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三军凯旋交锋起(中)
百官或若有所思,或呆滞静默,立于其中的萧之谦,双眼死死盯着拥簇在刘珩身旁,出声传令的人影。
两档铠,红缨盔,身形虽不如旁人矫健,却是挺拔如松,英姿飒爽,尤其是半掩在头盔中的面容,若不细看,难以观清,可刻意留心之下,那仍透出一丝稚气,甚至与他有二、三分相似的脸孔……
萧谨!?
怎会是他?
仿佛有所察觉,萧谨下颌微微一侧,顺势对上萧之谦满是骇然的目光,眉眼轻弯起,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
萧之谦心中乍寒,猛地一哆嗦,竟是垂头躲开萧谨的眼神,亦借此掩饰面上流露出的不敢置信与惊慌。
真是他!
临淄别院萧谨被救至今不过二载,萧之谦又对赵氏兵书垂涎已久,对这位堂弟,自然也就比族人多了几分心思,面面相觎,还是能认出人来。
且那身形,以及长开的五官……萧谨身上的毒解了?
想到此,萧之谦心底寒意更甚,毕竟,他不同于外人,见到萧谨之际,便已知晓,刘珩之所以能率三军击溃善战的魏人,乃是因萧谨持有赵氏兵书之故。
而时至今日,三军凯旋,且不言萧谨北征时立下何等功劳,光凭献上赵氏兵书,便已是大功一件!
萧之谦的气息微促,他与萧谨已是不死不休,倘若萧谨当真崛起,对他而言,打击不可谓不重。
比起心乱如麻的萧之谦,萧谨一脸平静,他敛回目光,静静跟在刘珩身旁,心中想的,却是崔莞。
至今为止,刘珩仍未告知萧谨,崔莞是名姑子,故而在萧谨心中,仍把崔莞当做兄长,而一想到用不了多久,便能于崔莞重逢,萧谨眉目间止不住透出一丝雀跃。
嗯,真不知,阿兄见到他时,会是何等神情?
萧谨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刘珩并不知萧谨的心思,与王焕等世家朝臣寒暄几句,忽的转声道:“此次北征,孤于雍城擒获几名里通外敌,祸国殃民之辈,其中便有城主周肃。”
楚广王焕闻言,神情齐齐一变,里通外敌历来都不是件小事,且此次还有一城之主搅和其中,王焕岂会看不出轻重,他当即便道:“事关重大,臣立即向今上进言。”
“且慢!”楚广低喝一声,极力压住颤意,沉声道:“此事非同儿戏,殿下可有凭证?”
他不知刘冀暗中动的手脚,只因周肃早已投靠寒门多时,是寒门不可多得的臂膀,所知密事甚广,这才出言相阻。
刘珩面无表情,一双墨眸转向楚广,不疾不徐的道:“楚相是在质疑孤?”
“臣不敢。”楚广咬牙对刘珩抬手一礼,振振有词道:“殿下应知,里通外敌非小祸,若无真凭实据,贸然上禀,不但寒了忠臣之心,更会打草惊蛇,故而臣不得不慎重一问。”
“历闻楚相为人谨慎,果然名符其实。”刘珩低低一笑,眸光熠熠,“不过,楚相大可放心,孤既出言,自是有真凭实据为证。”说罢,又莫名的添了一句:“待后军押俘还朝,孤允楚相亲自审问,正好以全楚相谨慎之心。”
一番言语,将楚广堵得无话可说,他眨了眨眼,隐下眸底的阴霾,勉强笑道:“殿下说笑了。”
“哦?”刘珩剑眉微扬,意味深长的道:“楚相难道不知,孤,从不言笑。”
话毕,不欲再多言,刘珩朝王焕一颔首,转身便往营地内走去。
一场百官迎门,就这般无疾而终,百官尚好,能紧随在王焕楚广身后的朝臣,皆为士族或寒门中的翘楚,自是清楚其中内情,而后方之人,即便稀里糊涂,也不敢过多询问,尤其是见王焕与楚广二人面色均沉着如水,更是打定主意明哲保身,将嘴闭得严严实实。
可城内的百姓对大军临门不入,惊诧连连,一片哗然,崔莞亦在人群之中,她透过掀起的窗纱,扫了一眼城外连天的营帐,秀眉紧蹙。
按理说,大军凯旋,百官出城相迎,断无城外临门扎营而不入的道理,这其中定有蹊跷……崔莞顿了顿,放下手中窗纱,唤了陪同在一旁的碧落,低低吩咐两句。
碧落听罢,点了点头便撩帘下车,待碧落的身影彻底融入人群中,再难分辨后,崔莞才对车外的墨十八道:“回府。”
虽说日思夜想的人就在城外,可她不得不压下心底的躁动,刘珩向来不是胡乱行事之人,他既做出这般决定,就定有一番道理,她不能扰乱其中的谋算。
就在大军安营扎寨,城中百姓议论纷纷之际,韶华宫中却是一片风雨欲来。
孝明帝已般到甘泉殿静养,故而任凭刘冀无所顾忌,一闻楚广的禀报,顿时暴跳如雷。
“他、他竟敢如此行事?这是藐视君恩,你还不快点齐人马,将他给本王押回来!”
