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哼了哼:“那不是我们干的。”他解释道,福蝠族内有个母蝠妖与涡钭不合,十几天前被他活生生打死了。这位妖王涡钭正要斩草除根,才发现她养的两只小蝠妖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两起命案肯定是这两只小崽子干的。”一想起是小蝠妖泄露了族人的行踪,结果害自己被修士逮在手里,他就恨这两个小东西恨得咬牙切齿,“若按人族年龄来算,它们也就五、六岁年纪,还没学会吸血要节制,也还没学会怎么治愈伤口。”
权十方等人听了,心下这才恍然。怪不得那两具尸体上的孔洞伤口又大又狰狞,原来不是成年蝠妖造成的,反倒是两只小蝠妖的杰作!必定是一只喝过了,另一只趴上去啃咬,才会造成这么深刻的创伤。
并且宁小闲在弃尸现场看到的那只蝠妖,也是涡钭派去查找小蝠妖下落的,本意却不是要与他们作对。
事情既已水落石出,朝云宗众人就要着手除妖了。天色不早,动手就要赶紧,因为夜里正是妖物的活跃期。
第二卷 四平除妖 第17章 第一名无期刑徒
凑巧,今晚蝠妖族就将聚集在县北的高庄,大大小小共十五只。
计议一番,众人也只能先对蝠妖族下手了。因为据阿福所述,蝠妖的幼崽本身不会释出妖气,也和人类长得完全一样,除非它露出獠牙,否则众人根本无从寻起。
众人啧啧称奇,但对宁小闲来说,这反而容易理解。地球的南非草原上有一种羚羊,它产下的幼崽在几周之内自身都不会产生任何气味,只要它趴在草丛里,即使狮子豺狼近在咫尺也发现不了。蝠妖在妖族之中属于地位低、实力弱的底层妖怪,它拥有这样的天赋本领来保全自身,说起来也不稀奇。虽然所处的世界不同,但这儿的大自然之巧思,同样值得敬畏。
既然主意已定,就有朝云宗人打算一剑劈了阿福,却被权十方制止了。理由很简单:阿福太配合了。一只妖怪几分钟前还视死如归,几分钟后就有问必答了,这绝对不正常。他们必须留着它的性命,如果它在蝠族的秘辛上有哪个地方撒谎呢?至少还能回来查证一下。
至于宁小闲?这种杀进妖族大本营的活动,向来是不欢迎凡人加盟的,何况她的面貌早有蝠妖看过。权十方届时未必能分心照顾她,因此她还是留在黄府比较安全。
小权同学担心她恼怒,还好言相劝了几句。宁小闲低着眼答应了,貌似委屈,谁都不知道她的计划得等修士离开后才能实施,巴不得不去呢。
在夜色的掩护下,修士们跳上飞剑“飕飕飕”飞走了,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宁小闲以及被捆成粽子的蝠妖阿福。
这只可怜的妖怪眼巴巴地望着宁小闲。她的要求,他照做了,现在蝠妖特别希望她能兑现承诺,放自己一条生路。
不过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凡人女子的笑容,看起来特别诡异呢?
宁小闲的确盯着他在笑呢。她从进入四平县到现在忙活了这么久,还不惜以身犯险,就是笃信高风险总会带来高回报。这个回报,就是面前的这只蝠妖。
“我是个守诺之人,你一定不会死在这里的。”她叹了口气,“不过世事难料,也许以后你还巴不得今日死在这儿呢。”
她话中有话!阿福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伸出细白的手掌,按在自己额上。若放在平时,这样细嫩的小手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折断,可是现在他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哪有半分还手的余地?
下一瞬,他周身的景致就变了!
他只知道自己从人间府邸里,突然进入了密闭的巨大空间,这儿四周都以平滑的黑石铺就。
阿福只能注意到这些,因为当他的目光落到密室正中央坐着的那个人时,就再也挪不开了。那人闭着双眼,黑衣黑发,靠坐在正中央的大柱上,虽然有两条银链穿肩而过,却没有一点点坐牢的自觉,倒像是睥睨天下的君王,安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一般。
在阿福眼里,他望见的一瞬间,这人身后就似有洪荒百兽奔腾战斗的虚影掠过,每一幕都极真实,每一幕也都极血腥,他天然地知道,这些场景全部发生过,每一场都是惊天动地的大战。阿福连对方的脸都没能细看,就已经感觉到无形无状的恐怖压力加身,迫得他呼吸困难,血管中的血液也似要凝固一般。
他喉间“咯咯”了两声,想要开口求饶,却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被那股压力缓缓地按倒,虔诚地跪了下去!
大不敬!这是流淌在他自己血脉中的妖性,对他敢直视君王的大不敬而作出的惩罚!
而在宁小闲眼里,和自己一同进来的阿福刚见着长天,就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连话都说不出来,真将她吓了一跳,心道这妖怪在外头还一副视死如归的烈士模样,怎么进来就怂包了?她疑惑地望了望长天,却发现他只不过睁开了眼睛而已。
“你对他做了什么啦?”人家才刚一进来就把他吓趴在地上,有必要嘛?“这哪里是待客之道?”
