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层层危机
气氛这么紧张,我也顾不上跟白毛老狼套交情,它当时肯带着狼群协助我们,完全是因为灵灵的原因,我一手握着棍子,一边不断注视周围的环境,做好了迎战的准备。雾气里的声响达到了顶峰,大规模的进攻即将爆发。
嗷......
就在剑拔弩张的时候,白毛老狼低低的嘶吼了一声,这一声嘶吼如同大战前的号角,一下子把沸腾的声响全部压了下去。我听不懂老狼的吼声代表着什么,但是周围那些野物随后就重新安静了。这样一来,我就觉得白毛老狼显然认得我,它在阻止将要爆发的进攻。
白毛老狼转头注视着我,它的皮毛雪白,黯淡的眼神里时不时就闪过一丝精亮的光。人和狼之间,没有语言可以沟通,然而望着老狼此刻的目光,我觉得它好像有诸多不满,甚至还有淡淡的怨恨。
唰......
其它野物都安静了,但是雾气中跳出来一只硕大的花豹,冲到白毛老狼跟前,低低的吼叫,这是一只老豹子,可能是之前被我打断腰骨的那只小花豹的长辈,那只小花豹已经垂死,老豹子不甘心,和白毛老狼争辩。这只老狼好像山岭中的王者,举止威严,它抬眼看看呲牙咧嘴的花豹,一抬爪子,把对方扒拉到一旁。
嗷!!!
老花豹不肯罢休,被扒拉到一旁,又随即跳到白狼身前,雪亮的獠牙怒张,吼叫声也越发凄厉,带着暴怒和威胁的意思。它三番五次的撩拨,白毛老狼也骤然张开嘴巴,冲着花豹嘶鸣。白狼花豹野性都很重,这样对峙着吼叫,没多久就炸毛了。花豹一口朝着白毛老狼咬过去,老狼岁数很大,但动作却比花豹毫不逊色,一爪子拍在花豹的脑袋上,也迎身扑上去。狼豹纠缠在一起,来回翻滚了几下,白毛老狼神威凛凛,一下压到花豹身上,雪亮的牙齿距离花豹的脖子只有一寸之遥,只要这一口咬下去,绝对能咬断花豹的喉管。
但白毛老狼适时的罢手了,压的花豹不敢反抗时,慢慢的爬了起来,黯淡又威严的目光朝周围扫视着,浓雾中彻底安静了,再没有什么东西敢于挑衅白毛老狼。
我暗自松了口气,尽管不怕这些野物的围攻,但白毛老狼替我解围,至少省了不少功夫。花豹从地上爬起来,缩着尾巴退回一旁的雾里。白毛老狼又把目光投射到我身上,慢慢的超我走,我知道它没有敌意,也跟着收起棍子。走到离我还有几步远的地方,老狼停下脚步,那一瞬间,我被它的目光惊呆了。
因为从它的目光里,我能感应到非常浓重的杀气,还有无比的怨意。它好像并不比那只花豹的恨意少,却强忍着不肯爆发。我有些惶恐,有些不安,我知道,是我推开了自然天宫的大门,让玄女永无转生,很可能也让灵灵陷入了一种难以预料的困境中。白毛老狼对灵灵很温顺,它把一腔怒火全部凝聚在目光里,那目光犀利的能把人刺死。
那一瞬间,我突然恍惚了。我一直都觉得,挽救大河,挽救沿岸的无数生灵,是我的责任,也是义正言辞的事情,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正确的。然而此刻,我不断的追问自己,这么做,真的就是对的吗?舍弃了灵灵,去挽救大河,一得一失,我突然就分不清楚到底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
这世间,究竟什么是错,什么是对?
“嗷......”白毛老狼压着嗓子,低沉沉的冲我吼了一声,它的獠牙都暴露出来,凶光毕现。但这只老狼像一个睿智的人,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管带着强烈的怨恨,可它还是慢慢的闭上嘴巴,转身就走。
白毛老狼一退走,周围浓雾里的野物也呼呼啦啦跟着它跑向远处的山里。包围圈溃散,危机已经解除,然而我被心头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问题搅扰的不得安宁,我彻底迷茫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错还是对。挽救大河,我对得住万千苍生,但却对不起付出所有的玄女,逃避现实,我对得住玄女,又误了芸芸众生。
我终于完全明了了禹王当年的心境,明了他的苦,他的悲。世间无完美,没有谁可以一生顺利的走到人生的终点,凡夫俗子如此,圣王也是如此。
白毛老狼跑的很快,带着成群成群的野物迅速消失在视野中,隐没到了远处的茫茫群山间。我刚想丢下手里的棍子,冷不防又从已经安静的环境中察觉到了缕缕飘散的险讯。
噗......
一股那种足能把人熏死的臭气扑面而来,浓雾中显出了瘸腿黄鼠狼的影子,丢下这股臭气之后一瘸一拐的逃走了。我吃过亏,对这种臭气很敏感,转身就跑,但是身子刚刚一动,脑后就传来一阵犀利的破空声,那只硕大的花豹凌空扑来。
花豹一扑过来,隐藏在附近那些没有随着白毛老狼离开的山精野怪都跟着开始躁动,腥风翻滚。白毛老狼带走了一大半,剩下的数量不多,但也得有几十只。我避开花豹一扑,有意朝旁边猛跑了一段,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引出浓雾覆盖的范围,就这几十只邪祟妖物,既然赖着不走,索性就全部灭掉。
这只老花豹恨意很重,怨恨我打死了小豹子,所以攻势猛烈,我引着它们跑到浓雾外头,反手一棍子把老花豹打出去,一瞬间,隐藏在雾里的东西全部露面了,围着我飞快的奔跑,得空就偷袭,这么多东西,我没法一下子杀光,耐着性子跟它们周旋。三五分钟时间,已经用棍子打翻了七八只。
呼......
老花豹被一棍子打掉了半条命,却还是拖着鲜血淋漓的身躯不断的跟我纠缠,它在前面,身后是断了一根獠牙的野猪。这些攻击我能应付的来,但是刚抬手把老花豹第二次打翻出去的同时,不远处啪的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声,开枪的人枪法非常好,身后的野猪头部中弹了,雄壮的身躯斜着打了几个滚,倒地之后拼死挣扎,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啪啪啪......
第一声枪响之后,又接连响了几枪,枪枪致命,把周围伺机向前的野物打的七零八落。那些野物本来就畏惧我的阳火,完全是壮着胆子进攻的,突如其来的枪声彻底打乱了它们的阵脚,幸存下来的野物全部畏缩着躲进雾里,再也不敢露头。
“怎么样!你没事吧!”
野物退走的时候,不远处闪出了三四条身影,一起朝这边跑过来。听着对方的呼喊,我心里一惊,因为我隐约听的出,那好像是大伟的声音。他显然是把我当成走夜路又被野物困着的过路人,所以中途援手。
双方的距离不远,等到对方又跑近了一些,我看清楚,那果然是大伟,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精悍的中年男人。跑到这儿的时候,大伟猛然停下脚步,他认出我了。
“是你......”
我跟老刀子的人之间存在很深的误会和恩怨,现在可能已经解释不清楚了。他们这帮人的背景对我来说是种禁忌,所以不等大伟再靠近,我拔脚就跑。
“你站住!”大伟就楞了楞,然后发了疯一样的猛追过来,一边跑一边疯子一般的喊道:“亦甜死了!?告诉我,是不是你杀了她!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
大伟的喊叫声里,几乎已经带着哭腔,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大伟对亦甜一直有情愫,只不过碍于工作环境,他无法真正表达出来。他可能只听老刀子隐约说过,亦甜死了,却不知道亦甜那件事情背后隐藏的真相。亦甜在他心里还是完美的,纯洁的。
听到大伟的喊叫,我也跟着停下脚步,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当自己心里那个完美到没有任何缺陷的女人彻底死去消失时,自己的心也会跟着粉碎。对于别的误会,我不屑解释,但这个误会,我得说清楚。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杀她!”大伟冲到我跟前,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是个自傲又自负的人,很注重仪表,即便在大河滩上东奔西走,但收拾的干净利落,然而这个时候,大伟像是个落魄许久的人,胡子拉碴,头发乱的和杂草一样,他的眼圈周围全是熬夜而生出的淡淡乌青,像个失控的疯子,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哭喊道:“为什么要杀她!”
“她不是我杀的,而且,亦甜她......”
“别再废话!”大伟的嗓子一下压下来,脸色变的铁青:“你杀过我的同事,杀过老胡的亲儿子!我愿意相信那是意外!但是你又杀了亦甜!我们救过你,你也救过我们,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亦甜的血债,你要还!”
“我没杀她!”
“我不信!”大伟一下举起手里的枪,对准我的额头,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要给亦甜报仇!”
第四百六十二章
恩怨升级
此时此刻,我好像面对着一个已经没有理智的莽夫,大伟的手指紧紧的抠着手枪的扳机,额头再硬,也不可能硬过子弹。我站着没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矛盾再次激化,大伟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再被刺激,很可能会不顾一切的开枪。
“我没有杀她,她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冷静的解释,这并不是怕了他,只是给自己的良心做一个交代。
“我要杀了你!”大伟的眼睛已经充血变红,手枪的保险是打开着的,只要他的手指再用用力,子弹就会脱膛而出,打穿我的额骨。
“不行!”旁边一个精悍的男人拉住大伟的手,低声道:“不要忘了老胡的嘱咐,这个人不能杀。”
“我不管!”
“大伟,你要记住自己是什么人,是干什么的!”另一个精悍的男人也举起了枪,对准我的头,转身对大伟道:“组织纪律不允许你这么做!”
“我受处分!我愿意让枪毙!”大伟咬了咬牙,血红的眼睛里渐渐淌出了泪:“亦甜死了!她死了......”
嘭......
大伟的指头扣动了扳机,他身旁的两个人在扣动扳机的同时用力推开他的胳膊。我就感觉耳朵被枪声震的嗡嗡一响,呼啸的子弹几乎是贴着头皮飞过去的。
“你疯了!”一个男人大口喘着气,从大伟手里夺过枪:“老胡就在附近!你真坏了我们的事,你以为他不敢枪毙你!?”
大伟手里的枪被夺掉了,但是两个男人的枪却一直顶在我脑门上。他们对我的底细很清楚,逼住我之后没有乱动,之前的枪声响成了一片,老刀子如果就在附近,可能已经闻讯朝这边赶了,他们是想等老刀子过来再做决定。
“亦甜是另一个地方来的人,她骗了你,也骗了你们的老胡。”借着这个机会,我对躺在地上不断哭泣的大伟道:“她是三十六旁门的头把,是圣域的人。”
“亦甜死了......她死了......”大伟失魂落魄,倒在地上,浑身上下像是没有一丝力气,哭着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们说好的,将来一起去南方,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说了,如果你信不过我,以后可以问问你们的老胡。”我吸了口气,身子一仰,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避过两个人手里的枪,倒地的同时,半截身子呼的没入土里,飞快的游动出去。那两个男人的身手都很不俗,但是他们从来不肯相信有超脱自然范畴的现象,也没想到一个人能以这样的方式逃走,心神一乱,等到回过神打算追击我的时候,我已经扎在土里半截,游动出去了十几米远。
我全力朝着河滩的方向遁去,小五行术里除了土遁,还有水行,都是借助自然环境脱身的神术,等到接近大河,就算老刀子亲自赶来也绝对追不上我。我一头扎在土层中,飞快的游走,但是又遁出几十米远,一道凛冽的气机从上方急速落下,随之,一只强有力的手唰的钻进土层,揪着我的后领,把我甩了出来。
在这种仓促中被人甩出来,我依然保持镇定和平稳,身子在半空一翻,结结实实的踩在地面。站稳脚的同时,我看到老刀子手里捏着我衣领上的一截布条。黄沙场胡家的血眼非同一般,就算遁在土里的东西,也能看的清楚。
当我看到老刀子的时候,心底无形中就被刺痛了。他瘦了很多,皮包骨头一样的,算起来,他的岁数应该没有爷爷大,但是一头头发霜打似的变的雪白。我记不得有多久没见过他,但前后的时间绝对不长,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老刀子如同老了二十岁,衰竭苍老,瘦弱的身躯仿佛不堪一击。只有那双闪着淡淡血光的眼睛,依然精光四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刺痛了,老刀子变的如此憔悴,或许,跟他的独子死去有关。不由自主的,我想起了过去听过的一句话,没了爹娘的孩子是苦,但没了孩子的爹娘,又何尝不苦?
“陈近水,不要再胡闹了,跟我走!”老刀子丢下手里的破衣领,道:“现在大河变成了什么样子,你不会不知道!两岸的多少村子都被连累了,怪事频出,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有大乱!你不是普通人,但你就是大河滩茫茫众生中的一个,单凭你一个,挽救不了大局!”
“那要凭什么?你们有枪,有炮,难道你们就想凭着大炮去轰碎大河河底的东西?”
老刀子怔了怔,他可能根本就没有任何把握去平息大河现在的异变,但他是个固执的人,固执的认为这种大事只能由他们去解决,我这样的老百姓出面的话,只会把事情越搞越乱。
“陈近水,你看着我。”老刀子慢慢朝我走了一步,指着自己的脸,道:“我的儿子死了,从小一手拉扯大的唯一的儿子死了,他妈妈在家里哭昏过几次,我没有时间回家陪她,我瘦了十五斤,吃的很少,睡的很少,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撑不住了。你还年轻,没有孩子,如果有一天,你也有了自己的儿子,你会知道,一个做父亲的人的心情。”
“我没有孩子,但我知道。”我看看老刀子,心里有一点点愧疚一闪而过,我没有成家,但是每当我看到爹的时候,我都能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到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切身关爱。
“我的儿子,是你杀的,但我可以不计较。”老刀子拍拍自己的胸口,道:“你跟我走,不要再擅自做任何事情,这些事,不是你能处理的,交给我们。”
“我已经做了一大半,于公于私,我不能停手。”
在我和老刀子说话间,两个精悍的男人带着大伟从那边跑过来,我是从他们眼皮子下头逃走的,两个男人觉得很丢脸,有些气急败坏的朝我举起枪。老刀子头也不回的挥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动,接着加重了语气,道:”你们七门的人常年在河滩上活动,行踪虽然隐秘,但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之所以没有动他们,是因为不想引起我们和地方上的矛盾冲突,一个人的力量再大,是难以大过机器的,陈近水,这是最后一次忠告,如果你一意孤行,以后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七门的人了。”
“你的父母家人,连同身边的朋友,都会被抓起来!”一个男人在后头插嘴道:“乱逞英雄,连累别人,你安心吗!?”
“你威胁我!?”我本来心里有一些愧疚,但是听着老刀子和那男人的话,心里的气就不平了:“我在做,天在看,是非功过,后世评说,你们,没这个资格。”
说完这句话,我一抖身,飞快的扎进土里,用尽全力,把身躯完全没在土层下。大伟和另外两个人顿时傻脸了,根本看不清楚我在什么地方。可是老刀子眼睛中的血光骤然一盛,抬脚就追过来。我在土层中急速的飞遁,能听见老刀子飞快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血眼能够察觉我游走的轨迹,这很危险。
唰......
我在土层中故意一停,老刀子马上察觉到了,弯腰重新探手朝土里抓过来。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用尽全力,一拳头从土层下穿透上去。我并不想要老刀子的命,这个人身上总有种隐隐让我折服的东西,但是情急之下我用了全力,完全忘记自己的转生印觉醒了大半,这一拳头忽雷闪电,力量汹涌。
嘭......
老刀子看到拳头砸过来,举手就挡,但他显然也没想到我的力量会强到这种地步,拳头生生砸开老刀子的手臂,余势未消,嘭的一下砸到了老刀子左眼框上。
这一拳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很难形容,然而老刀子的左眼眶一下被打裂了,整颗眼球带着飞散的血花和血光,在拳头下爆成一团。老刀子痛苦难当,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捂着左眼,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鲜血从他的指缝里不断的四溢,原本精光闪烁的血眼,现在一团血肉模糊。他的左眼肯定被打坏了,眼球爆裂,只剩下一只右眼。
“老胡!老胡!”两个精悍的男人顿时慌神,顾不上追赶我,一起跑到老刀子身边,其中一个人看到老刀子血肉模糊的左眼,愤怒异常,不顾阻拦,举着枪朝这边砰砰的乱打一气。
“不!”老刀子忍着剧痛,勉强站起身,一只手捂着眼睛,另只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强行把枪口压下来,眼睛被打爆的痛楚难以承受,老刀子一头都是冷汗,脸上的肌肉不断的抽搐跳动:“不能杀他!”
第四百六十三章
黄泉大路
老刀子的左眼血流如注,但仍然死死压着举枪的男人,不许他开枪射击。我迟疑了,并非惧怕对方手里的枪,即便有枪,我也不可能被吓住,让我迟疑的,是老刀子的态度。我相信,人是自私而又复杂的动物,有恩,有仇,都要宣泄报复。可是老刀子却以这样的方式对我,那种已经消失的愧疚感,重新浮现在心头。
我不想再停留下去了,如果继续发生冲突,难免会有伤亡,黄沙场胡家历来凭血眼振兴家族,声名在外,老刀子已经瞎了一只眼睛,我不愿再伤他,当年名满大河滩的胡家血眼,现在不是我的对手。我随后猫着身子,一头扎进面前的土里。大伟虎吼了一声,猛跑过来,不过他没有老刀子的本事,望着平静的地面,看不出我在什么地方。
“大伟!”老刀子咬着牙,苦苦的支持,勉强对大伟道:“回来!你斗不过他!”
“他杀了亦甜!又伤了你的眼睛!”大伟疯了一样在原地到处打转:“出来!你给我出来!”
“老胡,干嘛要放他走!”一个扶着老刀子的男人恨恨道:“这次放他走!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他?”
“不是放他走......”老刀子慢慢站起身,他的脸上沾满了鲜血,身子晃了晃,道:“而是留不住他。”
“我就不信他能顶得住子弹!”
“记住我们的任务!我们要和,不要乱!”老刀子加重语气,道:“他是七门的首领,七门在抗衡从西边来的人,还有九黎后裔,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乱,放心,我没事,只是眼睛出了点问题,丢不了命的......”
我静静的蛰伏在附近,听着老刀子和其他人的对话,心里越来越不忍。老刀子,或许也是和七门人一样的人,心里时刻牢记着自己的职责,不会懈怠,更不会意气用事。我悄悄的从旁边顺土遁走了,一口气钻出去很远,悄然回到之前出发的地方。一切都平静了,沙帮那些人老老实实的守在河滩的船边,我让他们把船先开走,然后所有人隐藏起来,静静的观察。我不知道老刀子他们是偶然路过,还是刻意为了这片河道而来,不过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要医治休养,就算是为了这段河道下的东西而来,全盘计划已经被打乱。
不过我不敢掉以轻心,隐藏在附近,足足等了一整天时间,河滩上一个人都看不到,老刀子他们可能真的走了。直到确定不会再有人过来搅扰,我才带着人从隐藏处跑出来。反正这段河道不正常,已经引起了一些麻烦,我想尽快把水下的情况弄清楚,以免夜长梦多。
“我下去看看,你们不用跟着了。”我对主事者交代了一下,沙帮里的伙计大多血性,肯卖命,但功夫有限,下水之后说不定就是累赘。
“这个......”主事者很为难,这两天事情太多,他害怕我出意外,回去之后没法跟韩成交代。
“不用担心了,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事。”我转身就朝河边的浅水走去。
“姑爷,等等!”主事者赶紧一路小跑跟上来,招呼后面的人抬过来一个结结实实的大麻袋,道:“带着这个下水,稳妥。”
主事者解开麻袋,里头装的是一套那种非常老旧的潜水服,这东西估计还是前些年和苏联没有交恶的时候对方援助过来的技术物资,很沉重,穿上去笨的和熊一样。但是有了它,人就能比较安全的在水下停留较长时间。
“咱们费了老劲才弄来的宝贝,平时舍不得用,姑爷,你穿上吧。”
套上这套老旧的潜水服,心里的确有底了。我的神魂已经入水一次,清楚的记得水下的情况。一路顺流下潜,水位不深,很快到了河底。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之前旁门那艘沉船就沉在水下,被泥沙掩埋了一半。身上的水肺能坚持十五分钟时间,这艘船沉没的比较古怪,我就想先过去看看。水流一动,水底的泥沙就微微开始卷扬,透过乱糟糟的水流和泥沙,我骤然发现,这艘沉船头上尾下的陷在河泥里,但是船头吊着的几个人,已经不翼而飞了。
尸体被吊在船头,沉浮之间不是没有可能被水流甩脱冲走,但是几具尸体一起无影无踪,这个事情就显得很不正常,我绕着沉船游了一圈,尸体确实是不见了。这艘船跑到沙帮的地盘,肯定有明确的目的,船上装着很多工具,有些我叫不上名字,顺手捡了一根钢筋磨出的撬杠,彻底的放弃了这艘船。
沉船的附近,就是那个压船人被拖走的黑乎乎的漩涡,漩涡的转动不明显,只有些许的水流带着沙子不断在周围来回的打晃,泥沙起起落落,就好像一张嘴巴正在缓缓的呼吸。一靠近这个漩涡,就觉得神魂不安,从漩涡里传出的那种慑人的威压四处弥漫,但是这一次,神魂躲在肉身里,不会被震的灰飞烟灭。我在旁边暗中观察了一会儿,运转小五行术中的“水行”,速度一下子快了很多,游鱼一般的贴着漩涡一冲而过。
轰隆......
平静的漩涡突然塌下去一片,几条小小的影子从漩涡里箭一般的飞窜出来,它们来的太快了,我条件反射一般的举起手里的钢筋去招架。钢筋正正的砸到冲在最前面的那道影子身上,一下把对方砸出去很远。这一瞬间,我看清楚了,那是几只铁猴子。
这个东西在大河滩上的传闻很多,都说是用来辟水中邪祟的神物,但我只亲眼见过一次,就是当时玄黄祖鸟的宝体出水时,铁猴子曾经对抗过圣域和九黎的人。但是现在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了,砸飞那只铁猴子,我感觉半条手臂都被震的隐隐发麻,然而那只铁猴子被砸了一下,浑然无事,在水里翻了几个跟头,重新冲了过来。
哗啦啦......
塌陷的漩涡猛然剧烈的转动,从黑乎乎的缺口又接二连三的冲出几只铁猴子,十多只这样的玩意在四周不断的游动,不拼死力战肯定是甩不脱它们了。我拖着手里的钢筋,飞快的后退,等到两只铁猴子遥遥追上来的同时,顺手一划。小五行术主掌自然五行,钢筋带动着水流,两只铁铸的猴子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晕头转向的被牵引着撞击到一起。
这一下就把两只铁猴子给撞废了,我抖擞精神,不断的引着追击过来的铁猴子来回乱窜,抓住机会就用小五行术对付它们,水下的撞击声接二连三,相互碰撞的铁猴子抱着团沉到了泥沙中,不到五分钟时间,十多只铁猴子所剩无几。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一只体型很小的铁猴子转身逃窜,朝着漩涡的缺口游去。这个漩涡肯定是要探索的地方,我害怕铁猴子逃回去之后,会在后面的前进中制造更大的危机和麻烦,所以想要一网打尽,当时就挺身追上去。它跑的很快,我借助“水行”,动作更快了一步,追到距离对方很近的时候,举着手里的钢筋就猛砸过去。
唰......
这只小小的铁猴子随即调转方向,灵巧的一躲,朝旁边游动过去。我也马上跟着调头,继续猛追。前后追了十几米远,我又逼近了对方,钢筋劈头盖脸的砸下去。力量在水里肯定要受到一定影响,但这一击依然神力澎湃,铁猴子被砸的翻滚了几下,身躯外面的尘泥铁锈都被震掉了。
就在我感觉得手的同时,那只铁猴子一扭脖子,它脸庞上的铁锈震脱,露出一副阴惨惨的笑脸,我心里一惊,没等有任何反应,铁猴子的脖子又飞快的一转,那副阴惨惨的笑脸,随即变成了哭脸。
咔咔咔......
哭脸笑脸在飞速的变幻,我的眼珠子仿佛都不听使唤了,随着脸庞的变幻而来回打转,眼神一乱,心绪就跟着乱了。那只铁猴子的脑袋像是一个拨浪鼓,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不停的在眼前闪现。我下意识紧紧的握着武器,但身躯好像不受思维的控制,浑身上下的戒备顿时懈怠了,懒洋洋的动了动。铁猴子在游动,我就在后面跟着。
水下的光线本来就很黯淡,完全靠我手里的一点光源,光影随着水流在晃,让周围的情景浮影般的上下起伏。我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就觉得那只铁猴子引出了一条宽阔的路,路没有尽头,不知道要走多久。
哗啦啦......
身在水中,但脚下的道路却笔直的延伸到远处,这条路上看不到一个人,阴测测的风不断的呼啸,我隐隐听到一阵水流的哗哗声,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迷蒙的眼神顿时在大路的一边看到了一条泛黄的河。
我陡然一惊,心底的潜意识像是爆炸了一样。这只哭笑脸不停变幻的铁猴子引着我所走的这条路,是黄泉路,路边那条哗哗流淌的河,必然就是黄泉河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另座天宫
阴阳鬼胎!黄泉路!
