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丘的精舍
转过头来,我们继续回到释迦牟尼时代。就在收“三迦叶”事件发生前不久,释迦牟尼在鹿野苑时,曾收下了那位我们提到过的耶舍。《律藏•大品》记载,耶舍也是一位王子(或说是富商的儿子),我们前面曾经提到,他因为与舞女们通宵达旦地玩乐,不知不觉地睡去。等他醒来时,见到睡在周围的那些舞女们的丑态,大惊失色。因为听说鹿野苑有一位成道的佛陀,能解除众生的烦恼,于是穿着一双“金拖鞋”跑来见佛陀。按照经中的描述,此时的耶舍情绪非常激动,几乎有些发狂的迹象,嘴里不停地喊着:“太可怕!太恐怖!”。释迦牟尼用慈悲的口气劝慰道:“这里不可怕,这里不恐怖,来吧,耶舍!坐下。我为你说法!”耶舍听到释迦牟尼所说的法后,决定随他出家,成为继五比丘后的第六位佛教出家弟子。
耶舍的出家曾引出了一段具有深远意义的插曲。因为他的出家,他的父母也成为释迦牟尼的信徒,但由于他们都是在家人,所以有别于出家的僧人。由此,佛教有了最早的在家男、女信众(男子称“优婆塞”意译为近事男、清信士等;女子称“优婆夷”意译为近事女、清信女等。意为亲近三宝、持五戒的佛教俗家弟子-笔者注),后来也称为男、女居士。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由于各种因缘,释迦牟尼又接收了一些弟子。他决定带领弟子们到王舍城去。路上又有“三迦叶”的加入,僧团有了一定规模。到达王舍城时,这一新到来的僧团,组织规整,威仪不同一般,引起了摩揭陀国王频婆娑罗的注意。据《经集•出家经420、42》记载,其实,六年前释迦牟尼刚刚出家时,也曾来到这里。当时还未悟道的他,也是在很远的地方,就被频婆娑罗王注意到。据说,大王见到他身体强壮、仪表不凡,于是派人暗中打探他的住处。在他居住的森林中,频婆娑罗王曾与释迦牟尼有过一段深入的交谈。当他得知这位出家的沙门,出身于刹地利种姓后,曾劝他还俗,并承诺将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交给他,请他担任这支军队的统帅,并许以丰厚的待遇,但是这些都被释迦牟尼婉言谢绝。经中这一段叙述,又使我们联想起那个有关转轮圣王的预言。“不是转轮圣王,就一定是觉悟的佛陀!”。也就是说还没有最终觉悟的佛陀,必然会让人一眼看出他应该是一位“统帅级”的人物,这可能又是一种夸张的描述。当时频婆娑罗王问到释迦牟尼身世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我是释迦族,属于拘萨罗国。” 当时摩揭陀与拘萨罗是相互征伐的敌国,释迦牟尼又是来自这个敌国。频婆娑罗王在未加以任何考察的情况下,仅凭一个简单的印象,就聘请对方做自己国家正规军的统帅,显然有些说不通。
相比之下,六年后的有关记载,倒是可信得多。据《律藏•大品》载,佛教僧团进入摩揭陀国的首都王舍城,频婆娑罗王闻讯后,前来拜见已经有些名气的佛陀。在他的要求下,释迦牟尼将他的“缘起”理论进行了解说。频婆娑罗王和他的随从们,包括一些婆罗门,都表示接受。这位国王当场提出了皈依佛门的请求,并于第二天,邀请释迦牟尼及其僧团的成员们一起聚餐。餐后他决定将王舍城郊的一处竹林赠送给僧团居住。这样一来,佛教僧团有了固定的居住地,但那并不是房间建筑,只是一处环境比较好竹林。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时期,佛教僧团与其他的沙门教派一样,居住在露天,他们都被笼统地称作“沙门”。 据《律藏•小品》记载,此后不久,有一位接受了佛教的富商,向僧人们提出要在竹林为他们建筑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屋。僧人们有些犹豫,因为此前释迦牟尼是不同意他们住在固定房间里的。这时候,有人又去请示释迦牟尼,没想到,这次却得到了他的同意。很快六十处住所建成。此后,释迦牟尼和他的僧团有了固定的居所,这就是他们日后弘扬佛法的一块重要根据地,叫做“竹林精舍”。