“我什么也没做。”长天淡淡道,“还没有。”阿福听出了他话中的深义,有心求饶,却仍开不了口,只好把头伏得更低。
“他的血脉太低级。”
“所以他见了你比见了祖宗还害怕?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激动?”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也不想想第一次见到这个看似冷艳高贵的男人时,那个又害怕、又激动、又期待的女人是谁。
“他是妖,你不是。”潜藏在妖族血脉中的,是对上位者的敬畏。妖族内部等级森严,比人族亦不遑多让。只是人族依靠的是手中的权势,大妖们则凭借血脉与妖力的强大来慑服群妖。
长天是上古神兽。阿福虽不知他的真身就是赫赫有名的巴蛇,但以他最低级的蝠妖血脉来面对长天,却比老鼠见了猫还要不堪百倍。所谓神威如狱,神威亦如海,长天原来安慰宁小闲所说的“一个念头就能让他神魂俱灭”,其实并没有夸大。
长天望向阿福道:“你还能全须全尾地跪在这里,就应该庆幸今天没有碰着她一根头发。否则我会把你的蝙蝠皮剥下来,再抽出你的神魂,放到玄冥神火上炙烤七七四十九天。你该感谢权十方,是他救了你。”他声音平淡得好像谈论天气,内容却让阿福不寒而栗。
长天心中亦很恼火。脚下跪着的这只小妖,旧时怎会被他放在眼里?可就是这么一只不起眼的小妖,午间差点要了宁小闲的命,他能看到一切,能听到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最后还是朝云宗那个假仁假义的权十方赶来,救下了宁小闲。
若非留着还有用处,他现在就想把这蝠妖挫骨扬灰!
蝠妖立刻感觉到自己周身的压力进一步增大,心脏怦怦直跳,似要立即爆开,不得不挣扎着开口道:“妖祖……饶命!”他真的后悔了,早知如此,不如死在外头了,也比直面这位妖族的祖宗要好上百倍。
宁小闲知道长天在替自己出气,心里便有淡淡的得意。毕竟她午间差点被这妖怪吃了,连惊带吓的,怎么也要找点利息回来,当下对阿福说:“别担心,在这儿你肯定死不掉。你的族长涡钭可进不来。”她沉吟道:“那两只小蝠妖,真的找不到?”
第二卷 四平除妖 第十八章 人参的价值
他宁可回去面对涡钭,像个大妖那样战斗而死!“真的找不到啊,我的小姑奶奶。小蝠妖若是化了形躲在人群里,我们也没有办法找出来。否则这俩小崽子也不会逍遥十几天了。”
看来是问不出更有用的讯息了。她冲着长天点点头,后者只将手一抬,缚在阿福身上的仙索就乖乖飞起,落入了他的掌中。宁小闲离蝠妖不到一丈远,但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去碰她了。
“须假造一个他挣脱绳索逃跑的假象。”长天举起手中的仙索,轻轻往外一分,阿福似乎都能听到这法器不甘地呻吟了一声,然后“哔啪”断成了好几截。这捆得他欲仙欲死都挣脱不出的仙索,却被长天扯面条一般扯成了一堆废绳子。
“对不起了,余姚师兄,你没得罪我,我却把你师尊赐下来的宝贝弄坏了!”她在心里默默地向余姚道了个歉。
“想活下去也很简单。来,我们给你制造一个逃跑证明。”她拿起纸笔,放在蝠妖面前,“我念,你写。”
他抖抖索索拿起笔,才写了几句,长天皱眉道:“手抖成这样,写出来的文字如何能像个成功逃跑的人?”她取来一看,可不是嘛,字迹扭曲歪斜,看得出作者写这纸条的时候可谓惊恐万状,不由瞪了长天一眼道:“可不就是被你吓的?”
长天无奈道:“拿到监牢里去写吧。”他挥了挥手,阿福就从原地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哇,大变活人啊!她一直好奇上回那只狞兽是怎么关进牢里的,原来这么方便……他果然可以称作是神魔狱的器灵啊!
“你能把我也搬来搬去不?”
他没好气道:“不能!你是这神魔狱的主人。否则你见着我的第一天,就不会安安全全地站在这条红线之外了。”
“哦?那时你打算怎么对我?”她瞪大了眼睛要听答案。
结果长天又沉默了。他一不说话就像个蚌壳,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哼哼,当时还说什么“你就是这里的主人,本君对你构不成威胁”,原来高傲如他,也会撒谎。嗯?话说他从什么时候起,把“本君”换成了“我”呢?
他迅速地转移话题:“抓到这蝠妖,你此间事已了,须赶紧离开四平县。”他们的整个计划,都是围绕逮住一只蝠妖来进行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可以离开了。
嗯?你问为什么不多抓两只?咳,谁不想呀,只是宁小闲费尽心机,又有权十方处处帮忙,还不惜以身犯险,这才侥幸活捉了一只。虽然巢穴里多的是蝠妖,但她没灵力没法器,拿什么去抓捕?贪得无厌、不知轻重的人,命总是活不长的。
“离开?”她有些迟疑了。两个小杀人凶手还在外面晃荡呢,四平县的危险还未解除,她就这样离开么?