“万万不可!”楚广急急喝道。
“有何不可?本王代君行令,遣百官出城相迎,刘珩既然这般行事,便是目无君上,乃逆反之罪,来人!速速前往西篱门,将刘珩押解进宫!”
“此事断不可行。”看着已然被怒火冲昏头的刘冀,楚广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失望之色,若非刘冀身上也有楚家的血脉,他又岂会帮衬这等付不起的阿斗。
“太子北征,已深得人心,且西篱门外不过是先遣军,其所言也不无道理,倘若无缘无故,贸然拘押三军统帅,极有可能……”
“他们敢!要真到那一步,便是谋反,是九族同诛的大罪!”
楚广摇头苦笑,“倘若太子登位,恐怕非但不是谋反,而是拥护之宫。”
此话一出,刘冀暴怒的思绪这才逐渐冷下,坐在一旁,始终未开口的殷贵妃起身行到楚广身前,道:“大兄的意思,是置之不理?”
“然。”楚广慎重地点了点头,道:“眼下北征凯旋,太子气势正盛,臣观姜柏等将领,大多都对太子心悦诚服,确实不是出手之际。”
“如此,便仍由他在城外候着,不过,今上可是一直盼望太子回宫。”比起刘冀,殷贵妃的心机无疑要深沉许多,一针见血的指出薄弱之处。
百官相迎,太子可推却,帝王之命,总不能再推了罢?
楚广心神领会,拱手一礼,便退出韶华宫,转向甘泉殿,而他一走,殷贵妃的面色陡然一沉,对刘冀冷声道:“跪下!”
“母、母妃?”刘冀愕然,可一见殷贵妃面色冷冽,双膝顿时一软,跪倒在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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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三军凯旋交锋起(下)
“周肃里通外敌一事,可是受你之命?”
刘冀面色微变,他抬眼看向高堂上,一脸冷意的殷贵妃,唇角颤了颤,犹豫片刻,终是应道:“是。”
殷贵妃心底怒意渐起,却面不改色,继续问道:“为何?”
“儿、儿臣本想,沙场之上,刀剑无眼,若他死在雍城,自是再无后顾之忧。”刘冀目光略有些闪躲,但仍是硬着头皮将话说完。
倘若他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殷贵妃未必会起疑,可惜,自幼起,刘冀最怕之人并非是高高在上的孝明帝,而是眼前容貌如花似玉,时常一副温婉如水的母妃。连连冷声质问下,他心已慌,哪还能振振有词?
知子莫若母,刘冀要能思及此事,又岂会让刘珩抓了把柄?殷贵妃怒上心头,砰的一下,玉手重重拍在沉香云纹长几上。
刘冀忍不住一颤,再抬眼时,一片墨影当头笼下,原本坐在堂上的殷贵妃,一脸怒容行来,于他身前站定。
“此计是谁呈于你?又是谁亲去雍城行事?”
“是、是阿梵。”
阿梵?略有些耳熟的名字传来,殷贵妃芙蓉面上的怒火微敛,微微眯起的凤眸若有所思,她在儿子身旁安插了几枚棋子,故而对于刘冀提及之名,未觉陌生也是常事。
见她如此,刘冀心中一定,原本惶惶的神色,霎时转为痛苦与不干,“母妃,阿梵为此事已命丧刘珩之手,儿臣……”
“你口中的阿梵,是巴陵秦尚?”
说来也是刘冀自食苦果,殷贵妃正细思儿子身旁有无一名唤阿梵的幕僚,被刘冀这哀声一惊,又目及他眉宇间的痛苦之色,顿时便忆起了刘冀口中的阿梵是何方神圣。
下一刻,殷贵妃方缓不过须臾的神情刹时间沉下,冷厉无比,她盯着目瞪口呆的刘冀,寒声一喝:“说!”
被这般森然的目光盯着,纵使屋外春光明媚,刘冀也恍如置身冰天雪窖,他喉结勉强上下一动,咬牙言道:“是,阿梵确为巴陵秦尚,可秦氏毁于刘珩手中,阿梵对他恨之入骨,此次松口让刘珩北征,本就不得已而为之,况且当初阿梵所言也未错,一旦北征凯旋,便是父皇也压不住他了啊!”
说着说着,他好似壮起了胆,一把扯住殷贵妃的广袖,又道:“原本只要神不知鬼不觉令刘珩战死,便可捂住天下人的眼,那皇位也就名正言顺落在儿臣头上,有何不……”
“啪——”
一扇耳光,生生打断刘冀的急言,更是打得他头晕目眩,攥着广袖的手一松,下意识抚上脸颊,半晌方得以回神。
刘冀捂着热辣辣的左颊,侧回头,对上殷贵妃扭曲狰狞的面容,“母、母妃……”
“蠢货!”
