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楼贱妓到一国之母——君心应犹在】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门相求只为情(上)

  秋高气爽,崔莞让半夏将席几摆在宽敞的屋檐之下,裹着一丝草木清香的和风迎面扑来,好似能拂去人心中的烦闷一般,崔莞蹙起的眉宇渐渐平和而下,便是看清上门来客,也仅是微微一讶,并无过多动容。

  “故人来访,你仍是这般冷冰冰的模样,不谓失仪也?”来人倒也不拘谨,自顾行到崔莞面前,退履上席,款款而坐。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只是你可敢言,自为君子?”崔莞慢条斯理地拎起瓷壶,斟了一盏茶,向前轻轻一推,道:“不过,确实是许久不见了,百里无崖。”

  “莫约有二载有余。”百里无崖的目光随意扫过身前的茶盏,继而移向崔莞平静的面容,仔细打量了两眼,感慨的道:“倒似换了一个模样。”

  诚然,当初这小姑子来寻他时,虽以帷帽遮掩面容,但秦氏别院中的一番出手救治,他自是看清了那布满伤痕,狰狞骇人的脸,而临行前留下凝雪霜,他就曾臆测,这小姑子的容貌必定不俗。

  果不其然,前日刘珩唤他前来救人,他一眼便认出了帐中之人,正是崔莞,然而当时隔着一层薄纱,难免有些朦胧,今日再一见,才算真正看清了这小姑子的相貌。

  “容貌不过皮表,本心若不变,换一个模样又如何?”仿佛看出百里无崖心中所想,崔莞搁下瓷壶,端盏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轻声言道。

  “说的也是。”百里无崖颔首应和,接着又意有所指的道:“不过无盐换妖娆,难免令人侧目。”

  “即便侧目也不当在此时。”崔莞盯着百里无崖,直截了当的道:“前日我身上的媚药乃是你出手所解。”

  换而言之,便是就算百里无崖为她容貌所惊,也应是在前日,而非今日。再者,以百里无崖这等智多而近妖的人物,又得雍城第一美人的青睐,岂会无故为旁的女子侧目?

  由此可见,百里无涯此言,定有所指之处,她一语道破,为的便是占据上风,以免不知不觉又叫人暗中算计。

  清脆的声音中不含半分疑惑,百里无崖沉默不言,经过当初雍城一事,他早已知晓眼前这小姑子机敏聪慧,心思玲珑,不似普通姑子那般简单,可再一次交锋,他方察觉,自己仍是低估了这年幼心苍的姑子。

  “你今日上门,并非只为访我这一面之缘的故友而来罢?”若不然何以一入门便费心让她亲口言出相救之事?

  “若我说是,当如何?若不是,又当如何?”百里无崖扬了扬眉,这二载得与心上人相知相守,他的性情显然多了一丝豁然,不似原先那般沉闷。

  崔莞垂眸望着茶汤中两片悠然飘动的碧叶,淡淡说道:“若为访友,人得见,话得言,茶得饮,此时主乏客归,不送。”

  竟是明晃晃的逐客令,百里无涯哑然失笑,“这性子,果真是半分都没变。”

  笑过之后,他自袖中取出一张方子,抬眼望向候在不远处的半夏,“按此方,三碗清泉熬成一碗,饮下之后,体内余毒可解。”

  百里无涯虽是看着半夏,话却是对崔莞而言。

  半夏自是认得这位殿下颇为倚重的神医,对他的吩咐,也不敢多做耽搁,接过方子便行礼退去,前往厨下煎药。

  直至半夏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百里无涯才敛回目光,可这一抬眼,便对上了崔莞似笑非笑的眸子,当下心中一突,这颇为相似的通透眸光,让他险些以为眼前坐着的人,是刘珩。

  “我来寻你,确有要事。”百里无涯极快的掩下眼底的怔然,沉声说道:“且此事除你之外,我已寻不到合适之人相求。”

  话到此,他抬起头,脸上一片诚恳,道:“事成之后我愿不计立场,竭尽全力为你出手三次。”

  言下之意,便是三次之内,哪怕崔莞让他出手救治的人,乃百里一族的死敌,他亦会听从,尽力。

  无人比崔莞更加清楚,这意味着何等的机遇,就好比体弱多病的今上,若是被她所举荐的百里无涯治愈,富贵荣华,唾手可得,上一世的曾信,不正是以此步上青云之路么?

  目光掠过百里无涯笃定的神色,崔莞忽的笑了,“是他让你来的罢。”

  旁的不说,此处是刘珩的密宅,若无他的首肯,纵然百里无涯同为刘珩手底之人,也难这般如入无人之境。

  况且,比起她这么一个宛若无根浮萍的姑子,但凡是人,应该都会挑选权势滔天的太子殿下相助。

  闻言,百里无涯心中轻骇,面容上却是一片适时的茫然,“谁?”