她的神态落在长天眼里,却以为她舍不得离开权十方,心中顿时没来由地一顿烦躁。“你的任务便是西行,可不要主次颠倒。这里的事交给权十方吧,他有亲人在此居住,除妖之心比你迫切十倍。”
他说的很在理,自己不过是个凡人,随身带着的也就是支小匕首,连一把像样的刀都没有,凭什么以为自己能遇路不平,拔刀相助?何况这种除妖事务,正常人是有多远就躲多远的。
可是她心里还是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谴责自己不仗义。她不能埋怨长天,“明哲保身”是任何妖怪都要遵循的第一守则,可她一想到慈眉善目的黄老财,一想到处处维护自己的权十方,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跑了。
长天见她愁眉不展,有些恼怒,有些不忍,也知道不能逼迫她太紧,毕竟腿还是长在她自个儿身上,她若不想走,他也只能陪她硬耗。“时间还长,何不去种一种人参?”唉,想当年自己杀伐果断,如今却依着这个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心意。
果然她听了眼中就是一亮,立刻将此事扔在脑后。以前看过的小说里,千年人参是多么高大上的代名词啊,吃了让人突然增加几百年功力、增寿几十年,都是极其逆天的功效。有人还说,有了年份、成了精的人参娃娃会到处乱跑,增大别人寻到它的难度。她若能种出一大筐成气候的人参去拍,那岂非可以天天抱着金砖睡觉?
哪知长天对她的想法嗤之以鼻。“不过是凡人的臆想。仙家丹药之中,千年人参只是辅药而已。别的不提,你若能种出一日果,单一颗果子至少能换十株所谓的千年人参。”
她手里,不对,是他手里的一日果种子竟然如此值钱!
“但是,种植一日果需要的妖力,也是人参的十倍。以息壤此时积攒的神力,还是种植人参划算。”
长天的经典“但是”果然如影随形。他是打击人专业户啊,一日不打击她,估计就浑身难受吧?
她郁闷地爬上了神魔狱第五层,取出息壤。这个小东西一出盒子就兴高采烈地变成了十丈良田。宁小闲摇头笑道:“不需要这么大范围。”长天给她的建议,是种上五株三百年份的人参足矣。
息壤调整了一下,变成了只有一丈见方的田地,让她将人参种子抛了上去。同样是神奇的生根、发芽场景,不过速度却慢了很多。毕竟神力太珍贵了,而作物长得越慢,消耗的神力就越少。
“明晨若是无事,就去买个丹炉,然后进来学习炼丹之术,就以这三百年份的人参练手。”既然她不想走,就得给她找点儿事做。一旦权十方等人离开了四平县,日后她又只能一个人踏上西行之途,须早做准备。
虽说他打心底里讨厌权十方,可也不得不承认,有这个家伙在,宁小闲的人身安全系数提高了许多。
“啊,明晨就开始么?”长天教官的任务安排得好满,从她拿到神魔狱至今,好像没有一天是闲着的。今天晌午时分她还被阿福吓得不轻啊,那种下一秒钟见上帝的感觉让她铭记在心,就不能略事休息,以安慰安慰受伤的心灵么?
他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不悦:“今日之事,你可有感慨?”
当然有了!“阿福不过是只炮灰级的小妖,可是力量、速度都要胜过我许多倍,要伤我性命实在易如反掌;而在权十方剑下,阿福却又不堪一击!”
第二卷 四平除妖 第十九章 苦肉计
“不错。”他不知道炮灰是什么东西,只听说过香灰。不过这不妨碍他要进行的再教育,“你现在仍是一介凡人,最低级的小妖都能伤你害你。但是你可知道,权十方只不过是朝云宗掌门座下的弟子,筑基期顶峰而已。我虽已经三万年不出世,但可以料定你此趟西行之路上荆棘遍布,比他强大十倍、百倍的妖怪或修士比比皆是,到时你孤身一人,又要如何保自己平安?”
“修士?”修士不也是人族么?
“你不要以为路上只有妖怪才会阻你去路。人心最是奇计巧思、诡谲多变,有些修士比起妖怪还要卑鄙下作。尤其修仙之路坎坷难行,免不了有人就想走旁门左道,落在他们手中,下场或许还不如被妖怪吃掉。”
若按他所说,她再往前走不是死路一条么?这才在西行路上踏出第一步而已,这才到四平县而已,她就差点丢了性命。后面还有她的好日子过?
长天觉出她的心情,微微一笑。只是宁小闲此时站在息壤旁边,看不见他的笑容。
这世上不乏大妖和仙人,但他们哪里会注意她一个小小凡女?就像一个人类不会无时不刻地盯着地面上的蚂蚁。在她身无神术的时候,顶多会遇到一些不入流的小妖小道来找她麻烦。不过这却是万万不能跟她说的。
“今日你已知道与妖、与修士的差距,短时之内不可能弥补。但若有炼丹术在手,便是多一项凭仗,说不准何时就能救你一命。”
她咬了咬下唇,明白了长天的意思。多一项本钱,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就像今日躲闪阿福的抓击一样,如果这几日来不曾坚持食用云香米,她根本坚持不到权十方的救援到来。
他与她相处不过数日,对她的脾气却已很了解,见她沉默不语,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于是道:“那群捉妖的孩子就快回来了。你余下的计划也该实施了吧?”
是了,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她也要赶紧布置布置了。
阿福早已将纸条写好,没有长天在侧,他显然自在了很多,写出来的文字也符合人们对于妖怪特性的想象:粗糙、不驯、凌乱。
宁小闲迅速回到神魔狱底层,站在了长天的面前。
她挺起胸膛、闭起双眼,深深呼了一口气,坚定地道:“动手吧!”她准备上演一出苦肉计。可怜她娇嫩光滑的皮肤就要受苦了!