多少年,即便得知刘冀喜好男风,豢养娈童,行事无度,殷贵妃也未曾如此叱过一句污言秽语,不但刘冀呆滞,便是守在门外,隐隐听到一丝动静的宫婢宦者,也不由惊诧万分。
殷贵妃缩回同是泛起痛楚的手,垂下寒冽的双眸,居高临下望着神色滞空的刘冀,莺声如刃,“你以为,我不知秦氏覆灭的内情?你莫要忘了,若非你身上淌有楚氏血脉,寒门又何如会帮衬与你?”
刘冀呆滞的眼神渐渐回明,他张了张口,却不已是骇得不知该说何话,当初他因色心算计巴陵秦氏,乃是暗中行事,所用之人又是心腹,根本无声张的可能,母妃怎会知晓?
“秦尚心智机敏,又是博学多才之辈,敌明我暗,他若铁下心算计,刘珩又怎能轻而易举的攻破魏人?甚至连周肃都手到擒来?”
殷贵妃不似刘冀,寒门之所以得与士族相抗衡,大多是因她而起,以寒门卑女之身入宫,从低贱的宫婢一步步走到今日冠绝六宫的宠妃,哪怕当初陇西李氏出身的李后,也难抵其手段,郁郁而终。
而在拢住帝心的贵妃帮衬下,寒门也以史无前例之姿,直冲云霄,十数载光阴,便隐隐有了与世家抗衡的势头,若非孝明帝忌惮世家最后一丝未明的底蕴,今日韶华宫中所居的,就非是殷贵妃,而是楚后。
这样一位才貌心智皆非比寻常之人,三言两语间,便看破了秦尚的布局。
“母妃的意思是……”刘冀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殷贵妃。
“只怕秦尚早已得知真相,即便不是他亲自查出,也是有人刻意送到他眼前。”殷贵妃冷笑一声,厌恶的扫了眼刘冀苍白的脸庞,衣抉翻飞,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向方才所坐的锦席。
“不……怎可能?”刘冀低声喃喃,他不愿相信,榻上如此温柔,缠绵缱绻的阿梵竟会背叛他,可对秦尚的了解以及殷贵妃的话,均让刘冀心知肚明,此事,为真!
“啊——”嘶声大吼,他抬手一挥,将几面上精美的樽盏尽数扫落,噼里啪啦好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殿中。
见他发狂,殷贵妃无怒无怨,执起尚带余温的玉盏,抿了一口香茶,润了润咽嗓,待刘冀踹翻长几,渐渐止声后,方叹声言道:“眼下,刘珩既然敢当众言出周肃里通外敌之事,手中定是掌握了不少凭证,三军还朝之日……”
刘冀面色骤然大变,他喘着粗气,急急奔到殷贵妃几下,撩袍屈膝一跪,低眉顺目的道:“儿臣知错,还请母妃救救儿臣。”
“到时候只怕连我都自身难保。”殷贵妃一脸沉凝,里通外敌可不是小事,尤其是一干凭证极有可能已落在刘珩手中,便是她也升起一丝手足无措之感。
“若不,便差人将周肃给杀了!”面临生死攸关之际,便是刘冀,也不得不为保命,暂且抛开无干之事。
“杀?”殷贵妃冷笑的瞟了他一眼,“如何杀?刘珩带回五万大军,余下仍有近二十万兵马,你以为区区数百上千死士,敌得过那二十万沥血之师?”
“那便传信于军中寒门之人,设法将人除去。”
“刘珩既将人留在后军,而非亲自押送,定做了万全之举。”殷贵妃阖上眼,疲惫的道:“况且刘珩手中究竟有无真凭实据,仍是两说,保不齐,他刻意放出风声,便是想诱寒门出手杀人灭口,介时,便成了无中生有,不打自招。”
刘冀细细想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那该如何是好?”
“等。”殷贵妃唰的睁开双眸,沉声道:“等三军还朝,刘珩为防今上袒护寒门,定会选于庆功宴时,当百官众目睽睽之下呈上凭证,若无牵连至你便罢,事后自有今上处置,若秦尚当真将一切凭证交予刘珩……”她顿了顿,骤然低下的嗓音,慢慢的,一字一字的吐出仅有刘冀闻及的话语:“今上,老了。”
轻轻四字,不亚于耳旁惊雷,刘冀盯着殷贵妃冷冽无情的面容,怔忪片刻后,心头陡然涌起一股狂喜,“谨遵母妃之命!”
