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楼贱妓到一国之母——君心应犹在】

  第二百二十七章 再扮君子立于世(中)

  屋中淌着一股安宁静谧,耳旁唯有沾了的墨紫毫,勾划在凝光纸上的窸窸细响,与布巾裹着柔软长发的窣窣摩擦声,让人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清恬。

  身着浅云窄袖里衫的刘珩,面色微敛,端坐于沉香镂雕山水云纹长几后,提笔悬腕,伏案疾书。

  一袭藕荷襦裙,身子纤细娇小的崔莞,眉目沉静,小手拢在荼白的布巾中,裹着湿润的长发,轻轻擦拭。

  原本不相干的两人,因一撮乌黑柔软的发丝,有了牵连,有了触碰,明媚的秋阳自半敞的窗棂漫入屋中,映在地上的两道身影,愈来愈长,愈来愈长,几欲交融。

  直至崔莞将那头湿漉漉的长发尽数擦干拭净,刘珩手中的笔仍未止歇,他右侧的几面上写好的信笺莫约有二、三十张。

  起初,崔莞还略扫了几眼,发现均是难以看明的暗语,且张张皆不同,而后也就收了目光,仔仔细细的为他擦拭长发。

  这会儿,趁着刘珩写完一笺,暂且顿笔时,崔莞轻声说道:“殿下,发丝已干。”

  “嗯。”刘珩仍是头也未抬的哼出一句,随后又道:“束发。”

  崔莞捧着布巾的小手僵了一下,“……诺。”

  嗯,他一惯是得寸进尺之人,又非现下才得知,今日…今日你是自寻罪受,怨不得旁人。

  崔莞边在心中碎念,边轻声走到木架旁,将手中泛着湿意的布巾撑开,挂回木架上,接着便转身朝置于墙下,摆着一面铜镜的短几走去。

  几上除去发冠玉带之外,还有象牙梳,白角篦,但凡束发所需之物,应有尽有,她取了梳篦发冠等细物,还未转身,便听闻耳边响起一道磁沉嗓音。

  “不必带冠。”

  “诺。”崔莞应得干脆,不带冠,那就带纶巾,如此于她来说,更好,戴冠可比带纶巾繁琐。

  她一手持象牙梳,一手拢着那头乌发,轻轻梳开,理顺,掌心中的柔软顺滑,仿若一道涓涓溪流,象牙梳没入发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自头梳到尾。

  崔莞的举止,优雅娴熟,拢发,理顺,束发,成髻,再拾起朱漆木盘中的月白银丝云纹纶巾,裹在头顶盘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之上,以同为月白色的长带缚紧。

  不多时,披散着长发,显得慵懒的俊脸,仿佛多了一丝精神,随意散在身后的飘逸长带,敛了一丝清冷华贵,添了一抹温文儒雅,不似平日里那般高不可攀,望尘莫及。

  束好发,崔莞打量了两眼,方满意的收了手,将梳篦等物收好,物归原处。

  刘珩抬眼望着在短几前忙碌的窈窕身姿,墨眸轻闪,眼底的笑意渐浓,紧抿的唇角似乎也略松软了一分。

  待崔莞行过来时,他伸手自左侧堆了莫约一指高的帛纸中抽出其中一卷,递出。

  “这是……”崔莞扫了一下眼前的帛纸,不解的目光落在那张淡然的面容上。

  “阅过再言。”刘珩并未多说,将手中帛纸往长几边缘一放,继续伏首,奋笔疾书。

  见状,崔莞只好老老实实的跪坐回席上,将那卷帛纸缓缓展开,细细阅看。

  这卷帛纸不过半尺,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字迹算不上精,但胜在整齐,一行行看下来,虽有些乏目,却不会让人觉得凌乱。

  崔莞一字一句看着,渐渐的,平复的眉宇慢慢蹙起,最后一字落入眼中时,她清美的面容上满是震惊之色。

  “殿下,这些事……”为何会直白的呈于她眼前?