长天又好气又好笑,知道的人以为她在执行计划,不知道的见着她这模样,必定以为她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
他忍不住也想逗逗她。“我倒数三个数字,你可准备好了?”
“好了。”她又深呼吸一次,闭起双目。丰满的前胸起伏,十分惹眼。
“嗯很好。那么听好了,三!”
他骈指一划,空气中瞬间聚起一道细小的风刃,无声无息地擦过了她的左肩。
宁小闲只觉得左边肩头微微一凉,还不觉得疼痛,便有液体缓缓流了出来。她睁开眼,气愤道:“二和一在哪了?不是说好倒数三下么?”流出来的血真不少,已经将她肩部的衣服都染红了。长天可真狠啊!
“若倒数完三下,你身体太过紧张,流出来的血会更多。”他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赶紧出去吧,布置还得花时间呢。”
她气呼呼地出了神魔狱,用力踢翻了好几张椅子,随后发出了一声惊呼。这声呼叫可谓中气十足,务必要保证能够传到黄府下人的耳里,一会儿好给自己做证。她也不怕现在有人冲进来,反正权十方抓着妖怪进来的时候,吩咐府里人谁也不要靠近,听到什么声响也不要进来。
肩膀上的伤口开始传来阵阵抽搐的疼痛,看来她粗壮的神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受伤了。她忍痛将断绳扔在地下,又将阿福写的字条摆到了桌面上,正待找个椅子坐着静等朝云宗修士们归来,心头却泛起一阵阵困意,眼前也是渐渐发黑,随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长天,你干了什么?她有心想问,却说不出话来。
陷入昏迷前,她恍惚听到长天在她耳边低语道:“做戏要做足全套,权十方才会相信。我在你的伤口上涂抹了一点点蝠妖的毒液。莫担心,效力只有原本的一小半,你睡一觉便好了。”
也许是毒药的关系,她这一觉睡得很香。
才睁开眼睛,旁边就有小丫头惊喜道:“宁姑娘醒了。”立刻就有人上来嘘寒问暖,一会儿喂水一会儿送药,好像她没手没脚不能自理一样。
有钱人过的日子就是舒服啊!她暗暗感叹,旋即又想起长天居然在她的伤口里下毒,不由得甚是恼火,这可不像他平时会做的事情,今儿他是怎么了,总让人感觉阴阳怪气。
她却不知,此时正厅里正在进行激烈的争吵。石季珊坚持是宁小闲放走了蝠妖,不过包括权十方在内的其他朝云宗弟子对她的脾气都十分了解,对此不以为然。不得不说,有时真理就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当然,大家如此大度,却与今晚的战果颇丰有关。在场修士的修为多半在筑基中期,对上普通蝠妖这等相当于炼气期的炮灰型妖怪太过轻松。在他们的突袭下,十五只蝠妖死了九只,伤了六只。朝云宗一共逮着了十四只,只有涡钭见势不妙,借机逃掉了。这只妖王实在狡猾,但临走之前也被石季珊使出法器,将右臂齐肩打断,伤势十分沉重。朝云宗修士也有两人带伤,人人面上却都笑意盎然。
有这样的战绩在前,谁也不会太计较阿福的逃跑。只有余姚捧着师尊赐下的仙索直了眼,说什么都想不通一只化形期的妖怪如何能挣断仙索。不过这也是大家认定阿福是自行逃走的重要物证,毕竟这条仙索上附过神通,刀削斧砍都不能伤其分毫,宁小闲用什么去帮阿福挣开?金府家的剪子么?
再说权十方仔细查看了仙索的断口,确定这是由蛮力所扯开的。这事儿既然不是宁小闲做的,那么不管结论多么荒谬,他们也只能认为阿福突然爆发出妖力逃走了。
听闻宁小闲醒转,权十方急忙赶了过来。他站在门口告了个罪,才走进房间。其他修士都站在外面竖起耳朵细听,毕竟男女有别,一大堆男人挤进女孩的房间像什么样子?好在他们个个耳力不凡,站在门外也能听到一个大概。
第二卷 四平除妖 第20章 妖怪的兴奋剂
见着他,宁小闲心里就先有三分愧疚。将这样的老实人蒙在鼓里,她总觉得自己身上那少得可怜的“良心”隐隐不安。
“宁姑娘受惊了。”他不待她开口就先道,“你的伤口约有一尺长,已经祛了毒,也敷上了我师门的灵药。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基本恢复。”
“我睡了多久?”长天到底给她抹了多少毒?
“我们是酉时末(晚上7点)回来的。现在已是亥时(晚上9点),下人们又说我们回来之前就听到厅里传来异常声响,且你的伤口流血也已经自行止住,那么你至少昏睡了三个时辰。”
也就是说,她这一觉睡了六个小时!长天君,你真狠呀。
她瞄了瞄肩膀,果然缠着绷带,忍不住问:“谁替我上的药?”显然不可能是眼前这人,她也希望不要是石季珊,否则难保她在里面再掺点断肠散什么的。
“这府里的丫鬟们给你清洗和上药。”他俊面上微微一红,随后正色道,“宁姑娘,能将我们离府后发生的事说一遍么?”
