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楼贱妓到一国之母——君心应犹在】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春暖花绽学宫开(下)

  “在下不才,虽家世不及此姑,但自幼修习孔孟圣言,心中甚明,为人士者,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此之大丈夫。”

  趁着方乔尚未回神,崔莞昂起头,一双墨眸清透明亮,从容的扫过众人惊愕的神情,最终仍是落向怔怔坐在马车中,目瞪口呆的方乔,再度开口,朗朗而道。

  “吾非士,舍去一臂,又有何难?然则,此臂书孔孟之礼,习中庸之道,凭你一依附先祖之德,家族之威,除此外无名无绩,无传世功德的世家女郎,还之取不得!”

  她的声音清润如泉,却又气势如虹,在私语声渐渐减小,慢慢低下,最终万籁俱寂的人群中传得极开,极远。

  崔莞知晓,此处离稷下学宫仅隔一条长街,所行之人均是与她一般期望前来一碰运气的儒生,至于贤士权贵,若不是在家中静待开讲时日,便是早已行到学宫外设几邀友,浅酌阔论。

  故而,她这番涉及名士风骨的言论,很快很快,便会传扬出去,落入那些真正高冠博带,满腹经纶的贤士耳中,到时候,无论哪一位到来,也非是方乔这个普通的世家女郎所能抗衡的了。

  墨十八静静的立在崔莞身后,目光落在那抹明明瘦弱不堪,却挺如松竹的背影上,晦涩难明。

  他奉命暗中跟随崔莞,明为护卫,实则是监视这姑子的一举一动,非性命攸关不得现身,故而将崔莞与萧谨救出车轮之下后,他便不再有作为,甚至抱着一丝看好戏的心绪,静静看她与那世家女交锋。岂料,一切反转得如此迅速,不过三言两语,她已然立于胜势。

  看来这姑子果真如岑娘所言,是个不容小觑之人,往后,他定要盯牢一些,将她所言所举,点滴不漏的传于主子。

  崔莞并未料到,自己的一番言行,竟令墨十八上了心,她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盯着方乔的目光却无比清冷,傲然。

  这个贱民!竟敢,竟敢……一番凛然之词,宛如当众甩在方乔脸上的耳刮,顿时令她又羞又怒,一张艳丽的面容陡然涨得通红。

  为跪坐在她身侧,一名做侍婢装扮的女子见状,不由尖声嚷道:“你这贱民,竟敢这般与我家女郎说话!”

  崔莞眼波轻转,淡淡的扫了那侍婢一眼,道:“敢,为何不敢?孟圣人曾言,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此事本非我错,当是问心无愧,可言之凿凿。”

  一番话,堵得那侍婢哑口无言,亦令方乔的脸色再红三分。

  崔莞转眸轻轻一笑,红唇轻抿,朗朗问道:“姑子,可还想要我一臂?”

  此言一出,四下围观的众人则纷纷唏嘘出声,有的甚至还发出了低低的嗤笑,这方氏之女嚣张跋扈,早已让他们心生暗怨,而今得见她失势,岂无快哉。

  历来被人捧在手心上的方乔,岂受过这等羞辱,她狠狠的瞪了围观的百姓一眼,猛地伸手指向崔莞,张口就要大叱,可一瞬间,对上那双清冷漠然,含着一丝讥嘲,一丝不屑的墨眸,心中不由一寒,即将冲出口也生生哽回了咽喉中。

  她嚣张跋扈,却不是愚钝之人,只是在这临淄城中,方氏一族权势鼎盛,鲜少有人敢挑衅,加之她所刁难的人,均为无权无势的庶民儒生,往往事发后只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似崔莞这般明晃晃的张扬而出,又言及贤士之名者……

  想到此,方乔涨红的面色骤然一白——她思到了崔莞此举的用意!

  “回府!”方乔此时心中又惊又惧,乍闻不觉,可越思索崔莞方才的言辞,她后背便越止不住发寒。

  稷下学宫开讲在即,一向或是隐世,或是游历山水的大儒名士早已聚集而来,方氏虽强,却也极为忌惮贤士之言,更何况崔莞一话,将她生生推到了与天下士者对立之位上了啊!