我的潜意识已经深深的认识到了这一点,铁猴子引我走的是黄泉路,同样是一条不归路,但是这丝潜意识却无法唤醒麻木的身躯,我惶恐,却停不下脚步,继续跟着铁猴子在走。十三宝塔术已经炉火纯青了,遇到心神不宁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的生出反应,去平息心绪,宁静心境,但是十三宝塔术来来回回的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总是无法摆脱自己所受的蛊惑。这只铁猴子有阴阳鬼胎一样的魔力,我都应付不了,何况旁门那些人,周鸭子家的几个人,死的一点都不亏。
黄泉路走到尽头,就是阴间,进了阴间,无法还阳。此时此刻,我陷入了一种很怪异的状态里,心里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就是控制不住身躯。一边走,前面那只铁猴子的脖子还在不断的扭动,变幻着两张不同的脸。
骤然间,一阵隐隐约约的嘶鸣从身后传来,我回不过头,只觉得那阵嘶鸣好像有些耳熟,不等多想,一阵滚滚的车轮声随着嘶鸣轰隆隆的传到了耳边,一辆被四匹白骨马拉动的马车从身旁呼啸而过。
白骨马的嘶鸣,车轮的滚动,都像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巨鼓声,在敲打震动着心脏,我的眼神微微一转,马车已经飞快的冲到了前方。那速度快的无以复加,让呼啸的马车看上去像是一道虚无的影子。但就在马车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看到车上坐着庞大,还有太爷和孙神通。
紧接着,身后又是白骨马的叫声,第二辆马车隆隆的压着坚实的路面,跟随前面那辆车,飞快的冲向大路的尽头。这辆车上坐着爷爷和莫天晴,尽管我的心神不宁,甚至有些失控,但我绝对不会看错,第二辆车子驶过身旁时,车上的爷爷回过头。因为又擅自动用了隐藏的实力,爷爷不断遭到天谴,半边脸庞被雷劈的焦黑,然而我看的很清楚,那还是从前的爷爷,沉默,慈祥,他回头望着我,一句话都没有说,神色和目光却焦灼担忧。他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着,像是要尽力开口和我说话,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当我看清楚爷爷的脸时,他身下的马车已经呼啦啦跑出去很远。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以惊人的速度风驰电掣般的消失在大路前方,我追不上了,然而正因为爷爷临走前的一瞥,我的心神触电般的惊觉过来。黄泉路,黄泉河,从阳间到阴间,我停下脚步,呆呆望着两辆马车消失的方向,那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一下子冲散了心里的恐慌,那滚滚的车轮,好像在不断碾压着我的心。
我停下脚步的时候,那只引路的铁猴子的脑袋扭动的更加快速,两张一哭一笑的脸几乎混成一片,但是我的心智已经随着两辆马车的离去而复苏了大半,我一动不动,任凭铁猴子怎么扭动头颅,还是脚步不移。前头的铁猴子显然不耐烦了,骨碌碌的从那边滚动过来。神智复苏了大半,我再也不会接受任何蛊惑,隐忍不动。
铁猴子滚到眼前,头颅又开始转动,我蓄势待发,等的就是这一刻,手里的钢筋灌注雄力,猛的挥动过去,嘭的砸在铁猴子的脑袋上。雷霆灌顶般的一击一下把它的脑袋从身躯上打落,一瞬间,眼前的黄泉路唰的消失了,视线重新看到波动的水流和上下流动的泥沙。
十多只铁猴子被解决掉,那片塌陷的漩涡重新安静了,没有任何响动,但是我知道,一旦真正进入的话,或许还会有难以预料的危机。我按主事者之前教的方法,看看水肺,大概还有五分钟的时间,这么点时间估计是不够用。所以我快速浮出水面,让上面的人重新换了水肺,又翻身潜回。
这一次,我没有在半途浪费时间,直直的到了漩涡塌陷的地方,距离漩涡越近,我心头的压力就越大,动作也随之放慢,一点一点的靠近漩涡,想把周围可能存在的情况全都摸清楚以后再做打算。当我慢慢走到距离漩涡还有四五米的地方时,身体骤然失控了,从漩涡的缺口传来一阵强大的吸力,就好像一个蛰伏在水底的大暗涡突然爆发,把周围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水底翻江倒海,泥沙把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我什么都看不到,身体随着水流在翻滚,好像一片飞舞在狂风中的树叶。根本就不知道被卷动的路线,空间时间都随着脑海一起混乱了。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在周围抓到可以借力稳住身形的东西,但是除了水和沙子,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被上下卷动了多久,视线也是混乱的,面前黑乎乎的一片,骤然之间,身子突然一空,周围的水流没有了,好像从很高的地方被抛下来一样,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落在地上。
我的身子一触地,马上反弹着站起来,脚下是一层薄薄的沙土,水流没有了,周围阴冷而且空洞。我停留了一会儿,脱下身上的潜水服,感觉利索多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绝对是漩涡的内部。手里的光源在刚才的混乱中被甩丢,幸好有所准备,身上还带着备用的光源,把光源打开的时候,心里猛然一惊,我看到在我正前方,有一道直挺挺的影子,好像专门等我一样。
视线还适应不了眼前的环境,我全力举着光源,照向那道影子。当光源照在那道影子的脸庞上时,我一下子看出,那是沙帮的压船人!他的脸色依然铁青,脸上粘着凌乱的河泥,眼眶乌黑,正呆滞的望着我。
我对这片河道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和探索欲,完全就是因为压船人所带来的那八个字。但是上一次追着他入水,他被漩涡卷进去就不见了,在这个地方重新遇到压船人,我并没有感觉很意外,所以惊讶只是一闪,马上拔脚朝他跑去。我想要找他问清楚,究竟是谁,让他带回去八个字。
压船人本来就像一尊泥胎一样,呆呆的站在前面,但是我一迈动脚步,他一挺身卧倒在地面,身体仿佛一条小船,贴着地面薄薄的沙子飞快的滑动,那动作相当的诡异,可是我的心里都是疑问,不顾一切的继续追去。
眼前的空间广阔但又崎岖,压船人滑动的飞快,那种速度已经不是正常人能够达到,就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在拖着他移动,我跑的额头冒汗也没有追上,追来追去,随后也急眼了,身躯贴着地面开始飞遁。沙土只有薄薄一层,土遁也追不上压船人,一前一后追击了一段,前面的道路骤然有个大转弯,转弯挡住了视线,我害怕后头有什么无法预见的事情,所以迫不得已放慢速度。
我放慢了速度,但是压船人却一点都没慢,身子贴着地面,唰的闪过了大转弯,等我再次追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了。然而绕过转弯的同时,我的眼神一滞,心头轰隆巨震,因为我看到在前方有一道大门。
那道大门是如此的熟悉,而且牵动着心底最深处那根脆弱的神经,我的视线一恍惚,好像瞬间就回到了昆仑深处的自然神山,面对着自然天宫。这是自然天宫的那道大门?它不是已经被我推开了?
我心里一模糊,又随即看清了远处那道大门。那道大门和自然天宫的大门极其相似,只不过小了整整一倍。视线适应了眼前的一切,我看到那道大门后面,好像是微缩了很多倍的自然天宫。
难以抑制心头的不安,之前那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爆棚。这是什么地方?一进入这里,我的心就好像被那种不祥的预感给占满了。
整个陌生的空间里静悄悄的,死寂一片,我晃动手里的光源,光柱移动之间,我突然发现那道大门旁边,有一道矮矮的身影,雕塑般的在那里一动不动。情况不明,我不敢冒进,停下脚步看了看。
那好像是压船人,他就端端正正的跪在大门旁边,背对着我。大门紧闭,空间也到头了,压船人没有路走,所以我追的没那么急,放缓速度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我是七门的人,你不要跑,七门和沙帮一直交好。”我一边走,一边缓声对压船人道:“有什么事情,咱们齐心协力......”
压船人应该认识我的,但是无论我怎么说,他都没有一点回应,木愣愣的跪在那儿。渐渐的,我走到了压船人的身后,千呼万唤,他连头都不回。
“别慌,跟我说,是谁让你出水对我说那八个字的。”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这一拍,压船人的身躯直挺挺的躺倒了,我看见他乌黑的眼眶里,瞳孔已经扩散,显然早就咽气了。
哗啦......
这道大门旁边的墙壁上,干硬的沙土簌簌的掉落下来一大片,紧跟着,几道身影随着沙土一起落了下来。
第四百六十五章
群妖为敌
几道随着沙土滑落下来的身影把我吓了一大跳,随后就生出了应对的反应,丢下压船人的尸体,身子猛然一退七八米,把手里的钢筋架到胸前。但是那几道身影落下来之后就不动了,好像被吊在墙上一样,脚尖离地还有半尺来高,身子贴着墙微微的晃动。光源照过去,我马上看见几张已经发黑的脸,这是那几个被吊死在沉船船头的人,舌头伸的老长,死气沉沉。
看到是几个吊死鬼,我的心就放下来了,但是这个地方无形中又笼罩了一层琢磨不透的浓雾。沉船的吊死鬼被拖到这儿,而压船人好像也是有意的把我引过来的。望着那道似曾熟悉的大门,我有一种打开它的冲动,已经到了这里,门后的虚实,我至少要弄清楚。
我丢下压船人和几个吊死鬼,走到了那道微缩的天宫大门前,不得不说,这道大门和自然天宫的大门没有多少区别,就连造门的石料,好像都是从昆仑山运过来的。大门严丝合缝,我尝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随后就加了力气,但大门还是没有反应。我觉得有点奇怪,这道大门不比自然天宫的大门,按照我现在这个力度,连真正的天宫大门都要被推开,可是这道门却坚实的如同一座山。
紧接着,我就发现,这道门之所以结实,难以撼动,是因为里面好像顶着什么东西,应该是石块或者石柱子之类的玩意儿,把大门从内部顶死了。我在考虑该怎么想办法把门弄开,但是一转念,就觉得有点不安,这道门后面如果没有人的话,怎么可能会把门顶死?
然而越是这样,越是让我充满了把门打开的欲望。我用手里的钢筋插进门缝,一点一点的撬动,但是插进门缝的钢筋突然猛烈的颤动,把我的手硬生生甩到一旁。
哗......
大门前面升腾起一片淡淡的雾,我看见雾里好像多了一个人。那是个女人,风华绝代,仅凭一道模糊的身影,足以倾倒众生。我心底隐藏的痛,又被激活了,我认得出,那是玄女的影子。
她又出现了?在我的印象中,天宫大门被推开,就意味着玄女消失,但是她怎么可能又一次出现在面前?
“子辛......”玄女站在雾后,一动不动,我看不清楚她的眼睛,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很平静,但那种平静之后,依然隐含着跨越了千年的眷恋和不舍。
“我想你活着,一直活下去。”我说不清楚现在是讶异还是欣喜,但是脱口就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无论沧海,无论桑田,无论她是玄女,还是灵灵,我都希望她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间。
“你推开了那道门,子辛,我不怪你,也不怨你。我只是想知道,若此刻又是抉择的时候,要你抉择,你还会推开这道门吗......”
我一下语塞了,我后悔过,迷茫过,我不知道推开天宫的大门,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我曾经臆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也许我会放弃一切,只求她能活下去,活在轮回中,活在人世间。然而臆想终究是臆想,当臆想最终化为现实的时候,我的悔意突然被一阵呼唤冲淡了。
那阵呼唤,来自泱泱大河,来自大河两岸无数的生灵,他们咆哮,呐喊,如同在生死的边缘挣扎着。千万人的生死,仿佛在这一刻捏在我的手心。
“子辛,告诉我,你还会推开这道门吗......”
我不敢应声,不敢去面对玄女,即便要我去抉择,我也会低着头,不忍伤她的心。
“我懂,我懂,子辛,你是圣王,你的江山,终究比什么都重的......”
此时此刻,我知道只要自己脱口说一句:我要你活着,我不要什么江山黎民,我不推开这道门,那么玄女即便消失了,在天之灵或许也会欣慰,会快乐。但我不想骗她,人,都有私念,然而我没有资格因为自己的私念去剥夺那么多人活下去的权力。
我不忍,不舍,不甘,但是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清晰的告诉我自己,即便一切可以重来,即便过去的时光能够倒流,或许,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推开那道门。
轰隆......
薄雾后面的玄女带着两行无声的泪痕,慢慢的退到了大门后。我一步冲了过去,用力拍打着大门。
“你在哪儿!你听我说......”
大门无法撼动,我立即抓住插在门缝里的钢筋,钢筋一下子捅穿了门缝,触碰到门后顶着的那根石柱子上,凭着触手的感觉,我用钢筋慢慢的把石柱子顶歪,石柱子轰隆倒地,大门也跟着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听我说......”我用力推着大门,就算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是想给她一些应该给予的宽慰,一个人活着,总要做很多身不由己的事,谁都逃脱不掉的。
就在大门被我推开一道缝隙的同时,整个死寂的空间猛然开始抖动,我听到一阵潮水般的声响从身后很远的地方隐隐传来。那种声音就好像大海突然狂猛的涨潮,势不可挡,我预料不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是觉得那阵潮声中带着强烈的凶机。我被迫收回手,一把拿起钢筋,转身站稳。
类似潮水般的声响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前后不到三分钟时间,身后那个道路转弯处,哗啦涌过来一股奔涌的水流,快的惊人。水浪之间不断闪动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影子,在水波间若隐若现。巨浪的速度太快了,等我侧身做好迎战的准备时,浪头已经涌到了跟前。
哗......
一只浑身布满了绿斑的大沙扑从湍急的水流下方猛然立身而起,一下把我裹在中间。我另只手拿出刀子,用力划动,刀锋割破沙扑的身体,硬生生裂开一个口子,我从口子里飞身钻出,半截身躯浸在下面的水里,但是从沙扑的包裹中钻出的一瞬间,一只巨大的螯钳拦腰把我夹住。螯钳的力量难以想象,几乎要把我的脊椎骨给夹断了,我全力抓着螯钳,一点一点的把它掰开,身子跳脱出来的时候,用钢筋全力一砸,半只螯钳被砸的粉碎。
我随后猛跑了几步,身体紧紧贴着墙壁,这股巨浪好像把大河里的妖物全部带来了,鱼虾虫蟹,在巨浪涌动之后的浅水里凶神恶煞,满满都是敌意和杀机。我只有一个人,被迫贴着墙壁,以免四处受敌,但是这样做,速度和身形移动间就受到限制,抵挡的有些吃力。
唰......
几只一米多长的黑条鱼凌空扑来,我抬手把它们硬扫出去,没等一口气喘匀,铺天盖地的鱼虾从水里激射而出,两只斗大的老蚌无声无息的潜到脚下,一下夹住我的双腿,那只被打碎了半只螯钳的八脚蟹转瞬到了跟前,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大河妖物,一时间把我缠的手忙脚乱。
轰隆隆......
又是一阵涌动的潮水声,前头的大转弯冒出了大片的水花,我看到两块乌黑的石块争先恐后的顺着水花朝这边滚动。石块里刀剑声铮铮作响,时不时都闪出几道雪亮的光,杀气逼人。这是隐藏着九黎战魂的黑石块,已经被打捞出几块,剩下的两块不知道被什么召唤到了这儿。
嘭嘭嘭......
我举着武器把左右围拢过来的鱼虾全部打出去,这些东西皮粗肉厚,力量轻了根本对它们造不成什么影响,我的反击又快又猛,这样极其消耗体力。我身上的阳火越来越旺,对这些妖物来说,是种无声的震慑,眼下还没有到绝地,我强忍着不肯催动护体雷光,转生印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彻底觉醒,我不愿这时候再出意外。
奔涌过来的鱼虾虫蟹前后围攻了几次,都被硬生生打了回来,身上的阳火一旺,红光逼人。那些妖物明显都畏缩了,面对几乎要燃烧起来的阳火,全部退后。我稍稍松了口气,但是所有的鱼虾聚集到一起,那只巨大的八脚蟹身子一伏,噗的吐出一颗莲子那么大的内丹。
八脚蟹一吐出内丹,几只黑条鱼和花鳅也跟着朝外喷吐内丹,那么多妖物,修行年头长的都有内丹,转瞬间,眼前红彤彤一片,妖气浓的化不开,无数颗内丹在半空悬浮着,全部凝聚到一起,像一只巨大的火炉。整个空间内的温度骤然高了,熔炉一般。
刺啦......
我感觉头顶的阳火好像被那么多聚集在一起的内丹影响了,刺啦一声,冒出一股红烟,仿佛燃烧到极点又突然熄灭的火焰。身上的阳火一丝一缕的被牵引着化成红烟,阳火一灭,阳气也越来越弱,周围的温度那么高,我的身躯却冷的在瑟瑟发抖,双脚下面的水随即结出一层薄冰。
第四百六十六章
心念无悔
双脚几乎要被冻在地面上的水里,寸步难行,群妖的内丹结成一片,要把我的阳火都抽掉燃烧。我孤立无援,实在没有办法了,一挺身子,头顶冒出一片雷光,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雷霆轰鸣,把上方结成片的内丹全部打散。妖物大多惧雷,群妖顿时被雷震退了,连同两块乌黑的石块,全部后退出去很远,我抓着这个机会,用力从困境挣脱,举着武器冲过去,把周围几条凌乱逃散的大鱼打翻在水里。
我再也不给它们任何机会,一阵猛杀,残余的雷光还在周围缭绕,妖物不敢靠近。那两块乌黑的石块里,骤然闪过一片雪亮的刀光,把我手里的钢筋咔的砍掉半截。石块发出了将要崩裂的声响,可能是蛰伏在里面的九黎战魂将要破壳而出。我紧握着手里剩下的半截钢筋,左右扫视了一眼,接下来必然又是一场血战。
就在这时候,从那道已经被推开了缝隙的大门中,传出了隐约的一声鸣叫,叫声非常飘渺,飘渺的有些失真,然而鸣叫声顿时充斥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带着难以抵挡的重压。已经被雷光逼退的群妖战战兢兢,不由自主的开始倒退,两块将要碎裂的黑石块也立即停止了崩裂的势头,顺着地面骨碌碌朝来路滚去。
一刹那间,我也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觉得被那阵鸣叫声压的喘不过气。那声音听起来很陌生,然而细细的分辨,却又觉得熟悉。我清楚的记得,当时玄黄祖鸟的宝体出河时,就曾发出过这样震动大河的鸣叫。
哗啦......
群妖再也不敢逗留了,就像来时的汹涌潮水一般,一窝蜂的退走,我马上跑到被推开一道缝隙的大门前,这道门后面,一定有我想要见到的人或东西。门已经被推开了,但是当我想要全力再推大一些的时候,从里面隐隐传出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抗拒开启,那股力量并不算大,却愁丝般的缠绕着大门,两扇门被推开一点,又合闭一点,来来回回反复了数次。我心里一急,猛然加力一推。
轰隆......
大门被推开一道足以容人经过的缝隙,光线从门缝投射进去的时候,我看到大门后面一二十米的地方,有一片银月似的光芒在闪耀。这片银月般的光顿时成为门后空间唯一的东西,我不敢走的那么快,唯恐还会有什么难以预见的危险,但又觉得拖拖拉拉更容易出事,心里犹豫间,脚步不停,一二十米的距离转瞬就到,当我距离那片银月光很近时,看到那仿佛是一块完整的水晶般的东西。
巨大的水晶几近透明,非常罕见,只需要一点点光线就能让它折射出璀璨的银光。在我看到这块水晶的同时,一眼又看见水晶里好像藏着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绝对不像是人,残缺不全,灰蒙蒙中带着一缕焦黑。
那一刻,我的眼睛骤然凝聚在水晶中的影子上,尽管看起来有点模糊,但我还是急速的分辨出,那好像是玄黄祖鸟化成飞灰后留下的一截残躯。祖鸟的金光被黑色恶灵收走了,神性全无,残体坠入大河,早已经无影无踪。但此时此刻,它就呆在这具如棺材般的水晶里。
我的心念在不断的转动,禹王从自然天宫求来了玄黄祖鸟的宝体镇压大河,这具水晶棺显然是从昆仑而来的,是玄黄祖鸟陨落后的棺椁。但是之前,它要镇压这条大河,无法入葬。
可是玄黄祖鸟化成了灰黑的残躯后,是谁把它葬在这里了?
我的目光随即一动,浑身上下的血好像一瞬间全部滚动到了头颅中,因为我看到这具水晶棺材的上面,静静的坐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灵灵......”我脱口就喊了出来,我不会看错,那道小小的影子,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灵灵。难怪我一直都找不到她,寻访数百里也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躲在这个无人所知的地方,陪伴自己已经死去千年的父亲。
我的喊叫声在大门后面不停的回荡,但是水晶棺上的灵灵没有任何反应,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步冲到将近一人高的棺材前,抬头望上去。当我注视着灵灵的时候,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
她那张原本白皙又胖乎乎的小脸,现在变的枯瘦灰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歪歪的坐在水晶棺上面,可怜的让人心碎。我不知道是眼泪流下来,还是氤氲的水汽朦胧了目光,总觉得眼角眼眶全都湿了。
“灵灵.......”我来不及擦掉眼睛上的水汽,使劲伸出手,想把她从水晶棺上拉下来,但是手指还没有触碰到灵灵,巨大的水晶棺骤然一动,轰隆滑了出去,硬生生把我撞倒在地。水晶棺的力量强大之极,一下就把我撞的头晕目眩。我倒地的同时,水晶棺快速朝着大门的方向滑去。
我翻身爬起来就追,坐在水晶棺上的灵灵连头都没有回。我知道,她心里有怨,因为在我打开这道大门之前,她曾问过我,时光若倒流,我会不会舍她开门。我做出自己该做的回答,但深深的刺伤了她,她或许再也不想见我了。
那时的我,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放弃,我只是想追上她,跟她说明白这件事。水晶棺滑动的非常快,轰隆一声,把沉重的大门撞的粉碎,借着这一瞬即逝的机会,我全力扑过去,双手紧紧扒着棺材一角。
“灵灵!”
但是棺材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快了,渐渐的离地一两寸高,像是凌空浮动一般。我死命扒着棺材,根本腾不出手,只能被动的随着它在这片空间里穿梭。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晶棺撞破了一层厚厚的沙土,噗通没入了水里。在水底飞速潜行,我咬着牙坚持,一路逆流,水流冲击的力量越来越大,双手再也扒不住光滑的水晶棺,一下滑脱了。
这口水晶棺的速度难以形容,一脱手,我就再也追不上它了,眼睁睁看着它带动着汹涌的水流,在大河河底飞快的消失。我脑子里不断闪现着灵灵那张皮包骨头一般的脸,她的命格彻底破碎了,这个世间那么大,却没有立足之地,只能在阴冷的河底,默默陪伴已经死去的玄黄祖鸟。
我慢慢的浮出水面,随着波涛漂流出很远,身心疲惫,那种感觉就像再也爬不起来了,心懒的彻底松懈,无论水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
得了天下,失了她......我不断的问自己,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我会更改那个抉择吗?
或许不会吧,我表达不出自己的心情,泱泱华夏五千年,正因为有那么多宁得天下而失她的人,才让中华道统绵绵延续。
如果重来,我依然无悔,尽管心如刀割,却无悔。
不知道顺水漂流了多久,我爬上了河岸,既然已经失去她,那就要让她的失去变的有意义。心里的疲惫和懈怠渐渐消失了,我沿着河岸走回之前下水的地方,沙帮那些人还在苦苦的等,我和主事者交代了一下,托他跟韩成问好。离开这儿,我又找到四处转移隐藏的弥勒他们。身上的破运神胎始终是个可能暴露行踪的引线,我想暂时跟他们分开。
做好这些交代,我重新赶到松树岭,张龙虎想尽办法遮盖住破运神胎的气机。这是很僻静的一个地方,我安心的呆着,没有别的事情做,全力在磨练已经纯熟的十三宝塔术,还有小五行术。
身在山中,不知岁月长,自己只是觉得一瞬,但匆匆三四个月已经过去。天气转热,到了夏季,偶尔走出山洞,看看周围郁郁葱葱的草木,恍然间才想起来,我独自漂泊在大河滩,已经整整两年了。两年时间,却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两个世纪,我难以忘记两年前的那个初夏,自己跟爷爷下河时遇到的石头棺材,还有老鬼......
“要下山了吗?”
“要下山了。”我看看张龙虎,蛰伏在松树岭这么久,几乎与世隔绝了,这是两年间唯一安宁的日子,却过的飞快,苗尊圣主都在养伤,这几个月时间里,还不知道外面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我是得出去走一走。
从松树岭离开,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要去见见弥勒他们,问问七门人的近况,再问问河滩现在的形势。夏天的河滩是最繁闹的季节,但是因为大河的原因,河滩上人烟依然很稀少,我不知道弥勒他们现在到了哪儿,一路寻找着七门的暗标。
大概一个多星期之后,我到了拐子湾,这曾经是河滩上盛产西瓜的地方,但现在很多瓜地都荒芜了,我在一片废弃的瓜地边找了个窝棚,打算凑合一宿。然而刚刚安身不久,远远的就看到瓜地附近的小路上,出现了一队人。
那队人明显是送葬的,大概有二十来个,抬着一口大的有些吓人的棺材。
第四百六十七章
棺材杀机
河滩上的老风俗,遇见送葬的队伍,谁都要回避让路,一来是避免沾染晦气,二来是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重。初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在意,偌大的河滩,每天总会生老病死一些人,但是看着看着,我发现这支送葬的队伍有点不正常,他们抬的那口棺材出奇的大,也出奇的沉重,整支队伍死气沉沉的,没人交谈,没人撒纸钱开路,也没有以往送葬队伍呜哩哇啦的响器,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赶路。
我不会多惹事,但事情怪异,就忍不住全神关注。那口棺材太沉了,两边各有五个人抬着还有些吃力,坚持不了多久就得换人。看了一会儿,抬棺材的人被换下来了,跑到队伍后面慢慢的跟着,恢复体力。就在这批人被换下来的时候,我心里突然一沉。
这些抬棺材的人都身强力壮,否则会吃不消,人群中,我看到一个特别魁梧的身影,头上顶着一顶大草帽,偶尔一回头,能看到他脸庞上密密麻麻的络腮胡子。尽管是在夜里,而且彼此相隔那么远,但我还是一眼看出,那好像是大头佛。他明显是怕人认出来,故意蓄了胡子,还带着挡了半张脸的大草帽。
这支送葬队伍什么来历?大头佛怎么也混在里面?我本来不想多事,但是看见大头佛,马上改变了主意,悄悄从破旧的窝棚里钻出来,俯身跟了上去。在松树岭蛰伏的这段时间,能力又有提高,借助水土草木,把身形隐藏的很好。那批刚被换下来的抬棺材的人很疲惫,脚步沉重,一边走一边不断的擦汗。我左右观察了一下,捡起一小块干土,丢到大头佛的草帽上。
其余抬棺材的都是附近身强力壮的普通人,但大头佛功夫精熟,感官也很敏锐,土块落到草帽上,他明显警觉了,转头朝后面看了看。四目相对,大头佛的眼睛一下睁的很圆,不过硬生生忍住了,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快走!”
大头佛这帮人刚刚卸掉沉重的负担,走的比较慢,队伍前面一个黑瘦黑瘦的中年人转头大声的吆喝,对方的声音一飘出来,我就觉得语音很生硬,明显不是河滩人。大头佛回过身,手在背后微微打了个手势,示意我暂时不要声张,先跟上再说。
我耐住性子,悄悄的跟在队伍后面,走了一段路,我发现这支送葬的队伍好像没有明确的目的地,纯属在几条路上来回的乱绕乱走。这样一来,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了,却苦于没有机会去探知究竟。
“肚子疼,要解手。”
就在这时候,大头佛旁边的一个汉子嘟囔着叫起来,引路的那个黑瘦黑瘦的中年人显得非常不耐烦,但是周围的人都跟着嚷嚷。
“人有三急,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住拉屎放屁?”另一个汉子浓眉大眼,看上去憨厚直爽,道:“我们挣几个辛苦钱,又不是卖给你当长工了。”
一群人都在叫唤,黑瘦黑瘦的中年人强忍着没发作,嘴里嘀哩咕噜的冒出一串谁也听不懂的话。就这么几句话,让我听出一股很浓的南疆那边的口音,这人应该是从九黎那边来的。黑瘦汉子嘀咕完了,无可奈何的摆摆手,几个内急的人呼啦就散到四周,就地方便。大头佛顶着草帽跑出去很远,蹲在地上,我随后就潜伏到他身边。
“时间紧,不能多说了。”大头佛低着头,小声道:“河滩上现在一群王八蛋到处在对付一魁老哥那帮人,这口棺材很怪,老子是想尽了办法才混进来的。”
跟我所想的一样,这不是一支真正送葬的队伍,就那么一口棺材,每天让人抬着在河滩到处游逛,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我隐居在松树岭的这几个月,河滩风声很紧,针对七门的攻击又频繁而且猛烈起来。太爷可能打听到一些情况,让大头佛混到队伍里来,大头佛跟着队伍已经走了很久,太爷时常会跟他联络。
“他们什么都没做?”我小声道:“我看得出,领队的人,是从南疆来的。”
“的确什么都没做,老子天天在当苦力,被人毛驴一样的使唤。”大头佛道:“你先不要急,一魁老哥有打算的,别乱了他的安排。”
我和大头佛简短的交谈了一会儿,黑瘦汉子就在那边招呼人回去。大头佛提着裤子朝回跑,我只能再次暗伏跟踪。我想把那口棺材看的更仔细一点,悄然靠近了一些,距离一近,一股略微熟悉又带着凶机的气息就从棺材里飘荡出来。厚厚的棺材把这股气息隔绝了大半,但仅凭剩下的那一缕,已经让我浑身冒冷气。
咔嚓......