“嗯。你们离开之后,那妖怪也没有其他举动。”她开始讲述早已编好的故事,“只是垂着头坐在地上。你们都不在,我离他远远的,倒也相安无事。过了一会儿,它突然开口,说晌午被你打伤的地方十分疼痛,让我帮它看一看。我想它被绑住,也做不了什么坏事,就走了过去。”
她说话时声音十分缓慢,好像在回忆当时的情境,权十方全神贯注地听,宁小闲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心里又感歉意。
“权师兄今日中午用飞剑打伤了它。我看到它的肋下果然被划开了一个口子,大概有这么长。”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却不小心触动了肩上的伤口,“嘶”了一声,“那伤口一直在流着血,我看着不忍,妖怪看起来也很萎靡,我就问它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权十方叹道:“宁姑娘心地真是善良,竟不计较它中午差点伤了你性命。”
这话让她心里很不安。宁大小姐是有仇必报的脾气,阿福此刻在神魔狱中被抽吸灵力,那种痛苦不比死了舒服。这种白莲圣母的作派,也只有她装模作样的时候才会显出来。于是她赶紧接着道:“它让我从上衣里取些伤药,替它敷上。”
权十方眉头一动:“什么样的伤药?”
“是褐黑色的糊状物。”
“闻起来可有气味?”他急急问道。
“有的,这药一拿出来就满室芳香,是一股很特殊的香气。我替它涂在伤处之后,过了不一会儿,它的神色就大好了。可是眼睛却越来越红。我害怕了,正想往后退,谁知道它咭咭笑了两声,突然一用力,就挣断了余师兄的仙索!”
她紧咬下唇:“我,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它见我叫唤,十分不悦,便拿爪子抓了我一下,还说看在我帮它脱困的份上,饶我一命,然后我很快便觉得头脑昏沉,人事不知了。”
权十方叹了口气,自责道:“也怪我们经验不足,捉到这妖怪的时候没有细细搜它的身,反倒让宁姑娘受伤了。刚才在蝠妖巢穴打斗的时候,有几只妖怪眼看伤重不支了,也取出这药物来吞食。服用之后,力量反而大增,两位师弟不慎被抓伤。”
听到这里,宁小闲就知道自己蒙混过关了。因为亲身遭遇过,朝云宗众人此时已经相信了宁小闲的说辞。阿福身上确实有这样的药物,乃是混合了麝香及一些促发妖怪兴奋的灵草制成,吞服后能在短时间内提高妖怪的气力和速度,也只对妖怪起作用,是它们打架拼命的必备良药,只是药效过后,难免会陷入萎靡。
宁小闲总结,这就是妖怪们的兴奋剂了。
其实众人回府后发现她倒地不起,权十方就让石季珊检查过她肩膀的伤势。后者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把验伤结果告诉了他。这道伤口又细又长,从锁骨下方蔓延至左肩顶端,确似尖爪划破的,且伤口发黑,显然附有毒素,看来施为者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说起来也是长天好手段,只在巷子里见过阿福伤人追人,就将它的手段和力道模仿得十足相似。宁小闲肩膀上这道伤看着吓人,血也流了不少,可是创口却真的没有多深,敷上朝云宗的生肌灵药,养上一个晚上也就基本好了。
权十方告诉她:“阿福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大意是让我们不要追赶,它也会离开四平县,此后各走各路,互不为难。”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众修士嗤之以鼻,暗道这蝠妖口气是真不小,不过它能离开四平县,黄老财的安全就多了一分保障,权十方也会更安心才是。
“那群蝠妖呢?”她更关心战果。
“高庄原来已经变成了蝠妖的据点,里面再无活人。”他叹道,“高庄处地偏僻,与人交往很少。高家满门三十来口被吸成了干尸,居然两个多月都没人发现。”他心下庆幸,多亏没带她去,那可怕的场面她见了怎么受得了?
“蝠妖被我们击杀了九只,蝠王涡钭也断了一臂,见势不妙孤身逃走了。剩下的五只,都已经被我们拿下。我们临走前,放火将高庄烧掉了。”他长眉紧锁,显然擒贼没有擒王令他很是不安。毕竟外祖父家在四平县,那涡钭要是缓过劲来,拿他的亲人开刀泄愤怎么办?
“刚才接到宗门发来的传音秘令,要求下山在外的所有弟子火速返回。最迟明晨,我就得率众人返回宗门。福蝠一族以前从未在记载中出现过,其血液居然有生肌止血的作用。我师门对此很重视,要求带着活蝠妖回去。”
唉,他心里记挂的,除了外祖父之外,自然还有她。宁姑娘坚持要往西走,如今世道艰难,她一个女孩也不知能走出多远。他有心相送,可是宗门事务繁多,他作为掌门弟子又被寄予厚望,回宗后下一趟再出来,不知要等到多久之后了。
宁小闲自然听出了他的烦恼:他没有时间了。除了涡钭,背负两条人命的凶手也还没抓到,可是师命难违。
第二卷 四平除妖 第21章 离别
“你安心休息。”权十方收起愁容,“今晚我和几位师弟都会巡查四平县,希望能发现这几只蝠妖的蛛丝马迹。”说完告辞离开了。
听说她在府里遇险,黄老财十分过意不去。他不好意思进女孩儿的闺房,只好唤厨师给她熬煮补血的汤剂。凑巧她睡过了晚饭的饭点,醒来之后肚内饥如火烧,看到丫鬟端上来的是红枣补血粥,深表开心。
这道粥品说来也不难。只是将红豆,黑米,大米和花生洗净,并用冷泉水浸泡两刻钟,再与红枣干一起放进锅中慢慢熬煮。锅内沸腾之后,再用文火慢慢煮上三刻钟即可。这粥快熟透之前须用勺子轻搅,以免粘在锅底,而出锅前,要再撒上一点红糖。
这粥内的各样,都有养血安神的功效,厨师知道她被刺伤,专门给她开了小灶。做这粥品虽不需要多深厚的功底,但喝起来口味、香气,以及豆米的软糯程度,都是恰到好处的。看来她此前现场表演的铁板龙虾技法,也使大厨有所感悟。这粥里物料不丰,却显然开始重视材质本身的味道了。
一碗粥下肚,她才觉得缓过气来。肩膀传来奇痒的感觉,她知道这是伤口快速愈合带来的不适感。朝云宗的灵药果然有奇效,就这么几个时辰的功夫,伤口就见好了,也许到了明日上午,连疤也不会留下。
她摒退了左右的人,这才做了一次深呼吸,问道:“长天,为何给我下毒?”