其实,据佛经记载,这些建筑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匆匆建起的,应该不会是豪华而坚固的建筑。据当时佛教僧团的情况分析,佛教已经是一个比较大型的团体,需要有一个比较固定的住处,以便实施集体管理。如果仍然采取野居的状态,僧团的成员则必须分散聚居,形成不固定的游动状态,容易孳生一些自由散漫的习惯。所以,此时释迦牟尼同意这一建议是明智的。这些简易建筑被称作“精舍”,很容易被人误解,认为“精舍”应该是精致、优美的建筑。其实不然,佛经中有些地方,把“精”字解释为“精进”、“精行”倒是显得恰当些,那么“精舍”就可以解释为精进修持的处所。
就在这位赞助“精舍”的富商,忙着规划竹林建筑的时候,他的一位的姐夫远道来访,见到释迦牟尼后,同样被他的说教所感动,成为他的俗家弟子。这位叫做给孤独的居士,是佛教的一位大护法(护持和拥戴佛法的人)。他可能是拘萨罗人,所以他向佛陀提议在拘萨罗的首都舍卫城,也建造一处可以供僧人们雨季居住的处所,并得到了释迦牟尼的同意。
据《律藏•小品》记载,给孤独回到舍卫城,四处寻找适合僧团居住的地点。结果,他看中了太子祗陀的一座园林。当然,这座皇家园林,自然是不会轻易转让的,在给孤独的反复哀求下,太子提出了一个非常苛刻的条件,如果给孤独能用十万金币铺满这座园林,就同意将园林转让给他。给孤独到底有多富有,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他果真用车拉来十万金币,铺来铺去,大门边上还是有一块地方没有铺到。祗陀太子摇摇头说:“算了,那就算是我的布施吧!”
这个地方稍加改造,就成为后来的“祗园精舍”。此后,这两座属于两个国家的“精舍”,便成为释迦牟尼传播教法的两个重要根据地,直到晚年,他都经常来往于这两处。
伍、导师麾下的僧团
家乡的弟子们
转过头,我们再回到王舍城的竹林。在那里还没有修建“精舍”的时候,有一天释迦牟尼想到了他离别已久的祖国,于是决定回到迦毗罗卫,去看望自己的父母和其他宗族成员。按规矩,他的僧团在离城不远的一座园林中安住下来。从佛经中的记载,我们可以了解到,佛教僧团一般是很少进入城市居住的,他们都与城市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所以,当他们游化到某座城市附近时,都会在稍微偏僻的郊区,找一处安静的森林或园林栖息。因为他们是出家的僧人,过着梵行生活,追求清净,自然要与俗世保持距离。但是,他们一般乞食时,是会进入城市的,得到食物后,则会到一个偏僻处去食用。
第二天一早,释迦牟尼就携带衣钵进城去见父亲净饭王。净饭王见到儿子自然非常高兴,我们不作过多的介绍。
此时,罗睺罗和他的母亲也来见释迦牟尼。我们曾经提到,当年王子离家时,他的儿子罗睺罗刚刚出生,此时应该已经到了6、7岁的年龄。据《律藏•大品》记载,这时母亲对罗睺罗说:“那是你的父亲,罗睺罗!你去向他要遗产!”这个孩子非常有趣,他对这位陌生的父亲说:“你的影子很温暖,沙门!”。饭后,释迦牟尼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这个孩子就跟在后面不停地说:“给我遗产,沙门?”。我们知道,释迦牟尼是一位出家者,世俗的一切都已经不属于他。罗睺罗所要的“遗产”,显然不是指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释迦牟尼会意地对弟子舍利弗说:“给他出家吧!”,于是舍利弗就给这个孩子剃度。从此后,僧团中就有了儿童出家作沙弥的先例。
佛经上的记载就是这些,剩下的我们只能凭想象来理解。罗睺罗年龄尚小,肯定还不能够完全理解“遗产”的意义。但是,这个孩子会遗传他佛陀父亲,在儿童时期就喜欢沉思默想的天性,则是可能的。所以向父亲索要遗产之说,未必一定是真实的事件,作为母亲也未必会真的希望自己的儿子与丈夫一样去出家,何况是在这未谙世事的年龄。另外,这位小王子对他的父亲说,他的影子很温暖,这本身就是违背常识的,影子显然是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反而要比太阳光还温暖,这可能又是一种夸大,但是这一记载,却有很重大的象征意义。
在罗睺罗出家这件事情上,释迦牟尼处理得似乎有些简单。在此前他的弟弟难陀也已经随他出家。这样一来,与净饭王最亲近的儿孙都离他而去。这使他感到异常悲伤。据《律藏•大品》记载,他找到释迦牟尼,谈到当年因他的出家,给父母造成的心理打击是深入骨髓的。所以提议僧团未来接受儿童出家,应该征得父母的同意。释迦牟尼非常认真地倾听完父亲的抱怨,并接受了这个建议。马上告诫僧团,今后接受出家者,都应征得父母的同意,不然就是非法的。