被人抬着的大棺材本来四平八稳,但是这时候却突然猛烈晃动起来,压的十多个抬棺的人东倒西歪,一巴掌厚的棺材盖子咔嚓裂开一道缝隙,一个黑乎乎的骷髅头从棺材里弹出来。现场没有人发现我始终暗中跟踪着,但这只黑乎乎的骷髅头一飞出来,就绕着我的头顶急速的盘旋了一圈。
砰砰砰......
那一瞬间,我感觉胸膛中的破运神胎一阵焦躁的跳动。胸口有一道红符,是张龙虎亲手画下的,用来隐藏破运神胎的气机,那颗黑色的骷髅头好像在引动神胎,胸口的红符瞬间色泽黯淡,神胎的眼睛和刚刚萌生出的四肢五官不断从胸膛的皮肤下凸显又缩回,好像一只受了惊的鸟儿,想要振翅飞走。
看到眼前的一幕,再感应破运神胎的躁动,我突然意识到,这口在河滩上游荡的棺材,只是为了寻找我,寻找破运神胎,我能隐藏身形,但破运神胎那么玄奥的东西,总有特殊的气机外泄,一旦神胎的气机被发现,那就等于我也暴露了。
大棺材的晃动更加猛烈,我的心随着棺材的晃动还有咔嚓爆裂的声响而紧缩起来,这口棺材不可能仅仅就是四处寻找破运神胎那么简单,必然还有后手。
“神胎就在附近!”在前面领路的黑瘦汉子看到骷髅头始终盘旋在一个地方,马上脱口大喊。
嘭......
巨大的棺盖一下裂开了,一道僵尸般的身影从棺材里直挺挺的跳出来,轰隆落地,重的好像一座山峰。周围抬棺的人被这道身影勃发的凶机吓的瑟瑟发抖。
“鬼!鬼!”有人连滚带爬的朝远处跑,一边失魂落魄的大喊:“鬼!”
那一瞬间,我看到当初在南疆见过的古苗独眼邪神耸立在眼前。破运神胎关系重大,可能这段日子圣域和九黎顶尖的高手都在河滩四处寻找我的消息,如今堪堪的遭遇了古苗邪神。
“快跑啊!”
人群顿时散了,四面八方的乱逃,古苗邪神的尸道也将大成,坚如金刚的身躯拔地而起,凌空朝我压了下来。
“滚你娘的!”大头佛一看我暴露了,直接甩掉头上的草帽,拎起一根抬棺材的大杠子,两步冲到我面前,挥棍痛击。
咔......
比手臂都粗的杠子在古苗邪神身上嘭的砸断了,邪神的身子落地,一把抓向踉跄倒退的大头佛。我马上快跑了几步,跳起来双脚齐出,正正蹬在古苗邪神的胸口。这一脚不足以致命,但是把古苗邪神硬踹出去几步远。大头佛随手抓着半截木杠子,追击过去,劈头盖脸一通猛砸。我不知道现在的实力能不能斗得过古苗邪神,但大头佛已经拼命了,我落地也随即冲上前,和大头佛左右夹击它。
大头佛一拼命,连魔都要畏惧三分,古苗邪神被我们两个一时间逼到了棺材跟前,大头佛一棍子抡过去,我抢上前一步,从棺材边抽出另一根粗大的木杠,想要从背后再给其雷霆一击。但是木杠子刚刚举过头顶,身后的棺材里,一股蛰伏的杀气突然爆发了。
“躲开!”大头佛虎吼了一声,已经来不及伸手阻拦了,他壮硕的身躯直接横飞过来,重重把我撞到一边。
噗......
我被撞出去几米远,翻身一看,棺材里露出一只黑漆漆的手,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抓透了大头佛的后心。鲜血喷涌,大头佛的嘴里狂喷了一口血,猛的挣扎着,吼声如雷。他的力气很大,硬生生从棺材里那只手的紧抓下挣脱出来。又是一股鲜血飚上半空,那只手从大头佛后心撕下一大块肉,还有半颗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死!”大头佛浑身浴血,像一只濒死的猛虎,他的脚步已经凌乱了,目光瞬间涣散,却强撑着不肯倒下,反身一棍子,把身后的棺材打烂了一半。
木屑纷飞,躲藏在棺材里的红眼老尸随着轰响跳了出来,它手上抓着大头佛的一块肉,还有半颗心脏,抬手塞到嘴里,用力的咀嚼。
“给我死......”大头佛伤重难支,还要追击红眼老尸,但刚刚迈出去一步,就猝然摔倒在地,手脚杂乱的挣扎扭曲,再也站不起来了。
“大头!”我不敢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幕,不顾一切的冲到大头佛跟前。
第四百六十八章
虎躯陨落
我一把扶起大头佛,他的嘴角全部都是未干的血,铜铃般的眼睛眯起了一半,好像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左右都是强敌,杀气滚滚,但是我不忍心丢下大头佛,他早已经失去命图,现在心脏又被硬抓碎了一半,肯定难活。可我死都不肯承认这个事实,我总觉得他还能救过来。
“七指神力,血食大补。”红眼老尸就站在不远处,吞下大头佛的血肉,嘴上沾满了大头佛的血:“陈近水,轮到你了!”
“水娃子,走......”大头佛再也没有半分力气,这个虎一般的男人,此时此刻脆弱的如同一片随时都会被风吹掉的落叶,他用尽全力,颤抖着伸出手,推着我,让我离开,他满手都是血,按在胸口就是一个血红的掌印:“不要管我,走......”
“大头!”我的眼泪随即就顺着眼眶淌下来,死死的抓住他:“我不走!”
此刻并非生离死别的时候,我抱着大头佛不肯松手,但一旁的古苗邪神和红眼老尸却不给任何机会,一前一后同时猛冲过来,我一手抓着大头佛,一手用木杠迎敌。粗大的木杠砸到邪神的头顶,应声而断。
嘭......
我难顾前后,砸中古苗邪神的一刻,后心被红眼老尸一把抓破了,身子猛的一缩,一片衣角连同几丝血肉被抓了下来。我揪着大头佛,用力一提,把他扶到棺材旁边。
“人死......万事空......老子要死了,不值得你再拼命......水娃子,走!”大头佛染血的双手用力扒着棺材的边缘,让自己能勉强挺起身,他嘴角还在不断的淌血,用尽全力对我吼道:“走啊......”
嗖......
远处的旷野中飞速本来一条身影,快的让人眼花缭乱,古苗邪神和红眼老尸已经做好了夹击的准备,但是这道身影来势迅猛,眨眼间就到了眼前。不等他跑近,我已经认出那是太爷。太爷看看满身鲜血的大头佛,皱起眉头,然而这时候顾不上再说任何话,他风驰电掣一般的杀到跟前,抖手抽出一截神纹钢,架住古苗邪神。
太爷临危赶到,我的压力顿减,刹那间,我忘记了古苗邪神,所有目光全部聚集在红眼老尸身上。它的嘴角粘着大头佛的血,腹腔里装着大头佛的肉。
“水娃子......走......”大头佛的目光已经彻底涣散了,神智开始模糊,离死只有一步,他抓着棺材边,不肯倒下,断断续续对我道:“我作恶半生,死不足惜......”
“大头!”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扶着他,咬着牙道:“大头,你撑住!你看我给你报仇!给你报仇!”
我就这样扶着大头佛,一步一步的逼近红眼老尸。时至今日,我和它之间,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要么就杀了它,要么,就被它杀掉。
“报应不爽,天数无欺......”大头佛好像已经全然忘记身在何处,他的头软塌塌的搭在我的肩膀上,吐着血沫,道:“从前,我吃别人的肉,现在,别人吃我的肉,这都是报应,不怪他人......”
“大头......”
“老子现在想的,是打小在圣域时的日子,那儿的雪,好白......老子是要死了,你,得好好活着......”大头佛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最后几乎弱不可闻,他就像贴在我的耳边,发出这辈子最后一声唏嘘:“老子累......很累......”
话音还未落,我猛然感觉大头佛的眼神凝固了,毫无生气的目光透过已经快要闭合的眼缝,呆滞的望着头顶的星空。他挺立了一辈子的身躯靠在我身上,嘴角的血,还在无声无息的流淌。
那一刻,我心里一下涌满了血和泪,漠然抬眼,望向红眼老尸。
“这个圣域的叛徒,死有余辜。”红眼老尸哑着嗓子,僵直的身躯在原地转动了一下,道:“陈近水,你眼睛里有凶光,怎么,想给他报仇?我吃了他的肉,吃了他的心,你能拿我如何?”
“战!”我慢慢把大头佛的尸体放到一旁,等到挺直身子的时候,眼眶里的泪已经蒸干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咆哮着猛然迈动脚步,直直的冲向红眼老尸,一身热血几乎要沸腾起来。小五行术运转到极致,上来就是玉石俱焚的杀招。前后跟红眼老尸争斗了那么多次,彼此之间的路数都熟透了,又是生死相搏一般的打的昏天暗地。
“无需管我!”太爷在那边独力抗衡着古苗邪神,大声喝道:“杀了它!”
砰砰砰......
我和红眼老尸一前一后追逐扭打,地面翻翻滚滚的像是升腾起一条土龙,战团瞬息万变,不断的移动,从荒芜的河滩地一直打到水边。我已经说不清楚自己被重击了多少次,肩膀和胸前皮开肉绽,然而却丝毫不觉得痛,力量越来越汹涌。
打斗的越激烈,红眼老尸小腹里的金光就越旺盛,好像随时都会爆发出毁灭般的力量。
“陈近水,想杀我,你还没有那个本事。”红眼老尸的破烂道衣已经千丝万缕,胸膛中的排教祖鼓又在咚咚作响:“转生印不彻底觉醒,你就是死路一条!”
祖鼓敲响,接下来必然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大搏杀,这一次,我已经没有丝毫的退路。大头佛死前的样子,在心头闪来闪去,他死的那么惨,大仇不报,我没脸再活下去。
唰......
红眼老尸借着祖鼓震动的余波,一次又一次的重重袭杀,那鼓声强烈的阻碍着我,眼下已经到了彻底拼命的地步,我一咬牙,忍不住就想掏出那颗青铜铃铛。
哗啦......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大河突然波涛翻滚,浪声滔天。我从小生活在大河边,对它再熟悉不过,然而我从来没有见过大河波动的这样剧烈过,就好像整条河都要翻个底朝天。浪涛冲上半空十几米高,河面猛烈的起伏着,那股波浪的声音一下子把老尸胸膛中的祖鼓声给压了下去。与此同时,头顶上的月光周围聚集起一团一团的乌云,狂风贴着河面呼啸,卷起一片黄沙。
风沙弥漫,水声却越来越响,老尸身上的祖鼓声在这种嘈杂的声响中已经微弱的好像听不到了。河里的浪头一个接一个的扑到岸边,头顶的乌云唰唰的下落,全部围拢到了河面上。那一刻,这条大河风起云涌,水浪湍急的如同要爆炸开来。
红眼老尸明显心慌了,因为我和它同时感应到汹涌不断的大河里,慢慢渗出了一股威压。但是那种威压让红眼老尸隐隐的惶恐,却让我隐隐的振奋。
红眼老尸左右看了看,每次它难以力敌我的时候,总会想办法逃遁,但这一次,我不会给它任何机会,就算它要彻底施展涅槃化道,我也必杀它。
“今天放你一次!”红眼老尸被大河的波动搅扰的坐立不安,猛然一撤身,身躯腾空而起,我在后面紧追不舍,忍不住就要神魂出窍,化龙阻击它。
哗......
发了疯一般的大河里,骤然爆开一团巨大的水花,一只体型硕大的豺狗从翻滚的水花里一跃而出,这条大豺狗出现的非常突然,凌空扑向升腾的红眼老尸,把它扑倒在河岸上。红眼老尸就地接连打滚,急速移开了十几米远,但是身形还没有稳住,又是一团爆响的水花,一只大乌龟从乌云浮动的水面爬出来,逼住红眼老尸。
两面受阻,红眼老尸彻底慌乱了,一翻身子沿着河岸想跑。但是没等跑出几步,第三团水花嘭的炸响,一只雄壮的狮子抖掉身上的水花,威风凛凛的站在岸边,紧接着,不远处又有水花翻滚,一只龙须大虎摇头晃脑的浮出水面,把红眼老尸前后的去路全部挡死。
大豺狗,乌龟,狮子,龙须大虎,慢慢的一步一步逼近,把红眼老尸逼回原地。禹王留下的护河神兽此刻全都出现了,红眼老尸被逼到绝路,壮硕的狮子低吼了一声,发出类似龙吟般的低啸,爪子一抬,就要猛冲。但是狮子一动,大豺狗半途拦住它,两只神兽相互对望一眼,各自退后几步,看样子,它们不会亲手搏杀老尸,不过却死死的堵住所有退路。
四只神兽灵性通神,显然是要把红眼老尸留给我。
“前世的仇,今生的怨,今天一并了结!”我浑身上下的骨节噼啪乱响,几尊禹王鼎的影子已经被沸腾的热血逼出了躯体。
“陈近水!不要逼我!”红眼老尸没有退路,除了拼死一搏,只有死路一条,它慌乱的左右乱走了几步,看看身后凶神恶煞的四只神兽,语音已经开始发颤:“涅槃化道一出,玉石俱焚,谁都活不下去!不要忘记,你前世是怎么死的!”
“来!”我大喝了一声,紧攥的拳头如金铁一样:“我破你的涅槃化道!”
第四百六十九章
心境无敌
“涅槃化道,天之神术,是你能破的掉的吗!”红眼老尸分明已经被我浑身升腾的杀气震慑了,却仍然不肯服软,它扭头看看盘卧在周围的四只神兽,道:“陈近水,以多胜少,胜之不武。”
“好!”我明知道红眼老尸是在激将,但血流已经冲到了顶门:“今天,我一个人杀你!”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今天这一战,必然要分出生死,试探和游斗已经没有必要,上来就是至强的杀招。身躯扑向红眼老尸的同时,小五行术已经急速运转,一只手闪着金属般的色泽,一只手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大豺狗,大龟,狮子,龙须虎,各自守在自己的方位,寸步不离,锁住战团。
嘭......
一巴掌重重拍在红眼老尸的肩膀上,当年始祖陈四龙所穿过的道衣也被灼热的烈焰引燃了,冒着缕缕青烟。红眼老尸一个踉跄,不等它站稳脚,又一拳头嘭的正中它的鼻梁,这一拳带着我所有愤怒,红眼老尸尽管身体坚硬如钢,但鼻梁一下子被砸的粉碎。它不由自主咧开嘴巴,我看到它发黑的牙齿间,还挂着大头佛丝丝缕缕的血肉。
那个虎一般的汉子,他真的走了。
“大头,你若是在天有灵,就亲眼看看,看着我给你报仇!”我一下子出奇的冷静,只因为该流的眼泪,已经在心里流干了。
红眼老尸来回躲闪了很久,始终是在试探周围盘踞的四只神兽会不会骤然偷袭。四只神兽的目光虽然冷的像是要结冰了,却没有任何出击的意思,它们好像也要亲眼看着我诛杀老尸。渐渐的,红眼老尸安稳了一些,开始动用全力反击。
嘭......
又是重重一拳,把红眼老尸满嘴牙齿打落了一半,但是我的眼眶被破烂拂尘扫到了,鲜血糊满了一只眼睛,却连擦掉的机会都没有。河滩上的沙土都被两个人的巨斗掀动,伴随着神兽出现时的狂风,混乱一团。我发现红眼老尸借着风沙的掩护,想从神兽的封锁中寻找缺口,马上抽身赶上去,心念如铁,今天就算丢掉半条命,也绝对不会再让它逃遁。
呼......
我出手如电,一把抓住红眼老尸的衣领,红眼老尸飞快的转过身,我的拳头砸在它额头上的时候,它那只刀锋一般的手掌硬生生捅到了我的右胸口。身体磨练到了相当地步,但这一抓,老尸的手指直接没入皮肉两寸深,剧痛攻心,我大吼了一声,握起另一只拳头,把红眼老尸生生的打飞出去。老尸的手掌从我身上带下一块皮肉,鲜血箭一般的飚飞出来,那种极度的疼痛让我眼前微微一黑,身子忍不住轻轻颤动了一下。
不远处的狮子随即抬起头,眼睛爆射出一团寒光,身躯一弓,就想冲着红眼老尸扑过去,但是大豺狗和大龟一起阻拦。我顾不上再看它们之间的举动,随手抓了把沙土,朝伤口一堵,抖着残留的血滴,一口气追上红眼老尸。
咚......
红眼老尸胸膛中的祖鼓跳脱出来,鼓声隐隐又压过了呼啸的风声,此时此刻,我浑身上下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一把抓住拳头大小的祖鼓,手臂一振,这只从陈四龙手中传下来的排教祖鼓,噗的粉碎了。我随手甩掉捏碎的粉末,揪住红眼老尸的领子,拳头闪电一般的不断轰击过去。
“你该偿命!”我出拳不断,一拳,两拳,三拳......拳拳都像震动着天地,打的红眼老尸没有还手的机会。我记不清楚这一通重击一共挥舞了多少次拳头,红眼老尸半颗脑袋几乎被打烂了,一嘴牙齿掉的精光,本来就阴森可怖的面庞一团稀烂,只有那两只闪着血光的眼睛,依然闪烁着不甘又愤恨的寒光。
“够了!”红眼老尸猛然一挣,早就千疮百孔的破烂道衣被撕裂,它光着身子狼狈的退出去好几步,我正想追击过去,红眼老尸小腹内的金光唰的涌向头顶,那种毁灭性的气机顿时逼的我停住脚步。
随后,我的瞳孔猛然一缩。占据老尸躯体的圣域圣子没有陈四龙和爷爷的血性,如果能逃走,它宁可丢盔弃甲的逃走保命,然而此刻,它完全没有任何退路,等于被逼到绝地,凭他那种心胸和秉性,即便死,也要拉我垫背。
“陈近水!”红眼老尸的脸庞已经稀烂到无法分辨的地步,愈发狰狞:“同归于尽!你我今生同一天降生,那就同一天死掉!”
轰......
他头顶的金光一下子闪耀到了刺眼的地步,金光如同无声的召唤,黑暗混乱的半空随后就隐约显出了那条深邃的通道,阵阵鸟鸣伴随着金光,在耳边缭绕。我的身躯像是被一座看不见的山给压住了,难以动弹。
涅槃化道!这是真正的涅槃化道,红眼老尸自知没有生路,要和前世一样,用涅槃化道和我玉石俱焚!
我猛然抬起头,甚至能看见那条深邃通道中的金芒还有一只鸟的影子,正从无尽的虚空中急速的穿梭。没有谁能躲过涅槃化道的击杀,即便前世是一条真龙,也命丧连环山。这时候已经命悬一线,但是我却诡异般的安静下来,望着那片浮动在半空的金芒,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或许会有人力做不到的事,却没有升华不到的心境。人的强大,来自内心。我坚信,传说中无敌的涅槃化道,也只是一种外力,我心无畏,所向披靡。
“涅槃化道,不过如此!”我的眼睛里随即闪动着一种必胜的信念光芒,遍体鳞伤的身躯不仅没有萎靡疲累,反而更加挺拔。我随手掏出身上的刀,双腿用力一跃,身子凌空翻滚上去,一脚踩在红眼老尸的肩膀上,顿时又拔高了一截。
唰......
短短的刀子锋芒暴涨,好像整片大地上弥漫的锐金之力全部凝聚在刀锋间,利刃的光芒和金光争辉,我一刀砍向半空的深邃通道。从虚空延伸出的通道仿佛被这一刀从中截断,鸟鸣和金芒嘭的爆成一缕一缕淡淡的金色烟气,又急速的消失在四周。
我心无畏,我心无敌,方寸刀锋,大破涅槃化道!
吼......
正在观战的四只神兽看到红眼老尸的涅槃化道被我一刀破去,立即纵声吼叫起来。贴着河面河滩翻滚的乌云随后全部升腾,云层密布,一道闪耀的雷光从云层的间隙中若隐若现。我知道,那是一道蓄势待发的天雷。
“陈近水!”红眼老尸一身金光已经散去了大半,涅槃化道是它最后可以依仗的必杀术,现在被我彻底破掉,它就像是失去灵智一般嘶哑大吼道:“破了涅槃化道,你能如何!我一身金刚铁骨,断肢能重生,凭你,能败我也杀不掉我!”
轰隆......
半空云层中的雷光已经透射下来,一直稳稳盘踞在不远处的龙须大虎骤然迈动脚步,狂风一般疾奔过来。这一瞬间,我好像和这只威猛的大虎心念相通了,它一动,我就明白它的意思,身躯拔地而起。
龙须大虎在疾奔中猛然四爪腾空,像是腾云驾雾一样悬浮起来。时间方位拿捏的分毫不差,我翻身站在大虎背上,风云从龙虎,龙须大虎驮着我,在云层下端稳稳的停住。我直起身子,那道随时都会劈落的天雷,已经像是要憋炸了一样,雷音在云层间不断的轰鸣。
“你总以为,没人杀的掉你,但天数循环,报应不爽,作恶多了,人杀不掉你,有天收你!”我指着头顶轰鸣的天雷,双眼如刀,紧紧望着红眼老尸:“你敢抗衡!?你能抗衡!?这是天罚!”
咔嚓......
我随手抛出一张引雷符,道符在乌云下漂浮着,顿时,一道粗大的雷光从云中直落而下。天雷如同长了眼睛,不偏不倚的正正劈在红眼老尸的头顶。
“啊......”红眼老尸失声大叫,仰头栽倒在地上,半截身子已经被天雷劈的焦黑,那身刀枪不入的铜皮铁骨也丝丝崩裂。
龙须大虎转动方向,我接着又取出一道引雷符,半空游离的电芒纷纷汇聚在道符四周,电芒虽然丝丝缕缕,但这寸缕的电芒后,是一道足以骇破人胆的天雷!
我纵身从龙须大虎背上跳下来,捏着引雷符,落地的同时,红眼老尸已经狼狈如同落水狗,拖着半截焦黑的身躯,双腿僵直的蹬着地面的沙土,拼死朝后退缩,半空的天雷轰鸣一声,它的身躯就剧烈的打颤,
“陈近水,近水......”红眼老尸的嗓子嘶哑的让人觉得胸口发闷,它眼睛中的红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近似哀求的光:“不要杀我,放过我,前一世的恩怨,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这一世,咱们毕竟是从一个娘胎里落生的,近水,不要杀我,发发善心,不要杀我......”
第四百七十章
情仇归零
红眼老尸此时此刻可怜巴巴,语气全是哀求,再也没有过去那种盛气凌人骄横不可一世的样子。红眼老尸一开口,身旁的龙须大虎就好像能听懂他的话,低沉的嘶吼了一声,雪亮的獠牙怒张。
“近水,近水......”红眼老尸看着龙须大虎的神色,心惊胆战,双脚一蹬,又朝后退缩了一截,诚惶诚恐道:“说到底,我们都是陈家的人,本是同根生......近水,你发发善心,放我一次,从今以后,圣域不会再跟你们为敌,咱们可都是陈家人啊,都是陈家人......”
我漠然不语,只是在天雷的轰鸣中死死的盯着红眼老尸。若真的是当年陈家的始祖陈四龙,怎么可能这样卑躬屈膝的跟人哀声求饶?陈家的风骨,都让圣子一个人败尽了。
“近水,发发善心,放过我......”
“你杀大头佛的时候,发过善心没有。”我冷冷的转过头,望向大头佛的尸体所在的方向,一字一顿道:“有没有!”
“近水......咱们一母同胞啊......”
“有没有!”
“没......没有......”红眼老尸一下子搞不懂我的意思了,再也不敢反驳,结结巴巴道:“他......”
“既然没有!又有什么脸让我饶你!”我抬手把捏着的那张雷符啪的拍到红眼老尸稀烂的脸庞上:“死!”
轰隆......
乌云几乎压到了头顶,那道始终在蓄势待发的天雷随着引雷符骤然爆落,穿过云层,直直的落到红眼老尸的头颅上。天雷的刚阳连普通活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红眼老尸这种阴气本来就重的邪尸,雷霆立即在它身躯周围不断的浮动缭绕。红眼老尸猛烈的抽搐了几下,想要站起身,但已经没有那个能力。
猛烈的雷光彻底吞噬了红眼老尸,它的身躯渐渐不动了,已经破烂不堪的道衣随着雷光嘭的炸起一团火星,慢慢的燃烧。火苗越来越大,红眼老尸又陷入了烈焰中。
望着这团残躯燃出的火,我想起了黑色恶灵当时跟我说的话,造化最弄人。二十年前,我和圣域圣子一起降生到这个世界,一母同胞,本应该是世上最亲密的兄弟,然而二十年后,人鬼殊途。
再也没有以后了,前生今世的恩怨,终于画上一个句号,情仇,纷争,散在时间长河里,我与他的一切,尽皆归零。
火焰燃烧的很快,红眼老尸的躯体随后就一点点的化成飞灰,随着风被吹散到了四处。当最后一点灰烬被风吹走的时候,盘踞在不远处的豺狗,大龟,狮子,一起慢慢的朝这边走来。它们并排站到我面前,这是禹王留下的护河神兽,神威不凡,然而这时候,四只神兽全部慢慢俯下身躯,那种凛凛神威和逼人的霸气都没有了。
哗啦......
大河的水浪猛然又是一涨,我看到一只石头棺材慢慢浮出,一道人影从棺材里一跃而下,他飞快的走到四只神兽身后,望着我,目光很复杂。
这是我当时深入镇妖地的时候遭遇的断舌人,从他的目光里,我看出了怨,看出了失落,同时也看出一股浓浓不可磨灭的情。我知道,前世的我镇守大河,主掌巡河者的生死,谁有过失,马上会遭到严惩。这个断舌人曾经做错过什么,舌头被割去了。他怨我,也恨我,因为这个世间永远没有真正的公平,他做错了,承受断舌之苦,我做错了,却无人监管。
这一夜的大河,注定是不平静的,风浪交加,四只神兽,一个断舌人,在我面前静静伫立了片刻。那只大龟沉稳持重,它慢慢抬起头,嘴巴一张一合,一串含糊不清的音节朦胧发出,音节本就不清晰,听觉又被呼啸的风阻碍了,然而我却恍惚中分辨出,那是一句在七门中流传了无数岁月的话。
“一生护河,死而无憾......”
吼......
