖的人物了,两个人不知道为了什么揪斗在一起,棋逢对手,打的难分难解,太爷明显想要脱身,但老疯子死抓着不放,这种级别的争斗相当凶残,太爷和老疯子都受了伤。
  太爷神智清醒,他显然认得出老疯子就是当年的十八水道总把头,也是七门中孙家的孙神通,他们是和庞大喝过血酒的把兄弟,然而老疯子混沌不醒,完全认不得太爷是谁,发了疯一样攻击不断,他不留手,太爷却不能不留手,正因为这样,太爷抵挡的很吃力。
  “孩子!我脱不得身!你快去跃马滩河道!”太爷看到我出现,总算松了口气,但语气中明显带着极度的仓促:“跃马滩河道要出东西!那东西你可能弄不走,把它毁了!不能让人得到!”
  “我杀了你!”老疯子像一只发了疯的猛虎,他也在太爷手下吃亏受伤,完全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我不知道这周围还有没有旁门的人,如果还有旁人,那太爷铁定是要落败的。
  “不用管我!你快去!”太爷这种稳重的人,此刻也心急火燎,不断催促道:“那东西,比禹王的鼎更重要!”
  “太爷,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毁掉它!?”我知道事情紧急,但是对跃马滩河道里的东西一无所知,想找太爷询问一下。
  “我不知道!那东西从来没有出现过!”太爷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跃马滩河道将要出现的东西,只在七门前辈之间口口相传,多少年都未现身。太爷没见过,却听七门的前辈讲过这些,那东西将要出世之前,会有异象。就因为这些异象,太爷才断定,是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现世了。
  我顿时迟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却又要把那东西毁掉,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嘭!
  一分神间,太爷的肩头被老疯子重重一拳击中了,他歪歪斜斜的后退了一步,强行稳住,双手架开老疯子,对我道:“孩子,去吧!”
  我咬咬牙,转身就走,但是在我刚刚转头的同时,太爷又喊了我一声。
  “孩子。”太爷全力招架老疯子,他那张历经的岁月沧桑的脸庞本已经无喜无悲了,然而此刻却流露出一丝隐隐的绝望,沉声道:“七门上下,已经拼死护河,现在,连那东西都已经出河,天崩......天崩可能真的阻挡不住,你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第三百六十六章




  神针再现




  太爷隐然带着绝望的神情和语气让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为了大河隐忍奔波一辈子,如果不是真到了最后关头,绝对不会说出这样自败信心的话。
  “太爷!如果真的天崩,我们怎么办!?”
  “如果天崩,我们七门,就随着这条大河一起湮灭!”太爷跟着老疯子越斗越远,遥遥对我喝道:“去吧!”
  天崩,到底意味着什么?它真的阻挡不住了吗?我的心随着太爷的远去而沉甸甸的,难道就和苗不异说过的一样,这是大势所趋,仅凭我陈近水一个人,是绝对阻止不了的?
  “跃马滩,是不是很危险。”金大少被太爷和老疯子残酷的打斗吓住了,一直到他们的身影远去,才对我道:“如果真的很危险,是不是要想办法避一避?”
  “已经避无可避了......”我整整衣领,转头就朝着河滩停靠的小船跑去,大祸临头,躲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七门的人,从来都是在逆境中顽强斗争下去的。
  我打消一切杂念,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跃马滩,一路逆流,很不好走,我和金大少轮流掌船,大概两天两夜之后,来到了跃马滩附近。这里是整片河滩最荒的几个地方之一,很多年前曾经有过人烟,但是清朝的时候发过一次大水,大水褪去之后又闹瘟疫,周围几个村子的人几乎都死绝了,死村闹鬼,从跃马滩路过的人总能在半夜看到无数的影子在河滩茫无边际的行走,还伴随着鬼哭狼嚎,传闻越传越广,越传越玄,久而久之,跃马滩就成了一片禁地,直到现在都没人搬过来住,常年不见半个人影的。
  我和金大少还没有真正接近跃马滩的时候,就已经能见到陆陆续续的船只朝着那边全力的行驶,那些船五花八门,来自旁门中的各个家族和团伙,看上去人数很不少。我们舍弃了小船,从陆路靠近跃马滩。
  荒芜了百年的跃马滩,这时候人声鼎沸,河岸的大小船只最少十几艘,岸边人头攒动,其中有不少过去曾经照过面的熟悉面孔,都来自旁门。看样子,这些人聚集在跃马滩已经不是一时半刻的了,然而所有人没有妄动,全都留在岸上。
  “看看看!”金大少拍拍我,伸手指着远远的河面。
  这个季节是大河水位最浅的时候,我看到浑浊的河水布满了像是光点一样的瘢痕,在淡淡的阳光照射下,散发出一片一片的亮光。整片河道都被这种光点占据了,光点不停的流动,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符,又像是一个繁复的法阵。
  我看到河道的正中心,冒出来一截大概三米长的白骨塔,看到这个,立即回想起之前见过的定河针。
  轰......