  “女,女郎?”显然没反应过来的侍婢不由一愣,以往不均是将人带回去处置么?怎么此次却……

  “贱婢,谁让你插嘴?”方乔抬手狠狠抽在那侍婢脸上,唰的甩下车帘子,气急败坏的吼道:“还呆着做甚?回府!”

  她惧了,此时此刻是真惧了,心中所想的,便是趁早离去,只要未被那些名士当场捉住,即便几个贱民的闲言碎语,也造不成什么大祸。

  不过,方乔心中到底仍存着一丝不甘,待马车行出两条街后,惊恐褪去,怒意复燃,毕竟方氏本就势大,她又即将嫁入建康萧家这等顶级世家,只要避开锋芒,谁都奈何不了她。

  双眸透着冷厉,方乔紧攥着几乎刺入肉中的粉拳,暗暗恨道:且等着,我要让大兄查出那三个贱民的落脚之处,到时候……哼!

  见方乔一走,崔莞当即牵起萧谨,也在墨十八的护卫下急急离开。

  方才那番话,胜在她气势凛然如虹,当真细究的话,依然会让人觉得牵强,毕竟,她无师无承,连儒生都算不上,一旦被人揪住盘问,早晚会露出马脚,说不好连女儿身也会暴露在世人眼前。

  这也正是她一改行事做派,变得咄咄逼人,好令方乔落荒而逃,而非拖延至真正的贤士到来。

  马车上,崔莞捂着愈发胀痛的右臂,面色隐隐发白,萧谨见了,不由担忧问道:“阿兄,你受伤了?”

  “无碍。”崔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抚慰道:“许是方才跌倒时撞了一下,回去寻些药酒擦一擦便好了。”

  萧谨垂着头,一言不发,他年岁虽小,却也到了明事之龄,岂会不知崔莞是为护着他才伤及右臂,心中满是自责愧疚。

  目及萧谨圆润的下颌上滴落的水泽,崔莞长叹一声,抬起左手略微生硬的揉了揉他的发髻,细声轻哄。

  驾车的墨十八将车厢内的一切尽数听于耳中,他抖了抖缰绳,马车顿时加快了几分。

  返回庄子后,岑娘亲自查看了崔莞的伤势,只见她右臂红肿一片,甚至已泛起了一丝丝青黑,不过幸好未伤及筋骨,擦上药,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便可复原。

  听了岑娘所言,崔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养伤期间,她曾入城寻了几日,当然,这几次均是乘坐在马车内,并未露面,可惜,依旧没有闻及一丝秦四郎的消息。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传承千年的稷下学宫,终是到了开讲之日。

  崔莞右臂的伤早已痊愈,即便没有寻到秦四郎,她亦打算前去稷下学宫一试。

  毕竟,前路漫漫,均为今日而来,临门一脚却让她缩瑟不前。

  崔莞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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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八章 学宫门前是非临(上)

  天光熹微,早已起身的崔莞梳洗过后,换上前几日特地备好的儒袍,踏着晨雾离开了庄子。

  刘珩不在此处,几乎不会有人阻拦她的言行,当然,这一切无非是明面罢了,若她胆敢生出逃离的心思,第一个饶不了她的,便是整日冷眼相对的岑娘与墨十八。

  今日载她入城的非是庄中马车,而是一辆自附近村子凭租而来的牛车,虽不及马车宽敞舒适,但崔莞坐在其中,极为心安。

  至于暗中墨十八是否仍跟着,崔莞无暇顾及,此时她正阖眸沉吟,一遍又一遍的思索这些时日所学,以平复下渐渐仓促吃紧的心。

  稷下学宫位于临淄稷门之下,故而以稷下为名,这与曾大名鼎鼎的鸿都门学如出一辙。

  刘珩的庄子位于临淄南门外,而稷门则向西,牛车悠悠,临近稷门时,附近已是人山人海,不过,围观的百姓以及庶民儒生见及牛马驴车驶来,便会齐刷刷让出一条道来,任车驾行入。