刚刚出家的罗睺罗,因为年龄尚小,不可能象成人一样自律,他可能很调皮,也可能会不听管教。通过经中的记载,我们知道罗睺罗出家后,并不与释迦牟尼住在一起。按照当时的情况看,释迦牟尼曾委托自己的大弟子舍利弗为罗睺罗剃度,所以罗睺罗理应是舍利弗的弟子,应该跟随舍利弗学法。
《中阿含经•第14•罗云经》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情,有一天傍晚,释迦牟尼来到罗睺罗的住处,罗睺罗很有礼貌地侍奉父亲洗足,然后顶礼后坐在一旁。释迦牟尼将一些水倒入一个水罐,问道:“罗睺罗,你看到水罐里的那点水了吗?那些不知羞耻,故意说谎的人,就像这样,没有多少沙门性。”然后,他将罐里的水泼掉,说道“那些不知羞耻,故意说谎的人,就像这样,泼掉了沙门性。”接着,他又将水罐口朝下放在地上,说道:“那些不知羞耻,故意说谎的人,就像这样,倒覆了沙门性。”最后,他将水罐反过来口朝上,说道“那些不知羞耻,故意说谎的人,就像这样,沙门性空无。”释迦牟尼继续举例说:“譬如一头御象,在战斗中使用前腿、后腿、前身、后身、头、耳、牙和尾,然而却缩回鼻子。那么,象夫会想:‘尽管他使用全身,但缩回鼻子,还不能彻底为国王献身’。 一旦他使用鼻子和全身,象夫会想:‘这下他能为国王献身了,不再需要调教了。’罗睺罗,只要有人不知羞愧,故意说谎,我就不能说他们不再需要调教了。所以,你必须培养自己决不说谎,哪怕只是开玩笑。”在《中尼迦耶•1•414、415》中,释迦牟尼以镜子举例,告诉罗睺罗,要象照镜子一样,对自己的心、口、意进行反复地关照,使它们不违犯道德。从这一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出,释迦牟尼非常注意从这些基本的道德入手,教导他的弟子,首先要遵守一个人所应该遵循的基本道德,才可以谈得上高深的修行,不然即使再努力,也达不到目的。按照释迦牟尼说法的习惯,这有可能是针对刚刚出家的罗睺罗的一些不当举动而说的。
这次,释迦牟尼返回故乡,事实上引起了一场连锁反应。一个宗族出了一位圣人,决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情。这在当时非常重视家族宗教传承的释迦族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他们对于这位圣人,能给他们带来心灵的宁静而感到满足,一时舍俗出家的愿望在那些年轻人们的心中涌动着。渐渐地,跟随释迦牟尼出家作比丘,形成了一场运动。释迦牟尼住在家乡的这段日子里,接受了很多释迦族的子弟进入僧团。有关这些经中的记载非常庞杂,我们不作过多的介绍。只是其中有几个人,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
《律藏•小品》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情,当时,跟随那些释迦族王子们一起出家的,还有一位叫做优波离的剃头匠。这位剃头匠不同于释迦族人,他属于当时最低等的首陀罗种姓。他原本是应邀陪同这些王子们,一同到释迦牟尼那里去,因为王子们不知道释迦牟尼的住处,所以由他带路。等到了那里,王子们就打发他回去。然而,优波离很快又折返回来,向这些王子们请求一起皈依释迦牟尼。也可能这位优波离的人缘不错,抑或平日里和这些王子们混得太熟了,大家都表示同意,带着他一起去见释迦牟尼,并提议让他先剃度。按照惯例,剃度早的一定是师兄,后剃度的就要向师兄顶礼致敬。因为,这些王子们了解到,释迦牟尼是讲平等的,对种姓制度非常反感!另外,这位优波离一直以来,就是他们身边的仆役,全心全意地伺候他们,也应该受到他们的顶礼。释迦牟尼欣喜地接受了王子们的建议,并为他们先后剃度。此后,这位优波离在僧团中,享有与其他成员同样的待遇,并被释迦牟尼授予护持戒律的职责,也就相当于纪律纠察队的队长。后来,他也成为释迦牟尼最有成就的十大弟子之一。
如是往事兄的贴子甚好,从现在开始,从我做起,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大家共勉,共同进步!