后宫之中的暗潮,并未涌至民间,建康城中仍是与以往一般繁华喧闹,不,应当说,自大军凯旋后,虽未进城,可城中的百姓,依旧喜笑颜开,街道小巷,无论走到何处,均可闻及赞扬之声,直至夜幕渐渐落下,方缓缓平息。
陪崔陆氏用过晚膳,崔莞便随意寻了个缘由,携碧落墨十八,以及另外几名护卫一同出了门。
一路上,崔莞并未多言,可阖起的眼睫却不似以往那般平静,投在白嫩双颊上的影儿,正微微打颤。
自西篱门返回时,她便差碧落设法出城去送信,虽说西篱门戒严,可仍有另外三门可出入,眼下,摇摇晃晃的马车,正是往南篱门行去。
南篱门内小长干处有一瓦官寺,崔莞不曾来过,可若萧谨在此,定会知晓,毕竟当初受萧之谦酷刑,刘珩便是将他安置在此处养伤。
马车行进一处普通民宅中,跟随前来的墨卫迅速散开戒备,墨十三正候在院内,见碧落扶着崔莞下车,便上前一礼,“姑子,主子正在屋中。”
崔莞望了望自窗棂间隐隐透出的灯火明光,心绪霎时鼓噪而起,她方觉得,日积夜累的思念正如万钧之势的潮水,一下一下拍击着那颗素来沉稳的心。
无需旁人引路,她朝阖起的屋门行去,只是堪堪迈出两步,裙摆下的莲足的不由变得急促起来。
哒哒哒。
少女纤细窈窕的身姿,宛若夜幕下飞舞的落芙蝶,优雅蹁跹,踏过走道,迈上石阶,洁白的皓腕,用力的推开阻在身前的门扉——
顷刻间,灯火如华,却未倾泻而出,一道颀长的人影,立在门前,望着飞扑而来的她。
@马甲跟人跑了 5921楼 2014-07-19 17:5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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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两两相思情衷述
一门内外,一抹颀长,一抹窈窕,两道身影就这般静静立在原地,中间隔着不过半掌宽的门槛,碧落与墨十三还有随后而入的墨十八等人,均识趣的避开,整个内院,灯火通明,却只余下清风朗月,以及四目相对的二人。
刘珩此时并未易容,但自身上朴素的衣着来看,入城时定是另一番模样,他刚毅的下颌微低,目光牢牢锁在那张日思夜想的娇颜之上,泛着氤氲的水润明眸,好似一泓汪汪清泉,涓涓淌过心扉,抚下那一丝因等候而生出的焦躁。
自雍城一别,将近半载不见,她略高了些,身姿也比当初在雍城所见时略显丰润几分,双颊白皙娇嫩,即便被他身影所笼,也能看出颊边流转的艳光。
“卿卿如茕兔般疾疾奔走,莫不是对本郎君思之甚深?”
崔莞原本乍见到人,又惊又喜之下难免微微失神,直至耳旁这道低低的,略带一丝磁沉,又含着一股慵懒的嗓音响起,她方眨了眨眼,缓过神来,再凝眸细看,便对上了一双飞扬的墨眸。
他黑瘦了些,亦无损于那张俊朗的面容,本就深邃分明的轮廓,愈发英挺刚硬,薄唇边流转出的狭促笑意,让崔莞眼神不由一晃,好似看见多年前,月下荒林小道上,被她拦下马车后,那映在明辉下,唇角噙满脉脉情意的华服公子。
可此次,她无惊无惧,莹润的朱唇缓缓翘起,清如玉石般的声音,慢慢传开,“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话还未落,人已跨槛而出,刘珩俯身探手,将恰好及胸的人儿猛地揽入怀中,仿若疾风骤雨般的热切当头笼下,令她无处可逃。
崔莞心中突突,待紧贴娇唇的凉意化为一片窒气的炙热,她方觉得,这人是真归来了,即便吸鼻间的不再是那似熟悉的冷香,而是一股男子独有的薄薄汗味,甚至夹杂这一丝历经沙场后残留的血腥,也使得她双眸止不住溢出一颗颗饱含思念的泪珠。
从未如此期盼过一人,哪怕在上一世,也未有过这般相思入骨的牵挂。
尝到唇边的温热与咸涩,刘珩不由怔了怔,下意识想退开,谁想崔莞纤细的藕臂一抬,环绕上他的颈子,微微开启的娇唇,飞快地迎上那两片刚退不过半寸的薄唇。
唇齿间的香软馨甜,让刘珩眸色泛浓,本就俯身的他松开揽在细腰上的手,将那对他而言轻盈若羽的人儿横抱而起,踏入屋中。
一别半载,并非只有她一人独念,全身上下一阵又一阵叫嚣,让刘珩的气息逐渐加促,他将怀中的人儿置于木榻之上,空出的双手,抚上腰身,隔着衣料缓慢向上游走,探入檀口中的长舌,于大胆绕而来的丁兰小舌缠绵嬉戏。
崔莞阖着双眸,娇唇不留余地的奉迎,然而,当宽厚的大掌攀上胸前那两团丰腴的隆起时,她身子仍忍不住微微一颤。
细不可查的颤抖,却扯回了刘珩渐失的理智,察觉到身下的人儿闭闷的气息,他舔了舔那长吻不舍的娇唇,生生压下体内澎湃的欲念,依依不舍的退开几分,灯光下,一道闪耀的银丝在两唇间慢慢拉长,欲断不断,直至他埋首在她颈边,方无了踪迹。
无媒无聘,为了这小东西,他不能……再忍上一阵,便好了。