几只神兽骤然仰天大吼起来,吼叫声震荡河面,断舌人的目光猛的振奋起来,复杂的情绪全部消褪,只剩下一股不可磨灭的信念之光,他的身子一俯,化成一只巨大的螺蚌。
砰砰砰砰......
震动天地的大吼声中,几只神兽的身躯砰然炸散,纷飞的血光中,一条一条如同灵魂般的影子随风舞动,前赴后继的从额骨冲入了我的头颅。那一瞬间,我感觉身体中的力量快要容纳不下,像狂潮一般的奔涌。仅剩最后一小块还未觉醒的转生印,也随着奔涌的力量急剧的转动。
视线变的恍惚,时间仿佛流水般的滑过,眼前的大河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样子。我能听到一阵响彻四方的爆响,大河附近的山,连连崩塌。视线虽然恍惚了,然而心底的意识却还是清晰着的,看到眼前的幻境,我心里顿时了然,若有所思。
这是我前世出现时发生的山崩地裂,只要能从转生印中看清楚我的来历,整个转生印就会彻底觉醒。上一次,我费劲心力,只看到了那山崩地裂的一幕。
几只神兽自毁躯体,灵光入窍,转生印又一次被带动。我抛掉心底的杂念,全力关注着眼前飞逝而过的幻影。这一次,可能是距离真相最近最近的一次,我的视线在幻境中投射出去很远,小山崩塌的瞬间,我看到迸飞的碎石和水浪间,斜斜的躺着一口棺材。
那口棺材就斜斜的停在河滩的石块和沙土之中,被掩埋了一半。随着那不断响起的轰隆声,棺材盖子被顶开了,我看到前世的我,慢慢从这口棺材里爬了出来。
这,就是我的来历?我的脑子一乱,转生印骤然停止,在我印象中,无论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或是一条真龙,我总是要有父母的,有家世的。这场环境看似折射出了转生印的全部,前世的我,是从一口棺材里爬出来的,然而我隐隐觉得,这并非完整的真相,这段看似真相的情景之后,必然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难道只有灵灵,只有她才能真正把转生印彻底的唤醒?
眼前的幻境一下消散了,河滩依然还是那个河滩,大河依然还是那条大河,几只神兽炸散了,残躯碎块全部消失。一切都好像只是做了一个虚无的梦,然而身体中不断奔涌的狂猛的神力,才让自己觉得这不是梦。神智归体的同时,心头马上浮起了危机感,再也顾不上其它,拔脚就朝回猛跑。太爷帮我挡住古苗的独眼邪神,才让我有机会独力杀掉红眼老尸。太爷是当年和庞大齐名的人物,但古苗邪神修尸道即将大成,我不知道太爷能否斗得过它,全力奔回,想给太爷帮忙。
风驰电掣一般的狂奔,还没有跑回之前出发的起点,就在半途看到了一大团不断翻滚又移动着的沙团。沉闷的碰撞,邪尸的嘶吼,神纹钢索抖动的声音,不断从战团里传出。太爷和古苗邪神的争斗还没有结束,我紧张的心随后一松,这至少证明太爷还活着。
呼呼......
一阵大风从眼前急速吹过,战团外飞舞起伏的沙土被吹散了,刹那间,我看到太爷血肉模糊的身影。他陷入了困苦的死战中,一条胳膊断掉了,另一只手攥着神纹钢,拼死的缠住独眼邪神。
仅仅是这一瞥,我已经感觉到,太爷不是独眼邪神的对手,只不过在以性命牵制对方。我冲的更快,接近战团的同时,身体飞跃起来,一脚猛踢过去。护河神兽的英灵神魄又一次把将要复苏的转生印牵动唤醒,这一脚仿佛能把面前的一切都踢的粉碎。古苗邪神被硬生生的踢飞出去,我毫不留情,继续追击,让拼死苦斗的太爷闪到一旁。
我手里只有一把不到一尺长的刀子,但转生印觉醒前后,已经有了质的突变。一柄短刀就像是金铁之英,逼的独眼邪神不断的后退。金芒不断闪烁,刀锋的寒光几乎要结水成冰,刀芒的速度快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眨眼之间,刀锋闪动了几十次,古苗邪神的动作本来就不如常人灵敏,在飞速的刀锋下,愈发显得笨拙。我沉住心神,在独眼邪神手忙脚乱的间隙中,伺机一冲,短刀带起一片灿灿的光,唰的把它几根手指齐齐斩断。
独眼邪神好像被我凌冽的杀气震慑了,拖着被砍断手指的手臂哀嚎着倒退如飞。我心里惦记着太爷,握着刀子猛追过去的时候,回头看了看。
太爷老而弥坚,一条胳膊已经断了,但七门的风骨早已经印在了骨子里,他的腰身笔直,用力把断臂绑紧。
就在我回过头的同时,太爷的身后的沙地微微一动,一条影子就好像一片凝聚在一起的雾气,悄无声息的从沙子里浮出。那道身影仿佛死神的化身,折射出一条模糊的影子,带着凶机和杀气,彻底把太爷笼罩住。
“太爷!”我来不及抽身跑回去,失声大喊:“小心!”
唰......
一道无声无息却阴森的刀光,从背后划过。太爷重伤,反应远没有平时灵敏,身子只一动,刀光已经到了脖颈旁。那道刀光锋锐无比,又快的异乎寻常,一串血花随着刀光飞溅出来,太爷的头颅被刀光砍断,血光一闪,头颅滚落到沙地上,只剩下那具没有头颅的身躯,仍然倔强的直立在原地。
第四百七十一章
报仇雪恨
一切来的太快,我的大喊声还没有消散,太爷的头颅已经被刀光砍落。那道骤然出现的影子还不肯罢休,刀光一道接着一道,把太爷仍然挺立在原地的身躯砍的七零八落。
“太爷!”我随即就转身跑去,尽管那道影子就像一条若有若无的幽灵,但我看得出,那是圣域圣主,一向擅长隐伏袭杀。那同样是圣域顶尖的高手,出手如狂风暴雨,太爷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了,轰然倒地。
我拔脚奔去,身后本已经被压的节节倒退的古苗邪神随即反扑回来,我什么都不顾了,眼睛里全是太爷挥洒在河滩上的血光。我呼啸般的猛奔,但却迟了,太爷的身躯碎裂,他的续命图早些年就在血雨腥风中用掉,只剩现在这一条命,头颅落地,就算玄黄祖鸟也救不活他。
唰......
在我迎头猛跑的时候,圣域圣主的身影在原地打了个转,一下子隐没到了沙子中,无影无踪。身后的古苗邪神也堪堪追到,我迫不得已回头迎敌。河滩上鲜血滴滴,如同一丛啼血的杜鹃,大头佛死了,太爷死了,大河肃杀一片。我觉得失魂的悲,锥心的痛,反手一刀,追击上来的古苗邪神挡不住这道刀光,从肩头到小腹,被划出一个长长的口子。
唰......
我刚刚一动,已经隐没不见的圣域圣主从旁边不远的地方幽魂一样的冒出来,但是我的感官平铺在周围,稍有风吹草动就随即被察觉,当我扭头的一瞬间,圣主的身影又一次隐没到沙子里。我没有老刀子的血眼,也看不出他究竟潜伏在什么地方。古苗邪神修尸道,同样修出了一定的灵智,它知道圣域圣主在周围不断的游弋,只要我一松懈失神,就会遭到残酷的搏杀,所以又拼死冲过来,想把我缠住。
我被一明一暗两个强敌困住了,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抵御独眼邪神,同时也要时刻戒备圣域圣主。手里的刀光依然锐利,然而独眼邪神显然是要拼命了,以此死死的拖住我。双方巨斗了片刻,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然而却感觉脊背上汗毛直立,身子猛然一转。
唰......
圣域圣主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身后,身影伴随着刀芒,在我刚刚停留的地方一划而过。我反应的快,但思维反应跟身体动作难以一致,全力躲闪,仍然慢了一步。后腰被刀尖划了一下,一身铜皮铁骨也挡不住圣主的袭杀,刀子在后腰留下一道一寸深的伤口。我反手还击,圣主的影子鬼魅一般的倒退出去很远,又隐没在沙地间。我一把勒紧腰带,把伤口箍住,转身几刀,将回扑过来的独眼邪神逼回去。
身上的创伤不断传来阵阵疼痛,脑子又一次奇迹般的清晰又冷静下来。眼前是一个困境,但我不会退却,圣域圣主行踪诡异,刻意寻找肯定找不到,我要借这个机会一举搏杀他。心里在飞快的盘算,随后猛扑向独眼邪神,刀光连闪,把它压的重新节节倒退。我目不转睛,眼神全部凝聚在邪神身上,前前后后连砍几十刀,独眼邪神也被逼退了几十米。
虽然目不转睛,但感官却比任何时候都敏锐,在我压着独眼邪神不断后退之间,身后再一次泛起微微的波动。波动刚刚一出现,已经被我捕捉到,我不顾独眼邪神,猛然转手一刀。
“哼......”
这一刀明显划中了目标,刀光比目光都快,刀子带起一蓬鲜血的时候,我的眼睛才注视到身后。这一次,圣域圣主刚刚出现就被刀光砍中了,他闷哼了一声,裹在一袭黑衣里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退后两步,一头扎进沙土中。
既然已经锁定了他,想要逃遁肯定没那么容易,圣主钻入沙子,我也借助小五行术翻身入地。圣主最擅长隐伏,如果是平时,就连红眼老尸那样的强者可能也察觉不出他的气息,但是我一刀重伤了他,鲜血的气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磨灭的一干二净。我在沙层下面游动,很快就感应到圣主身上的血气。我顺着这一丝一缕的血气急速的追击着,圣主必然精通土遁,然而我的小五行术来自自然天宫,来自自然经,不是圣域的术可以比拟的。在沙层里游的飞快,虽然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却能感应出前面有一团淡淡的影子,正嗖嗖的顺着沙层松软的地方不断的前行。
我马上调转方向,从旁边快速的绕过去,一直绕到那团影子前面,然后握紧手里的刀,刀尖冲前,只要圣主继续在沙层里逃遁,就会自己撞在刀尖上。
我能感觉圣主的影子越来越近了,但是这毕竟是圣域的首领,阴暗无光的沙层中,刀子的光芒也被隐没了,就在他的身影将要猛撞在刀尖上的时候,突然拔地而起,硬生生的避过了这一刀。
我一点都不犹豫,圣主躲过这一刀,却已经相当急促狼狈,我跟着也钻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双臂的力量成百上千斤,把圣主的身躯麻袋一样的重重甩在地上。他的身躯落地,我也紧跟着抬脚上前。
圣域圣主整个人就好像裹在黑衣里,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我赶过去的时候,举刀猛砍,圣主的身子在沙面一沉,刀尖噗的一声,把他身上的黑衣一割为二。黑衣绽裂,露出圣域圣主的脸。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圣主的真容,他有一个巨大的鹰钩鼻子,嘴唇像是染血一样通红,圣域的人大多有异像,圣主的额头上密密麻麻长着十几只横七竖八的眼睛。那眼睛挤成一团,阴森又让人觉得恶心。
嘭......
圣主已经被逼在了刀光下,但是没等我第二刀刺下去,绽裂的黑衣像是充了气一样的急速膨胀起来,紧接着炸开一团刺目的黑雾。我不知道这片黑雾有没有毒,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屏住呼吸,但是等到黑雾被随后而来的大风吹散的时候,黑衣里的圣主已经不见影子了。
我抬起头,左右快速的扫视了一圈,立即感应到圣主身上的血气延绵到了十几米外的沙层中。我和圣主的争斗,独眼邪神插不上手,等它从后面将要追赶过来时,我又一头扎进沙子里,朝那边游动出去。圣主身上的血气时刻被我锁定,面对两个至强的强敌,我没有把握能把他们一体击杀。咬了咬牙,身子朝沙层下面猛然一沉,十三宝塔术带动神魂出窍,神魂化出一条龙影,在沙子里流水一般的涌动,眨眼间就追上前面的圣主。
轰隆......
神魂无形龙影有形,龙躯卷动,裹着圣主的身体,把他从沙层下面带出来。卷住圣主的时候,神魂依然不停,一飞冲天,足足跃起十几米高,才猛然一松身体,把圣主甩了下去。飞舞的龙身重新进入沙层,回归本体,等我从沙子里露头的时候,圣主已经重重的摔倒了地面上,这一下还不足以把他摔死,但我半截身子没在沙里,已经游鱼一般的游动到了眼前。
“杀!”圣主的嘴角溢出鲜血,他的感应同样非常灵敏,在我靠近的时候,周围的沙子噗噗的被掀动起来,沙土眯眼,圣主手里的刀光在卷扬的沙子里若隐若现,快速的逼到我的心口。
叮铃......
我一侧身,刀子几乎是贴着胸膛的皮肤划过去的,随即,我猛然举起那只生锈的铜铃铛,在圣主面前一晃。铃铛的魔音响起,反应再迅速的人也会受到影响,圣主的眼神微微一滞,身形动作明显慢了,下意识的后退。
我一边晃动铃铛,一边快步追过去,随着铃铛的节奏,圣主在沙地上踉跄着,几次想要遁地逃走,都被我硬生生的逼回来。我不断的追击,和圣主在附近接连绕了十几个圈子。圣主的眼神一点点的发直,我有十三宝塔术平息心境,却依然觉得头晕目眩。
“杀人要偿命!”我一把收起铃铛,没入脚下的沙地里,等到再冒出来时,已经站到了圣主的面前。
圣域圣主额头上十几只眼睛本来已经泛出呆滞的光,但是当我真正冲到他面前的时候,那十几只眼睛一起紧闭,随后又突然睁开。每一只眼睛,都折射着一种神秘又妖异的光芒,密密麻麻的目光连成了一片。
第四百七十二章
生死一战
圣主额头上的十几只眼睛让人惊悚不安,十几只眼睛中的妖光爆发的时候,周围弥漫的黄沙好像化成了纷飞的雪花。玄女当年赐给蚩尤两页残书,主改河山大地的运势风水,这种古术显然流传到了后世,我隐约听到周围的沙团里震响了几声,附近的环境一下子变幻不定,飞沙全部变成鹅毛大雪,飘飘荡荡落下。转瞬之间,大地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盛夏中的大河滩好像刹那间回到了隆冬。
一连串好像发自远古蛮荒的巫咒在飘飞的大雪中不断的盘旋,这种突然又急剧的变化让我的心脏突突直跳,一拳轰向面前的圣域圣主。显然,圣主用十几只妖眼幻化出大地的变化也精疲力尽,躲闪不及,这一拳把他砸的倒飞出去,身子翻翻滚滚的后退了十几米远,嘭的一声,一头扎进皑皑积雪里。
就在那一刻,我的目光顿住了,我看到圣主消失的雪地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耸立出一座高塔。那座塔对我来说并不算陌生,我曾孤身潜入过圣域,看见过那座被称为圣殿的高塔。
嗖嗖嗖......
潜入积雪中的圣主飞速的游动到高塔下,飞身爬了上去。我摸不清虚实,这座高塔不可能是真正的圣殿,最多只是一种加持后产生的幻境。但据说圣殿中,有圣域闭关蛰伏很久的圣殿长老,那才是圣域真正的第一高手,胜过圣主和当年的仲虎。我望着大雪中耸立的高塔,脚步不前,就那么迟疑了片刻,圣主已经爬上高塔的最顶层。
轰隆......
一道血光从飘飞的大雪中急速飞来,血光澎湃,天寒地冻的大地充斥着浓重的杀气和腥风。我微微一抬头,就看到蚩尤的那只残眼惊鸿般的划过半空,飘到高塔的最顶层。残眼的血光在那一刻好像膨胀的要爆炸,连串的蛮荒巫咒更加清晰明亮,夹杂着万生经年累月的膜拜和歌颂声。高塔的下面唰的闪出千丝万缕淡淡的光,那是信仰之力,顺着塔身全部汇聚到塔顶。信仰的光芒和残眼的血光融合在一起,那只血淋淋的眼睛,猛然冒出了鲜活的气息,如同被南疆众生的祈祷和膜拜唤醒了,精光四射。
塔尖出现了圣域圣主的身影,残眼带着血光慢慢悬浮到他身前,随后就呼的一声,好像嵌在了圣主的额头上,残眼附体,本已经被我杀的丢盔弃甲的圣主一下子凶光暴涨。他在虚无的高塔上受到了信仰和残眼的加持,死灰复燃一般,纵身一跃,从高塔的塔尖龙腾虎跃似的直飞下来。
在圣域圣主落地的时候,我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和他的身躯合二为一,残眼是蚩尤的精魄,附着在圣主身上,凶威潮水般的蜂拥过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根虚虚晃晃的铜棍,一棍迎头劈下,我闪身躲开,冰雪覆盖的地面被这一棍子打的咔咔崩裂。
嗡......
我牵引着小五行术,雪花里飘起一片五彩的光,被冰雪掩盖起来的自然五行的力量,全部汇聚到了身体周围,手里不到一尺长的刀子,爆发出将近一米的金芒。不等圣主第二棍打来,我挥刀直上,乒乒乓乓跟对方撞击了十多次。
风雪中飘来一股慑人的阴气,古苗邪神终于冲进了这片冰雪幻境,我再次陷入强敌夹击的困境里。一只残眼附体,圣主整个人就好像小半个蚩尤复活了,一棍一棍,震荡山河。兵主战神的雄威,历经千年都不曾被消磨,铜棍卷起的劲风贴面而过,呼吸都不顺畅了。
嘭......
圣主额头的血眼精光爆射,棍子以风雷呼啸的势头从上方猛劈下来,我无法硬挡这雷霆般的一击,抽身急退。脚步踢起地上的雪花,刚刚退后几步,古苗邪神散发的阴邪尸气已经涌到了身后,它探手一插,利如刀锋的手指触到了后背已经绽裂的伤口边。我用尽全力,侧身躲过去,身上褴褛的衣服被古苗邪神唰的给抓了下来,赤身在雪地一滚,后背上那片命图闪起了乌光,这是圣域人最大的护身依仗,我的命图已经毁了,现在这张命图是圣子的命图。
“命图护圣域后裔,你不配!”圣主的嗓子里沉沉的蹿出一道声音,雪亮的残眼怒睁到了极点,我感觉后背一阵火烧火燎般的灼热,皮肉几乎焦黑了,那张乌黑的命图丝丝缕缕的消散着,瞬间就无影无踪,残眼夺走了护体命图。
“我是真龙!没有命图,一样杀你!”我纵声大笑,赤着的上身在雪光下折射着古铜色,两条手臂的肌肉金线起伏,命图没有了,但神力更加汹涌。
我冲上前去,像一团暴风缠住圣域圣主,这个人的威胁远比古苗邪神大,必须全力击杀。但是圣域圣主受到残眼的加持,相当强势,和我争斗中丝毫不落下风。他在正面和我纠缠,古苗邪神在周围跳来跳去,伺机就会冲来夹击,我不知道三个人在冰天雪地中斗了多久,所幸的是,护河神兽临危入体的英灵精魄换来强劲的实力,我在支撑,一时间不会彻底落败。
当......
圣主手里的铜棍又一次迎头劈下,金刀架住铜棍,爆出一团耀眼的火花,刀子远没有铜棍沉重,这一下直接压的我腰身一弯,棍子贴着刀锋滑下,重重落在小臂上。半截手臂被砸的麻木不堪,还没有从这种剧痛中复苏过来,古苗邪神的手掌唰的划过肩头,带出一串飞溅的鲜血,肩膀血肉模糊,被抓出几道深的见骨的伤口。
南疆擅长巫毒,古苗邪神的尸道和红眼老尸的尸道同脉同宗,但又有细微的区别。这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被抓出来之后,绽裂的皮肉上随即冒出了一丝一丝黑红的细丝,整个肩膀在眨眼间就变的乌黑一片,尸毒入体,顺着血流飘到了身体各处,半边身子微微的发麻,伤口距离头颅很近,脑子也开始眩晕。
呼......
圣主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又是一番狂猛的攻击,我强撑着招架了几下,手里的刀子一下被铜棍硬生生打飞了,武器脱手,圣主和邪神一前一后的猛冲过来,我一低头,从呼啸的铜棍下方躲过去,单手撑着地面,双腿用力一蹬,把圣主踹了出去。
唰......
我的身子一转,刚刚站稳,古苗邪神黑漆漆的手掌又一次抓下来,我抬起手臂,一下抓住它的手。邪尸的力量极大,古苗邪神呲牙咧嘴,那张本就干硬扭曲的脸更加恐怖。我的半边身子都是麻的,伤口的尸毒还在急速的蔓延,眼神紊乱了,力量好像随着伤口不断的流逝。古苗邪神的喉咙里呜呜作响,嘴巴一张,露出一口尖利又发黑的牙齿,它的眼睛里都是凶光,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
“不要忘了,前世是谁杀了你,手下败将,你翻不了身!”我大吼了一声,全力把古苗邪神顶到一旁。这一切都快的电光火石,邪神被架开的时候,圣主又从后方冲杀过来,我的心神动作都被尸毒干扰了,反应迟钝了很多,想要抽身闪躲的时候已经迟了。
嘭......
铜棍拦腰横扫过来,我的身躯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横飞出去,落地之后接连翻滚。腰骨如同被砸断了一样,连同身躯内不断肆虐的尸毒,胸膛憋的喘不过气,心脏一缩,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
“大势所趋,你们七门人信天,这就是天数。”圣域圣主拖着铜棍,快步追击过来:“天数不可违,认命吧!”
“如果天数是让大河祸乱,殃及苍生,那我就反了这片天!”我的嘴角还流淌着鲜血,缓缓站起身。
强敌在前,气势无法阻挡,我身受重伤,好像已经没有挣扎对抗的余地。这一刻,我没有像过去那样面对死亡时心神慌乱,心境升华,不起波澜,淡然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的脑子里,不断的闪过一个个人,或熟悉,或陌生,他们在大河两岸奔走,付出一切。圣主和古苗邪神已经快要冲到跟前,我依然挺立如松,不由自主间,我回头朝冰天雪地外望去。
我能看到太爷那颗已经脱体滚落到地上的头颅,他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舞动,一双眼睛至死都没有闭上。那双眼睛,本不该再有生气,然而我回头的一刻,好像还能看到太爷眼睛中流动的光。
那是一种信仰,一种信念,至死不屈的信念,死亡磨灭不掉,时间泯灭不了,浩浩荡荡,长存于天地之间。
一生护河,死而无怨......
“杀!”我淡然的眼神里,顿时爆发出一团烈烈杀气,已经伤重难支的身躯好像舒展膨胀,轻灵的如同一片云雾。
呼......
我双脚一蹬,身子拔地而起,在漫飞的大雪中腾空飞跃,神魂没有出窍,但身躯已经化龙,胸腔间的怒吼变成一道龙吟。
第四百七十三章
龙腾大河
龙身起,风雷动,满天的雪花一下被飞舞的身躯逼开了,唰唰闪过一道乌黑的光幕。圣主和古苗邪神显然没有料到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在急冲中一停脚步,我却没有任何迟滞,飞卷到半空,又猛然下落,强有力的龙尾迎头一甩,那种狂涌的力量如同铺天盖地,避无可避,圣主和古苗邪神一前一后被龙尾甩飞十多米远。
身躯中的热血滚滚,蔓延在血脉中的尸毒好像全部被逼到了一处,我一张嘴巴,尸毒化成一片黑气,喷薄而出。一身毒晦无影无踪,体力急速的恢复。
这一刻,整片大地都好像在我脚下,在我的俯视中。强大的圣主和古苗邪神也在这一刻变的渺小不堪,我是龙,他们只不过尘世间的一粒尘沙。真龙腾空,山呼海啸,龙身所过之处,积雪都唰唰的闪出一条通畅的路。
圣主的身躯一震,古苗邪神则仓皇的退后了好几步,它是被我前世击杀在南疆的,阴影至今犹在。我不给他们任何反击的余地,龙身猛然压低,从圣主头顶飞过的一瞬间,龙爪用力一抓。
“啊......”
圣主抵挡不住真龙之威,龙爪缠住他头顶乱糟糟的头发,用力一冲,半块血淋淋的头皮从头顶被硬撕下来。借着这前冲的巨力,半途一转方向,尾巴又重重甩在古苗邪神的胸口,把它拍飞出去。
圣域圣主头顶的鲜血泉水一样的朝下淌,却连停都不敢停,翻身钻进雪里,我在半空能看到雪地里有一道不断移动起伏的痕迹,圣主想要重新逃回不远处的高塔中。那座高塔虚无缥缈,但是灌满了信仰之力。我抢先一步,箭一般的贴着雪地冲击向前,瞬间到了高塔下方,身子绕着高塔盘旋一圈,粗长的龙尾横空扫过。
嘭......
信仰之力凝聚的圣塔被龙尾扫过的时候,一阵猛烈的晃动,摇摇欲坠,圣域南疆众生的膜拜声变的嘈杂繁乱。我接连不断的冲击着高塔,反反复复七八次,高塔再也承受不住重击,嘭的在原地爆成了一团淡光,淡光随即消弭。周围的冰天雪地也瞬间复原,盛夏的河滩重新展露在眼前。
我一刻不停,转身又俯冲下去。冰雪消融了,圣域圣主伏在地面上,我一把抓起圣主,飞窜上去十几米高,爪子一松,圣主麻袋样的直直摔了下来。他摔落的同时,我回头一望,古苗邪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出去很远。
“想走!迟了!”我转身又冲向古苗邪神,真龙的身形有多快,那是语言都无法形容出来的,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从后方追上古苗邪神,俯冲带来的惯力一下把它扑倒在地。龙爪飞扬,邪神钢筋铁骨般的身体在龙爪的撕扯下片片碎裂。
邪神连断肢重生的机会都没有,两条手臂被龙爪抓成了碎片,我拖着它的残躯,朝回飞腾,邪神在拼死挣扎,猛然一挣,硬扯掉后腰的一块干皮,落在河滩附近一片低低的小山下。我收不住身形,飞身一转,龙头撞在半山腰。小山仿佛崩裂一般的轰隆朝下滚落石块,一人多高的石块翻滚到下方,古苗邪神刚刚支起半截身子,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它身上碾压而过。这一下,直接把它压成了一滩烂肉。
龙身周围冒出了一片雷光,烂哄哄的古苗邪神还在蠕动,我带着风雷之势冲到它上方,一片雷光顿时倾斜下去,把它完全淹没。邪尸遭遇刚阳的天雷,残躯开始冒烟,不多久就轰的燃起一团火,这团雷霆引发的火焰不烧到最后绝对不会熄灭。我丢下古苗邪神,转头又追击圣域圣主。
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化真龙,心无畏惧,圣主的加持越来越弱,一边全力逃遁,身上的血光一边不断的消散。当我呼啸着飞到圣主头顶的时候,他额头上那只残眼好像承受不住威压,噗的飞脱出来,一路逃的飞快。
残眼脱体,圣主浑身上下的精气好像也随之消弭了大半,完全没有斗志,翻身钻到地下。我冲下去,探出龙爪把他从土层中抓出来,尾巴一卷,圣主斜飞出去,半张脸已经被打烂了。
膨胀的身躯一阵收缩,我重新化出本体,快步奔到圣主跟前。他额头上十几只眼睛全部闪动着惊恐又畏缩的光,单手一翻,抽出暗藏的一把利刃。困兽犹斗,但他残余的力量已经不堪一击。
“你败了!”我劈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夺过那柄刺杀了太爷的利刃:“胜负决生死!你败了,就死!”