  帛纸之上,载有此次江南盗粮案与私盐案的细枝末叶,此外还涉及楚孙二氏与江南五郡郡守,朝堂一些大臣们千丝万缕的暗中牵扯,这都是寒门势力。

  若孝明帝无倾向寒门之心,这张帛纸此时呈于孝明帝面前,明日早朝,长安宫的议政大殿内,百官将会少去一半之多!

  崔莞顿时觉得手中的这卷薄薄的帛纸,重如山岳,令她不堪一握。

  刘珩仿若未察觉崔莞震荡的心绪,他勾完最后一笔,方缓缓将手中紫毫搁在山字形白瓷笔架上,抬手又取了一卷帛纸递到她眼前,“继续。”

  崔莞压下心头的惊愕,接过帛卷,再度展开细看,这卷帛纸上仍是蝇头小楷,且看字迹,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过,这第二张帛纸上的字不多,却也让崔莞细细的抽了一口凉气。

  王、谢、庾、桓、崔、卢……一个个庞然大物好似要自帛纸上跃出,临于眼前,光是姓氏,便已让崔莞心神涤荡,更何况这姓氏后所彰显出的,那不同寻常的权势与富贵。

  “建康士族之风,便只余下这些了么?”震撼过后,崔莞敏锐的捉住了这张帛纸中的重中之重。

  建康城中的大大小小的士族,未有上千,也有数百,但此卷上所记载的士族,不过百数,其中各家之间的世交联姻,也均历历在目。

  这应该是建康中仍保持士族风骨,未与寒门同流之数。

  寒门势力,竟已扩张到如此地步了?

  刘珩的眼皮子略动,盯着崔莞的眸里破天荒地闪过一丝赞赏,他向来都知晓,她的心智聪慧过人。

  “如何?”

  崔莞缓缓放下手中的帛纸,面色沉凝,迟疑片刻,便坦然言道:“形势,岌岌可危。”

  当今孝明帝扶持寒门,打压士族锋芒,虽不见得一定要灭绝士族,但寒门之势显然已到了不可掌控的地步,随着暂时安稳的大族独善其身,越来越多的小族为保全己身不得不转投寒门,士族已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殿下……”崔莞觉得咽中有些发干,若非手中这两卷帛纸,她一直以为,士族与寒门的交锋,尚未正式碰撞,上苍留于她的时间仍就充裕。

  刘珩取过她放下的帛纸,略扫了一眼,十指一卷,放回原处,而后抬眼凝望着崔莞稍稍发白的小脸,沉声道:“你可惧?”

  惧?

  自是惧的,这世上,谁人不惧生死?

  她与刘珩之间的千丝万缕,早已撇不清,道不明,往后便是她铮铮直言与刘珩无任何干系,想必刘冀等人也不会听信分毫。

  “惧。”犹豫片刻,崔莞决定实话实说,她捏了捏发凉的小手,抬眸迎上刘珩深邃的目光,稳稳的开口说道:“然,阿莞不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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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再扮君子立于世(下)

  不缩也。

  既然无处可缩,唯有捋直脖颈,昂首抬颌,坦然面对。

  “殿下。”长袖下,崔莞攥成一团的手,慢慢松开,与刘珩四目相对的眸子,凝出一丝坚定之色,“还望殿下赐阿莞一樽沉梦。”

  沉梦酒,与春风楼云瑶亲酿的沉梦美酒同名,却非同一物。

  当初在齐郡,刘珩曾诓说是毒物之酒,为拒去郡守府,她决然饮下沉梦,却一改娇颜,成了一副男子容貌,借此行于世,入稷下,将崔挽一名,传遍天下。

  而此时此刻,沉梦的药性,被秦四郎出手相救时便趁势解去,使她恢复原本女儿家的娇媚容貌,且随着年岁渐长,扮起少年,已不能那般随心所欲了,一不小心,极有可能被眼尖之人拆穿。

  因此,若仍想以君子之容行走世间,她便需要沉梦。

  眼中映着少女清美绝然的面容,耳旁闻及这番清脆却不失韧性的话语,刘珩的心湖,仿若笼着延绵秋雨,银丝飘落湖中,一向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一圈细碎的涟漪。

  “你要饮沉梦?”