“蝠妖的毒素没有其他作用,只会令你昏睡。”他的声线特别低沉,似乎心情也很不好,“你肩上的伤会越来越疼,不如安睡过去。”
她承认他说得在理。一般病人动完手术之后,医生也会给些止痛剂的。并且她中毒昏迷,能使这场苦肉计的可信度更高。可是,她总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头。
“你恼我了?”一想到长天生气,她心底就有些发悚,声音中也带了三分楚楚可怜,“是因为我惫懒,不想明晨学习炼丹术么?”
“不。”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长叹,“是我的错。你先休息吧。”随后就不作声了,不管她怎么唤他都没用。几个丫鬟就侍在门外,她又不敢闪进神魔狱当面质问他,只能闷闷地抱住被子。
她今日诸事不顺,先是晌午受了阿福的巨大惊吓,晚上又行苦肉计,失血颇多,这么躺了一会儿也就又沉入梦乡。
长天听着她的呼吸慢慢放缓、变匀,知道她睡着了。
宁小闲没猜错,他恼她了。他恼她为什么和权十方说说笑笑,恼她为什么不肯丢下权十方离开四平县,从未体会过的愤懑和郁气,令他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蝠妖的毒虽能令她在昏睡中感觉不到肩上的伤痛,但下毒之事,确实是他做得太过了。
他长达数万年的生命一直在战斗、诡计和血腥中进行着,这些他都能应付自如。可唯独情感,他从来敬而远之,心如铁石。然而这个小丫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在他心间打开一条缝,钻了进去。他每天只听着她的笑声、嗅到她的体香,都能浮起淡淡的喜悦;她的每一次小诡计的成功,都让他有一点点骄傲和宠溺。
他皱着眉,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这烦恼剥不掉、撇不清,越理越混乱。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回响,久久没有散去。
让一只神兽体会人类的情感,这的确也太难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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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前一天睡得早,第二日她在破晓时分醒来,朝云宗众人也刚刚回庄。从他们的表情上,宁小闲就知道这一晚上并无收获。
权十方来道别了。
面前的女子脸色红润,看来昨日的伤势已经恢复。可是他就要走了,她的路却在西方,此后他或许再也保护不了她。
他们相处不过寥寥几天,权十方却觉得有这女孩在身边,竟然十分舒适自然。如今分别在即,他心中本有许多话要告诉她,可真的见到了她乌黑灵动的双眸,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好像他们在榕树林里的第一次见面那样。
“权十方,你可真没用!”最后,他只能对着自己苦笑、叹气,随后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支小小的玉瓶,轻轻放在她的面前。光看这瓶子,材质就不在她卖掉的羊脂玉牌之下,尤其瓶身上还有一抹天然的嫣红色,更显俏光流转。其实在她看来,这样秀气的瓶子实在不像权十方会用的东西。
“这里面有几颗琼露丸,功效虽然没有生死人而肉白骨那么夸张,但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救活。你这一路上,也许能用得着。”只希望这丹药能保得她的命在。
这才是真正的仙家丹药!宁小闲瞪大了眼睛,半是惊喜,半是感动。有这东西在,她在西行途中的生还机率就大了很多,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不是被妖怪“啊呜”一口吃掉,就总能救回自己的小命。
也正因为这药物如此珍贵,才显得权十方对她有多好。“权师兄……”
他摆了摆手,苦笑道:“宁姑娘。此间一别,再相逢也不知是何日,就不要客气了。有缘自然会见,权十方……告辞了。”他用温润明亮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宁小闲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
“权师兄!有一话也许由我来讲太不合适。”她再也忍不住了,“师兄你的性格沉稳端方、谦逊守礼,这固然很好,但我听说修仙入圣须勇猛精进、一意向前,尤其你更是以剑入道、以剑淬心,如果日后还是那般温和,恐怕难以大成!”长天君,原谅她吧。这话原也不是她能想得出的,乃是长天对权十方做出的评点。她却觉得小权同学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不愿他反在这上面吃了亏。
权十方站住了。他惊愕得难以自已,因为这趟下山前,师尊也曾提点他“守成有余,锋锐不足”,宁小闲的这番话,竟然比师尊的评点还要深刻,还要精准。“这怎么可能!”联想起她身上的种种疑团,只觉得这凡人女孩身世如谜,不禁又是心旌摇动。
第二卷 四平除妖 第22章 去而复返
“权十方,该收心了!”他强抑住回头的冲动。
在宁小闲眼中,他伸出了手挥别,随后慢慢走远,再也没有回头。
他带着众同门,走的时候也不欲张扬,自然要去四平县郊外再驭起叶舟飞走。
随着他们的离开,就这么一刻钟的功夫,黄府突然变得冷清许多。宁小闲的心中,又不免有点淡淡的伤感。
终于,又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这小子,比我想象的还要了得。”长天今天第一次开口说话,却语带惊奇,“看来,他日必成大器。”
她想:嗯,不对。还有一个家伙陪着自己呢。“你不恼我盗了你的版,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他?”她这么做其实有点儿不地道啦。知识产权被他人剽窃,这几乎是所有作者最痛恨的事。
“那又如何?若无高人指点,他这辈子最多接手朝云宗的掌门当一当,想修成大罗金仙却是妄想。”
看来他的心情挺不错的。“你说他了得、能成大器,从哪儿看出来?”