  崔莞轻轻晃着手中的茶盏,并未接话,转而言道:“当年在雍城,刘珩寻你,是在我出现之前,还是之后?”

  百里无涯垂首饮茶,眼底精光连连闪动,然而再抬头时,脸上沉色容尽收,平静的道:“之后,与你一别,我返回春风楼,瑶儿已被人赎身。”

  “是刘珩。”崔莞淡声接道,今日百里无崖出现在此处,已是不争的事实。

  “不错。”百里无涯点头,索性坦然言道:“不但是殿下命人为瑶儿赎身,还寻到了阿琳,而且当日提前寻上门,解去你与秦四郎所中的媚生香,为你医治容貌,留下凝雪霜……桩桩件件,均是依殿下所言。”

  即便早有猜想,眼下亲耳听闻百里无崖所述,崔莞依然觉得心中滋味复杂难言,从一开始,刘珩便在暗中谋算,雍城也好,齐郡也罢,意外连连,迫使她一步一步行到如今的境地。

  她当怨,可此时虽觉得心堵,却无一丝忿恨,甚至心底泛着一丝说不出的释然。

  “今日我来此,是殿下之命,却也是我亲自所求。”

  百里无涯一直留意着崔莞的神情变化,趁此,他突然抬手,深深一揖,咬牙说道:“求你出手,救一个人。”

  没想到,他真是有事相求,崔莞原以为,这不过是百里无涯随意寻的一个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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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上门相求只为情(下)

  崔莞微微侧身,避开百里无崖的揖礼,“你想救人,当寻的是殿下,而非我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子。”

  百里无涯的身子略僵,他慢慢收手抬头,无奈的看着崔莞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的神情,叹道:“诓你一回,竟这般难?”

  他一入门,便刻意边诱着崔莞边露出破绽,令她有所察觉,而后再将过往之事坦言而出,最终再开口相求。原以为事虽无十分把握,也有七分可成,没想到仍是被这小姑子看穿。

  崔莞并未答话,捧着茶盏,慢慢饮着已有些微凉的茶汤,经过秦四郎与华灼,她若再被百里无涯算计,那便不是迟钝,而是愚不可及。

  百里无涯深深的凝视着崔莞,似乎在心中衡量据实以告的利弊。

  气氛一下沉寂下来。

  “瑶儿即将临盆。”沉默半响,百里无涯终抬起头,眼中一片决然,“但她如今的心绪极为不稳,若不能解决此事,只怕……”

  事关云瑶,崔莞秀眉不由一蹙,悠然的神色也稍稍敛下几分,“与云瑶何干?”

  “此事怪我。”百里无涯苦笑,“数月前,我曾陪瑶儿去过建康,恰逢二皇子车架经过,瑶儿便发现,二皇子的侍从中,竟有一人与当年一同被卖的胞弟极为相似。”

  二皇子身旁的侍从?崔莞蹙起的眉头慢慢拧紧,一个普通的侍从,还不足以令百里无涯这般手足无措罢?

  “我曾暗中打探一番,方得知那侍从是二皇子的贴身之人,名唤玉琯。”

  自从追随刘珩,百里无崖并未隐姓埋名,而是堂而皇之的游走在世家之间,以自身医术为手段,交好不少举足轻重的世家郎君,这是刘珩的谋划,意在明暗同行,双管齐下。

  因此,他借着与这些世家郎君的交情,打探一些无足轻重的消息,仍是游刃有余。

  毕竟二皇子好男风,私底下众人皆知,而玉琯这等常年伴在二皇子身旁的娈童,也不似那传闻中被护得密不透风的梵公子,只稍随意一问便能得知。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去寻殿下。”崔莞听他这么说,挑了挑眉毛,淡淡的道。

  以刘珩对百里无崖的器重,开口向刘冀要一名侍从,也不是难如登天之事,况且刘冀要是得知此事,非但不阻拦,反而还会兴高采烈的将人双手奉上。

  能在刘珩身旁光明正大的安插一枚棋子,何乐不为?

  “若是这般简单,今日也不会由此一遭了。”百里无涯摇了摇头,面容沉凝如水,犹豫片刻,才以二人得闻的低声说道:“这玉琯,是殿下送到刘冀身旁的人。”

  竟是刘珩的人?

  崔莞眉心一跳,怪不得百里无崖略过刘珩,听他所言,这名唤玉琯的少年,应该颇得刘冀的宠爱,刘珩自是不会毁去这步来之不易的暗棋。

  只是……“你怎会知晓玉琯的底细?”

  百里无涯眼底闪过一丝晦涩,“这你就不必细问了。”

  崔莞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置在几面上,果真没追问,而是微微一笑,道:“你来寻我,也无济于事,莫非,你以为单凭我一人,便可冲入皇子府将人救出不成?”