  磁沉的嗓音,含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沙哑,崔莞心头一咯噔,眨了眨眸子,突然觉得那双幽然深邃的墨眸有些灼眼,她不由微微垂下头,避开刘珩的目光,道:“是。”

  抛头露面之事,比起女儿家,扮作男子无疑更方便一些,况且,崔挽这得来不易的身份,若就此舍去,太过可惜。

  刘珩既然将百里无涯这么一步好棋送入她手中,今日又予她细细观过这两卷帛纸,若还猜不到刘珩的心思,她也未免太愧对“崔挽”之名。

  崔莞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淡笑,善战者求之于势,既然无路可行,她何不借着这人之势,亲自踏出一条道来?

  只要行得稳,谁又敢直言,她足下所行之路,定然不通?

  通透的目光将崔莞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刘珩薄唇微微抿动,这小东西,比他所想的还要聪颖,只需轻轻一点拨,她便清楚何事有利,何事可行,趋利避害,已然成了本性。

  不过,他倒是所料未及,这小东西会开口索要沉梦。

  “你先回去。”刘珩未同意,也未推拒,蜷曲的指节轻轻在几面上扣了两下,淡淡的说道。

  “诺。”崔莞也不坚持,轻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席,慢慢退出了屋。

  转身踏下石阶,她昂起头,眺望蔚蓝天幕上那朵悠然飘动的白云,多日来,萦绕在心中的一丝迷茫,不知何时已尽数消散。

  望着崔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庭院拐角后,刘珩抬手,将半敞的窗棂合紧,一直候在暗中的墨十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前,低声禀报一句,得了刘珩的应允,方推门而入。

  “主子,耿叟传信,明退暗拢之局已布妥,向主子请示,何时可收网?”

  “不急。”刘珩慢慢将方才亲笔书写的信笺一一置入相对的封皮中,举止甚是优雅,“江南的水,仍不够浑。等。”

  等再搅动一段时日,藏下的,藏不下的,自然都会按耐不住冒出头。

  “诺。”

  “东宫可有动静?”

  “无,只是……”

  刘珩眼皮子微掀,“嗯?”

  墨十三垂首禀道:“昨日平华公主曾去过东宫两趟,留在东宫那位,皆以休养为由,闭门不见。”

  平华公主刘璎,殷贵妃之女,刘冀胞妹,年方十二,为人脾性温和纯真,颇得孝明帝的喜爱,便是刘珩对这位皇妹,也难生出厌色。

  “阿璎?”刘珩浓眉褶起,这种时刻,刘璎寻到东宫,应不是简单之事。

  “是,平华公主被拒之门外后,并未前往别处,而是径直返回玉华宫。”

  看来,有人心心急如焚,连女儿身上也落下了算计。

  刘珩眸底闪过一丝冷色。

  朝堂之上,士族与寒门虽未撕破脸皮,但暗涌激流从未止歇,早在多年前,刘珩就将常氏这枚棋子悄然埋在江南,为的便是等待时机,一举重创寒门。谁知崔莞的出现,生生扰乱他的布局。

  此次江南盗粮案,虽说斩去了楚氏的臂膀,又让刘珩暗地里把整个江南收入囊中,但谋划时定下的计策来看,显然还有些得不偿失,至少未能重创楚氏,令孝明帝对楚氏生出嫌隙。

  而且,刘珩救下崔莞后,立即离开建康之举,也没抚下暗中盯梢的耳目,如今,盯向东宫的眼眸愈来愈多,至少很长一段时日内,他均不得在建康,甚至建康附近随意露面,东宫之中也只能交予“他”和岑娘了。

  不过,这些险境,刘珩并未打算告知于崔莞,他将百里无涯引到崔莞身旁,又让她目及那两卷密信,无非是让崔莞眼前多几分清明,往后行事,也多几分自保的手段。

  听完墨十三的禀报,刘珩一言不发,少顷,起身才吩咐墨十三,“将几上的信笺尽快送出。”说着顿了顿,又道:“备车,远行。”

  钟山密宅虽稳妥,但避而不见非是他的脾性,再者,既然众人将目光聚于江南,那么西北之地,也该动一动了。

  翌日,崔莞匆匆赶到璞园时,已是人去楼空,望着空荡荡的院子,那张同是空无一物的长几,崔莞心中笼着一丝莫名的沉闷。

  她紧紧攥着起榻后半夏交予自己的信笺,洁白的凝光纸上,熟悉的字迹简略,犀利,亦如书写之人的性子。

  刘珩将百里无涯,墨十三,墨十八等人均留在她身旁,除此外还有一瓶沉梦。

  “进退,皆随心。”崔莞喃喃,明澈的目光落在苍劲飘逸的字迹上,紧抿的唇角,一点一点翘起。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尽情施展心中所思,他会在身后护着,对么?