  牛车驶至稷门莫约百丈处,止行。崔莞撩帘而出,轻巧的跃下牛车,拂袖弹衣,侧首对驾车的驭夫轻轻一颔,信步朝稷门内行去。

  但凡今日前往稷下学宫的学士儒生,无不精心妆扮,甚至不少人涂脂敷粉,力求以完美之姿尽显世人眼。

  崔莞肌肤本就白皙莹润,身着一袭雪青儒袍,与平日所着并无太大区别,只是衣襟袖口处以银线绣上了精美的云纹,一时间,衬着崔莞俊雅的容颜愈发显得清贵出尘,风仪翩翩,竟与同是缓步而行的士族郎君不相上下。

  “世兄挽步。”

  一道爽朗的呼声在耳旁响起,崔莞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一名容貌清秀,衣着端庄华丽的青年正朝她抬手作揖,她脚下一顿,亦回了一礼,淡笑应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稷下学宫门外这百丈,名为随道,意在入学宫之前,诸子百家可恣意结友闲谈,亦可寻人当众问难,虽非学宫之中,但在此处的问难,亦同样会被人暗中记载,呈入学宫内,若有言论精彩绝伦着,便是不入学宫,亦能名传天下。

  这便是年年稷下学宫散出的名帖虽少,天下学士儒生仍旧蜂拥而至的其中一故。

  眼下,这青年半道拦路,崔莞便当成了寻上门的问难,振起精神,准备细细闻之,辩之。

  许是太过聚精会神,那青年朗朗笑言几句,崔莞顿了片刻方回过神来,迟疑的道:“阁下所言……”

  青年不由一怔,不过他打量到崔莞眉宇间那一丝紧蹙,霎时便明白过来,爽朗的笑了两声,复道:“在下陈郡裴清,阁下莫不是头一回前来稷下学宫罢?”

  崔莞眼中闪过一丝赧然,颔首言道:“正是。”说罢她不禁又问:“阁下如何得知?”

  裴清双眼微眯,笑道:“你眉目紧蹙,神情惴惴,只顾埋头苦思,一看便知。”

  “原来如此。”崔莞心中一凛,她到底还是太过拘促了,便是一名普通学子都能看出,学宫中那些阅人无数的大儒,又岂能看不透?

  思及此处,崔莞不由深吸一口气,继而缓缓呼出,复始数次,心绪才算彻底平静下来,她唇角扬起一抹浅笑,朗朗说道:“在下崔挽,多谢裴兄指点迷津。”

  望着崔莞姣好的容貌,以及眉目间那一丝渐渐复下的褶痕,裴清心底暗暗赞叹,脸上的笑容明显了几分,“岂敢岂敢,想当年我初入学宫,坦然之心尚不及你一半,也曾拘谨过随道问难一事。”

  说着一顿,他脸上的笑容敛下少许,“可惜这随道上,虽有人问难,却甚是少见,毕竟问难易,一鸣惊人者百中无一,多沦为旁人笑谈。久而久之,古时圣贤信步言天下的盛景,早已不复所见。而今行随道,大多是交朋结友罢了。”

  说罢裴清广袖轻晃,反手轻叹,脸上满是唏嘘。

  方才心中沉思,因而未太过在意,此时崔莞依言扫了一眼四下,果真如此,虽说现下时辰略晚,行随道的学士儒生已然不多了,但三三两两之间均为笑谈,并无针锋相对,高谈阔论的模样。

  若说对物是人非最为清楚不过的,便是崔莞了,哪怕她不是容易感喟之人,而今放眼望去,城墙巍峨依旧,道上青衫难同,此情此景仍令她低叹一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说的,未尝不是这随道。”

  闻言裴清双眼一亮,连连点头赞道:“阿挽说的极是,极是。”

  一个从容无谓,一个有心结交,两人虽算不得一见如故,这一路的攀谈也颇为融洽,崔莞心中明澈,她与裴清这等自幼便卧书淌墨的世家子弟不同,不过匆匆半载,即便她再如何聪慧,也难以匹及。