这次,与优波离一起跟随释迦牟尼出家的,还有两位重要的人物。一位叫做阿难,他出家不久,就成为释迦牟尼最亲近的侍从。他被认为有超人的记忆力,在教团中称“多闻第一”。此后四十多年的时间里,他与导师释迦牟尼几乎是形影不离,被认为是得到释迦牟尼教诲最多的人。此外,释迦牟尼说法是不拘形式的,可能会在千人的法会上,作长篇的演讲,也可能是在行路中,针对一人一事作三言两语的开示。更可能是与“外道”的一些你来我往、一问一答的辩论。这一切,只有阿难全程跟随,少有遗漏。所以,释迦牟尼灭度后不久,佛教弟子们进行第一次佛经的结集时,就请这位阿难坐在“上座”的位置上,凭记忆将佛所说过的话一一诵出,再由大家共同印证没有错误,才算成立。还有一个传说,由于阿难长期跟随释迦牟尼,耳濡目染,行住坐卧、语言表情都与释迦牟尼生前酷似。所以,在佛经结集的过程中,很多人误以为是释迦牟尼现身在为弟子们说法。因为他们是堂兄弟,血缘很近,再加之多年生活在一起,表情与行为酷似也并不奇怪,这些我们先存而不论。
这次出家的王子中,还有一位是我们不能不提到的,那就是提婆达多,他与阿难是亲兄弟,也是释迦牟尼的堂兄弟。他们的父亲,可能是净饭王的亲兄弟。他们的年龄应该比释迦牟尼小一些。释迦牟尼成道的消息,使他们倍受鼓舞,所以,相约一同跟随这位伟大的佛陀。但是两位亲兄弟的结局却截然不同,一位成为释迦牟尼终生的追随者,另一位则在后期成为背叛者。有关提婆达多与释迦牟尼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前面已做过分析,此处不再赘述。我们还是来解释一些佛经记载中的小问题吧。
经中对于这些跟随释迦牟尼出家的释迦族人,都冠以“王子”的身份,这显然是有问题的。因为,只有净饭王这一系的嫡传子孙,才可以称为王子,换句话说,当年的悉达多、后来出家的难陀、还有罗睺罗,无疑是应该被称作王子的。但净饭王的兄弟们的后代,则应该有所区别,更不用说其他更远的分支了。我们前面介绍释迦牟尼所在国家的情况时,曾强调他的父亲净饭王,是一位被十座小城的贵族们,推举出来的“国王”。十座小城的负责人,叫做“城主”还算恰当,如果叫做国王,那显然是夸张的。如果这种称呼站得住脚,那么净饭王,就应改称做“皇帝”,而各城的城主则应被称为“诸侯王”,但从当时的实际情况看,这种假设,显然是站不住脚的!更何况那时的迦毗罗卫国,已经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怎么可能有这种理想化的称呼?由此看来,这又是那个“转轮圣王”情结的一种反映。
搞清楚这些,我们也就可以大胆地怀疑后期经典中,跟迦毗罗卫相关的那些皇帝、皇后、太子、王子的记载了。同时,也能搞清楚跟随释迦牟尼出家的,并没有那么多“王子”身分的人。相反,可能更多的是些释迦族的子弟。从优波离得到允许出家这件事情上看,当时跟随释迦牟尼出家的贫民百姓(包括吠舍、首陀罗阶层)也不在少数。只是这些记载不如王子们的出家更能打动人心罢了!