长天就从权十方能够“舍得”这一点上,能够看出来。说起来,人族也真是悲哀,若想要修仙成圣,其他的欲念就要淡下来,一心一意勘破天机,寻求长生之道。诸如爱恨情仇,不及时了结就会变成心魔。
他已看出,权十方特意将如此贵重的药物赠给宁小闲,就是想藉此斩断刚刚生出的情丝,这才好一心证道,勇往直前。毕竟仙凡殊途,两人再有纠缠也于他无益。
他都有些佩服这小子了。拿得起,放得下,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办到?
然而这些,长天都不会告诉宁小闲,所以他说的是:“本君的眼光自然不凡。有了你告诉他的这几句话,他这趟回宗应该很快就会突破筑基顶峰的瓶颈,进入金丹期了。这才开始得了一窥天道的机会。”这世上修士多如牛毛,但其中大部分人终生碌碌,止步于筑基期。权十方能以二十二岁之龄就结成金丹,此后前途才真是不可限量。
宁小闲自动忽略了第一句话。现在她又决然一身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呢?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长天当成了主心骨,自然就拿这问题来问他。
他想了想道:“去市坊吧,昨日经过时,似乎看到里面有店家在卖丹炉。”这世上可不仅仅是修士们会炼制丹药,有些名头很响的药堂也兼职做这个生意,所以丹炉倒是不难买到手,当然二者炼出的药物,效果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凡人所用的丹炉个头很大,但神魔狱的空间广阔,随便找个地方都能安置了它。
长天的眼力果然好。她在四平县最热闹的街道坊市里,花了二十两银子就买到了丹炉,这是青铜所制的,只有半人多高,在丹炉家族里已经算袖珍的了,随后又雇人送回黄府。待关上门之后,她将这炉子往神魔狱中一收,此事就算办妥了。虽然黄府家佣都看到她运了一个大炉子进来,但她这几日来都与高来高去的修士们混在一起,有些特别的手段也不算稀奇。
黄老财刚刚送走了孙子,心情有点沉郁。
他虽年老,眼睛却不花,知道孙子很中意府上的这个姑娘,眼见她也打算上路了,于是命人送上盘缠和几身衣物。不消说,那衣料比宁小闲身上的粗布衣裳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她本不欲收下,可是黄老财眼巴巴地望着她,显然很不愿被拒绝,她最后也恭敬不如从命了,只好在心底说,权师兄这家人的帮忙,日后徐徐图报。
她刚回到房间,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哗声。
石季珊去而复返了。
原来她与权十方等人上了叶舟,才往朝云宗方向飞了不到几百里地,就发现右耳上的云海东珠耳环不见了,赶紧向众师兄弟告了个假,急急往回赶。
东珠乃是从极北之地的江河中出产的淡水珠蚌里取出的珍珠,传说采集它的时候需要让黑天鹅连蚌带珠吞噬之后,经过胃液润滑摩擦,最后才能造就“东珠”。它远比一般珍珠更加晶莹透彻、圆润巨大,是世上罕有的名贵宝物。以她在世俗的郡主之尊,这样的耳环也仅有一对而已,是她的珍爱之物,现在遗落了一颗,当然要回来寻找。
她还记得用早膳的时候,这只耳环还好好地戴在耳朵上,因此必定是落在黄府了。此时权十方不在,她可不会再低调行事,驭着飞剑就直接降到了黄府里,引得路人一片惊叹,大呼“神仙”。
得了这样的称赞,石季珊口中嗤笑“无知凡人”,心里却是很得意的。黄老财早就从权十方那里得知,蝠王仍然逍遥法外,如今石季珊这样招摇地回到黄府,岂不是昭告所有人——除妖的修士们原来就住在这里?说不准哪一天蝠王的打击报复就来了,它杀不掉修士们,但对付一庄子的凡人还不是易手之劳?
可石季珊毕竟有神通在身,又是权十方的同门师妹,他也不好开口斥骂,只是脸色很不好看。
石季珊向老头子秉明来意,却见他面色不愉,府里的下人们找起东西来也不卖力,心中颇为不满。她在厅内转了两圈,没看到耳环的踪影,心里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宁小闲!说不定她看到了我的耳环,就贪墨了去。毕竟这东西价值连城,对她这等凡女的吸引力太过巨大。”她遍寻不着,这个想法就越琢磨越觉得可能。
所以几息之后,她就已经站在了宁小闲的房门口。
对这个讨厌的凡女何必谈什么尊重?她也不敲门,直接推了进去,一边道:“宁小闲,你可见到了我遗落的耳环?”