刘珩闭了闭微红的眼眸,又狠狠吸了一口她身上散发出的清香,薄唇贴在她耳旁,又舔又啃,引得她娇喘连连,细颤不已,少顷,方哑着嗓子道:“阿莞,我甚念你。”
说着,他一手撑起身子,翻身侧卧,一手握住那只柔荑,贴到胸前,“无时无刻。”
隔着一层薄衫,感受掌心下不断传来的炽热与跃动,崔莞眼底一涩,可尚未来得及说话,便被指尖传来的粗糙引了神,她侧目一看,便瞧出了不对之处。
晋服宽广,春衫又薄,即便刘珩刻意多穿了一件内裳,也挡不住裳下的异状。
“莫动。”
发觉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如泥中小鳅般欲往衣襟中钻去,刘珩不由蹙眉低喝道,可惜他本就侧身卧着,一手压在身下,捉得住一只手,却来不及捉住另外一只。
仅见崔莞迅速翻起身,探手一扯,唰的一下,原本就宽松的衣襟连同内裳陡然半敞开来,一圈圈缠绕在胸膛上的粗布绷带顿时跃入眼帘。
“你受伤了?”
白中透出点点淡红的粗布,虽不刺眼,但也显目。
怪不得方才她嗅及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原以为是久经沙场之故,却不想竟是……崔莞心知,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亦是常事,可刘珩凯旋,路上少说也行了将近二个月,究竟是怎样重的伤,至今未痊愈?
“莫哭,我无碍。”落在胸膛上的温热,仿若砸入心湖,泛起的涟漪在刘珩眸底漾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也随之坐起身,抬手拭去崔莞脸上的泪,温声道:“最后一场秦城之战,魏人垂死挣扎,于兵刃上抹了毒,这才令伤口迟迟未愈。”说罢见她张口欲言,又心有灵犀的道:“毒已解,有百里在,你当放稳心。”
提及百里无崖,崔莞的心稍稍定下,随即又问:“可有上药?”
刘珩的略手一顿,才笑道:“嗯。”
伤本就将愈,未免这小东西担忧,他今日确实未上药,却不想还是叫她发觉了。
念头稍转,刘珩便将她重新搂回怀中,同时身子往后稍稍一仰,靠在榻梁上,道:“倒是你,怎会这时回建康来?”
临行前他曾有言,形势未定,她只需老老实实的呆在清河便好,岂料他不过回营两个时辰,便见到传信的碧落,这才让碧落将人带到此处相见。
崔莞正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子,以免压到刘珩胸前的伤处,听他这般一问,蓦地僵住,抿了抿唇,应道:“是陆氏差人送了贴,言及外祖六十大寿,邀母亲携迎回族的‘次女’回门相见。”
言及“次女”二字,崔莞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明晃晃的讥讽,陆氏这等行径,在她眼中,不亚于掩耳盗铃。
“哦?”提及陆氏,刘珩眼中亦是闪过一道冷芒,“甚好,既然要见,你去便是,不必太过拘束。”
言下之意,便是即便到了陆府,她也可随意行事,不必委曲了自己。
崔莞心间微暖,她侧首靠在刘珩肩上,轻声道:“我知。”
一声落下,两人皆不再言,屋中流淌着一片难得的安宁。
半晌后,崔莞似想起何事,这才抬起眸,望着他冒出一片青茬,道:“你今日怎不入门?”
刘珩睁开眼,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沉声道:“还不到时候。”说罢,便将当前他与殷贵妃母子之间的交锋阐述于崔莞听。
有耿叟与岑娘在东宫中,他早便得知孝明帝病重,刘冀监国的消息,而秦四郎交出的信笺以及袒露的隐秘,也足够令他猜出其中的诡计,故而,才有了今日这出临门扎营的戏码。
“你是想……”崔莞不愚,细细思索,便明悟了刘珩的打算,她蹙了蹙眉,沉吟片刻,便正色道:“此事虽难,却也可为之。”顿了顿,她便吐出了心中的想法,竟是将刘珩的算计,又补全的一番,两计合一,天衣无缝。
刘珩唇角一勾,将她重重按回怀,这小东西,明知他做的是何等险峻之事,却不惧不乱,还沉稳冷静的出谋划策,一心一意皆是为他安危所想。
苍穹之下,厚土之上,得此一人,夫复何求。
第二百九十章 魔尺道丈楚歌起
入夜后,城门已关,且因西篱门外驻扎的大军,门禁比起以往森严许多,刘珩自是不会在此时涉险回营,入城之际他便已有决策,欲在城中度夜,待天明城门开启后,方出城。
不过,崔莞却要趁夜返回府邸,虽说城中设有宵禁,但凭着崔氏的牌子,也可安然无恙。
两人在屋中互诉情衷,又细细的商议往后密计,直至月上中梢,崔莞才起身,依依不舍的离去,只是刚跨出门,她忽的顿住莲足,回首望向身后的刘珩,轻声道:“北征时,你可有见到阿谨?”