  故而交谈之中,崔莞大多时候均是侧耳倾听,只在涉及所学之处,适时的点出自身见解。不过,她从容清淡的神情,兼之言简意赅的独特见解,落在裴清眼中,便成了满腹经纶的沉稳之姿,愈发令他心折。

  待踏完随道,行入稷门时,两人已好似经年之友。

  崔莞来得虽晚,但稷下学宫也尚未到正式大开之时,除去此次参讲的大儒贤士被引入学宫外,余下听讲的学子均在门外等候。所幸稷下学宫门前颇为宽广,即便熙熙攘攘站了数百名派系不同,衣着不一的诸子,却并未让人觉得拥挤不适。

  每当有新人行来,学子们不约而同抬眼望去,若是相熟之人,自是含笑招呼,若是陌生者,也会有礼的颔首示好,放眼所见,均是一派和乐的情形,只是各自心中所想,便不得而知了。

  崔莞轻轻的扫了一眼,慢慢随着裴清走入人群之中,她相貌俊丽,姿容不凡,招来不少探视,不过这些目光并未久留,只是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便慢慢撤了回去。

  与举目无识的崔莞不同,裴清略略一眼,便寻到了熟识故友,他扬笑向对方颔首致意后,转头对崔莞道:“阿挽,你随我一同前去罢,之谦他们极好相处,你不必太拘束。”
  第一百五十九章 学宫门前是非临(中)

  崔莞抬眼望了一下,含笑摇头婉拒道:“不了,我先寻一寻旧友,说不定他们也在寻我。”

  见状,裴清也不好勉强,笑言几句,便施施然的往左前方的一小撮人群行去。

  看着裴清慢慢离去的背影,崔莞心中松了一口气,并非她清高孤傲,推拒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无论再怎么相似,她终究不是男儿身,人多眼杂,若当真碰上一位眼尖之人,那么过往的一切,便只能付诸东流了。

  放下思绪,崔莞抬头打量起眼前辉煌的稷下学宫,青砖碧瓦,气势磅礴,门上一方黑底漆金长匾,匾上写有“稷下学宫”四个大篆,古朴沧桑之意裹着一股浓烈的书墨清气迎面而来。

  稷下宫,诸子台,这里便是古来圣贤引经据典,高谈阔论之处啊,甚至不少系别均在此衍生,从此广流世间,为世人启蒙开愚,明智施德。

  崔莞虽非学子,可不知为何,心中亦止不住激灿,仿若能亲眼目睹如此盛宴,是她毕生所求。

  镇静,崔莞,你须得镇静!

  她阖下眸,胸前深深起伏了数次,再睁眼时,眸中一片清亮明澈,心中陡然窜起的激荡已被她尽数压下,抚平。

  随后崔莞略扫了几眼,慢慢朝一处人少僻静的角落走去,若不然她孤身一个人立在三五成群的众人之间,未免太过惹眼。

  不过,她刚行到角落里,尚未站稳,便听闻身后传来一声叫唤:“阿挽,阿挽。”

  这唤声不大,而且此处是学宫外墙一拐角,来人甚少,故而并未引来多少侧目。

  崔莞闻声转头,就见笑容满面的裴清领着数人朝这边施然而来,然而,她的目光掠过裴清身后那几道身影时,霎时僵住,清明的眸底,冷冽席卷而来。

  曾信!

  裴清身后,正与旁人言笑晏晏的其中一道身影,竟是曾信!

  曾信怎会在这里?她明明已经阻了秦四郎与曾信的往来,明明……

  是了,她怎的忘了,即便上一世曾信与秦四郎有过接触,却并未能进稷下学宫,不过是依仗着是田公弟子,又与秦四郎同乘,特意到此结交学士权贵。

  也就是说,即便今生曾信与秦四郎失之交臂,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原本的目的。

  “阿挽?阿挽?”裴清走近,目及崔莞冷冷瞪着他身后,面色沉寒,时青时白,眼中不由一诧,回头扫了一眼,道:“怎了?可有不妥之处?”