宁小闲正在收拾自己的小包裹,她要将衣物和部分碎银子收入包裹中,免得孤身一人上路却两手空空,太引人怀疑。户外的喧哗早已传进她耳中,当然知道石季珊去而复返,不过这女人向来用鼻孔看人,再说权十方已经离开,宁大小姐平白无故地也不想招惹她的晦气。
哪知道,她不去找晦气,晦气却会自己上门来寻她。
第二卷 四平除妖 第23章 第一次重创
石季珊第一眼看到的,是宁小闲迅速转过身来瞪着她。那速度如此之快,让她觉得这个凡女一定做贼心虚了。可惜宁小闲不过是气愤罢了。连门也不敲就闯进来的无礼女人,她一向以为只有晚八点的狗血肥皂剧里才有,哪知道石季珊也让她见识了一回。
这第二眼看到的,就是桌上的一样东西。看过之后,石季珊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错,就是权十方送给宁小闲的那支玉瓶。她今日事多,摆在桌上一直忘了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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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顶好累的。
闯进来的石季珊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股怒意、酸意直冲脑门,胸中气血翻腾,喉间几乎哽咽住,心中往往复复只想着一句话:“权师兄怎会如此,怎敢如此!”
她原本是庆州郡王的独生女,自小锦衣玉食惯了,视男子如无物。直到九岁因天赋极佳被选入朝云宗,她第一眼见到权十方,就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他。当时他已是朝云宗掌门的关门弟子,就站在仙风道骨的师长身边,既有少年郎的俊俏,又有寻常同龄人未有的沉稳和懂事。
她很早熟,从此,那个如同翠竹般挺拔的身影就牢牢烙在她的芳心里,再也不曾离开。
这一喜欢,就是整整十年。
权十方是朝云宗内公认的修仙奇才,其修行速度可谓全宗第一。没有人知道,在这十年之间,她咬着牙拼尽了全部潜力,才能勉强跟在他的身后而不致被拉下太远;她要挟父亲动用了世俗的一切权力,才将她调进了师兄所在的主峰,得以隔三岔五就见着权十方一面。在这十年里,她还见过太多太多大胆的女修士,想要接近权十方、打动权十方,都被她用各种方法给挡回去了。
虽然做出这么多努力,而权师兄还对她一直很礼貌、很疏远,但她至少可以对自己说,他没有喜欢上别人,她还是离权十方最近的女人。
直到宁小闲横空出现。她就是个卑贱得有如尘泥的凡人女子,最了不起的事,就是给边陲小宗派赤霄派做了一席素宴,却不知用了什么狐媚的方法,吸引住权师兄的目光。
可是桌上的这支小小玉瓶,几乎要把她自欺欺人的美梦击得支离破碎!
这支玉瓶是她送给权十方的礼物,里面共有十颗仙灵九转琼露丸,原本是她十五岁那一年,宠溺爱女的庆州郡王送给女儿及笄之喜的生日礼物,仙途多凶险,他希望女儿平安。这十颗丹药的身价,抵得上富饶的庆州郡全郡五年的收入总和,并且购入的方式并非银钱,而是以数种昂贵至极的奇珍异宝才换来的。
琼露丸是炼丹大师辛夫子使用了六六三十六种稀有药材,以丹火淬炼九转而成,只要伤者魂魄不失且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救回一条性命。
她毫不犹豫地转送给了权十方,且至今还记得权师兄面上的惊喜之色。当时她心想,值得了。
而如今,权十方却毫不犹豫地转送给了宁小闲。他此后不能长随她左右了,所以要用这丹药来守护着她么?权十方,你何敢珍爱她至斯,又何敢轻贱我至此!
“这是他送你的!”这句话是肯定句,她的声音枯哑如木头。
“……是的。”虽不知眼前这位又是哪根神经搭错线了,不过石季珊有神通在身,宁小闲不愿招惹她。
“这原本是我送他的。”石季珊的话轻如呓语。
宁小闲恍然,原来是吃醋来了。不过看来权师兄对这位石师妹是真的无情,否则也不会将人家捧上来的重礼转手就送给了自己。虽然很舍不得,但她也只能说:“抱歉,我并不知情。如果石师姐你想收回,这就请拿回去吧。”用不着羡慕别人的神丹。炼丹神马的,她很快也能学会,因为她天资聪颖,也因为她有长天。
石季珊的眼睛却渐渐红了。就是这个表情!哪怕对着权师兄,宁小闲也是这样云淡风清、似不在意的表情,可偏偏权师兄就是喜欢她。为何她宁小闲漫不在乎的东西,她石季珊就一定要辗转反侧,苦苦求之而不得呢?
一个念头炸开,随后深深种进她的神识里,再也不可动摇——杀了她!
宁小闲正看着她脸上走马灯一般变幻的表情乍舌。很难想象人类的面部居然能反复不停地出现悲伤、愤怒、郁结、疯狂、迷恋、陶醉、喜悦这么多种对立的神情,她对此只有一个解释:石季珊入魔了。
却见石季珊呆滞了很久的眼珠子蓦地转了转,望向了自己。宁小闲耳边突然传来长天的一声大吼:“往右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