  少顷,僵在璞园中的身影,毅然转身,大步迎向冉冉升起的朝阳。

  流光易逝,如白驹过隙。

  随着江南一案的落幕,建康城中逐渐恢复了原本的繁华喧嚣,只是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愈来愈汹涌的暗流,正蓄势待发。

  秋去冬来,就在第一场初雪飘飘扬扬之际,建康城中王谢等士族郎君,青年才俊,纷纷接到一张漆金邀帖,其帖之上,最后落款处,赫然写着“崔挽”二字。
  第二百二十九章 故人相聚绘心园(上)

  “崔挽。”王樊的目光,掠过漆金邀帖上那一个个恍如飞鸿戏海,极生动之致的小楷,眼前不由浮现出当日木亭之中,与他共谱一曲高山流水的人。

  他本就是随性之人,思及此处,干脆撩袍落座,执笔点墨,在铺开的帛纸上勾画,略略几笔,便勾出了那抹熟悉的轮廓。

  书画之精髓,讲究一气呵成,待王樊停笔之际,脑海中的容貌已跃然纸上,倾绘而出。

  他凝望着画中垂首抚琴,眉目沉静的少年,心中感叹连连。

  这副容貌,真是……太相似了。

  可,他是男子,是男子。

  王樊阖了阖眼,那张巧目盼兮的芙蓉面,非但不褪去,反而愈来愈清晰,渐渐与这画中人融为一体……

  她若还在,应该会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罢。

  “……夫主,夫主?”

  一声娇唤,惊醒了王樊,他一抬眼,便看见一道娉婷身影袅袅行来,蛾眉螓首,粉腮杏敷,皓齿明眸,一袭樱色束身广袖长裙,翩翩飘然,举手投足间,莲步盈盈,如此佳人,但凡男子见了,无不心生怜惜。

  然而,王樊眼底的浮动的温情,却一点一滴淡下,最终化无,他面容上虽笑容依旧,但唇角勾起的弧度,却噙上了一分疏冷,“阿岚,你怎么来了?落了雪,天气寒凉得很,你大病初愈,还是在屋中歇息为妥。”

  陆岚早料到,来此处,定会见到这般若即若离的淡漠,她心中虽闷痛,面上仍是温柔一笑,望着王樊的目光透着脉脉情意。

  “我的身子早已无碍了”说着话锋一转,“今日园中的白梅开得甚好,我让雁儿趁着露水未干,采摘了一些,熬了夫主最喜爱的白梅粥。”

  话落,她唤了身后名唤雁儿的侍婢,接过那盛放着粥点的描花食盒,软声道:“夫主尝一尝可好?”

  王樊眉头微皱了下,刚要开口婉拒,陆岚已拎着食盒盈盈上前,“熬煮了两个时辰,梅瓣化入粥中,据说这般比较清甜。”

  陆岚的举止利落却不失优雅,打开食盒后,一股幽香四溢,白皙娇嫩的双手,小心翼翼的自食盒中捧出一个甜白瓷釉青花炖盅。

  可当她将炖盅往王樊身前摆放时,目光扫过几上栩栩如生的画中人——

  “哐当!”

  “啊——”

  捧在手中的炖盅陡然滑落,砸在几上,滚烫的白梅粥四溅,糊了画,伤了人。

  “夫人!”