  见话头终于被引到期许之处,百里无涯沉凝的眉目一松,出口的话却愈发谨慎,“我并非求你此时便将玉琯救出,而是有朝一日,殿下事成之后,还望你能保玉琯一命。”

  鸟尽弓藏,无人比百里氏更清楚这四字的含义,当年百里一族,便是先帝手中的良弓。

  似玉琯这等娈童,一开始便为弃子之用,摆在他眼前的,无非两条路,一便是被刘冀察觉出底细,受尽折磨而死;二则是新帝继位之后,与败寇一同被诛。

  “为何是我?”崔莞的神情,静得好似无波的寒潭。

  “直觉使然。”百里无崖摇头,未多言,而是直接说道:“我知此事甚难抉择,三日之后,我再来。”

  话罢,他起身甩袖,缓步离去。

  有些事,他可言,有些事,他却一字都不得说出口,无论是这小姑子的身世,还是殿下的心思,都不应当由他口中传出。

  山间的气候多变,方才还是秋阳明媚的大好天气,百里无涯走后不久,一场绵绵细雨飘洒而下,笼在青山碧野间,如丝如绢,如烟如雾,别有一番入画景致。

  崔莞本就坐在檐下,山风一拂,细雨靡靡落在身上,一阵泌心的凉,唤醒了她眼底的茫然。

  百里无涯的心思,她猜不透,于情于理,此事都不应交予她啊!

  “姑子。”半夏端着刚煎好的药汁返回院中,却见崔莞神情呆怔的坐在檐下,身上裙裳被连绵的秋雨浸湿了一大片,不由急急呼道:“落雨了,姑子怎么不避?身子才好了些,仔细又受凉。”

  耳旁听着半夏的咋呼,崔莞眼睫动了动,含笑不语,不过仍是依言起身,随着她一同回屋更衣饮药。

  这场秋雨淅淅沥沥落到傍晚,方渐渐止住,一辆马车缓缓驶入沐园,车厢中阖目沉思,一脸疲惫的人,正是数日不归的秦四郎。

  当日他离开宅院后不久,便被刘冀差人请到沐园中,石城出了一些纷乱,须得尽快处理妥当,而寒门分散于石城中的势力,均是由他亲手布置,也唯有他最为清楚石城的形势。

  故而,前往石城之人,非他莫属。

  原以为,匆忙离去也好,至少可沉下心,思量往后该如何面对崔莞,岂料这一去,竟让他失了最重要的人。

  石城离建康不远,一来一回只需两日,可当秦四郎收到笺青传来的密信,匆匆赶回建康时,已然晚了。

  秦四郎虽心急如焚,却未轻举妄动,他深知刘冀的脾性,一旦操之过急,伤的便是崔莞。

  静待一夜,天明之后,大致了解目前朝中动向,以及刘冀处境的秦四郎方前往沐园。

  一番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他便知晓崔莞安然脱身一事,同时也得知,救走崔莞的人,正是刘珩。

  秦四郎揉了揉隐隐泛疼的眉心,缓缓睁开的双眸中一片清冷。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再扮君子立于世(上)

  昨日一阵秋雨,气温骤降,好似长安宫中的早朝,冷冽入骨。

  不过短短三日,江南盗粮案告破,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所有的证据均摆在明面,宛如路旁花草,指尖随意一拈,便是一本了不得的名单账册。

  楚氏与孙氏并未坐以待毙,可他们身旁好似有一只无形之手,无论有何举措,均被掀得七零八落。

  楚氏尚好,到底是殷贵妃的母族,二皇子的外家,有两人暗中帮衬,虽也免不了责罚,但未伤筋动骨。

  而首当其冲的孙氏则在劫难逃,除去五尺以下的稚童,孙氏族人,或伏诛,或流放荒苦之地,一夜间,偌大的氏族家破人亡。

  原本,孙氏所担之罪,不足以受此重刑,然而楚氏为保全自身,将绝大部分罪责均推于孙氏头上,百万担粮,绝非少数。

  牵扯出的官员,也如雨后春笋,仅此一案,便斩去了近千人,受流刑的家眷更是数不胜数,出发当日,浩浩荡荡,延绵十里,哀鸿彻响荒野。

  堪称大晋开国数百年以来,最为震撼朝野的留史大案。

  这些事,崔莞皆是从半夏口中得知,甚至孙氏与楚氏之间的牵扯,以及建康城中士族与寒门在这场盗粮案中的交锋,点点滴滴,巨细无遗的落入崔莞耳中。

  她心中通透得很,半夏此举,应是刘珩所授。

  想到刘珩,崔莞便忍不住揉了揉额角,那日亭台一别后,两人就不曾相见,并非刘珩不在密宅中,而是她还未思虑清楚,当如何面对刘珩,更不知往后的路,该怎样走下去。

  经过这几日的细细思索,崔莞心中多少有几分明悟,上世所知的一切,已然面目全非,不,或许说,即便在上一世,她也从未真真正正的看透过身旁所发生的一切事宜。

  原以为斩断百里无涯以及秦四郎与曾信之间的干系,即便不能令曾信一败涂地,也可阻他前行之道,然而萧氏的出现,甚至让曾信更上一层,连上一世可望不可即的稷下学宫,也得以入内。