  布满光点的河面起伏不定,定河针稳稳的停在正中,下头的水花猛然一阵翻滚,两条最少一米多长的鱼从水花里被抛了出来,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落到岸边。这种大鱼已经不是普通的鱼了,多多少少都带着些许妖性,很难捕捉,但是落到岸边的时候,大鱼的身子一片稀烂,完全断气。
  有人拖走了死掉的大鱼,在河滩边上站着的,是旁门中几个大家族的首领,低声的交谈,三十六旁门彻底沦为圣域的傀儡,这些平时发号施令霸道一方的人物现在都成了没有主见的哑巴,圣域的人不发话,他们就不敢乱动。
  “我们已经在这儿守了三天了,怎么还没动静?”有人道:“跃马滩这儿虽然荒僻,但阵势太大,难保不会惊动别人,要是让七门的人知道,必然要过来找麻烦的。”
  “动手越快,麻烦越少,这一两年,家里死了几个人了,都经不起折腾啊,早弄完早了事。”又有人接口商量道:“咱们几个老家伙是不是跟头把知会一声,让上面早作决断啊。”
  “省省吧,凭咱们几个,说了也没用。”一个上了年纪的旁门掌灯道:“你们没有听说?这次要搞的东西,是比禹王鼎更要紧的玩意儿,如果没有确凿的把握,头把不会发话的。”
  “比禹王鼎更要紧的玩意儿!?那会是什么?难怪啊!连定河针都出来了!”
  听着他们之间的交谈,我还是对河道里将要出现的东西一无所知,但太爷肯定没有说错,这东西至关重要,甚至超过了禹王留下的铜鼎和石棺。
  咔嚓......
  河面上的光点好像是受人控制的,在定河针水下的大鱼被抛出来的时候,光点猛然一阵扭曲,仿佛一副在随时改变的画卷,整片河道的河底好像被波动了,站在岸边就能感觉到微微的震动。我只知道河道里面可能会发生什么,不过转念间,紧贴着水边的河滩骤然崩裂出几条巨大的缝隙,似乎是地震了一样,岸上的人没防备,有两个冷不防失足掉进裂缝,被旁边的人七手八脚拽了上来。
  呼......
  水里的定河针一下子又冒出了一大截,一节一节的如同龙一样的骨头散发着磷光,水花起伏的更加剧烈,那种情景看上去就很不正常。
  龙骨一般的定河针微微甩动了一下,仿佛要活了一般。这时候,水面上的光点嗖嗖的汇聚,化成几束粗大的光条,符印隐现,光条顺势而上,顿时缠住微微摆动的定河针。那么长的定河针,似乎被光条锁住了,摆动的幅度更大。
  “定河针是被暂时锁住了!”有人从旁边飞快的跑过来,道:“一时半会之间没有什么大碍,你们派人下河去看看情况,快一点!”
  几个旁门的老家伙已经等的焦躁,听人这么一说,都巴不得早点把事情做完,转头各自吩咐手下的人,准备下河。旁门的人都是那样子,遇见带着危险的事就推三阻四,谁都不愿意单独下水,最后五六家人联合到一起,派了六七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圣域的龙鳃,他负责打探,其余的人在身边帮忙打下手。
  这几个准备下水的人一起到了水边,龙鳃探脚试了试水,我势单力薄,想了想,还是隐忍下来,继续观察,反正这几个人主要是为了打探情况,没有必要现在暴露自己。
  唰......
  就在几个人将要抽身下水的时候,从上游哗啦啦抖起一片水波,一具后背朝天飘在水里的浮尸晃晃悠悠的贴着河岸涌到了跟前。这种后背朝天的浮尸很危险,普通的走水人看见之后就会躲避。不过岸边那么多人,完全没把浮尸放在眼里,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撒下去一张大网,想把浮尸捞上来。
  这具浮尸显然死了很久,身体已经严重膨胀,样子恶心的要死。它刚被拖上岸,一个阴山道的老道士就抬手捻出一缕绿油油的阴火,想把尸体烧掉。阴火焚尸比什么都管用,膨胀的浮尸立即被阴火引燃了。周围的人也跟着松懈下来,把网收了,看着浮尸一点点被阴火吞噬。
  “杂毛,敢烧我,你知道我是谁吗?”蹭蹭冒着绿火的浮尸骤然间发出一道清晰的话音,那声音听起来丝毫不爽,清清楚楚。周围刚刚松懈下来的人顿时被吓了一大跳,那个阴山道的老道士皱皱眉头,感觉不可思议。
  河里的浮尸作怪,这是常有的事,但无论怎么作怪,毕竟是死掉的人,不可能再开口说话。膨胀的像一团烂棉花般的尸体微微蠕动嘴唇,嘴巴被河水泡的膨胀了几倍,刚一开口,一股浑浊腥臭的尸水就四溢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阴山道的老道士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估计他这辈子也从来没有见过能开口说话的浮尸。
  “我是你祖宗,你敢烧我,是要遭报应的。”那具浮尸一动不动,身上的阴火还在燃烧,它不仅开口说话了,而且两片厚厚的嘴唇微微一咧,露出一个阴森又诡异的笑容。
  河滩的人顿时乱了,将要下水查看情况的节奏也被打断,这边一骚乱,从远处就走过来一个圣域的七指。七指神力,这个圣域七指人高马大,体壮如牛,走过来之后毫不客气,揪着阴山道的老道士就是一阵大骂。
  “这浮尸,开口说话了啊......”老道士匆忙的解释。
  “已经死掉的人!还怕它翻天!你们的脑子都让驴踢了!?乱什么乱!给我好好下水!”七指凶巴巴的推开老道士,一脚把燃着阴火的浮尸踢下水:“下水!把情况摸清楚!”
  这个七指很不耐烦,驱赶着原本准备下水的人重新到了水边,就在这个时候,缓缓的水流中骤然冲出一道瘦长的影子,一拳把龙鳃的脑袋打的稀烂,一击得手,人影仍然快如电光,一下抓住七指的手腕,硬生生把他扭了一圈,另只手刀子一般的划过去,七指后背上裂开一道血痕,那道人影出手狠辣,抓着伤口绽开的表皮,用力一撕。
  七指背后的命图被撕了下来,那道人影随即重重一拳,七指的身体强悍,没有当场被打死,但是命图被撕掉了,后脑又挨了一拳,嘴巴鼻子一起冒血,显然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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