  雁儿大惊失色,急急上前替她拭去泼在手上的米粥。

  打翻的白梅粥虽四下飞溅,但大部分泼在几面上,王樊的衣袍也沾染了少许,却因寒冬,所穿衣物厚实,并未烫着,反倒是陆岚,纤细白皙的十指,已红去了半数。

  “夫,夫主!”蓦地回神的陆岚,面色倏忽一白,顾不得手上的伤,攥着干净的锦帕便上前替王樊拭衣,“是我不好,竟未端牢瓷盅,夫主可有伤着?”哽声说着,她便回头唤人,“雁儿,快去寻郎中。”

  “我无碍。”王樊的目光瞟见那泛红的手指,眉头上的皱褶拧紧了几分,然而当目光触及满是狼藉的几面,两条剑眉几乎拧成了一团。

  他制住那双仍在擦拭衣袍的手,“还是唤郎中来诊治一下你的手罢,雁儿,照看好夫人。”

  吩咐完侍婢,王樊再度瞥了一眼被白梅粥尽数毁去的画卷,拂袖离去。

  直至他的身影跨出门槛,消失在屋外,

  陆岚僵硬的身子骤然一软,若非雁儿搀扶及时,定然就这般栽倒在地。

  “夫人,您怎么了?”雁儿看着她脸上惨白的面色,不由急急说道:“奴婢去唤郎中。”

  “不必!”陆岚忽的大喝一声,惊得雁儿脚步一僵,惴惴的看着神情不复往日温雅的主子,“您的伤……”

  陆岚扶着几上干净之处,阖眼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心中默默念道:不会的,不会的,阿莞分明已经死了,死在山匪手中,是了,她亲眼所见,阿莞死了,死了……

  而且方才那一瞥,画中的容貌虽熟悉至极,但人却是一名束发戴冠的少年,应该不是阿莞。

  这般碎念片刻,陆岚终于勉强压下心头的惊骇,她缓缓的睁开眼,面色虽白,但神情已恢复了原本的温和,“无事,一会儿回屋,取来膏药擦一擦便好,没得唤来郎中,又让夫主忧心。”

  “是。”主子这般说,雁儿也只好应下。

  缓过神,陆岚抬眼看向几面上的画卷,可惜白梅粥粘稠,泼在画上又晕开了墨,即便拭去稠粥,也看不出原先的墨迹了。

  不过,方才王樊走得匆忙,那张漆金邀帖未能收走,此时正摆放在长几的右侧上角,恰好避开了溅出的白梅粥。

  她伸手拿起邀帖一看,字迹陌生,可最终的落款,仍是让她心中一颤。

  崔挽。

  崔莞。

  莫非真是……

  陆岚盯着刺目的二个字,紧紧咬住下唇,飞快的记下设宴之处,将邀帖原样放回,吩咐雁儿将屋内收拾干净,转身便匆匆出了屋,不久,一辆马车行出了王氏大宅。

  这场初雪纷纷扬扬落了三日,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巍峨的建康城此时看上去,白雪红笼,少了几分古朴,多了几分妖娆。

  雪后第二日,乌衣巷,朱雀桥,朱轮华毂,踏雪而行,建康城中的世家郎君,衣着华贵得体,乘着马车缓缓向一处行去,一路上,相识之人纷纷含笑见礼,朗声交谈。

  一时间,引来路上行人百姓纷纷好奇侧目,小声议论,也不知这些好似天人一般的郎君,相约好了是要去往何处?

  “意然兄?”

  王樊正倚在车厢中,手持简册,慢慢细读,忽闻一声轻唤,他略撩起窗帘,一张清秀的面容落入眼中。

  “裴兄。”

  唤他之人,正是裴清。

  世家出行的车马之上,均会挂又名牌,车厢则绘有家族特有的纹饰,故而就算见不到人,凭着马车或多或少也可猜出车中之人的身份。

  “不知阿挽何时到的建康,竟瞒得这般严实。”裴清一脸灿笑,对崔莞,他是真心交好,当初在临淄匆匆而别,多有遗憾,此次接到邀帖,得知故友到了建康,心中岂会不悦?

  王樊笑了笑,却未接话,他也想得知,崔挽究竟是如何无声无息的抵达建康,又悄然备下了这般盛大的宴席。

  需知,那一辆辆华贵马车中坐着的,可绝非一般的世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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