  这绝非一个普通寒门学子可及之势。

  崔莞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对曾信,她恨,可随着光阴一点一滴流逝,这股恨意,似乎正逐渐淡下,自今生第一次在雪夜中的偶遇,到最后一次临淄萧氏别院中的刁难,愈是看清曾信的小人行径,她便愈是不屑将他记在心上。

  事到如今,前途在崔莞眼中,是茫然,是无措,便是那股屏着气息,不顾一切谋算复仇的心,也生出了倦怠。

  她不知,足下的路,是否还能继续前行。

  若是放下仇恨,她大可寻一处山水清幽,无人熟识之处,隐姓埋名,平平静静的度过余生,这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条稳妥之路。

  可若是如此,她又心有不甘。

  不甘之前所做的一切,皆付诸东流;不甘看着寒门崛起,曾信平步青云;更不甘眼睁睁见刘珩,一步步踏入埋伏,伏身沙场。

  “姑子这是去哪?”半夏抬手,正要推门而入,却见紧闭的门扉霎时便被人打开,崔莞拧着秀眉,一脸沉着的模样出现在眼前。

  “去一趟璞园。”崔莞摆了摆手,跨门而出,转身朝外走去,上一次半夏引路时,她大概记下了璞园所在之处,便是无人引路,她也能一路寻过去。

  崔莞不知为何要这般急切,非去璞园不可,自从思及刘珩不久后沙场中伏身亡一事后,心中好似响起一道催促的声音,一定要做些什么,一定要改变些什么。

  湛蓝的天幕清澈如洗,崔莞边思边行,沿途寻园中当差的侍婢询过两次路,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远远望见了璞园的大门,守门的仆从入内请示,不多时,崔莞便被请入了刘珩屋中。

  拂起珠帘,穿过幔帐,一入内屋,崔莞便目及只穿着一件内裳,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乌发,正端坐于几后,悬腕提笔,运笔如飞的刘珩。

  听闻珠帘相击的清脆声响,他头也未抬,磁沉的嗓音慢慢传出:“研墨。”

  “诺。”崔莞轻轻应了一声,缓步上前,将空在地上的席子挪到长几一侧,跪坐而下,先是添了一小勺清泉入砚,而后执起松烟墨,缓缓在砚台中画圈,不一会儿细腻的墨汁涓涓,墨香徐徐。

  除去偶尔点墨,刘珩笔下不顿,凝光纸一张又一张,落满苍劲飘逸的字迹。

  两人同几而坐,崔莞研墨时,眼角的余光必不可免的落在纸上,她发现,刘珩每张凝光纸上虽落满了字迹,但字句之间,竟是不相连贯。

  也便是说,这些字,一个一个,她均识得,可放在一处看,却又不明其意。

  崔莞略瞥了几张,便敛回了目光,这兴许,是刘珩与各方联系的暗语罢。

  她潜心研墨,反而错过了刘珩唇角微微勾起,却又极快消逝的弧度。

  “墨足矣。”

  随着刘珩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崔莞停手,轻轻搁下墨条。

  看了一眼仍在奋笔疾书的刘珩,她只好静静候着,少顷,闲散的目光瞥及他那头仍旧滴着水珠的墨发。

  崔莞心中莫名一动,话便冲出了口:“殿下,我帮您拭干头发,可好?”

  这突兀的话一出口,她便悔了,当初前往临淄的路上,刘珩虽常使唤自己,可一些贴身的琐事,仍是交予岑娘,而且此时,她应当离他远一些才是啊。

  崔莞立即便张口欲解释,却听见一声轻哼:“嗯。”

  他同意了?

  崔莞愕然。

  可事已至此,又是她亲口所言……崔莞无声的叹息,略在屋中环视一圈,便发现挂在木架之上的荼白布巾。

  她起身走过去,将布巾取下,略抖了抖,慢慢行到刘珩身后。

  “殿下,若有不适,可言明。”

  “嗯。”

  崔莞抿了抿唇,抬手撩起一缕湿润的长发,裹在布巾中慢慢擦拭。

  尽管崔莞身子纤细,又比跪坐与席上的刘珩高出些许,可背对之下,也难以看清刘珩面上的神情。

  因此,她根本不曾发觉,正持湖笔在凝光纸上飞快落墨的刘珩,深邃的眸子中浮起一丝极为浅淡,却含满和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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