“陈近水!”圣域圣主的胸膛在剧烈的起伏,已经命悬一线,但仍然逞强不肯示弱,咬着牙道:“始祖和长老都已经复苏!今天你杀我,也逃不过这场杀劫!我的眼睛不会闭上,要看着你被始祖和长老裂骨分尸......”
“你看不到那一天了!”我手中的利刃爆射出一团锐金刀芒,唰的划过。圣域圣主话音未落,已经化成一声哀嚎,他的一只眼睛被刀光划的稀烂。
唰唰唰......
我举刀不停,接连十几刀,刀刀快如闪电,圣主额头的眼睛一只一只被刀光覆盖,被砍成血洞。他的哀嚎凄厉刺耳,但是我的心在此刻硬的和铁一样,没有任何怜悯,出手毫不留情。十几只眼睛全部瞎了,血流如注。圣域圣主在临死前崩溃疯狂,胡乱挥舞着手臂,转身狂奔。我急追过去,刀光在背后一闪,圣主的头颅随着刀光唰的被砍落,腾空几米,骨碌碌滚落到地面上。无头的残躯又挣扎着跑了几步,颓然倒地。
手里的刀还在滴血,我猛然抬起头,看到上方的黑暗中,蚩尤的残眼若隐若现。
“大禹,这不是终结......”
残眼飞走了,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混乱了很久的战团逐渐平息,只剩下那阵飘荡在大河两岸千年万年的河风,还在呼啸。我定定的站在原地,说不上自己心里的感受。两年前,我只是一个孤苦又懵懂的乡下少年,需要别人的保护,才一步一步艰难的活下来,而两年后的今天,我啸傲大河,仅凭一己之力,击杀异域强敌。
我变强了吗?是,是变强了,然而我的心好像更加脆弱,越是强大,越是无法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我恐惧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想着想着,我机械般的迈动脚步,一步步走向倒在血泊中的太爷。
我看着已经没有生气的大头佛,看着至死都怒睁双眼的太爷。万籁俱静,无数人都在深夜中沉睡,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知道,在这片荒僻又静谧的河滩上,有两个男人静静的死去了。
人死,或如鸿毛,或如泰山,大头佛和太爷的死,没有惊天动地,没有轰轰烈烈,但是那一股不熄的血气,却在大河上飘荡。血染沙滩,一滴一滴猩红的血,不断诠释着忠诚与信义。
“我想起圣域的雪,那雪好白......”
“一生护河,死而无怨......”
我的耳边,还在回荡他们临死前说过的话,字字句句,针刀般的刺着我的心。
“太爷,大头......”我觉得自己的泪已经流干了,但是望着他们支离破碎的遗体,泪花又一次从心底最深处涌到了眼眶:“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我找到几截木头,搭了个架子,把太爷和大头的遗体放在架子上,拖着他们在河滩上慢慢的走,他们死了,挺拔了一辈子的身躯再也挺不起来,两个人都像是疲惫之极的人陷入了沉睡,他们走不动了,我要带他们回家。
我找到了弥勒他们,七门人的葬礼,简朴又古拙,大头和太爷被安葬了。我变的更沉默,望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我不敢想象之后的巨变中,波折中,还有谁会先我一步而去。蚩尤未死,苗尊仍在,圣殿长老也已复苏,那是比圣主更棘手的强敌,如果在他们大举回归河滩之前,我仍未唤醒转生印,那将会是一场悲剧。
“禹王鼎一共九尊,你收了六尊了?”弥勒坐在我旁边,小声道:“九鼎归一,可能会更强,我们暂时不做别的事了,去找剩下的三尊鼎。”
“那都不重要了。”我摇了摇头,禹王鼎,只是一种外力,护河神兽的英灵都在,想要找鼎,只是时间的问题。九鼎归体,势必强大,但那是禹王的余威,不是我的力量。凭它可以战胜一些次要的敌人,然而面对蚩尤和苗尊那样的人时,九鼎未必有用。
“唤醒转生印吗?”弥勒抓着我的肩膀,道:“但是转世的玄女,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去找她?”
随着弥勒的话,我的目光一下子投到了远方。我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我一直在刻意回避一个问题,因为我想起这个问题,就要去面对一些自己难以承受的事实。
很多事,不用明说,我已经都懂。
“我知道......”我低下头,用低沉的仿佛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我知道她在哪里......”
第四百七十四章
最终觉醒
“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弥勒又惊又喜,抓着我肩膀使劲摇晃了一下,道:“那就快去找!”
“先不急,六尊禹王鼎已经集齐了,剩下三尊,先找到再说,再说......”我无心作答,敷衍着应了一声,默默的转过头,唯恐弥勒会看到我已经发红的眼角。
“近水,这个时候不要犯晕。”弥勒看见我支支吾吾,赶紧追着我道:“你要唤醒转生印,要变强!咱们七门,还有这条大河,全都要指望你了!”
我默然无语,平心而论,我比任何人都渴望强大,只有强大到极致,可以横扫一切强敌的时候,才不会让太爷和大头佛的悲剧重演,弥勒心急如焚,恨不得我马上就变成大河滩独一无二的王者,变的强大不可战胜。但是有些事情,他不懂,他不知道这种强大的蜕变背后,会是如何巨大的代价。
安葬了太爷和大头佛的第二天,我就带着弥勒上路了,禹王鼎本来是由护河神兽看管的,时到今日,铜鼎已经变的没有作用,旁门圣域九黎均不再问津。冥冥中有神兽的英灵指引,前后七八天时间,我们找到了仍然沉没在大河中的三尊禹王铜鼎。
千万年的沉寂,禹王鼎的血魄已经随着时间黯淡了,我收走了这三尊铜鼎的血魄精华。热血奔流,鼎影生辉,九尊大鼎全部归体。诚然,禹王鼎只是外力,因为那是禹王的神性,不是我自己的,但九鼎归一,有一种特殊的寓意。
僧道旁门修行,最终极的目标是什么?不是自己的身躯有多强壮,力量有多雄浑,神通有多广大,修行,只修一个圆满。躯壳的圆满,心境的圆满。就好像一个杂乱的大千世界,在自己心中化成了一片荡荡虚空,一切都不存在了,一切却都存在着。九是极数,九鼎归一,意味着一种外力的圆满。我所能接收的外力,已经到达极限,仅凭这些,不足以战胜蚩尤和苗尊,剩下的,全要靠我自己了。
噗通......
化为凡铁的铜鼎被重新放入大河,弥勒不断的催促我去寻找转世的玄女。我让其他人都暂时回去,这件事,我想一个人做。人在成长,心性也在不断的变化。我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好像没心没肺一样的乡下小子。我的心里,有一间屋子,谁也进不去的屋子,那里承载着我的喜,我的悲,我不想让人看见,不想让人触摸。
悲或喜,泪或笑,那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
“近水,你能行吗?”弥勒看见我的神色中始终有一种淡淡的恍惚,所以非常担忧,圣域圣主的创伤已经休养恢复了,苗尊只会比他更强,恢复的更快,我孤身一人出去,弥勒有些不放心。
“我能行,让我一个人去吧......”
我独自上路了,行走在道路上,我走的很慢,好像在刻意回避着现实,回避自己将要见到的一幕。越走,脚步越沉,我总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但我知道,那不可能。我的一生,注定要面对许多自己不愿面对的人和事,如果一直逃避,那我就不是陈近水了。
渐渐的,我走上了一条熟悉的路,每一片黄土,每一片沙子,都洋溢着熟悉的气息。远远的望过去,已经空旷坍塌很久的小盘河村,在夕阳的余晖下映出一片海市蜃楼般的光。看着荒芜的村子,我想起了爷爷,想起了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但当我的目光一转,投向身后的大河时,那种感觉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心酸和沉重。
灵灵,她会在哪儿?她能在哪儿?她没了父亲,没了亲人,转世之后所有的寄托,全都在我身上,然而我却推开了自然天宫的大门。她孤苦无依,远离自己的家,远离昆仑,她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了。
我沉吟了许久,感怀了许久,猛然咬紧牙关,开始寻找。和我猜测的一样,禹王的宝体化蝶飞去,莲花神木慢慢失去神性,被它隐藏的河眼,重新回到了小盘河村的河道。我找到了那条通往河眼的地道,却不敢打开光源,唯恐会突然看到自己承受不了的事实。
我就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摸索着朝前走,河眼里面死一般的寂静,一丝声音都听不到。我虽然走的慢,但脚步不停,我能感觉自己渐渐的走到了河眼中心用来存放莲花木的那个巨大的空间。
“灵灵......灵灵......”我小声的呼唤着,心里噗通噗通的乱跳,但是那种预感却越来越强烈,我感觉灵灵会在这里,一定会。
唰......
黑暗无尽的河眼中,亮起了一道银月般的光,那道光很微弱,但是却像一轮明月,印入我的双眼。我急忙打开光源,一眼就看到安葬着玄黄祖鸟残躯的那具水晶棺,静静的放置在空间正中。水晶棺的一角,靠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灵灵!”我转过手里的光源,在光线的照射下,我看到了那就是灵灵。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但是当我匆忙跑到灵灵跟前的时候,心神和目光一起呆住了,整个人混混沌沌,思维一下子变的混乱。被自己强行压制了许久许久的悲哀,刹那间把一颗心渲染的冰凉刺骨,眼泪忍不住滑落下来。
灵灵孤零零的靠着水晶棺,仿佛睡着了。她瘦的皮包骨头,眼眶深凹,脸颊上的颧骨已经凸显出来,她的眼皮紧闭,遮住了那双水灵灵又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是一个没有任何生机的木偶。
“灵灵......”我任由眼泪滑落,慢慢的蹲下来,九鼎归一,外力达到了极限,我伸手就能打平一座山,但是此刻,我感觉手臂沉的像是成千上万斤,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才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轻轻的,慢慢的抚摸着灵灵的小脸。
她的脸庞冰凉,枯瘦的皮肉硬的和一块石头一样,她显然死去很久了。或许,在我当初推开自然天宫那道大门时,灵灵就已经死了。
“灵灵......”我伸手轻轻抱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她死了,但我不肯正视,我以为她只是睡了,我怕惊醒她。
“子辛啊......咿呀......子辛......”
泪水打湿了眼眶,朦胧中,我还能看到她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小脸上绽放着花儿一般的笑容,嘻嘻哈哈的呼喊我。
我的心,好像被悲哀震动的一块块破碎,碎成粉末。我抱着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老天!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仰起头,痛苦不堪:“我一心守护这条大河,但是你带走了太爷,带走了大头,现在又带走她,你想要怎么样......”
悲鸣如同雷声,在空荡的河眼里不停的回荡着,我撕心裂肺,却没有谁来回答我。这个世间,到底什么是错,什么又是对?
灵灵死了,我低下头,看着她枯瘦的脸,嘶哑的嗓子仿佛已经说不出话。我不断摸着她的脸,好像她随时都会从这场不归梦中苏醒。
“你,何苦,又何必。”我一手抱着她,一手把她枯黄又凌乱的头发一丝一缕的整齐:“对你来说,千年万年,只是一世,只是一个轮回,如果知道最后会是这样,我宁可这一世不见你,宁可和你擦肩而过......”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庞淌落,骤然间,灵灵额头上那片叶子的印记,被泪水浸透了,发出一阵淡淡的红光。那片红光像是一只慢慢浮升在面前的手,轻柔的掠过我的额头,额前玉一般的额骨随着红光彻底通明了。叶子的红光照亮了脑海中的转生印,也照亮了转生印中最后一个死锁的角落。
我仿佛顿悟了,她只要活着,我的转生印就会一直紧锁下去。只有她的死,才能把转生印彻底唤醒。
转生印的最深处,隐藏着我的来历,那是彻底的觉醒。转生印觉醒,前世的所有力量,将会尽数回归到今生。我会是一条龙,一条纵横天地间的真龙!
轰隆......
脑海中的转生印被灵灵额头上的叶片痕迹完全带动的一片通透,泪水本就打湿了双眼,转生印又让视线开始朦胧,但我好像能把眼前的一切看的无比清晰。
我看到了大河,时光瞬间如同回溯了几千年,我看到被世人顶礼膜拜的禹王,正站在大河的河岸上,他已经垂暮了,为大河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和所有。
他鬓发如霜,独自站立了很久,遥遥的朝西面望了一眼。他在眺望遥远的昆仑,眺望自然神山顶端的自然天宫。禹王老迈的眼神中,有说不出的痛,他要为天下苍生找一条活路,却毕生不愿推开自然天宫的大门。
禹王在奔涌的大河前,骤然发出一声苍老的悲鸣,他的手里,有一柄染血的圣剑,剑光回转,从脖颈间一划而过。他是圣王,受天命总理河山,没有人能杀的掉他,除了他自己。
第四百七十五章
前世的谜
禹王自刎,那一瞬间,他的鲜血好像扑撒了整条大河,天空阴暗,日月无光。禹王的遗体被运回了涂山,这里是他昔年平定大河,召天下诸侯会盟而定鼎天下的地方。涂山架起了巨大的熔炉,禹王的血肉渗入通红的铜水中,凝化出镇河铜鼎。
铜鼎灿灿金光,禹王的残躯被放入巨大的石棺,连同刚刚铸造出的铜鼎,一起重新运回大河。记忆的画面中,我看到铜鼎和石棺前后坠入滔滔河水之中,送葬的队伍没有停留,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涂山。
石棺入河,星辰起落,时间流水般的流过,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放入河里的石棺突然一飞冲天,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大河仿佛容纳不下这口棺材了,石棺从河里以惊人的速度急速的飞起,如同一颗流星,落在河滩附近一片起伏的小山中。
轰隆......
一座山被石棺砸的崩裂,山摇地动,碎石如雨,震动波及大河,河水化成水柱,接连冒出河面,石棺没入了碎裂崩塌的山石中。我的心神不敢有任何松懈,全力感觉着脑海中翻滚的记忆画面。这山崩地裂的一幕对我来说太熟悉了,先后看过两次,记忆无比的深刻。
石棺被埋在山石之间,不多久,震动的山终于恢复了平静,被压住的石棺开始猛烈的颤抖,棺盖慢慢的开合,一瞬间,覆盖在石棺上的石块呼啦啦被震飞了一片,一条乌黑的龙,从棺材里飞起。
我的视线和心神一下凝固了,我看的出,那条乌黑的真龙,就是前世的我,从一口棺材里爬出,那口棺材,就是安葬禹王的石棺。禹王血肉无存,石棺下葬到真龙出棺之间的时间不清楚,但绝对不会太长,不足以轮回转世。
前世的我,是从禹王的石棺里出现的,无父无母,就好像在这口石棺里孕育而生。我茫然,困惑,尽管看到了隐藏在转生印中最深邃处的秘密,但我的来历,依然云里雾里。我急切的寻找答案,想从记忆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前世的我从石棺里爬出来,就立即飞腾在大河上,紧接着一头扎入水里,无影无踪。
记忆的画面仍然在延续,记忆中一眨眼,世间可能已经过了百年。骤然间,画面重新定格到了大河滩,定格到禹王当时自刎而死的地方。禹王十死,之前我看到的,可能是他第一次身死时的情景。重生的禹王依然眼望着遥遥的昆仑,望着飘渺的自然天宫。自刎之痛,经历过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此时此刻,只要禹王改变心念,就能赶到昆仑,推开自然天宫的大门。
“人世间,无十全......”禹王慢慢拿出那口曾经斩杀过自己一次的染血的圣剑,重新举到了脖颈前,喃喃道:“我愿十死,换你轮回重生......”
剑光一闪,禹王第二次自刎于大河,他的宝体重新运到涂山,铸造第二口镇河铜鼎。铜鼎和第二口安葬残躯的石棺又送入大河,那时的我,已经是四海任遨游的真龙,我亲眼看到石棺入河,静静在水底蛰伏了许久,紧接着,第二口石棺中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脱禁锢,棺材从河底冲出水面。
咔嚓......
石头棺材一声爆响,棺材被顶开,从里面跃出一头神威四溢的大豺狗,我盘旋在大豺狗的上方,它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杀气和威严,但此刻却温顺异常,慢慢跪倒在脚下。
前世的我,和这条大豺狗一起,搭乘石棺,在大河中巡游,守着铜鼎。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还是禹王自刎的地方,他第三次举起了圣剑。之后的一切,都遵循着前两次的过程,禹王的宝体血肉铸造九鼎,残躯葬入石棺,运回大河。第三口石棺在河底蛰伏了一段时间,同样飞出河面,这一次,我和大豺狗一起盘旋在石棺上,看着一只蓝毛凶兽从棺材里跃出。
感受着千年之前的记忆,我的迷茫好像一下子被风吹散了,隐隐约约猜出这其中的前因后果。禹王的血肉铸造宝鼎,他不灭的神魂留存在石棺,神魂凝生出护河的神兽。但大豺狗,狮子,大龟,那都不是凡物。传闻中,龙有九子,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禹王一次身死,神魂就会凝化一条龙子,九鼎九龙,永固大河。
血肉铸九鼎,神魂化真龙!
一切都随之清晰了然,前世的我,是禹王第一次身死后神魂凝化的,最为强大。一次身死,磨灭一次禹王的元气,之后的八次凝化,八条龙子远没有我的力量。我的前世,是禹王完整的神魂所化,是九龙之首,担负着监督镇河的重任。我不是禹王转世,但禹王的神魂携带着他未死之前的气息,真正的禹王已经死去很多年,我是这个世上与禹王最相像也最接近的人。千年万年,沧海变迁,山变了山势,人变了样子,沉睡了多年的蚩尤,转世重生的灵灵,只是凭那股让他们或畏惧,或亲密的气息,才会误人我是昔年的大禹。
回首往昔,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也真正相信,这就是天数。两年前,从爷爷被石棺带走,我孤身踏上那条漫漫没有边际的远路时,就已经注定,我前世酿下的祸患,今世要倾尽全力去化解。我曾经为我的遭遇愤怒过,委屈过,觉得自己可怜,无助,我埋怨老天,为什么要捉弄我这样一个普通的乡下少年。但是当我看到转生印中的秘密,就知道,上天是公平的。
不知几世之前种下的因,在今生结出了果,无论那果是甜是苦,自己都要吃。
轰隆......
脑海中的转生印骤然化成了一片急速旋转的漩涡,从头颅里慢慢的浮动出来,虚空中有莫名的声响,恍恍惚惚间,我好像看到一条龙的影子,从头顶的虚空闪出。那好像是前世的我,从冥冥轮回之间回归了。龙影和转生印融合到一起,变成一片水银般的光,从上方灌注到身躯内。
我的身躯在闪光,好像一尊修了十世的菩萨,在这片红尘铅华中证道成佛。前世的力量全部回归本体,就如同一条真龙的所有神性瞬间复活,焕发了新生。真龙的力量在流动,九鼎的影子在漂浮,本力外力,同时圆满。
或许,我仍然不是这个世界最强的,但我的心境已经圆满无瑕。我秉承禹王遗志,以一己之力,承受常人不能承受之苦,去挽救大河,挽救苍生,仁者无敌,我能面对一切,能战胜一切。
转生印彻底觉醒,曾经的记忆,一点点的留存到心田中。我不想淡忘这些,只是把它们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眼前的幻境消失了,还是漆黑空洞的河眼,水晶棺微微折射着光,但灵灵,她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我轻轻抹掉她脸上流淌的泪痕,我再不会痛哭,即便泪水流干了,心还是痛的。
总有一些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她们带给自己痛苦,甜蜜,激情,沉落,但她们只是过客,或许在不经意的回眸间,她们已经走远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想留住生命里一切美好的人,美好的事,可是总有一种叫做缘分,也叫做命运的东西在作祟,已失去的,不可追忆。
我想起了当时在自然天宫大门外看到的一幕,前世今生,一切种种,都化成两只斑斓的蝴蝶,相互缠绕,一同消散,或许吧,那是凄美,又最好的结局。
伊人逝,圆月缺,千年一梦,魂散为蝶......
水晶棺的银光渐渐黯淡,灵灵额头的叶片印记也收敛了红光,她这一世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在死去时唤醒我的转生印。我不想动,就那样静静的抱着她。她额头的印记消失的时候,枯瘦又弱小的身躯,就像一片虚浮的泡沫,无声无息的化成一片微微起伏的灰。我害怕了失去,不由自主把她抱的很紧,然而那片飞灰,就从我的指缝间一点点的滑落流走了,握不紧,抓不住。
这是我和她的诀别,自此之后,真的永无再见。
我呆呆的看着那片飞灰在眼前消散,慢慢的附着到水晶棺上。轮回之中,什么都可能会忘记,但血脉亲情,如山海一般永恒,她想和她的父亲在一起。我沉默着倒退出去,大河河眼,我会永远封闭,让它消失,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搅扰他们。
我一步一步退到了空间的入口,水晶棺的光芒彻底黯淡,我灭掉手里的光源,唯恐这缕凡世的杂光会惊扰玄黄祖鸟和灵灵。但在光源完全灭掉的一瞬间,我骤然发现,自己的腰间有一点微弱的光在跳跃。
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我愣住了,随即就眉头紧皱,失神般的又抬头看看已经化为飞灰的灵灵。自然天宫的大门被推开,玄女命格破碎,她的转世身也死去,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玄女已经最终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然而此时此刻,我看到腰间那盏寓意玄女生死的魂灯,依然没有熄灭,魂灯里那点火苗很微弱,只散发着一点点昏黄的光,但它燃烧的很顽强,仿佛再烧一百年,一千年,仍旧不会熄灭。
她已经死了,魂灯为什么还在燃烧!?
第四百七十六章
平山之乱
望着那盏依然在燃烧的魂灯,我感觉一阵说不出的讶异,这盏魂灯,肯定是昔年玄黄祖鸟亲手为玄女打造的,玄奥灵验,它不会出现异样或者偏差,如果魂灯还在燃烧,那只能说明一点。
玄女,她还活着。
我心头的惊讶无法形容,好像在死寂的黑暗中又看到了一丝莫名的希望,我马上调头跑回去,盼望能在某个角落里发现奇迹。但水晶棺的确是黯淡了,灵灵身躯所化的飞灰已经隐没。我焦灼的寻找,一无所获之后呆立原地,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魂灯还在燃烧?
带着强烈的困惑,我把整个河眼彻底寻找了一遍,但是没有任何线索,我实在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河眼中匆匆离开,不顾一切的踏上前往松树岭的路。
我找到张龙虎,迫不及待的询问他,张龙虎是道门的奇人,见多识广,自然知道传说中上古神明所铸造的魂灯。他看看我递过去的那盏象征玄女生死的魂灯,暗自琢磨了半天,道:“魂灯不熄,只有一个可能,魂灯的主人,还活着。”
“她在哪儿?”我急切的追问道:“我亲眼看着她化成了飞灰,看着她的命格彻底破碎,她要是没死的话,现在是什么样子,是在尘世,还是在轮回中?”
“你既然找不到她,就有找不到的道理,相隔一世,能在今生再见,已经是一种造化,有时,欲望太多,反倒是心赘。”张龙虎的目光炯炯有神,望着我,道:“我看得出,你的转生印已经觉醒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很乱,相隔一世,再见就是缘分,但这份缘分来去匆匆,不等我细细的回味,已经消失了。我回头看看松树岭外的大河和群山,一种茫然的失落感在心底油然而生,我失落,然而那也是心灵的通透。
惦念一个人,并非一定要见到她,守着她,如果知道她还活着,且活的很好,那么自己心里的惦念,就已经值得。
“自然经所载的山水大势,其实,的确是天数。”张龙虎和我漫步在松树岭的山路间,一边走一边道:“你身上孕育破运神胎,是在逆天。”
“这天,不逆不行。”
“逆天,必受天谴。”张龙虎道:“我只怕神胎成熟的那一天,你一身神性都会被天夺走,会真正变成一个凡俗人。”
“凡俗人没有什么不好。”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只要弥补前世的过失,平定大河,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从松树岭离开的时候,我一直在回想张龙虎说的话。我希望玄女会平安,无论是否同在一个世间,她的存在,这盏不灭的魂灯,是我的心赘。但我不愿再刻意的去寻找,一力强求,总会打破那种微妙的平衡。
一路上,我审视现在的局势,圣主和古苗邪神都被击杀,大河滩上现在仅存的强敌,是九黎的苗尊。我相信,苗尊本人绝非圣主可比,他就像一片深邃的海,我摸不透他的深浅和虚实。但前世回归今生,我有资本和他一战。
我赶往弥勒他们聚集的地方,那边有一个叫平山坳的小村子,老鬼和弥勒他们就在平山坳附近隐藏着。平山坳远离大河,在一处山坳中间,虽然很小,但是山青水美,是大河滩这片沙土地中少见的秀美之地。村子一向很宁和平静,然而在我途经平山坳的时候,村子里飘荡着一股隐隐的血腥气,老老少少匆忙打理行李,成群结队的打算朝村外赶。这阵势有些不正常,尤其是村子离老鬼他们的藏身地太近了,我不得不留意。
“娃子,走吧,这个地方不能呆了。”一个村子里的老人心肠很善,看见我在村外张望,过来劝道:“村子里的人都要走了,你是过路的,还是串门子的?”
“过路的。”我和老人搭话,同时凝神感应,祥和的小村子里的血腥气时浓时淡,同时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妖异气息。
老人一肚子苦水,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事情。平山坳远离大河,本来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蹊跷的事,但是几天之前,村子里莫名其妙的死了几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无病无灾,他们在半夜熟睡的时候悄悄溜到村子正中的一块空地上,等到村子里其他人天亮起床之后,发现人已经直挺挺站在原地死掉了,七窍流着血,脸色乌黑,死相不仅难看,而且很不正常。村里人慌了,河滩上的老百姓本来就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很信,这一下炸了窝,专门请了个大仙过来看。
那大仙的确有点真本事,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然后跑到几个人身死的地方,皱着眉头来回打转,神叨叨的搞了半天,最后从那里挖出了一个二尺高的黑石头人。但是石头人被挖出来的同时,大仙打了个哆嗦,一下歪倒在地上,羊癫疯似的抽搐不停。
“大仙肯定是冲撞到什么东西了。”老人带着后怕,道:“死的可惨。”
当时,村子里的人壮着胆子去扶大仙,但是大仙的身躯突然就像充了气一样的猛烈膨胀起来,皮肉急速的发黑,最后整个人就像一个浸透了黑水的破麻袋,稍稍一动,泡的发胀的身子就破开口子,黑漆漆的臭水一股一股的朝外冒。所有人全都被吓坏了,认为村子不能再呆下去,拖家带口的收拾东西,打算要出去暂避一段时间。
听着老人的讲述,我马上就反应过来,有人故意在村子里下邪物,想把他们吓走。那大仙死去时的样子,很像中了巫毒。我一向不想插手闲事,但现在已经不比过去,七门护河,宗旨就是为了稳住大河,让两岸的老百姓能平安的活下去,前世的力量回归今生,既然遇见了这样的事,就无法袖手旁观。
我避开村子里乱哄哄打算要远走的人群,从另一边悄悄的摸进去。越是深入村子,那种夹杂在血腥中的妖异邪气就越重,我走的很快,片刻间到了村子正中的那片空地,村里人请来的大仙已经“仙游”了,我看到被他挖出来的那尊黑漆漆的石头人,依然留在原地,没人敢碰。
二尺来高的石头人,浑身漆黑如墨,石头人没有灵智,死沉死沉的,但是当我绕着它慢慢走了一圈的时候,石头人呆滞的瞳孔骤然一转。
嘭!!!