有趣的是,这些“王子”们出家的情况各自不同,《律藏•小品》讲述了这样一件趣事,当时有两位释迦族的兄弟,看到其他人踊跃出家时,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兄长对弟弟说:“现在有很多‘王子’都跟随佛陀出家了,而我们家里还没有人出家,那么,下一个是你还是我?”弟弟回答说:“我从小娇生惯养,我可不能出家,还是请你去吧!”兄长说:“那我就教你在家谋生的手段,犁地、播种、灌溉、除草、收割等等。今年作完了,明年还要作,年复一年,没有止境。我们的父辈已经去世,但是工作还要继续。所以,你要学会这些工作,我就出家!”从这段话里,我们也很容易了解到,这两位所谓的“王子”,是依靠种田为生的,而且是世世代代如此。这应该属于第三种姓吠舍所从事的职业。这样一来,释迦族完全属于刹地利种姓之说,就大有问题。所以,称他们为“王子”,就更说不通了!
弟弟一听这话害怕了!于是,找到母亲要求同意他出家。母亲开始不同意,最后,被他磨的没有办法,就告诉他,除非释迦的另一位族人跋提出家了,你就可以跟他出家。跋提在释迦族中有一定的地位,所以被称为“释迦王”。这位弟弟急忙跑到跋提那里,请求与他一同出家。跋提告诉他,即使出家也要到七年以后,到时候可以一同前去!这位弟弟当然不答应,与跋提讨价还价,一年一月地递减。最终,释迦王跋提,不得不向这位小兄弟“投降”,出家时限由七年,变成了七天。结果,七天后他们与阿难、提婆达多等人,一同剃度出家。
由此看来,当时出家的人们,不都是被释迦牟尼的教法所打动。倒是有很多人跟风,甚至是赶“时髦”!更有些人,可能是为了逃避现实生活中那些繁重而辛苦的劳动!这种情况,无论是在释迦牟尼时期,还是后来的两千多年里,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所以,佛教僧团中仍然是一个微缩了的“凡间世界”。
僧团的戒律
鉴于这些情况,僧团开始慢慢建立起一套训练新成员的条例。一些简单的处罚犯戒的条例也开始慢慢丰富起来。对那些出家动机有问题的成员,也会采用劝退的方法,如此渐渐形成一套完整地授“具足戒”仪式。“具足戒”不同于简单的“三皈五戒”,是正式授予具有比丘或比丘尼资格僧人的一套完整的戒律。刚出家的沙弥(刚出家的人不管年龄多大,都没有比丘或比丘尼资格,相当于实习生,必须经过系统地学习与训练后,才可以得到比丘或比丘尼资格。)是没有资格受这种大戒的。但当时的“具足戒”,可能不象我们今天那么系统,应该是比较初步、简单的。而且,还会有一个完善的过程。
刚出家的弟子,虽然没有资格受“具足戒”,但也同样要受沙弥戒,这是一个完整而严肃的仪式。这种仪式一般针对十六岁以上自愿提出出家的人(包括女性)。在受戒仪式中,他们一开始必须穿戴俗家衣物,从出家人手中接过僧衣(袈裟),当众请求接受他们进入僧团,并在大和尚的带领下发愿皈依三宝,也就是皈依佛(指释迦牟尼,后期也泛指十方三世诸佛)、法(即达摩,也就是佛法,也称正法)、僧(即僧伽,也就是僧团)。之后和尚为他们授十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不非时食、不听视歌舞、不涂香装饰、不坐卧高广床位、不接受金银)。十戒相当于佛教僧人的入门戒,接受了十戒才算出家,但身份只是沙弥(相当于实习生)而不能成为比丘。必须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学习与训练,才可以申请受“具足戒“,成为正式比丘。申请程序大略是这样的:申请人须有两位介绍人陪同,并接受僧团的审查。审查的内容非常细致,首先要确定申请人没有传染病、没有肢体残疾、不负债、非奴隶、非现役士兵、非未成年人,年满二十岁,并征得父母同意、有三件袈裟(僧人的三衣)和一只乞食的钵等。这些问题都是以面对面问答的形式进行。当然,介绍人有提供证明的义务。因为,两位介绍人中,有一位应该是这位沙弥的老师(师父)。审查通过后,申请人才可接受“具足戒”,履行成为正式比丘或比丘尼的全部仪式。出家人受戒,是佛教中的重要仪轨,没有正式受戒的人,即使剔了光头、穿上僧衣,也不能被视作正式的僧人。