  爽朗的声音终于让崔莞回了神,她敛下清寒的眸光,抿了抿唇,淡淡笑应:“无事。”

  只是她这话方出口,原本与人笑谈的曾信恰巧止声转首,一眼便望见了立在裴清身旁的崔莞。

  “是你!”曾信文雅的脸庞倏的沉了下来。

  当初在齐郡官道上的一夜,曾信从未忘记点滴,那对他而来,是个天大的耻辱。半载光阴,崔莞的身形略抽高了一些,面容也因刘珩用药而有了一丝变化,但大致仍是不变的。

  因而,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不远处的眉清目秀,温润如玉的清贵少年,便是当夜秦四郎马车上,那个将他煞费苦心,谋划数月之计尽数毁去的小儿!

  曾信的低喝,令众人皆是一惊,裴清来回打量了一眼,疑惑的道:“阿挽,曾兄,你等相识?”

  “不识!”

  “识得!”

  几乎是异口同声,崔莞与曾信均是沉着声,口中之言却是大相径庭。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下,非但裴清不解,与他一同前来的世家公子们也均是一头雾水。

  曾信的目光在崔莞身畔扫了一下,复而盯上她那张俊美得令人生妒的脸,冷哼道:“德行有亏之人,自是不敢相认。”

  复仇之人还未主动寻事,凶手就这般明晃晃的泼污水了?崔莞怒极反笑,她咬了咬牙,抑制住狂躁乱撞的心,缓缓抬起头,对上曾信撩满阴鸷的眼眸,忽的绽颜一笑,“识者,友也,敢问郎君可知在下姓甚名甚?祖籍何方?现又居于何处?平生所喜好何物?擅书?擅画?亦或者擅棋?擅琴?”

  仿若石上清泉,又似金玉相磬的清冽嗓音,宛如一把无形利刃,毫不留情的扎入曾信心中,嗖的一下,他那张略有几分俊朗的脸,瞬间涨得紫红。

  对上崔莞讥讽的眼神,以及四周那一道道不必看也知道是何意的目光,曾信恨不得将眼前这少年撕碎,然而,他只是阴着脸,咬牙冷道:“即便相识,也有点头之交与生死之交,你我相识却未曾深交,不知亦不为过!”

  闻言,崔莞叹出一口气,似无奈,又似隐怒,她眼波流转,移向滞在一旁的裴清,脆声问道:“长观兄可知方才阿挽所问?”

  “……啊?”裴清仿佛才回神一般,下意识怔怔言道:“自是知晓,你姓崔名挽,尚未及冠不曾有字,祖籍雍城,现居临淄,平生最为好书,擅琴。”

  这些均是方才一路行来,崔莞刻意透露的话,她需有助力可帮自己在旁人面前表明身份,而此人的身份亦不可太低。

  裴清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若说方才崔莞的反问似利刃扎心,那么此时裴清之言便如一个个响亮的巴掌,当众甩在曾信脸上,噼里啪啦好不痛快。

  毕竟,裴清是到来后与众人言明,在随道上结识一位博学少年,又对这少年多有夸赞,一行人才起了结交之心,继而缓步寻来。而连裴清这么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能如此明了,他自称与崔莞相识,却又吐不出半字,着实令人生疑。

  曾信虽不是上一世那个历经宦海沉浮,心机深不见的的曾信,但也不是冲动鲁莽之人,他生生压下被崔莞挑起的暴怒,双拳紧握,嘴角勾起冷笑,转而言道:“上回所见,阁下与秦四郎君交情颇深,同骑共乘,怎么眼下学宫开讲在即,阁下却形单影只,不见秦四郎君的身影?”

  秦四郎在齐郡一事虽未传开,但总有人可通过各种手段窃得一缕蛛丝马迹,继而猜出一个大致,曾信便是其中之一,他原本打算以此事亲自羞辱秦四郎,却不料先遇上了崔莞。

  听到这番诱人偏思的暧昧之言,崔莞眸底陡然一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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