我的反应飞快,黑石头人刚刚散发出一股邪气,我举着手里的棍子直劈过去,自己的实力这么强劲,已经没必要再跟这些邪物兜圈子。棍子砸在石头人的脑袋上,顿时把它的头颅砸的粉碎。
呼......
石头人被砸碎的同时,一股阴惨惨的黑风不知道从村子哪个角落中呼啸而来,我定身不动,任凭黑风扑面而过,这阵风只是一瞬即过,风散的时候,我看到村子里已经空荡的屋前院后,隐隐冒出了不止一条人影。我的眼神比过去更加明亮敏锐,一眼扫过去,这些隐藏着的人已经暴露在视线中。
他们尽管都换了装束,但我认得出,这都是南疆的九黎人。大眼一扫,我发现周围聚集隐藏的九黎人至少有三四十个。我的思绪在飞转,并非畏惧敌人,而是觉得不解,小小的平山坳,怎么会引来这么多九黎人?
就在我沉思的一瞬,几个院子的篱笆同时被撞破了,隐伏在里面的九黎人看到我孤身一人,结队冲了出来。如果放到过去,这些人对我来说可能还算一点点威胁,但此时此刻,他们在我眼里不过一群蝼蚁。我一动不动,一直等到最前面的五六个人冲到眼前的时候,才随手一挥。仅仅就这么一挥,手里的棍子带动起呼啸的风雷声,五六个人哀嚎着被打飞出去。
“陈......陈......陈近水?”人群中一个三十多岁的九黎人明显认得我,没等冲到跟前,一下子呆住了,不由自主的倒退,随后拿出一只号角,放在嘴边急促的呜呜吹响。
低沉的号角声传向四面八方,这阵号角声还没有落下,从村子几个方向之外,也跟着传来了回应的号角。我心里微微一惊,来到平山坳的九黎人,显然不止这二三十个。我左右看了几眼,对方的动作非常快,在我迟疑的瞬间,周围冒出了成群结队的九黎人,平山坳的村民都聚集在村口,打算要离开了,九黎人一出现,顿时冲散了人群,惊叫哭喊接连响起。我咬了咬牙,转身朝村口飞快的跑去,那些村民不是九黎人的对手,现在情况不明,我得先护着他们离开。
咚咚咚......
我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阵震动大地的脚步声,九黎的驱物号角被吹响,两只九黎巨象从村子另一端冲了出来,一路撞毁一排屋舍,我看见两只巨象迎头朝着已经混乱的人群冲过去,被迫一停身形,挡在巨象和人群中间。
第四百七十七章
秘图重现
两只九黎巨象横冲直撞,村口的村民已经慌乱不堪,巨象一旦冲过去,就会把他们全部踩成肉泥。我凌空一翻身,拖着手里的棍子猛然转头,迎着冲击过来的巨象大步迈进。这些巨象都是九黎人潜入大河滩之后造出来的,结实的原木身子,外面裹着一层铁皮。我携带着劲风,一口气冲到前头那只巨象跟前,早已经蓄势待发的长棍霹雳般的横扫过去。
嘭......
巨象的象头被这一棍子打的爆裂粉碎,正在猛冲的身躯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和目标,踉跄着奔跑了几步,轰隆一声倒在地上。我一刻不停,踩着这只巨象倒地的身躯,飞快的急跃起来,在半空翻了个跟头,手里的棍子凌空朝第二只巨象怒劈下去。
嘭......
第二只巨象的腰被这一棍子打断了,几根大腿粗的原木咔咔碎裂,前后不到一分钟时间,两只巨象接连倒地。我二话不说,拖着棍子转身就继续朝村口跑,周围那些九黎人随即就看出我一心要护住那帮村民,他们迅速调整部署,朝那些村民围拢过去,想硬拖我的后腿。
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出现在平山坳的九黎人已经不下百十个,如果不是什么非常特殊或者要紧的事情,九黎人很少会这样成群的出现。但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再想这些,我风驰电掣般的冲向村口,一棍子把几个正在围击村民的九黎人打的人仰马翻。
我一动,周围的九黎人都动了,从几个方向一起围过来,无形中,我和这些村民包饺子似的被对方围在中间。不过我一点不乱,就凭这些角色,奈何不了我。
“陈近水!你还敢来!”一个九黎苗巫拽着腰里短短的巫杖,旁边的人也随之拿出从九黎带来的金竹刀。
“这是大河滩,不是南疆!”我不等对方把话说完,抬手就是一棍子,这个九黎苗巫的巫杖还没有完全拔出来,整个人已经风筝般的被打飞了,腰骨碎成无数截,倒地之后抽搐两下,噗的喷出一口血。
真龙附体,势不可挡,出手每一击都像头顶翻动着炸雷,围拢过来的九黎人纷纷被打飞出去,剩下的明显畏惧了,在附近乱哄哄的吆喝,却没有人再敢轻易靠近。借着这个机会,我想带着村民先冲出去,把他们安置以后再说。
呜呜呜......
就在这时候,一阵尤为雄壮的号角声从村子外传来,我无所畏惧,然而听到这阵号角声的时候,心里突突的狂跳了几下。我知道,这阵号角声是苗尊到来的象征,九黎的大号一响,苗尊肯定就在附近。
果然,本来已经被打的魂飞魄散的九黎人随着这阵号角声振奋起来,他们知道苗尊已经来了,丧失的斗志复燃。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我不畏惧和苗尊一战,但面对苗尊那种强敌,我根本没有任何把握能抽身而退,还得护着这么多村民安然无恙。我不敢妄动,把渐渐围拢过来的九黎人暂时挡住,催促村民快走。
“陈近水,苗尊已经到了,你还想走!”几个九黎人趁机绕了个圈子,跑到人群对面,把已经撤退的村民全都驱赶回来,大声喝道:“受死吧!”
我想尽力护住这些人,然而形势一危急,就难以周全。那阵雄壮的号角声越来越近,已经快到平山坳里了。
骤然间,从村子外的一条小路上,急速的奔跑过来几个人影。为首的一个跑的飞快,双脚不沾地面似的狂奔,我能看到他一头花白的头发随着风在狂乱的飘动,短短两三分钟,这几个人已经跑近了。
“七爷!这边!”我看到是孙神通带着弥勒几个人顺山路奔来,心里猛的一松,脱口大叫道:“这边!”
孙神通他们隐藏在平山坳附近,估计还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听我的召唤,几个人脚下生风,冲到人群外面,几个九黎人反身想要抵抗,不过手还没伸直,孙神通已经一阵狂风般的到了跟前,啪啪几个大巴掌抽的九黎人吐血。
“近水!怎么回事!”
“苗尊到了!”我来不及解释那么多,这几个人来的正好,让我可以抽出全力去对付即将到来的苗尊。
呜呜呜......
雄壮的号角已经近在耳边了,我看到十多个人簇拥着苗尊,出现在村子另一边。从我进入村子到这时,相隔的时间并不长,苗尊堪堪赶到,说明他之前一直都在平山坳附近。一时间,我心头的疑惑难以平息,连苗尊都亲自来到平山坳,这个小村子,到底隐藏着什么诱人的玄机?
“护着他们走!”我握紧手里的棍子,外力本力都已经圆满,村民的后顾之忧被一扫而空,我顿时安稳了,看着快步而来的苗尊,我不仅不慌乱,心里反而隐隐渴望跟他一战。
这一战,迟早是要来的。
“你走!我来对付他!”孙神通看到苗尊出现的一刻,两只眼睛里就冒着寒光,他不由分说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七爷,这是苗尊!”
“苗尊又怎么样!”孙神通不听我的劝阻,执意走到前面,把我朝后一推:“走!你是七门大掌灯,我不想违逆你,但几十年前,我已经投身十八水道,今天算不上抗命,听我的,走!”
自从太爷死后,孙神通的脾气就变的狠暴躁,时常发火,弥勒他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也难免挨骂。我知道他心里苦,苦到极点,就是难以抑制的烦躁。不等我再多说什么,孙神通已经加快脚步,朝苗尊所在的方向猛奔过去。这一下就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不敢丢下这群村民,唯恐弥勒他们挡不住九黎人的追击和袭杀。
“不要管我!你们走!”孙神通迈步狂奔,头也不回的大声对我道:“七门护河,旨在众生,大掌灯,你要谨记!”
一边是孙神通,一边是这么多命悬一线的村民,我左右为难。紧张的思索了一下,带着弥勒他们就护住村民,急速朝外面跑去。我打算先把这些村民送到安稳的地方,然后折身回来帮孙神通。
沿途阻拦的九黎人都被打退了,一群人潮水般的朝外涌去。苗尊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我身上,但是他刚刚一动,孙神通已经如同一头红了眼的猛虎,半途挡住苗尊。我走的很快,在人群后不停的回头张望。心里焦灼不堪,孙神通当年号称十八水道第一猛人,但苗尊的本事,连我都琢磨不透,隐隐之中我已经预感,孙神通绝对不会是苗尊的对手。
嘭......
我已经走出去很远,但依然能听到战团突然爆发的声响,孙神通性情刚烈如火,一出手就是狂风暴雨般的猛击,苗尊身边的九黎人都被他威猛的杀气逼的连连后退。
“是你们,杀了六哥!”孙神通的眼睛已经通红,他被困几十年,等到神智复苏,至亲的儿子孙子已经先后离开了人世,只剩下当年槐林结义的太爷,还有孤苦伶仃的七七,孙神通重情,太爷的死对他打击极大,尽管残杀太爷的圣主和古苗邪神已经死去,但是面对九黎强敌的时候,孙神通状若疯狂。
“你说是我杀的,那就是我杀的!”苗尊一边被孙神通纠缠,一边不停的朝我遁走的方向望去,他同样有些急躁:“不但杀陈一魁!还要杀尽你们七门人!”
孙神通大吼了一声,疯魔附体一般,死死的缠住苗尊。或许,他真的不是苗尊的对手,但毕竟当年纵横十八水道,一身功夫已经炉火纯青,这时候不顾一切的拼命,气势如虹。
刺啦刺啦......
战团滚动,孙神通和苗尊一交手就接近白热化,疯狂的对撞中,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飞灰般的一片片碎裂,赤着上身,依然杀的难分难解。苗尊肯定想急速解决孙神通,然后腾出手来追击我,他一挺身子,把扑杀过来的孙神通逼退了几步,身上的气息猛然一变。
我已经走出去很远,这时候却不由自主的顿住了脚步。苗尊白发如霜,但一身筋骨依然像年轻人那样精悍矫健,他的后背上,隐隐显出一幅模模糊糊的图。九黎图已经被毁掉了,然而苗尊的脊背上面,仿佛又显出一张九黎图。
轰隆......
苗尊整个人几乎化成了一道光,大地在震动,浓雾弥漫,他背后的九黎图膨胀起来,把周围全部笼罩在神图中。我感受到一股仿佛来自远古蛮荒时的气息,蛮人凶兽,杀声震天。那股在浓雾中不断起伏的杀气,一下子淹没了孙神通。
我曾经深陷过九黎图,知道那是致命的危机。真正的九黎图虽然已经毁掉了,然而苗尊身躯上的九黎图,却化出了一片好像隔绝于现实的虚无秘境,把孙神通放逐到那片无边无际的蛮荒之中。
“快!”我急促的大喊了一声,催促人群加快速度。
第四百七十八章
真龙圣剑
我不顾一切的想把人群迅速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孙神通被淹没在九黎秘境中,他能支持多久?我连想都不敢想,手心已经在冒汗。
“近水!那是什么!”弥勒回过头,尽管距离很远,却依然能感受到九黎秘境里面升腾的蛮荒杀气。那种气息让人极度不安,仿佛沾染上一丝一毫就会丧命。
“来不及多说了,快走!”我心里紧张到了极点,回身把几个追上来的九黎人挡住,一拳头砸过去,心里一急,就用了全力,前面的两个九黎人硬生生被拳头砸成一团血雾,哀嚎凄厉,后头的人完全被震慑了,畏畏缩缩的不敢再追的那么近。
一群人慌慌张张的猛奔出去四五里,甩脱后面追赶的九黎人。前面是一条弯路,绕过弯路,就能进入山坳附近的深山里。弥勒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几天,对地势比较熟,我交代他好好带走这些村民,然后转身朝着来路猛跑回去。
来回奔波十多里地,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我重新跑到平山坳村子外面时,整个村子几乎已经被夷为平地,翻滚的浓雾已经散去了大半,九黎秘境完全消失。这一场大战惊天动地,村子里面被九黎秘境震动出了十几个直径七八米的大坑。随着渐渐消散的浓雾,我骤然看到一根竖立在地面上的旗杆,旗杆四五米高,顶端头下脚上吊着一个人。
那人浑身鲜血淋漓,在旗杆上轻轻晃动,可能已经没气了。那一头花白的头发,还有满身的血迹,让我的眼睛一阵针刺般的痛。
呼......
一阵风吹动过来,旗杆上的尸体晃动着被吹的转了个身,在他转身的一刻,我看到孙神通那张染血的脸庞,已经失去了生气。他的眼睛依然圆睁着,身上皮开肉绽,骨茬森森。我一心想急赶回来,只为了能留住他的命,可是我还是来迟了,来迟了一步。
望着孙神通轻轻晃动的尸体,我的目光朦胧,但心里突然一片雪亮。他奋不顾身的孤身留下,去阻挡苗尊,并非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不可战胜,相反,他很清楚,自己不会是苗尊的对手,这一留,必死无疑。
但他就是抱着必死的心而留下的,槐林结义,七个兄弟,最终只剩下他和太爷,太爷惨死,孙神通孑然一身,他很孤独,那是一种吞噬灵魂的孤独。
这个世间有很多很多人,浪迹天涯,处处都是人海。但真正的孤独,不是远离了喧嚣,远离了人群,而是自己心中的人,一个个远去,诀别。他们都走了,只剩自己。
那一年的槐林,郁郁葱葱,槐花如雪,香染大河,七个人义结金兰,一拜下去,情同手足。槐林一别,他们各自上路,但昔年的结义之情,已经深深印在心中。不求共生,只求同死,生一世,死一世,生死皆兄弟。
忠义,重过生命,孙神通的尸体,已经渐渐冰冷僵硬。从前,我以为自己懂了很多,明白了很多,我懵懂的带着对前世的愧疚,在今生奔波。但只有在望着孙神通,回想太爷临死前那双不曾闭上的双眼时,我才真的明白,弱小的七门,在时间长河的冲刷和波折中,之所以长存不衰,全因为一代一代的七门人,用自己的生命谨守曾经的承诺。
一生护河,死而无怨,为苍生计,我愿赴死......
“七爷......”我狂奔的脚步变的迟缓而沉重,慢慢的走向孙神通在风中动荡的尸身。大战之后的战团一片狼藉,我看到那些九黎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苗尊却无影无踪了。
“陈近水......”
我的脚步不停,将要走到孙神通身前时,两个九黎人忍不住冲了过来,我的心很沉,对他们视而不见,直到对方到了跟前,才骤然转头,双眼中的目光冷如冰刀,两个九黎人一下顿住了,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畏畏缩缩的倒退回去。
多少年了,七门人在大河流浪,四处漂泊,如同无根的浮萍,我要带每一个迷失在中途的七门人回家,带他们回家。
“七爷,咱们回家了......”我抬手想拔出旗杆,把孙神通的尸体解下来。但双手刚刚触碰到旗杆上,旗杆前那个深邃的大坑里,骤然亮起一道几乎能和日月争辉的寒光。
唰......
一股凛冽的杀气随着这道寒光扑面劈来,苗尊的身影从大坑中一跃而起,匆忙一瞥,我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把龙形的长剑。那柄剑带着土屑,仿佛刚刚从地下被刨出来,古剑像一条游龙,寒光四溢,剑身隐隐沾染着未干的血迹。
我的眼神恍惚了,急速抽身退走,剑光好像能把这世间的一切都斩的粉碎,我堪堪避过剑光的时候,这一剑已经把我刚刚立足的地方劈裂出一道裂痕。
就在我看到苗尊手中的古剑时,顿时恍然。这条大河曾经改道无数次,久远的过去,平山坳就在古河道附近,岁月沧桑,这里变了模样,但古剑出土,我马上分辨出来,这里曾经是禹王十死的地方。
他用染血的圣剑自刎而死,可能就在最后一次自刎而亡之后,这柄圣剑被永远遗落在了平山坳。
“大禹的剑,斩天灭地,陈近水,这剑,能杀得掉你吗?”苗尊紧紧握着这柄圣剑,和孙神通一场大战,他的白发披散,随风舞动,圣剑在手,苗尊如同从南疆而来的神明,愈发强大。
我不理会他,急速一缩身子,从倾倒的旗杆上解下孙神通的尸体,刚刚把尸体拖出来,苗尊手中的真龙圣剑已经化成了一道光芒,从头顶劈落。那一剑的威势,比天雷更加慑人,我没有把握阻挡,拉着孙神通的尸体,在地上飞快的翻滚着。
苗尊持剑追赶,一剑快过一剑,禹王的圣剑,可以把天地都劈开。我不停的躲避,剑光把平山坳彻底毁掉了,地面隆隆不停,中空的地层开始一片一片的塌陷。我停不下脚,护着孙神通的尸体,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被动的随着剑光躲避。
圣剑每一次劈落,都好像带着致命的杀光,连着退出去很远,我瞅准机会,翻身钻入土层。但是土层已经塌陷了,遁入土中之后,身体猛然一空,落到了松软的塌陷层里。我继续拖着孙神通的尸体在地下穿行,中空的地层时紧时宽,奔走了片刻,渐渐就能直起腰身。我在地下飞遁,苗尊在上面不停的寻找,我咬了咬牙,禹王遗失的圣剑被他夺去了,战胜苗尊的机会,又渺茫了一分。
“陈近水!出来!”苗尊不停的用圣剑在周围劈杀,隆隆的声响从地面传到下方,但这恰好给了我明确的目标,我不断的随着地势变换路线,尽力远离苗尊。
“陈近水!你的转生印难道还没有完全觉醒!你不信大势,那就出来!”
我硬生生忍住了,和苗尊的一战,迟早会爆发,不管他有多强,我必然全力对抗。
我以地面传来的声音为指示,渐渐顺着地下的塌陷空隙穿行到了平山坳的边缘,地面的声响不断的回响,直到远离村子中心时,那声音才渐渐变小。但是声音变小的时候,被遮挡的感官立即又清晰了,来的匆忙,我没有携带光源,完全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一刹那间,我听到背后的土层间隙中,有一点响动传出。
感官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点响动,此时此刻,我全神戒备,一下停住脚步,手掌翻转着就朝后面砍了过去。我的感官不会有误,能分辨出那阵响动来自人,这一掌精准的砍向对方的脖颈。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会无坚不摧,手掌能把对方的胫骨砍断。
绝对的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到,对方同样也看不到,然而就在我的手掌将要砍到对方脖子上的时候,一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气息,飘散着被我感应。那种气息温暖,带着缕缕的芬芳,鬼使神差一般,我猛然顿住手,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我的指尖触到一片暖而软的肌肤。
“是我......是我......”
我听到了苗玉的声音,在这一刻,我感觉好像和她分别了正正一生,那种声音唤起了我的记忆,从前生,到今世,这个女人始终都在陪伴我。
“你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我和她相恋了一世,然而这一世,两个人却处在这么复杂境地中,她至亲的父亲,爷爷,都是我的死敌。
“近水!”苗玉听到我的声音,仿佛再也抑制不住了,迎头扑过来,扑进我的怀抱。抱着她暖暖的身子,我几乎忘记了一切,前世和她相依相偎的情景,流水般的划过心头。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主动出击
可能是我悲哀了太久,一抱到苗玉的时候,就感觉这片黑暗的地下突然充满了光明,我不想松手,一次次的失去让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如同无价之宝般的珍贵。苗玉,小九红,在我心里都是最真实也最好的女人。
当我沉浸在和苗玉相遇的惊喜中时,另只手突然一抖,像是从梦中惊醒了一样。抱着苗玉的手一下子松开了。孙神通的尸体已经冰凉,他的死,和苗玉没有关系,但苗尊是苗玉嫡亲的爷爷,处在这个时间,这个位置,我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近水,先不要说了,走。”苗玉听着仍然从地面上方传来的声响,马上推着我朝前走。
我一言不发的转过头,在陌生的地势中不断寻找出路,曲曲折折走了很远,从平山坳旁边的一片荒草丛中冒出了头。回到地面上,速度就快了很多,一路远走,渐渐的远离平山坳,行进到了山坳附近的山中。
“他......”苗玉看着孙神通浑身是血的尸体,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孙神通死去的时候,苗玉肯定就在附近。
“被你爷爷杀掉的。”我的语气变的很冷,这么久都没有见面了,苗玉安然无恙的活下来,这让我感觉欣慰,我很想和她亲近一些,但是孙神通的尸体就躺在地上,我再也没有别的心情。
“近水......”苗玉听得出我语气的变化,连忙伸出手拉着我,但是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连连的咳嗽,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心里同样急躁,想跟我解释,想给我安慰。然而当时苗玉身受的重创肯定留下了隐患,她非常虚弱,本就纤弱的身体更显单薄,越是急,就越是猛烈的咳嗽。
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心又软了。平心而论,她做错了什么?无论到了何时,我只应该感激她,感激她前生今世不离不弃,苗尊要做的事情,苗玉阻挡不了,她是她,别人是别人,不能混为一谈。想到这儿的时候,我的神色也开始变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让她的气顺一些。
人的强大,不仅仅来自本体的力量,只有内心真正强大,才会有超于常人的宽容,坚信自己,可以从容的面对一切。
“近水......”苗玉一下扑到我身边,那双已经含泪的眼睛望着我:“在九黎的每一刻,我都在想你,我知道,你已经想起了前世的事,对不对?”
“我知道。”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上虽然没有多说,但心底却有一道声音在不停的升腾,其实,我也想她。
“近水,不要分开好不好?再也不要分开好不好?”苗玉如同哀求一般的哽咽着,把脸埋在我的怀里。
我轻轻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是我,或是苗尊,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花前月下,长相厮守,那只是一个飘渺到不可触摸的美梦。
“去吧,回你父亲身边去,他会保护你。”我拍拍苗玉,能看到她安然无恙的活着,我已经很知足,不敢,也不能再有别的奢想。我轻轻把她着,道:“你的身子弱,好好将养。”
说完这句话,我慢慢背着孙神通,从另一个方向朝深山外走去。苗玉在原地呆住了,她的脚步一动,想要继续跟过来,但随即,她又停下。这个世上,没有人比苗玉更懂我,从前世一直陪伴到今生,我是什么样的性格,要做什么样的事,她和我一样清楚。
我慢慢走着,不想回头,唯恐一回头再看到苗玉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时,会忍不住重新把她抱在怀里。
“近水!我求你一件事!”苗玉在身后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直到我越走越远时,她才急追着,边跑边喊:“近水,我求你,以后,你放过我阿爷,行不行?”
我也顿住脚步,微微的侧过头,我的前世,苗玉很了解,她看我头也不回的远走时,就知道我和苗尊之间的一战必然要爆发,她以前恳求,想给她爷爷讨一条活路。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生死不容的死敌,我该如何去宽容和原谅?我不想伤苗玉的心,却更不想欺骗她,只能保持沉默,在僻静的深山中越走越远。当我快要走到出山的山口时,回头望去,仿佛还能看见苗玉的身影,定定的留在我们分开的地方。
我找到老鬼和弥勒他们,短短一段时间,又是一场简朴却肃穆的葬礼。孙神通死了,拼搏一生,他终于可以安息,对有的人来说,死并非一件坏事,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要继续在这条路上奔走。安葬了孙神通之后,我独自思考了很久,从古至今,我们七门一直都单薄弱小,隐姓埋名,行踪不定,然而事态发展到了这一步,我再也不能给强敌休养生息的机会,不能让蚩尤完全复原,从圣域再到河滩跟苗尊汇合,不能让他们再杀戮我身边这些至亲的人。
我要反击,要主动出击,把强敌各个击破。先杀苗尊,后诛蚩尤。
“苗尊太强了。”弥勒他们忧心忡忡,从孙神通的死就能判断的出,苗尊借助身上的九黎图,幻化蛮荒秘境,能把孙神通这样的高手短时间内困死。
“我们做一下安排。”我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打算,招呼身边的人一起商议。
“河滩的九黎人现在很多,但平时行踪诡异,苗尊是九黎的首脑,他在什么地方,我们很难捉摸,也不好提前做预备。”
“这个不难。”我吸了口气,道:“只要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他一定会来。”
我们准备周密,悄然从藏身地出发了,七八天之后,弥勒和金大少他们率先在小空山附近发现了一些九黎人的踪迹。河滩荒苦,好地都被河滩的人给占了,九黎失去新月号角,难以抵御每年一次的天罚,大批九黎人流落四方,其中很多到了河滩,他们抢占好地,跟河滩的老百姓冲突很多。面对这帮凶悍好战的九黎人,河滩的老百姓怨声载道。
“还有没有王法了!”弥勒一挺肚皮,冲到双方正在械斗的现场,一巴掌把一个握着锄头大声叫嚣的九黎汉子打的倒地翻滚。弥勒的本事比不上我,但他根基好,身体又强壮,这一巴掌几乎把人拍的半死。
“管什么闲事!”一个九黎的领头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骂骂咧咧,但是手里的武器还没有举起来,弥勒已经一阵风般的冲到跟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
“听说过七门的庞爷没有?”弥勒咬紧牙,孙神通死在苗尊手下,葬礼刚刚过去,弥勒心里的火气还没落下,出手毫不留情,蒲扇般的巴掌一下连着一下,抽的对方嘴角鼻子一起流血。金大少也很不客气,在旁边提脚猛踹。
“七门的人!?”周围的九黎人马上警觉了,紧张的在周围乱看,随后又有人举起螺号,呜呜的吹响。号角声传出去很远,附近的九黎人只要听到这阵求救的号角,就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散了吧,大伙儿都先散了吧。”雷真人和老蔫巴在附近疏散跟九黎人械斗的老百姓,乱哄哄的现场被控制住了。弥勒金大少缠住这些九黎人,前后闹腾了十几分钟,从西边哗啦啦赶过来一群人。这群人显然就不同了,不仅身强力壮,还有九黎的苗巫在内。
看到对方的强援赶到,弥勒他们四个人随即调头就跑,之前那群九黎人被弥勒金大少揍的满地找牙,这时候已经暴怒不堪,两伙人混到一起,在后面紧紧追赶。弥勒把人渐渐引到了小空山山外,早就隐藏在这儿的其他人纷纷现身。爹和庞狗子挥动着白蜡杆率先冲向人群,几棍子扫过去,对方被扫倒了一片。
“都是七门的人!”人群里有熟知七门底细的九黎人,看到爹和庞狗子他们都出来了,如临大敌,号角声不断响起,一边全力抵抗,一边求救。
号角声如同连绵的烽火,在附近很大一片区域内相互传递,收到求救讯号的九黎人不断赶来。对方的人数太多了,渐渐把为数不多的七门人给围拢住。弥勒他们杀出一条血路,一起转身朝小空山的山口后面逃。交手这么久,九黎人吃了大亏,一窝蜂似的在后面追,一前一后钻进了小空山。
我就站在小空山的半山腰上,注视着下方。这么多九黎人如果出现意外,消息会传递的很快,也必然会落到苗尊耳朵里。只要他得到消息,肯定将第一时间赶来。
看到人群被引进小空山,我握住手里一柄长刀,猛然从半山腰冲下来。
手里的长刀闪动着锐金光芒,冲进人群的时候就掀起了一片血浪。没有人能挡住我,在这一刻,我所向无敌,弥勒他们纷纷避开,腾出地方,短短三五分钟,我已经在人群里冲杀了一圈,残存下来的九黎人杂乱的散到四周,疲于奔命。
“苗尊,小空山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第四百八十章
空山一战
我冲下半山腰,把被引入小空山的九黎人杀的四散逃窜,想要杀绝这些人并不困难,但我有意留下活口,把他们逼到山坳的死角附近。求救的讯号再一次传出,螺号呜呜,从小空山里一直飘到山外。九黎人想冒死冲出去,但山口已经被堵住,发完求救讯号,前后冲了几次,都被挡回来。
河滩上隐藏的九黎人很多,乱哄哄的讯号一传出,不久之后就出现了源源不断的救兵,其中不乏精通巫毒的苗巫,人数一多,守在山口的弥勒他们感觉吃力,我奔到山口处,把前后赶来的救兵打的一团凌乱。
哗......