当初萧谨被送往梁州,入了西府军,崔莞并未忘记此次魏人进犯,最初便是冲着梁州而去,只是受西府军所阻,久攻不下,这才转道康平。
而西府军原本便是三军之一,既然刘珩率三军制敌,萧谨应当……
“他无恙,此时正在营中当值。”
对于萧谨的下落,刘珩本就未打算瞒着崔莞,此次北征,萧谨可谓功不可没,排兵布阵,出谋划策,大多出自萧谨之手,便是连姜柏等将门出身,平日眼高于顶之辈,也自不屑一顾渐渐转为另眼相看。
“阿谨也回建康了?”崔莞双眸陡然一亮,神情隐隐透出些许激动,当年临淄惊魂夜,迫不得已之下与这总是跟在身旁,软声软语唤着“阿兄”的小人儿分离,直至钟山密宅中,才得知他已远走梁州,多年来,她心底始终有一处牵挂,而今得知萧谨也平安归来,焉能无动于衷?
目光扫过眼前略微扬起,喜出望外的小脸,刘珩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淡淡的不虞,眉头微不可查皱了皱,但随即复平,“不过,你为姑子一事,我并未与他提及。”
崔莞闻言,心头淌过一股暖意,以如今的境地,刘珩大可与萧谨坦言一切,可他却始终缄默不语,为的便是让她亲口与萧谨言明,以免坏了两人的情谊。
“多谢。”崔莞对上刘珩深邃的眸光,颊生微涡,由衷的道了一声谢。
刘珩轻哼一声,缭绕在眼底的沉色却是悄然褪去,也不顾静候在庭院中的碧落等人,抬手抚上她温软的玉颊,揉了两下,方道:“回罢。”
颊边泛起的热度与麻痒,令崔莞耳根一阵热辣,她可未忘记,此时非同屋中一般两人独处,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崔莞忍不住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却见那人唇勾眼弯,笑得正欢,羞恼下,她干脆就着贴在颊边的粗粝掌心,小脸上下一挪,轻轻一蹭——
掌心中仿若细羽拂过的触感,撩拨入心,可尚未等刘珩作反应,惹火的人已是往后一连退开三、四步,笑吟吟的道:“时辰不早了,我这便回府去,以免母亲忧心。”
说罢,崔莞竟是扭头疾走,逃之夭夭,碧落与墨十八紧随其后,而不得已留下的墨十三,苦笑一声,退到一旁的墙角下,恨不得融入阴影中才好。
立在门前的刘珩,盯着渐渐凉下的掌心,又瞥了眼消失在院门外的身影,抿下的唇角遽然扬起一丝浅笑,不急,再过一段时日,便可……
坐在马车中往朱雀桥行去的崔莞,并不知晓刘珩心中所思,身子半倚在着锦的车厢内壁上,耳根的热辣已在习习拂过的夜风中凉下,此时她双眸半阖,正细细思量方才与刘珩的一番商谈。
今上已不能处理朝政,二皇子监国,朝堂政务大多把持在殷贵妃与楚氏等寒门臣子手中,犒赏过后,三军自是要返回各处疆防,介时帅印兵符一交,刘珩便等于俎上之肉,而太子身亡,今上便只余下一名皇子,帝位自然而然便落在二皇子手中。
为今之计,若不想让殷贵妃等人暗害太子,唯有将此事公之于众!
“碧落。”崔莞骤然睁开眼,唤过静坐在一旁的碧落,附耳碎碎几言,末了又道:“此事需快,且决不可露出马脚!”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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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临门扎营,本就令百姓疑惑不已,加之刘珩下令,营地加强戒备,远远望去,西篱门外一片森严,城中顿时便传起了各种流言猜测,此后不久,建康城中,街头巷尾,嬉笑玩耍的孩童口中,忽的唱起了一曲童谣:
“西篱门,西篱门,三军将士不入门;问何因,寻何意,原是狸猫欲争利;长盼首,短盼首,良人难归盼断首。”
孩童稚嫩的嗓音,犹如报春的莺声雀语,没多久已传遍了整座建康城,尤其是落入有心人耳中,更是激起了一层又一层浪涛。
“父亲,此事当如何处理?”王樊如今虽未踏入仕途,然而已是渐渐接管王氏族务,以他的心智,无需细琢,便已看穿这童谣中所指之意,这才急急报于刚刚散朝还家的王焕。
书房内,气氛沉闷,尚未换下朝服的王焕立在半敞的窗前,望着庭院中开得正盛的白梨,半响才抚着半尺青须,淡淡笑道:“想来已是多年未听到这等妙趣横生的曲调了,难得一闻,莫要让人泯没才好。”
闻弦知雅意,王樊颔首应道:“父亲所言甚是。”
这等场面,于世家中接踵上演,虽各有不同,却是大同小异,万本不离宗,一夜间,传遍建康的童谣已是散至周边乡镇,甚至连相邻的城池,也现踪影。
韶华宫
“给我查!但凡唱过之人,统统抓起来杀了!”