大约700年后的中国三国时期,曾有很多佛教信徒按照外来僧人的样子自行剃度,断绝俗世,自称出家人。因为,此前中国的法律严禁国人出家,在这之后,虽有人自行出家,但没有人认为他们是合法的僧人。直到一位洛阳人朱士行,在接受了来自安息国昙帝法师正式开坛受戒后,才被载入中国佛教的史册,被称为中国第一僧。
故而,不管你的地位如何,也不管你的修行达到多高的水准。只要你没有正式受戒,都不能被称作僧人、沙门。
释迦牟尼灭度1162年后,中国唐代高宗仪凤元年(公元676年),一位叫做慧能的居士,在对两位相互争论的僧人,进行了“直指人心”的点播后,竟然被台上正在讲解佛经的大和尚恭请为上座。此后,大和尚不光对慧能验明了五祖衣钵传人的正身,还谦虚地向他请教顿悟之法。大和尚对眼前这位居士,显然已经以师相待。即便如此,正月十五,大和尚仍然以剃度师的身份,为慧能剃度,并请来明师为其授具足戒,有专门的律师为慧能讲解戒律,不仅如此,还请来中天竺的法师为他说戒等。一切手续履行完毕,慧能才算以出家人的身份承法作祖。其实,这位禅宗六祖从听闻佛法,到最终开悟的整个过程,几乎都是在作居士的时候完成的,即便如此,他仍然要经过正式而合法的受戒后,才能得到合法僧人的地位。
前面我们曾经提到,因为释迦牟尼喜欢对他的僧团成员,给予最大信任,所以,最初的戒律非常宽松。随着一些僧人不法行为的陆续出现,针对这些行为的戒律,才被慢慢地加进去,逐步形成一套较为完整的条文。当然,这并不代表此时的“具足戒”已经最终形成。我们现在可以见到比丘的二百五十戒,及比丘尼的三百四十八戒,很可能是在之后的几十年里逐步形成的。此外,授戒的法师不仅是简单地将这些戒文告知新受戒的比丘,让他们熟记就可以了。而是要举行一种仪式,并由专门的戒师逐条讲解。比丘或比丘尼一旦受持了这些戒律,则不可违犯。如有违犯,将受到处罚直至开除僧籍。这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但并不是绝对的法律,因为,其中很多是牵涉到个人起心动念的内容。所以,它的主要作用是强调自律。令人们不可思议的是,僧团戒律的制定和最终解释权,并不完全属于释迦牟尼本人。他在这些戒律制定之初,就试图避免使用非民主的方式。戒律的制定是要通过僧人大会进行投票,投票时全体僧人必须到场,因病不能出席者,也要委托他人代为投票或发表意见。在这类集会上,全体僧人被赋予各抒己见和自由辩论的权利。大会会对这些不同意见进行调和、折中,以达到一致。这些得到一致的同意的内容,才会形成大家严格遵守的条例,也就是权威的戒律。
其实,这种全体必须参加的会议,不仅限于戒律方面的讨论。一切与僧团相关的重大事情,都会进行必要的讨论与投票表决,尽可能达到全体通过!即使有少数持相反意见的人不能被说服,僧人大会仍会尽量协调,最后得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论,这种方式至少在释迦牟尼时期,是一直保持着的。
据记载,这些戒律条文,后来被规定在僧团的斋日(阴历每半月的初八、十四、十五的夜晚僧人们集会对教义进行讨论,斋日可能是印度传统的宗教日,佛教本来并没有遵守斋日的仪式,后来在摩揭陀国王的建议下,佛教才开始这一仪式的。),由全体成员集体逐条背诵,并形成一种固定的仪式。这些戒律条文,分成八大部分:第一部分为发问,即提出与制定戒律相关的问题;第二部分是引子,为戒律条文前面的铺陈性内容;第三部分陈述有关根本罪的内容;第四部分是处以暂时逐出僧团的罪过(想当于留团查看的处分);第五部分是方便罪;第六部分是处以永远开除僧团的罪过;第七部分是可以通过忏悔得到宽赦的罪过(96种较轻的罪过);最后部分是要进行忏悔的罪过(大概有4种)。我们知道,当时的经典和戒律,没有文本记载,都是通过口耳相传、背诵记忆的。所以,经常集体背诵,有利于复习这些内容,和及时更正记忆上的错误,更有时时警策个人的作用。