一个大苗巫被我一拳震的嘴角出血,踉跄后退时抬手撒出一大片黑沙,黑沙见风就是一变,化成一片彩雾和毒虫。前世的力量回归,这种巫毒术法对我已经不起任何作用,我毫不畏惧,直接迎头传进这片彩雾和飞舞的毒虫之中,一把将那个大苗巫抓在手里。
唰......
大苗巫拼死挣扎,但一只手抓着他,就好像一条挣脱不开的铁索,他身子一扭,另只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抓出一只只有半个巴掌那么长的鸟儿,脱手飞上半空,鸟儿很小,灵动的好像一阵风,眨眼间已经穿入云雾,消失在视线中。我等的就是这个,大苗巫这种身份的人传出的求救讯号,才最有可能惊动苗尊。
“你仗着几手南疆巫毒之术,在大河滩横行不法,滥杀无辜,天数有缺,不降责罚,我替天杀你。”我收起手里的长刀,一拳砸在大苗巫的额头上,拳头钢铁般的强硬,这个大苗巫的颅骨顿时崩裂了,哀嚎了一声,浑身上下剧烈的抽搐着,渐渐不动了。
七门的人堵住山口,里里外外的大杀了一通,我不断扫视着小空山前后,一个敌人都没有逃出包围圈。这些敌人远不是我的对手,完全没有悬念,我在山口附近起起落落,把偶尔逃出山口的九黎人全部赶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小空山外的山路上,急速奔来一群人,山口这边杀的血花四溅,那群人是九黎的援兵,远远望到这边的情景,跑的更快了,转眼间已经到了跟前。人群轰的散开,朝着山口呼啸杀来,我的目光一瞥,从人群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苗不异来了,这个敦厚又稳重的人看到山口外横躺着一片还在哀嚎呻吟的九黎人,眉头立即紧皱。苗不异是苗尊的儿子,同样是我的大敌。但是我知道,他和苗尊不同,他不仅仅是苗玉的父亲,过去也曾经救过我的命。我握刀的手松了松,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苗不异沉默不语,盯着我看了很久,重重的叹息一声:“到了这一步,我们九黎人不会苟活。”
呼......
苗不异整个人都化成了一阵风,快的让人眼花缭乱,他的攻势快且猛,我巍然不动,一直到苗不异将要冲到眼前的时候,一刀划了过去。这一刀的力道方位速度,都拿捏的分毫不差,正在猛冲的苗不异狼狈的转了个人,蹬蹬的朝后倒退了好几步,肩膀被刀锋划出一道不深的伤口。我已经手下留情,否则这一刀绝对会斩掉他一条手臂。
我轻轻抹掉刀锋上的血迹,目光淡然,却又无比的自信。苗尊是九黎的异数,天赋异禀,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完胜他,但整个九黎自苗尊之下,再无敌手。
呼......
就交手的这一瞬间,苗不异已经看出他不是我的对手,但苗不异同样无所畏惧,后退中一顿身子,不顾肩头的创伤,再一次迎身扑来。我收起刀,拳头和刀锋一样的快速,砰砰砰,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和苗不异对撞了十数次。拳头携带的力量铺天盖地,每一击下去,苗不异都要咬紧牙关才能勉强招架,但是连绵不断的攻击中,苗不异失手,一拳头正中胸膛,直接把他打的横空飞起,嘭的一声,重重落在七八米开外。
“不异掌坛!”几个九黎人连忙抢过去,七手八脚的扶起苗不异。苗不异生性一样倔强好强,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身,但那一拳的重击让他力有未逮,连着扑腾了几下,还在原地打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苗不异焦急又愤怒,心里一激愤,噗的吐出一口血,仰头昏厥了过去。
我适时的收手,没有再追杀下去,只因为他是苗玉的父亲,我不想让苗玉伤心欲绝,所以不杀他。
“陈近水!你......”一个九黎人扶起苗不异,咬牙切齿的转过头。
“不要废话!”我一声断喝,打断对方的话:“回去告诉苗尊!我在小空山!”
几个九黎人愤愤不平,但苗不异都被打的昏厥,他们知道不是对手,相互对视了几眼,架着苗不异匆匆离去。只有这几个九黎人逃出去了,剩下的全都被解决在小空山。等到大战平息,弥勒他们飞快的收拾了一下现场,先后隐去。我握着刀,从山坳一角慢慢爬上了小空山。
这是方圆百里之内最高的一座山,站在小空山山顶,百里河滩一览无遗。我站在山巅,一动不动,从临近黄昏一直站到晚上。圆月当空,那轮明月好像就在头顶,伸手就能揽下。一场大战好像惊退了小空山附近所有生灵,入夜之后死气沉沉。我静立不动,但感官平铺向四面八方,当皎月升空的时候,我骤然回过头,一道身影从上山的山路无声无息的冒出头。
这道身影带来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杀机,我一直在等待的苗尊终于来了。他消瘦的身躯里,带着大海涨潮般的雄力,一脚踏在小空山的山顶,整座山峰似乎都在摇动。
“我曾说过,你退出七门,不理大河的事,我把阿玉嫁给你,以后扶你做九黎之主。”苗尊的眼角在不断的跳动:“如今大势已定,想留你也留不住了!”
“多说无益。”我想淡定,但心中情仇澎湃,头顶的圆月周围,浮动着一闪一闪的星辰,那好像是逝去的七门人在天的目光,在注视我,注视我和苗尊的生死之战。
唰......
苗尊动了,矫健绝伦,身躯就像一把出窍的刀,从山顶的边缘直刺过来。我抬手架住苗尊,半截胳膊顿时麻木,但苗尊同时也被震的一退。
骤然间,苗尊另只手上闪过一道和明月争辉的剑光,剑光来的极其突然,我知道他挖走了真龙圣剑,心里也有防备,但剑光无比犀利,我举刀招架的时候,手里的刀顿时被斩断了,圣剑的余锋从面前划过,整个人好像要被生生劈裂一样。
轰隆......
我俯下身子,剑光从脊背上划过去,不等苗尊收手,我骤然化出龙身,龙尾贴着地面横扫过去,卷住苗尊的双脚,身子腾空,苗尊被甩上半空几米高,但他的身形持重又敏锐,身躯随之一翻,落在地上。
“神魂化龙,第二真身,你的转生印,果然全部觉醒了。”
嘭......
苗尊身体外的衣服陡然像充了气一样的膨胀起来,我能看到他背后那副刺在身体上的九黎图,开始发光。秘图的光比月光更耀眼,神图好像牵引了虚空大地,整座小空山如同在不断的旋转,九黎秘图从苗尊身躯上飞腾出来,像一张虚浮又巨大的网,凌空笼罩在小空山的巅峰上。
周围的月光似乎流水般的流动着,空间凝固了,一股蛮荒时的气息从九黎图上不断的倾泻,苗尊身躯上的九黎图幻化出蛮荒秘境,小空山的顶峰如同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锁死了,我被困在这片秘境中,成千上万的蛮人和荒兽密密麻麻把我围在中间,冲都冲不出去。苗尊手持真龙圣剑,站在如海般的蛮荒人之间,等我冲杀的精疲力尽时,他随时都能一剑劈来。
“陈近水,九黎秘境不死不休,你不死,秘境就不会化掉。”苗尊志在必得,如同已经稳操胜券:“抵抗无谓,你受死,还能留一具全尸。”
“苗尊,阿玉和我相随两世,如果我死了,她会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
“大势所趋,儿女情长又算的了什么!”
“说的好。”我抬眼看看周围如山如海般的蛮人和荒兽,身躯中真龙的气息四溢出来,与此同时,从九黎秘境下的土层中,传出一阵一阵连绵不断的波动,就好像无形的地脉被什么东西给牵引了,那种波动让成群的蛮人和荒兽惊悚不安,打着颤的朝后退缩。苗尊显然也发现了异样,握着真龙圣剑,从退却的蛮人群中冲过来。
“陈近水,你逃不出九黎秘境的!”
“九黎图,不过是从当年玄女赐给蚩尤的两页残书中演化而来,苗尊,我推开了自然天宫的大门,我有整本的自然经!”
轰......
小空山的山顶本来已经被九黎秘境搅动的天翻地覆,我的话音一落,脚下的地层中唰的冲出成千上万道闪亮的光,所有的光全部汇聚在一起,化成一片无边的光幕,死死的把九黎秘境压在下方。
第四百八十一章
对拼信仰
地层中的缕缕光芒化成一个巨大的阵图,和九黎秘境相互压制。七门唐家精通奇门遁甲,几天之前已经在这里做好了全面部署。八门阵被引动,九黎秘境中成片的蛮人还有苗尊,也无形中被大阵锁在其中。
“苗尊!你困住我,我也困住你,小空山峰临绝顶,我们谁也冲不出去,就在这里决一死战!”
八门阵让整个小空山都随之动荡,峰顶摇移不稳,成群结队的蛮人都恐慌了,在动荡中东倒西歪,翻来滚去。只有我和苗尊两个,身形挺立不动,相互逼视对方一眼,苗尊手中的真龙圣剑又勃发出一片璀璨的剑光。这是禹王当年身佩的圣剑,剑光如水,一柄圣剑在此刻好像是定海神针,把动荡的小空山稳稳压住。山势的震动迟缓了,烟海一样的蛮人荒兽回过神,潮水一般覆盖过来。
“杀!”我手里只剩下半截被斩断的长刀,却延绵着五行中的锐金神力,残刀爆射光芒,身躯几乎和刀芒混成一团,快的异乎寻常,成群的蛮人挡不住刀光,身躯所到之处,蛮人群中爆开一团一团的血花。
苗尊迎面杀来,身躯同样和真龙圣剑化成一团难以分辨的光,两个人的速度都奇快无比,圣剑和残刀叮叮当当的撞击了无数次,我的反应是足以应对苗尊狂风暴雨般的剑光的,然而相互对拼了片刻,当的一声脆响,猛然感觉手里一空,本就只剩一半的残刀又被圣剑斩断,手里只剩下刀柄。
唰......
圣剑的锋芒拦腰横扫过来,我没有武器,徒手难以招架,贴着剑光飞身而起,身在半空,半边身子化龙,一只强壮有力的龙爪从头顶盖压下来,苗尊的剑势已经到了极限,抽不回手,临危中,他空着的一只手全力拨开龙爪。
苗尊虽强,但我毕竟已经化出了前世的真龙龙身,他踉跄着被震退了几步,借着后退的余势,苗尊手中的圣剑猛然一转,剑光贴着龙爪斩了过去,那阵逼人的锋芒让我觉得手掌要被砍断,迫不得已收回龙爪。身子一盘,龙尾猛甩,啪的抽在苗尊的胸口。苗尊的身子一晃,苍白的脸庞上憋出一片红潮,喉咙艰难的蠕动了几下,显然是把已经涌到嗓子眼的血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嘭......
苗尊上身的衣服被这汹涌的一击全部震成了布缕,他背后的九黎图已经到了完全激活的境地,神图不停的闪光,和小空山山顶的九黎秘境遥相呼应。渐渐的,苗尊整个人仿佛融入了无边的蛮荒秘境中,他一个呼吸,头顶的天空就好像随之浮起一片雷云,风云涌动。周围的蛮人荒兽像是不要命一样的层层猛扑,我抬手就打翻几个蛮人,但蛮人多的杀都杀不尽,苗尊趁机退到后方,在迅速调整体力。
片刻间,苗尊的脸庞重新恢复了苍白,我被蛮人团团围困,脚踩着层层叠叠的尸体一步步迈进。苗尊复原,猛然一抖身躯,背后的九黎图好像要燃烧起来,九黎秘境中的强压顿时暴涨,那一瞬间,他好像把整片九黎都搬到了小空山上,我被无形的重压死死的镇在下方,挪动一步都要用尽全力。
“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后悔,已经迟了。”苗尊重新占据上风,暴雷一般喝道:“陈近水,受死!”
轰隆......
我看到一片海市蜃楼般的幻境就在头顶上浮现着,那是南疆群山中的九黎祖地,从蚩尤战败,三苗南迁开始,九黎人就世世代代生活在那儿,三苗九黎,都是蚩尤的后裔,无数代人每日每夜的膜拜祈祷。我仿佛能看到九黎的山,九黎的水在头顶飘来飘去,还能听到无数九黎人顶礼膜拜的诵念声。那么多人,那么多年,不停的祷告,产生的信仰之力浩瀚如海,一片淡光凝聚在头顶的海市蜃楼中,丝丝缕缕的从苗尊的头顶灌注进去。
那一瞬间,苗尊变的无比强大,被如海一般的信仰之力滋润着,好像一尊已经垂死的神祗,突然受到了信徒的供奉。他一声大喝,头顶就爆发出一团雷光,真龙圣剑的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唰......
被信仰之力笼罩的苗尊强大的如同一尊神,手中的圣剑从头顶直劈下来,拖着一条耀眼的剑光,我无法硬挡这足以劈裂山峰的一剑,身躯倒退如飞,剑光在不断的追击,我一口气退出去很远,猛然又半途调转方向,剑光到了极限,随着我的方向横扫了一下,我一翻身避过去,脚步不稳,眼看着就要仰面倒地。
嗖......
就在这个时候,脚下的地面中骤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脚踝,借着这一抓的力量,我稳住身形。紧接着,地面下冒出老蔫巴的脑袋,小空山的战团如火如荼,老蔫巴也很罕见的彻底清醒,平时迷迷糊糊的小眼睛明亮的和两颗星星一样。
“近水!接着!”老蔫巴松开手,从地面下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抬手丢给我,这种大战不是他能够参与的,丢下麻袋的同时,苗尊的剑光已经又一次凌空劈下,老蔫巴狼狈不堪,调头就重新钻到地下。
“陈近水,我秉承始祖遗志,秉承九黎百代万生的信仰,你只有一个人,凭什么战胜我?”苗尊握着圣剑,在此刻真的化身一尊神明,一刹那间,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好像九黎无数的生灵凝聚的代言者:“你翻不出什么大浪,只有死路一条!”
咔......
一剑如同惊鸿,此时此刻的我,实在挡不住被信仰之力完全附身的苗尊和真龙圣剑。禹王已经死了,彻底消失,圣剑无主,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谁都能驾驭这柄裂天宝剑。我闪身一避,老蔫巴刚刚露头的地方顿时被真龙圣剑劈开一道裂痕,那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噗的爆开了,一个又一个古老陈旧的神祗牌位从麻袋里散落出来。这些牌位在神庙中不知道被供奉了多少年,已经化成了朽木,剑光一扫,牌位纷纷粉碎。
轰隆......
但是这些牌位粉碎的一瞬间,一种类似信仰之力的淡光袅袅升起,我随即化出龙身,丝丝缕缕的信仰之力马上像是找到了方向,缠丝百绕般的朝我身上靠拢凝聚过来。
“你从什么地方找到的信仰之力!”苗尊的瞳孔一缩,他认得出来,这些牌位所携带的信仰之力,同样浩瀚如海。
“炎黄后裔,龙的传人,我华夏以龙为图腾,始居正统!”我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好像被芸芸众生虔诚的捧托起来,身在云端。
小空山大战之前,我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考虑到了,料定大战爆发之后,苗尊除了动用身躯上的九黎图,还会借助九黎万民的信仰之力。信仰的力量无穷尽,即便一个凡俗的普通人,只要心中充满了信仰,那么他的心同样是强大不可战胜的。从古至今,漫漫大河滩上的平民众生虽然闭塞无知,但他们信奉龙,膜拜龙,固执的认为这条大河的一切,都是龙在主掌控制,两岸的龙王庙不计其数,多少个世纪中香火不断,如今,尽管其中许多都已经失修破败,甚至变成了一片废墟,然而以往过去无数次的祭祀和膜拜,却化成了不灭的信仰,长存世间。
九黎万生祈祷的,是他们总有一天会跟随蚩尤的脚步,夺去中原万里江山,即便大战不休,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那已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信念。而大河两岸的碌碌众生,祈求的是风调雨顺,世道清平。化成淡光的信仰之力,并非是针对我的膜拜,但我秉承的,是大河两岸无数岁月无数人对“和”的期盼和渴求。这片信仰之力如同一时间找到了归宿,全部缓缓的汇聚到身体周围。
我的身躯也和苗尊一样,在发光闪亮,信仰的力量有多大,没人能说的清楚,然而我却能听到时间长河中,每一个逝去的,陌生的凡世人,在默默又虔诚的祷告,他们希望大河安然,希望庄稼有个好收成,希望自己的父母妻儿能平平安安。
“陈近水!这不是你的信仰之力!”苗尊死死的盯着我,目光中有惊恐,有畏惧,但转瞬间,他的神色猛然一松,苗尊熟知信仰之力,短短片刻,他已经看出这是一片并不属于我的信仰之力:“你掌控不了!你的信仰之力泛滥松散!敌不过我!”
“苗尊,你要记住。”我挺起身躯,慢慢道:“这个世上,祈求和平安宁的人,远比祈求战乱祸患的人多的多,万生有灵,他们会知道孰是孰非!”
轰隆!
我的身躯猛然一涨,在无穷无尽的信仰之力中完全蜕化成一条腾空的龙,我的意志,和那些祈求安宁的人的意志,隐隐共鸣,这片原本并不属于我的信仰之力,刹那间与龙身融合。身躯飞卷,升腾于空,遥遥无尽的大河,好像尽收眼底。
大地无垠,我,无敌!
第四百八十二章
跳崖落幕
看到我在一片无穷无尽的信仰之力中升腾而起,苗尊彻底惶恐了,因为他能感觉到,那片祈求安宁的信仰之力,远比他身上携带的信仰之力要强大的多,信仰无声,却浩浩荡荡的飘荡在天穹下。龙身一动,下面成群成群的蛮人荒兽全部被信仰的光所侵蚀,化成一片泡沫般的虚影。
轰隆......
在半空若隐若现的云和雷光,好像都随着龙身而翻滚起来,苗尊依然手持着圣剑,但一身斗志已经在弥漫的信仰之力中渐渐消弭了,他抬眼看着我凌空扑来,直到龙爪已经抓到眼前时,才猛然回过神,抖手扬起圣剑。这一动其实已经迟了,高手相争,争的就是分毫,苗尊手里的圣剑刚刚扬起,我已经从他身旁盘旋过去,龙爪一拨,那浩瀚如海的力量比压在头顶的九黎群山更加沉重,苗尊一个踉跄,被打翻在地上。
不等苗尊挣扎翻身,我马上俯冲下去,一只爪子死死的按住苗尊的后背。苗尊脊背上的九黎图在扭动,好像预知到了严峻的危机,生死相搏,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就是把自己的生路堵死,我毫不心软,另只龙爪在苗尊脊背上划过。
强壮的龙爪像是几把锋利的刀子,把苗尊的脊背划的稀烂,九黎图在皮开肉绽的血肉中继续蔓延,龙爪上滚滚如潮的信仰之力随之透进皮肉,九黎图再也呆不下去了,被硬生生的逼出来。
神图迎空,苗尊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喊声,我卷动身躯,随着神图飞舞,身旁的云,身旁的雷,全部汇聚到一起。我牵动一丝护体雷光,隐隐的雷光勾动密布在天穹上的雷海,一片轰鸣的雷霆骤然劈下,把呼啸飞扬的九黎图彻底劈成了一片飞灰。
嘭......
九黎图在半空炸成一团飞花,秘图被彻底毁掉的同时,周围的蛮荒秘境也如同一个被风雨吞没的幻境,一片一片的化为泡影。秘境消失了,如山如海的蛮人荒兽也随之消失,空旷的小空山顶峰,只剩下我和浑身鲜血淋漓的苗尊。
毁掉九黎图,我翻身落地,一步一步走到苗尊身前。名满南疆的苗尊,肯定不止这一点手段,然而心中的斗志已经被打散了,绝世神通也没有用处。他抬起头看看我,那双原本精光四射的眼睛,一瞬间就变的涣散苍老,他的嘴角滴着血,猛然想要翻身爬起,但我抢先一步,把丢弃一旁的真龙圣剑拿在手里,剑尖指向苗尊。
苗尊肯定还有余力,但是这场大战的胜负其实已经分晓,即便他拼死再起身纠缠,最终的结局是逆改不了的。此时此刻的苗尊,显得老迈不堪,然而我心中的杀念却并未因此减少,这是罪魁祸首,现在心软留他一命,以后不知道还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就在我剑指苗尊的时候,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盘山的路上冲到了顶峰。他们出现的一刻,一眼看到我,也看到被圣剑逼住的苗尊。我没有回头,然而已经感觉到,那是苗不异带着苗玉赶来了。顶峰之前一直被九黎图和八门阵紧锁着,直到阵图摧毁,两个人才能登上顶峰。
知道是苗玉来了,我更不想回头。这是她嫡亲的爷爷,我不愿伤苗玉的心,却又不能不杀苗尊。现场一下凝固了,我逼着苗尊,圣剑在他面前定格,苗不异和苗玉站在身后,也一动不动。
“近水......”苗玉终于忍不住了,颤巍巍的开口喊了我一声。
我不愿,但迫不得已回过头,苗玉已经泪流满面,却咬着嘴唇强忍着,她没有多说什么,没有出声哀求,然而从她那双含满眼泪的眼睛中,我看得出,她想让苗尊活下去。
这又是一次很难面对的抉择,一边是苗玉的爷爷,一边是大河两岸祈求安宁的百姓。当我看着苗玉的脸庞时,心软了一下,然而仅仅就是那么一下,随即就硬如金铁。为了这条大河,我已经付出了很多,眼见到了快要平息祸乱的关头,我不会心软。
就算,就算是我自己最亲最亲的人站在眼前阻拦,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推开他。
“近水......你......”苗玉遥遥的朝我伸出手,但我一步不动,她瘦了很多,让人心疼,可我还能怎么做?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世间,总有一些人在默默的付出,丢弃一切,在所不惜,只为了心里重如生命的承诺和职责。”我慢慢回过头,道:“阿玉,我希望你懂,若你不懂,可以怪我一辈子......”
身后的苗玉发出一阵凄凄的哭声,虚弱的身子一歪,斜斜倒在苗不异怀里。紧接着,她挣扎着站起身,想要走过来,但是苗不异伸手拉住她。
“是该到结束的时候了。”苗不异轻轻摸着苗玉的头发,苗尊是他的父亲,但他没有像苗玉一样痛哭冲动,神色反而非常安静:“孰是孰非,让他自己决断,这个事情前后上千年,我们都累了,九黎人也累了,天数不可违......”
嘭......
倒在地上的苗尊骤然一扭身子,想要爬起来,我手中的真龙圣剑随即爆发出一团慑人的剑光,这是禹王的圣剑,如今操控在我手里,焕发出更加强大的锋芒和神性。缭绕在苗尊身外的那片信仰之力嘭的一声爆散了,如同一身力量瞬间流逝,苗尊的眼神黯淡到了极点,苍白的脸庞上仿佛一刹那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老人斑,皱纹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阿爷......阿爷......”苗玉强忍着哭声,苗不异心里清楚,她心里同样也清楚,苗尊活不下去了,我不杀他,天也会收他。
一个人的肉体灭亡了,那或许还不是真正的逝去,至少他的精神,他的意志,仍然会留存在世界上。但一颗心一旦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谁也无力挽救。苗尊在小空山上,好像片刻间老迈了二十岁,他几次全力挣扎,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眼睛,被松弛下垂的眼皮挡住了一大半,看了看远处的苗不异和苗玉,又抬眼看看我。
“我走了......”苗尊的喉结蠕动了一下,从前威严又淡然的语气变的低沉消极,他一边说,一边慢慢转过身,道:“败,亦是死......”
苗尊一步一步走向小空山顶峰的边缘,虽然走的很慢,却一刻不停。小空山顶峰,孤峰万仞,苗尊毫不犹豫,就像一个独自蹒跚在落日下的孤行者,走到顶峰的边缘。他没有再回头,只是抬头望了望天穹上朗朗星空,紧接着,一头从峰顶栽了下去。
“阿爷!”苗玉大喊了一声,心里承受不住眼前的一幕,一口气喘不上来,昏厥过去。
我收起真龙圣剑,这就是苗尊,一个倔强又固执的人。他宁可自尽,也不愿死在我的剑下。空旷的峰顶,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一个人的逝去,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九黎,不复存在了。
我转身朝着苗不异走去,他好像无喜无悲,脸庞木然,没有半点表情,只是紧紧抱着已经昏死过去的苗玉。
“是非,你懂。”走到苗不异身边的时候,我顿了顿,此时此刻,再多的话都是多余,苗尊要做什么,我要做什么,苗不异心里非常清楚。
“我懂。”苗不异的眼睛里,也有一汪泪水,始终打着转,却始终没有滑落:“如果是你败了,父亲同样不会留你。”
“照顾好她。”我重新迈动脚步,朝着下山的路走去:“九黎人散入河滩,安分守己,不会有人为难他们,他们会有自己的田地,会有自己头顶的一片天,两三代人过后,这些九黎人,就会变成真正的河滩人......”
“不用多说。”苗不异同样头也不回的应道:“不用怜悯谁,世间本无对错,父亲没错,你也没错,只不过一胜一败,成王败寇,葬身深谷,也是应该......”