一阵“噼啪”过后,气急败坏的怒吼回荡在大殿内,刘冀满脸通红,横眉倒竖,犹如困兽般在殿内走来行去,便是坐在高堂上的殷贵妃,亦是一脸冷色,不过,她比刘冀沉稳得多,当即便开口喝道:“够了!”
“母妃,你难道未听见那童谣?狸猫,那些贱民竟将本王比作狸猫!”刘冀不甘的吼道。
“那又如何?”殷贵妃冷笑一声,饶是水袖下修得尖利的莹甲已深深扎入掌心中,神色也丝毫未变,她盯着盛怒的刘冀,寒声道:“未署名道姓,无凭无据之下贸然动手,你是怕外人不知这童谣所述之人是谁?”
“那、那便任其传遍天下?”
“不必心急,尚有比你还急切之人。”殷贵妃侧首,往甘泉殿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倘若刘冀是狸猫,那么将狸猫抬上明面之人,又是什么?
孝明帝一声重名,绝不会任人在这等时刻,将昏君之名传开。
殷贵妃艳红的唇瓣勾起,唤了名心腹宦者入殿,“你设法将此事透入甘泉殿中。”
宦者应声而去,她这才转头看向逐渐恢复平静,但面色仍旧难看至极的刘冀,冷声道:“你且收好脾气,如今莫说要太子的命,便是一根毫毛都伤不得了。”
她虽无惧世家,却不得不在意民心所向,太子北征大捷正是众望所归之际,倘若还朝当日便将人诱入宫中软禁,过些时日再以伤病不治为由,世人也寻不出什么义正凛然的缘由,可偏偏……而今时机已过,又起了这童谣,能光明正大出手之人,便只余下孝明帝了。
果不其然,两日后清早,一道圣旨便自甘泉殿传出,直传至西篱门外耸立的军营。
仿佛早有所料,刘珩神色间不见一丝意外,命萧谨姜柏等人留守营中,携着一干墨卫,跨马入城,径直奔向皇宫。
而与此同时,崔氏的马车缓缓驶出府门,迎着初升的朝晖,行向陆氏大宅。
第二百九十一章 波澜不惊隐乾坤(上)
颍川陆氏,在世家遍地的建康城中,细数之下,也未能排上前十,然而因陆岚嫁与王樊,陆氏攀附上王氏这颗参天大树,以至于一族之势扶摇直上,虽不及王谢等大族,却也远不是萧氏等辈可比。
故而今日这场寿宴,贺寿者源源不断,门外车马亦是接踵而至。
不过,陆氏的邀贴,除了各世家掌权之人外,大多也散给了其名下尚未婚配的姑子郎君,陆氏不似崔氏,人丁兴旺得很,哪怕长子陆擎与长女陆岚已嫁娶,但族中适龄的姑子郎君,亦有不少。
清早天色方明,陆岚一番盛装后,便回了陆府,王樊倒是并未同她前行,陆夫人问及,她也强笑着寻了几句话搪塞过去,横竖王樊今日定会前来赴宴,余下的也只是早晚之事。
陆岚陪同其母陆罗氏,以及年逾五旬,仍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的陆夫人一同,领着其他世家夫人姑子于百花齐放的园子中赏玩,听着耳旁一声又一声奉承,她心绪渐好,就在这时,一名侍婢匆匆来禀:“夫人,崔氏的马车已行入府。”
四下的嫣嫣笑语骤然一止,陆夫人目光微顿,瞥了一眼身旁的陆岚,方含笑吩咐道:“还不快将人请来。”
说起来,陆夫人这一生最得意之事,便是将唯一的嫡女嫁于崔氏,而嫡孙女儿嫁入王氏,这两桩联姻,奠定了陆氏今日难以撼动的高位。
侍婢离去后,园子内又恢复了原本的欢闹,只是陆岚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望向入园的小径。
少顷,阵阵莺声燕语中陡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唱音:“崔夫人,崔姑子到——”
唱声由远及近,清晰的传入园内的宾主耳中,众人不约而同止住话音,齐齐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行人穿花拂柳而来,行在最前边的妇人,一袭华裳,蝶髻翠缠,通身雍容高贵的气派,与陆夫人略有几分相似的眉目,让人一看便知她正是崔氏当家主母,崔陆氏。