斋日里,还会有一项重大的工作,就是对那些犯戒的比丘或比丘尼,进行适度的教育和辅导。这些犯戒者,首先在全体僧众面前进行自我批评,并对自己起心动念的过程,进行深刻地剖析,以求得大家的谅解。当然,情节严重的,也会受到开除僧籍,或留团查看的处分。其中,有些原则性的罪错(杀人、偷盗、邪淫、妄语这四项罪过将被开除僧籍,饮酒则不包括在内,因为饮酒没有直接的犯罪行为,但他它可能引起犯罪,所以会受到较轻的处罚),会受到最严重的处罚,也就是立即无条件地被开除僧团,不过那是非常少见的。大多数人,是会通过当众以事论事的忏悔,放下包袱,僧团对其以往的过失便一笔勾销!这样一来,僧团内部因对这些犯戒的特例,进行了公开而适度的教育,更大限度地警醒全体成员,使僧团保持相对的纯洁。
辩论是一种智慧
在教义与戒律方面,释迦牟尼是鼓励大家积极、合理地进行辩论的,他认为辩论能有助于达到统一思想的目的。其实,这种合理的辩论,在释迦牟尼49年的传法生活中,可能是一种常见的方法,因为,他反对弟子们对他本人进行盲目地崇拜,和对他教义的非理性接受。他曾告诫他的弟子们:
“不要相信只凭听说的任何事物。不要相信那些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传统。不要因为众人都这么说,而相信它。不要因为经典上的记载而相信它。不要相信权威、导师或长辈的教导。当你经过观察和分析后,认为事物与原则一致,并有助于个人与大家的善行与利益,才接受和实行。”
可见,释迦牟尼从来没有强迫他的弟子,按照他的思想行事。相反,他要求他的弟子们理智地对待一切说教,包括权威及导师们的教导,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了他个人及其他的教法。他更鼓励弟子们以严肃的心态,认真地分析和细致地观察,事物与原则是否一致?事物与原则是指表面现象与背后的规律,前者是感性认识,后者是理智分析。正因为释迦牟尼本人一直以来,对这方面的重视与研究,成为他最终洞彻真理的成功之路。所以,他非常希望他的弟子们,能像他一样走出一条理智求证之路,而不是仅仅成为他教法的简单信徒!正如那烂陀长老所说:“他没有迫使其信徒,成为他教导和他本人的隶属,而是给与他们充分自由的思想,劝告他们不要仅仅因为尊敬他而接受他的教导,而应彻底地加以检验。”(《佛陀与佛法》第47页 那烂陀长老著 释学愚译)他的教法,是可以拿出来供大家讨论、研究甚至是辩论的。因此,后期佛经中那些释迦牟尼“一边倒”的说法记载,未必是历史的真实。但是,这并不表明他鼓励缺少理智的争辩。
据《律藏•大品》和《中尼迦耶•第128•随烦恼经》记载,释迦牟尼在侨赏弥时,僧团内部有两派人,因为戒律中的一些内容,相互争论起来,气氛激烈,难以平息,争论双方甚至拳脚相加。有一位比丘请释迦牟尼出面调解,释迦牟尼出面劝他们停止争论,但并没有使争论停止,相互争论的比丘们,甚至拒绝他的调解,他再三劝告没有奏效,于是起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他准备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去。临行前,诵了一段长长的偈子:
争吵之声同时起,无人觉得自己蠢;
僧团由此陷分裂,无人觉得有责任。
他们忘却智慧语,自作聪明耍嘴皮;
只是张口想说话,不知为何这么说。
“他骂我,他打我,他欺我,他夺我!”
人们互相怀敌意,仇恨永远难平息。
“他骂我,他打我,他欺我,他夺我!”
若不这样怀敌意,仇恨肯定能平息。
若似仇恨对仇恨,世界永远不安宁;
古老法则已昭示,互不仇恨得安宁。
尽管有人不认识:“我们应该受约束。”
仍然有人能认识,争吵由此得平息。
偷牛偷马偷财物,强盗土匪结成帮;
他们尚且能协作,我们为何不团结?
如果你有好同伴,聪明可靠能相处,
你就与他同伴行,跨越艰难和险阻。
如果你无好同伴,聪明可靠能相处,
你就独行似大象,犹如王国已沦陷。
宁可一人独自行,不与傻瓜结成伴;
林中大象独自行,不争不夺不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