我独自走了,留下仍在峰顶呆立的苗不异和苗玉,七门人都在小空山附近守候,我下山的时候,他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我们七门,也有挺直腰杆的时候。
“苗尊一死,河滩的大局不会再有多大的动荡,我们终于能喘口气了。”
我听着身边的人议论纷纷,不想插一句话。我战胜了苗尊,大胜得归,本是件让人欢欣鼓舞的事,然而心里,却总是淡淡的失落。我带着人绕到山后,在山脚一片起伏的乱石中间,找到了苗尊的尸体,那么高的地方跳落下来,苗尊摔成了一团肉泥。我把他的尸体收敛,然后放回下山的山路口,留着苗不异去安葬。
九黎的时代,落幕了。
“近水,下一步,我们要干什么?”
“下一步......”我的目光随即投向了极西,投向那片终年不化的冰天雪地,河滩的大局已定,我要除掉最后一个祸患。
杀蚩尤!
第四百八十三章 再赴雪域
我心里清楚,苗尊虽然死去了,但如果七门仍然固守在大河滩,那么等到蚩尤集聚了足够的力量,重返中原的话,那么即便能压制住他,也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殃及很多无辜的人,所以我已经做好了打算,第二次西行,把战场锁定在圣域。
“现在是我们声势最旺盛的时候,一鼓作气杀到圣域,诛蚩尤,安大河!”弥勒等人群情振奋,摩拳擦掌,准备进行最后一战。
但是我摇了摇头,默然不许。这场大祸,是我前世一手酿成的,理应由我去终结。我畏惧失去,不愿再让身边的人离我而去。
就在我将要独自西行的时候,消息风传出去,一些过去跟七门交恶不深的旁门人纷纷试探着要来“拜山”,河滩三十六旁门,从古至今,一直像是一丛墙头草,哪儿的风头强劲,就朝哪边倒。圣域和九黎的首脑现在都已经伏诛,这些旁门人看准了形势,觉得七门要独占鳌头了。我没有拒绝,带着七门人去见了这些旁门的掌灯家主。
“大掌灯的年少英武,咱眼里有水,早就看得出来的。”
“圣域九黎跟七门作对,跟大掌灯作对,那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一群人赔着笑脸,阿谀奉承,还有一些躲在人群后面,小心翼翼的打量揣度我的神色,唯恐我会清算旧账。那一张张脸,如同一张张扭曲的面具,谁都不知道面具的后面,又会是怎么样一张面孔。
“这群王八蛋!”弥勒咬着牙吐了口唾沫,小声骂了几句,当时我和他两个人四处漂泊,没少受旁门人的气,一直到这时候,弥勒心里还是恨意丛生:“那时候围着我们追来追去,现在又恬着大脸过来套近乎!”
我不会忘记旁门和七门之间的恩怨仇恨,前后延续了千百年,从来没有平息过。我已经算不清楚,曾经有多少七门的先辈死在旁门手中,同样算不清楚有多少旁门人死在七门手里。我忘不掉多少次在旁门的围攻中奋力搏杀,杀出一条逃生的路,我不是圣人,无法淡忘恩怨。但心中的激愤只是一瞬,随即又像一阵风中的烟雾,渐渐的散去了。
这场恩怨,就终结在这一代吧,无论过去是是非非,从过去开始,到现在结束。
“七门,旁门,都是河滩人,以前打打杀杀,都过去了。”我沉吟了一下,对面前那些神色各异的旁门人道:“旧账一笔勾销。”
“哎呀哎呀!”几个曾经跟七门敌对为难的旁门掌灯本来忐忑不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听我这么说,当时激动的难以自持,恨不得屈身跪下来,感恩涕零。
“就这样放过他们?”弥勒心里不平,趴在我耳边道:“你忘了过去他们怎么对我们的?”
“算了,这毕竟都是河滩人,不是外敌。”我淡淡笑了笑:“算了吧。”
我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忘恩,也忘仇的人,但我身担重任,和当年的禹王一样,大河的安稳,两岸的苍生,都在我一念之间。我同样不是一个滥好人,会随随便便放过仇敌。这只是一种因内心强大而产生的宽容。
我比你强,自信永远都比你强,一个强者,本就不该和弱者去计较什么。
一群旁门人啰嗦了半天,跟七门和解,对他们来说是最值得庆幸的事,一个个感恩戴德的离去了。等到人群散去的时候,我才看到外围站着两个汉子,看样子早就来了,不过一直没有过来凑热闹。我眯了眯眼睛,觉得这两个汉子有些面熟,好像是排教的人。
“大掌灯的。”两个排教汉子看见闲人都走光了,才快步跑过来,递过来一只涂了红漆的木盒子,道:“我们家大排头吩咐送来的。”
精巧的木盒子一打开,我就看到一件洗的干干净净的旧衣服,整整齐齐叠放在里面,木盒子的另一边,是一碗饭菜,天气太热,排教的汉子赶了很远的路过来,饭菜已经馊了。我怔了怔,但是转念一想,一股曾经无数次冲击过我心绪的激动和暖流,又隐隐袭来。
当时我当着小九红的面杀了红娘子,小九红曾经苦苦哀求,她说要我放下一切,带着她远走到天涯海角,她会给我做饭,洗衣服,生娃娃......我相信,那是她情急之下的恳辞,但同样,也是她心底最真的梦想。
“她......她还好吧?”我捧着木盒子,小九红是来兑现当时的承诺了,这件旧衣服,早已经破破烂烂,被丢弃了好久,小九红却用心的收了起来。我看到衣服被缝补好了,尽管针脚很粗陋,一针一线却一丝不苟。
“大排头好,掌灯的不用记挂。”排教的汉子退后了几步,道:“大排头说了,掌灯的远行之前,如果她抽得出身,会来送你。”
两个汉子转身走了,我捧着木盒子,有些出神。
三天之后,我踏上了西去的征程,三十六旁门送来了不少东西,也来了不少人,我无心理会,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排营的方向。小九红不会食言,她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时至今日,我已经不会多想什么,缘分注定了,就是注定了,无法强求,但我还是想亲眼看看她。
然而从清晨一直等到中午,始终不见小九红的影子,我心里焦灼,又不能明说。老鬼和爹前后催了几次,我猛然一咬牙,转身朝着西面走去。当我转过身的一刻,好像把什么都忘记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蚩尤!
西去的路,曾经走过一次,我不会忘记,一路无话,经过了很多上次走过的地方,也经过了镜儿湖。湖水干了一半,水波浑浊,我站在湖边望过去,前后只是不到两年的时间,但物是人非,镜儿湖里的兄弟,已经永远都看不到了。
这一路风餐露宿,临近圣域,气温骤降,我裹着小九红洗干净的那件旧衣,仰面躺在地上,衣服仿佛还隐约透着她身上的气息,柔柔暖暖。圣域的天分外晴朗,星空璀璨,我闭上眼睛,昏昏欲睡,但是睡意刚刚萌生出来,就感觉身边有一种血腥阵阵的波动,流水一般的漂浮着。
我猛然睁开眼睛,周围静悄悄的,微风还是微风,星空还是星空,好像没有半分异样,但我总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就仿佛什么看不到的角落里,藏着一双眼睛。那种感觉让我睡意全无,虽然还静静的躺在地上,但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已经紧绷起来。
唰......
渐渐的,我捕捉到了那阵血腥波动的来源,抬头一望,眼前的无数星星不停的闪烁,其中有一颗,闪动的有些妖异。旷野无人,根本不用任何遮拦,我一把抽出紧紧藏在身上的真龙圣剑,身体一跃而起,还没有真正站稳,剑光已经迎头劈到上方。
头顶的星空好像一下被劈碎了,一只带着血光的眼睛从半空摇摇坠落,那是蚩尤的一只残眼,显然被圣剑的光芒重创,空中闪起了一片血花,残眼嗖的朝西边急速的遁去。这是蚩尤身躯的一部分,过去它出现的时候,我没有能力阻截,但现在不同了,在未入圣域之前,先把残眼解决掉,对蚩尤来说也是一种打击。我马上俯身钻到地下,在后面紧追。
这里距离圣域大概只有不到百里的路程了,残眼被重创,想要再次隐藏已经不可能,循着那股血腥气息就能追踪到它。我风驰电掣般的猛追了二三十里,冲入终年不化的雪域。雪域中厚厚的积雪穿行起来更加迅速,小五行术磨练到了相当地步,土遁的速度难以想象,不知不觉中把残眼追击到了距离圣域雪谷很近的地方。
追到这儿,我不由自主的就止步了,在我的印象里,圣域雪谷是圣域人主要聚集的地方,一年四季灯火不断,然而此时此刻,整片雪谷好像陷入了沉睡,黑暗笼罩四方,只剩下残眼的一点血光,像一颗摇曳在半空的流星,唰的闪到雪谷的正中。
轰隆......
残眼高悬在半空,血光猛然一盛,淡红的光芒中,那尊高耸在圣域里不知道多少年的圣塔,隐隐出现。圣塔一出现,整片雪谷也随之被震动了,一丛一丛淡光从积雪下方流动着,像是万河归源,一起涌向雪谷正中的圣塔。高耸的塔顿时如同通明了一样,受创的残眼嗖的飞到了塔顶,我看到圣塔最顶端的一层中,被淡光折射出了一道魁梧的身影。
“大禹......我知道你会来......”圣塔顶端的影子发出低沉又雄浑的声音,他的身躯一震,石块迸飞,耸立在圣域不知道多少年的圣塔崩塌了一半,海一样的淡光涌起很高,把那道魁梧的身影浸润在里面。
咚咚咚......
那道魁梧的身影从半截残塔中一跃而下,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他的脚步好像牵动了大地的脉搏,让雪域为之震荡,我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手中的真龙圣剑。
第四百八十四章
锁魂魔环
那道魁梧如同山岳一样的身影仿佛有力拔河山的雄势,他赤着上身,创伤无数,每一道创伤都在不停的淌血,好像千万年也未曾干涸过。他只有一只眼睛,但就那一只眼睛,却放射着足以穿透天穹的精光。
蚩尤来了!
蚩尤的脚步声震动着整个圣域雪谷,积雪飞腾,在他走向我的时候,已经坍塌了半截的圣塔从底部轰隆倾倒,纷飞的冰雪石块中,另一道枯瘦如柴的影子飞身跟随在蚩尤身后,越来越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道枯瘦的身影,但是他一出现,我就感觉这是圣域圣殿的长老。他不知道在圣域蛰伏了多少年,身体瘦的和一根竹竿一样,白发披肩,然而这具消瘦的身躯里包含的力量,令人心惊胆战。
嗡嗡......
蚩尤和圣殿长老一前一后走来,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心神好像都停滞了,一阵一阵的胸闷,手中的真龙圣剑也无声自动,发出嗡嗡的剑鸣。身躯承受这样的压力,神魂不由自主的躁动,在眉心的窍位绕来绕去,身子随时都想要化成龙形。
轰......
在圣塔废墟周围盘绕的那片淡光骤然飞了起来,飞快的聚集到雪谷上空,淡光越来越亮,慢慢凝缩成一个只有一尺直径的光环,那道光环在我头顶急速的转动着,轰隆一声,迎头压落下来。光环压顶,我的神魂好像受到了极为强烈的震慑和影响,急急缩进身躯内。
“神魂化龙,第二真身!”圣殿长老哑着嗓子干笑起来:“锁住你的魂,你化不了龙!”
我心里忍不住一惊,圣殿长老并非在危言耸听,那道直径一尺的光环好像跗骨之蛆,在头顶不断的盘旋,赶都赶不走,身躯内的神魂一下子被这道光环压住了,难以动弹。蚩尤的残躯毕竟是残躯,在大河下被镇压了那么多年,只剩下一道不灭的执念。但圣殿长老却是活生生的人,思绪敏捷,还没有交手,已经使出了杀手锏,死死锁住我的神魂,无法化龙。没有龙身的神威,我只能凭现在的身躯和真龙圣剑,跟两个不世强敌做终结之战。
“这一天,始祖等了很久,我们圣域也等了很久。”圣殿长老的干笑戛然而止,他满头披散的白发被风吹散了,露出苍白又枯瘦嶙峋的脸,我看到他和圣主一样,额头上密密麻麻长了十几只眼睛:“受死!”
话音还没有落地,蚩尤的残躯已经从面前跃上半空,手里的铜棒劈头砸下。以往过去,我都是跟蚩尤的虚影作战,而此时此刻面对的,是他真实的血肉之躯。一根通天铜棒仿佛要把雪谷砸碎,我一闪身躲过去十多米远,铜棒嘭的掀起了一片雪浪,碎石横飞,积雪下面的地面被咔咔砸出一道裂痕。
铮......
真龙圣剑随即出鞘,贴着雪地横扫过去,剑芒吞吐,精光刺眼,我身上带着禹王的气息,圣剑入手,就好像当年的禹王重生了,人和剑刹那间合为一体。圣剑横扫到中途,被蚩尤手中的铜棒挡住,当的一声巨响,眼前像是爆开了一团耀眼的烟火。我不敢有任何松懈和迟疑,手腕急剧的翻动,圣剑的剑光纷纷洒洒,但都被蚩尤的铜棒挡的滴水不入。
这绝对是一个强大到不可想象的敌人,昔年的战神兵主,即便被镇压了这么多年,一旦复苏,依然势不可挡。
铜棒和圣剑斗成一团,静静的雪谷中,一团又一团雪花被气浪掀动的上下翻飞。不知不觉间,圣域雪谷四周,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火把,都是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圣域人,围拢在雪谷周围,观看着这场决定大河命脉的决战。
嗖......
蚩尤的铜棒每一击都需要全力去抵挡,战团混乱的翻天覆地,圣殿长老枯瘦的身体好像融化在一片一片的飞雪中,就像暗夜中的幽灵,时不时骤然显出身影,他的手里握着一根足足有一米长的尖刺,刺剑尖利的如同针尖,无声无息却阴损的似乎一条毒蛇,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啃噬一口。
嘭嘭嘭......
我的大半力量都用来对付蚩尤,只有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抽身对付圣殿长老。局势有些不利,我头顶的锁魂环始终压制着神魂,化不出真龙的龙身,前后巨斗了片刻,双臂被铜棒震的发麻。
蚩尤在飞雪乱舞的战团中夹着一团狂风冲来,我用全力举起手里的圣剑,凌空把劈到头顶的铜棒架开。但是用尽全力的同时,圣殿长老的身影一下子从身后闪现,毒蛇一样的利刺已经逼到后心,我一扭身体,尖刺贴着大臂穿刺过去,一串鲜血唰的喷洒出来。
“你敢孤身前来,就不要想活着出去!”圣殿长老招招不离后心窝,我丢下蚩尤,急速贴近圣殿长老,真龙圣剑聚集了强劲的五行之力,如同一柄金光闪闪的黄金大剑。
“啊!!!”
就在这个时候,雪谷入口围拢的圣域人明显出现了骚乱,一群人东倒西歪,一辆包着铁皮的雪橇从雪谷的高处呼啸而过,把粹不及防的圣域人撞倒一片,骚乱的人群乱哄哄的想要追赶这辆雪橇,但雪橇的速度太快了,眨眼间的功夫,已经一溜烟般的逼近了战团。
嘭......
战团席卷的狂风强劲到了极点,雪橇靠近的同时,呼的就被掀翻了。雪橇上低伏着身子的人骤然一挺身,从翻滚的雪橇中跳了出来。这时候,我的眼神顿了顿,心里骤然一紧,觉得说不出的意外。
是莫天晴来了!
“什么人!”圣殿长老额头上十几只眼睛一起怒睁,望着莫天晴,他仿佛有窥心的神通,看到莫天晴的时候,就分辨出这是圣域的后裔。
莫天晴没有说话,归根结底,她是圣域的后代,是蚩尤的后人,在这决定两域存亡的大战中,她没有发言权。莫天晴看了看我,抬手扶着一个人形的大袋子,轻轻把它直立在身边。
我的心里顿时像是涌起了一片冲天的狂潮,那个人形的大袋子放在莫天晴身边,裹的严严实实,然而我却能清晰的感应到一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气息。很多事情,眼睛或许看不清楚,但心却不会看错。
布袋子上沾满了干涸的污血的泥土,污秽不堪,这应该是收敛死人时用的裹尸布,阴气非常重。莫天晴扶起布袋子的同时,外面包裹的密密麻麻几层裹尸布刺啦裂开了。一条身影从裹尸布里跳出来,遥遥的朝我伸出手。
“水伢子......水伢子......”
“爷!”我看到了裹尸布里出现的爷爷,上次在昆仑相遇之后,他被莫天晴带走了,我根本没有想到爷爷会不远万里一路跟到圣域,看到爷爷的时候,我不顾一切的冲出战团,狂奔向他。
“水伢子!”爷爷老了,仿佛也更脆弱了,看到我狂奔的身影,他那双憔悴又沧桑的眼睛里,顿时涌起了一团泪花。爷爷动用了隐藏的实力,难以躲避天罚,半截身子被劈的焦炭一样,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痊愈。我在跑,他也在跑,他的一条腿显然在天罚中触动了旧伤,新伤旧伤夹杂在一起,这条腿等于是废了。
但爷爷一步都不停,拖着这条残腿,在齐膝深的积雪里蹒跚着朝我而来。我一步跳到他跟前,紧紧扶住他。
“水伢子啊......”爷爷摸到我的那一刻,聚集在眼眶里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老泪纵横,他颤巍巍的伸出手,和过去一样,轻轻摸着我的脑袋,嘴里喃喃的道:“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你是圣域哪一支的后人!?”圣殿长老从来没有见过爷爷,转头冲莫天晴喝道:“这个老家伙是什么来历!”
“六哥。”莫天晴没有回答圣殿长老的话,她咬了咬嘴唇,跑到爷爷身边,小声道:“六哥,我是圣域人,你要在这里动手的话......会让我为难......六哥......想想别的法子,替我想一想,好不好?”
“你跟我来圣域,就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只有一个孙子,是我从小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是我的心头肉!”爷爷摸了摸眼角,凄凄道:“我错了半辈子,这次,不能再错了,我要护住我的孙子,任谁,都不能动他半根头发......”
“六哥......”
“好大的口气!”圣殿长老看到莫天晴不予回答,已经很不耐烦,从稍稍平息的战团中幽风一样的飘荡着,他的身影在雪中若隐若现,前一眼还在远处,后一眼却已经飘到跟前,手中的尖刺唰的急刺过来。
我还没有动手,爷爷已经一把把我拉到身旁,他另只手握着许久之前我给的那根莲花木棒。莲花神木随着禹王的彻底消失而消散了神性,再没有黄灿灿的神光,却依旧坚硬如铁。
第四百八十五章
涅槃真谛
圣殿长老手中的尖刺快的像是半空的一道闪电,但爷爷手中的莲花木也丝毫不逊色,木棒带起一丝丝仅存下来的金芒,在眼前一晃,当的一声,已经把圣殿长老的尖刺拨到一旁。沉重又坚硬的莲花木棒力道十足,圣殿长老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只剩下半条命的老头儿会有这么强,手里的尖刺握的更紧了。
“好孩子,不怕,爷爷在这儿......”爷爷手里的莲花木把圣殿长老刺来的尖刺拨开,一挺身躯,就像过去一样,把我护在身后。
“就这点功夫,来圣域找死吗!”圣殿长老被爷爷逼退,面孔更加阴森,额头十几只眼睛不停的闪烁着寒光。
“找死?呵呵呵呵......”爷爷骤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像是一道被压制蛰伏了许久许久的雷,爆发就是震耳欲聋的巨响,他抖擞精神,被天雷劈的焦黑了一半的脸庞流转着血光和豪气,单手举着莲花木,斜斜的指向头顶:“放眼天下,除了老天,谁能杀我!”
“圣域老祖就在这里!雪谷是你们爷孙两个的埋骨地!”
“不管是谁!谁动我的孙子,我就平谁的祖坟!”爷爷一挥手中的莲花木,小腹里那团始终被强行压下来的金光一下子通明,这团金光蕴含着毁灭的气息,让爷爷整个人顿时充满了威压和杀气。
“爷!”我拉着爷爷的胳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再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让这个在大河里漂流了整整两年,也孤独了两年的爷爷,能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你护了我这么多年,是该我护着你的时候了。”
“好孩子,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场恩怨,今天爷爷和你一起了断。”爷爷转头看看我,当他望向我的时候,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慈祥:“跟在爷爷身后,不要跑丢了......”
“六哥......”莫天晴死死拉住爷爷的袖子,恳求一般的道:“你答应了我,再不理这些闲事,好好的过日子,现在......”
“天晴,这些闲事,我若不理,以后说不准连咱们立足的地方都没有,我说了,陈老六错了半辈子,这一次,绝不能错。”爷爷又转头望着莫天晴,眼神黯淡了一下:“欠你的,下辈子还,下辈子一定还......”
爷爷一抖手,硬甩掉莫天晴的胳膊,紧攥着手中的莲花木,目光猛然一沉,望着还未完全平息的战团,低低喝道:“杀!”
“杀!”我跟着爷爷一声大喝,爷孙两个一前一后在积雪中怒冲向前。
嘭......
战团像是爆炸了一样,气浪劲风一股一股的波动到四周。爷爷一抬手架住圣殿长老,我紧接着举起真龙圣剑,迎向蚩尤。爷爷牵制一个强敌,让我的压力顿减,心头充满了豪情自信,那种自信,不仅仅因为压力减轻,更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这一刹那间,爷爷仿佛回到了盛年时,回到了持涅槃化道而快意恩仇的草莽江湖生涯,他手中的莲花木大起大落,死死的缠住圣殿长老。有了爷爷的相助,我能全力对抗蚩尤,身躯虽然无法化龙,但真龙圣剑已经隐隐回荡起声声龙吟。
嗡......
这时候,一直流淌在圣塔废墟周围的淡光开始快速的扭动,一丝一缕的光,从四面八方不断的涌动到蚩尤和圣殿长老双脚下。光芒顺着双腿蔓延到了全身,那是浩瀚的信仰之力,被无数圣域人前后吟诵传承了无数代,强大之极。蚩尤的残躯被信仰之力浸润着,身躯烁烁生辉,他如同一尊无敌的战神,从远古的蛮荒一步步走来。
这个世界本来是没有神的,所谓的神,皆来自信徒的心底,就因为他们长年累月的祭祀和供养,才塑造了虚无缥缈的神。这就是信仰的力量,能把一切虚无化为真实。此时此刻,蚩尤如同彻底恢复了当年的神威,恢复了与轩辕黄帝和禹王大战时的风采,铜棒山呼海啸,我接连挡了几棒,握剑的虎口已经隐隐震裂。
与此同时,圣殿长老也被信仰之光滋润,拥有盖世的力量。我和爷爷都在全力阻挡,战团的狂风难以平息,愈演愈烈。
嘭......
战团中爆发出一声闷响,雪花飘飞的如同迷雾,我时刻担心着爷爷,急速的后退了两步,挥剑把飞舞的雪花驱散。迷迷蒙蒙的朦胧中,我看到爷爷的身影微微的一个踉跄,被圣殿长老逼退,等他站稳身子的时候,嘴角已经溢出了一缕血迹。
“爷!”我大喊了一声,气血翻滚如龙,想要奔过去帮忙。
“孩子!你听好,也要记住!”爷爷摆手制止我,重新挥动莲花木,和圣殿长老大战成一团,两个人快的已经分不清楚身影了,但爷爷一边不断的巨斗,一边朗朗道:“这段话,你不要忘记,一定不要!”
“爷!”我想不顾一切的去帮他,然而脚步一动,蚩尤又一次泰山压顶般的攻击过来,生生的挡住了我的去势。
“无贪嗔念,无一切有为法,无贪嗔念之欲,肉身不在,五蕴留存,戒俢欲无漏,定修身无漏,慧修性无漏,身有三十二相,八十好?,?永恒不变为身恒定,?常住色界无上天为住地恒定,身边听法之众只有登地菩萨圣众为引渡对象恒定?,所说之法全为大乘为法恒定,住世至到一切众生超脱轮回为住世恒定......躯壳灭度,五蕴仍在,是为涅槃......”
爷爷清朗的话音在混乱的战团中依然那么清晰,一字一句的飘入心中。我心头猛然一动,我只字不识,不可能一下子听懂这些深奥晦涩的言语,但我分辨的出,这是涅槃化道的出处和来由。
“神凰浴火,涅槃,即无重生。”爷爷和圣殿长老杀的血光四起,他诵经般的声音一平息,接着对我道:“孩子,你知道,为什么会有涅槃化道?这个世间,善恶有别,不相两立,若有一天,恶压住了善,那就善恶同归于尽,一切寂灭,等若轮回重生。多少人曲解了涅槃化道的本意和初衷,就连我们陈家始祖,也没有正解,今天,我亲口告诉你,你要牢记在心。”
爷爷说话间,信仰之力越来越强,我忍不住掏出从河滩带来的已经磨成粉末的牌位,但是蚩尤的真身在场,河滩众生的信仰之力刚刚出现,就好像被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吞没了。信仰无善恶,只要心念坚定,信仰就长存。蚩尤的意志和执念已经千年不灭,几乎和佛一样永恒了。我用一股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信仰之力和他对战,结局显而易见。
嘭......
战团一下子被蚩尤和圣殿长老压制了,我被蚩尤重重一击,真龙圣剑险些脱手而飞,接连倒退出去十几米,才堪堪稳住脚步。身形刚刚一停,爷爷的身影也从混乱中倒退出来,他拖着一条伤腿,站都站不稳,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把他扶住。
“爷!你怎么样!”我看到爷爷的嘴角都是鲜血,身躯上添了几道吓人的伤口。
“孩子,做一个人,一辈子为别人活着,很累。”爷爷一把抓住我的手,道:“但如果没有这样的人,这个世间,就彻底黑了......”
呼......
骤然间,爷爷小腹中的金光猛然一涌,顺着他的两条手臂急速的流向我的胳膊。带着毁灭气息的金光流水般的灌入身躯内,一眨眼的功夫,爷爷小腹的金光已经灌注给我了一半。
“爷!”我顿时明白爷爷要干什么了,死死的抓住他。
“水伢子,我只想护着你,看着你长大,到我老的走不动了,也就算了。”爷爷松开手,小腹中剩下的一半金光更加蓬勃,那股气息一股一股的朝外涌动:“我疼你,想把你该吃的苦,你该受的罪,都替你吃了,受了,可我是老糊涂了,记得许久之前就和你说过,有些事情,要自己面对,有些路,要自己走,哪怕最亲的人,也代替不了。爷爷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完,剩下的路,你自己走,水伢子,乖孩子......”
“爷爷......”我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即便在这场稍不留神就会丧命的大战中,依然难以自持:“你......”
“去吧!”爷爷猛然加重了语气,双眼中都是冷峻的光,猛然把我推开,低声喝道:“七门的人,没有软骨头!”
交谈只是短短的一瞬,这句话刚刚说完,战团中卷动的狂风又一次把我和爷爷一起淹没了,我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就看到爷爷的身影在狂风中一闪。隐隐约约中,我还能看见爷爷最后回头望了我一眼。我无法形容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眼神,就好像背对自己最亲最爱最牵挂的人,自己逼着自己,走上一条再无相见的不归路。
爷爷此刻的眼神,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