而崔陆氏身旁,一名红裳少女,齐肩并行,挽着崔陆氏的藕臂微露,皓白的肌肤衬着大红的裙裳,愈发肤白若雪,行走间,身姿婀娜,红裙轻晃,仿若枝头上随风摇曳的桃夭;再细细一观,颜如美玉,眉若月弦,樱口含丹,尤其是一双秋水剪瞳,清澈润泽,好一位如花似玉的绝色佳人。
即便园中均为女眷,也不由看晃了眼,唯有陆夫人、陆罗氏与陆岚,一人若有所思,一人神情沉凝,一人面色透白,三人均说不出是当喜还是当忧。
崔莞挽着崔陆氏缓步行来,她一下便目及了怔坐在帷帐最中间的两道人影,由于尚未恢复往事,对陆夫人,她眼生得紧,可梦中曾见过的容颜,却是牢牢印在心底。
数载光阴,陆岚的容貌虽与儿时略有不同,可仍是叫她一下便认出,且看陆岚的神情,显然也认出她来了,不过,无论旁人心中何意,今日,她是崔氏二姑子,崔菀。
仿佛察觉到女儿的心思,崔陆氏暗中拍了拍挽在臂上的小手,轻笑道:“一会随我去见过你祖母舅母。”
独独略过陆岚之言,便是示意女儿不必惧怕,凡事有她这做母亲的在,定不会再让人欺了崔莞去。
“嗯。”崔莞眉目含笑,乖巧的应了一声。
随着崔莞母女二人行近,陆夫人保养适宜的面容上笑逐颜开,也不顾一旁的陆罗氏与陆岚,竟是站起了身,欲迎上前。
“母亲。”崔陆氏见状,不由行了一礼,又急行几步,搀住陆夫人,虽说崔氏门第在陆氏之上,可陆夫人毕竟是她的长辈,若是今日受了长辈迎礼,往后的话,可就难以言清了。
而崔陆氏这般急急行礼上前,虽是解了此举,无形中却又被压下气势。
上一世便在后宅争得你死我活的崔莞,岂会看不出陆夫人使的小手段,她心底冷冷一笑,面上却是温雅的上前一步,屈膝行礼道:“阿菀见过外祖母。”
陆夫人原本为不得已算计女儿而暗生愧意,乍闻崔莞所言,心头骤然突,“阿莞?”
阿莞二字,宛若崩断之弦,音尖刺耳,惊得紧随陆夫人身后的陆罗氏与陆岚浑身一僵。
崔莞不着痕迹的掠过陆岚含满震惊的面容,温笑道:“并非是长姐所用的‘莞’,而是父亲所取,茂貌之菀也。”
“原来如此。”陆夫人暗松了口气,眼中却透出些许悲戚,“我还道是阿莞……”说着便哽起声来,搀扶她的崔陆氏看了眼崔莞,也红了眼眶。
“是阿菀不好,一来便惹外祖母伤心。”崔莞垂眸掩下闪现的冷嘲,惶惶行礼请罪,不想双膝还未弯下,便被陆夫人一把扶住。
“好端端的,竟混说,今日你能随你母亲来看我这老婆子,我啊,还不知多愉悦。”
这话一出,四下的夫人姑子们也纷纷应和,崔莞见状,也就趁势而下,脆声道:“能来拜见外祖母,阿菀心中,也欢喜得很。”
陆夫人轻笑两声,便唤陆罗氏与陆岚上前见礼,崔莞自是无异,言笑晏晏的随着陆夫人的提点行礼道:“见过舅母。”末了又转向陆岚,“见过阿姐。”
陆岚下颌微敛,一双精心描绘过的美目,紧紧盯在崔莞明媚飞扬的面容上,心底一遍遍告诫自己,眼前之人并非是被她害死的崔莞,若不然见了她岂会这般平静友善?且崔氏也无丝毫动静,兴许真入传言,这不过是与阿莞双生之子罢了。
想着,陆岚唇角弯起,笑着伸出手,扶着崔莞也行了一礼,“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到阿菀。”
这话以其说是言于旁人听,倒不如说她是言于自己。
崔陆氏冷冷的瞥了陆岚一眼,并未出声,有些事涉及崔陆两氏的颜面,以及崔莞的安危,使得她不得不缄默,但并不表示,她会宽恕陆岚这个害得女儿颠沛流离,险些丧命之人。
陆夫人将崔陆氏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心头微缩,止不住又抬眼打量起崔莞,可也未能在那张眉欢眼笑的小脸上看出一丝异样之色来。
崔莞也轻轻一笑,意味深长的道:“阿莞也是头一回见阿姐。”
陆夫人随即便笑道:“好了,礼也见了,阿岚,阿菀初回陆府,你且带她到园中赏玩一番。”说着她又对众人道:“便让姑子们一同前去罢,也不用拘在此处了。”
能与王崔陆三氏嫡女交好,众夫人岂有不应之理,坐在夫人身后的姑子女郎们早就拘闷了,一听此言,也纷纷起身,行礼后便拥簇着崔莞与陆岚,一同朝园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