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还魂机器不知被谁关闭了,正因为如此,红色光线才黯淡下去,魏团长不知道这里面的秘密,问她那个面貌模糊的小孩是怎么回事,不是别人所说的鱼妖吗?
陈菲菲心想他还在担心“朱贴”的事儿,那分明是胡扯,可在他心里印象深刻,很多时候,人们宁愿相信凶神恶煞,也不愿相信自己的推断,是因为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鬼神太虔诚?
她不想告诉他这里面互相关联的道理,只说鱼妖已经被微波烧死了,让他吃下一颗定心丸:原来人们制造的武器也是可以打死妖魔邪祟的。
打开车门,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漫天滂沱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天色灰蒙蒙的,如浓铅般深沉,车外全是大雾,根本看不清道路,只看到远方一束枯黄色灯光,静静呆在那里,仿佛一直在等着他们。
几个人下了车,一路顺着灯光而去,魏团长本想带着薛半仙去寻那四个逃走的女子,可驻地雾气这么重,就连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起,都看不清彼此的相貌,再说去找人,无异于说梦话,只得循着灯光回到那间小屋里,就是他们最初梦醒的那间屋子。
他们记得离开的时候,屋里是不曾点灯的,此时桌上正好燃着一盏煤油灯,花生豆般大小的火光噗噗地跳,他们还疑心这也是红美子设下的局,进屋后,就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薛半仙鼻子最灵,他马上辨识出这是老陈醋的味道,浇到面条上味道最佳,顺着味道他看到一瓶开了盖的陈醋就放在桌子上,陈菲菲让大家用醋浇在伤口上面,众人不解其意,可出于对她的信任,全都照做了,宁文吉也不例外。
一番惊险经历后,每个人身上都有伤,伤口被醋浸透,强烈的刺痛让他们全身的神经高度紧张,如过电般颤栗,深呼吸,继而感觉到周身冰冷...
她突然睁开眼睛,感觉头皮还是麻津津的,头发根根竖立,不知为什么,头很昏很沉,后脑勺疼得厉害,她发现自己坐在床边,不知什么时候昏睡过去,此刻刚刚醒来,再看其他人,也好似做了噩梦般惊魂未定,包括魏团长在内,他们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彼此惊恐地交换着眼神,在刚刚过去的时间里,他们好像共同经历了一场噩梦。
还是那间屋子,那几个人,屋里的空气很污浊,几乎让人窒息,好似千斤重物压在胸口的感觉,魏团长想打开房门,刚站起来,就觉得一口气没上来,难受得几乎晕死过去,他摇摇晃晃挣扎到门口,打开了房门,放进了新鲜空气。
晨风吹进屋子,几个人都好似重新入水的鱼儿一般,恢复了生气,昨晚没下雨,一切都如以往一样,这时候,她突然闻到屋里弥漫着熏香的味道,刚才闷在里头没察觉到,此时外面的空气吹进来,鼻子才分辨出异样,她顺着这股味道,在最靠里的墙角位置找到了一方墨绿色的铁皮罐,罐子里有像肥皂样的东西正在缓慢燃烧,她刚把鼻子凑过去,就感觉铁罐四周憋闷无比,好像周围的氧气都被它吸走了。
“有人偷偷把这东西放在屋里,想闷死咱们!”她把铁皮罐递给魏团长,也让他感受了下极致缺氧的感觉。
她解释说大家之所以昨晚昏昏欲睡,就是因为这东西作祟,不知是谁偷偷把它点燃并放到了墙角,罐里那黄色油乎乎的,好似肥皂般的物质是一种高分子化合物,燃烧缓慢,但氧化的过程中能消耗大量的氧气,这种物质原本是化学家在实验室里合成的,可军方看到的却是这东西燃烧后产生的令人恐怖的杀伤力,就把它作为武器进行研究,做出了一种叫做“闷人弹”的非接触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种用小罐包装的一般用于特务机构,若是放到炸弹里,在战场上大规模投放,能把战场上所有的军人都憋死,不管是敌方还是己方。
被憋死的感觉很难受,人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如果严重缺氧,他们会用手抓破自己的喉咙,有的会破开自己的脖子,直到完全死去,死状惨不忍睹。
“这玩意儿是日本人造的吧?”对于如此灭绝人性的武器,魏团长很难克制愤怒的情绪。
她凄然一笑,说武器这东西,就没有人性的说法,所有的国家研究武器的时候,都是为了让它杀死更多的人,不管是军人还是平民,他们看中的就是残忍,越残忍越好,会被认为具有威慑力。
她说屋里大门一关,就密封住了,众人昨晚又处于严重缺氧状态,难怪意识能被红美子轻易入侵,如果他们一直没醒过来,结局就是用不了几分钟,他们就会在这间小屋里永恒沉睡,活活被憋死。
“会是宁文吉吗?”趁着其他人都在外面,屋里就他们两个人,魏团长悄悄问她。
陈菲菲摇头:“他本人也在屋里,从幻境里他表现出的贪生怕死的劲儿来看,我没看出他有要死的念头。”
听她分析完,魏团长浑身一哆嗦:“要不是他的话,问题就严重了,这说明昨晚咱们昏睡的时候,有人进过咱们的屋子,她既然那么恨你,为什么不在进屋的时候就下毒手呢?当时咱们都没有抵抗的能力,她可以说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可为什么没做?”
陈菲菲听罢也低头不语,这件事她也没想明白,红美子为了除掉他们父女俩肯定会不惜一切手段,这说明进屋放铁罐的并不是她们中的人,她觉得宁文吉也不可能,那还会有谁呢?
得不出合理的解释,只剩下凭空的猜想,魏团长也是越想越怕,驻地本是最令人放心的地方,却被人频频突破,他慌忙喊来警卫排,带着战士们急匆匆赶到卡车跟前,挨个的搜查。
卡车上空无一人,但车厢里散布着沾满黄土的脚印,这些脚印都不超过三十八九码,证明这都是女人留下的。
“她们真的来过!”魏团长此时只觉得心里发凉,又匆忙赶到营门口哨兵那里,发现他也在昏睡,这也在他意料之内,甚至还略感欣慰,毕竟他还活着,没被敌人割断脖子就已经是万幸了。
“这帮混蛋,真是胆大包天,警卫排!”站在营门口,魏团长扯着嗓子喊人,这回他觉得面子丢得大了,自己的驻地让人随意出入如入无人之境,作为团长他要是不给战士们一个交代,可实在说不过去,就在营门口召集了警卫排全排战士,他下了命令,让他们分头出去找几个穿着五颜六色紧身皮衣的女人,他说如果她们拒捕的话,没说的,当场击毙!
战士们刚刚领命,忽听到远方传来一声枪响,这声音距离驻地超不过一里地,魏团长顿时一激灵,知道肯定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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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绿小姐之死
话说耿长乐出城后,一直往驻地方向走,想想自己呆在家里,都能莫名其妙地被渡边设计抓到宪兵队,还有那个神秘兮兮的红衣女人,都让他更担心陈菲菲的安危,他觉得她此行必定凶险异常,除非自己在她身边,否则没法不担心。
乡间土路崎岖坎坷,这一路他走得艰难,虽然心急如焚,可依然没法加快脚步,因此当他抵达驻地外的时候,一天一夜过去了,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凛冽晨风让他筋骨为之一振。
眼看就要到了,可他心里又犯起了嘀咕,陈菲菲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救父,她爸爸可是伪军少将,组织对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的,如果她营救成功,自己如果帮她就是背叛组织,如果不帮她,那还来这儿干嘛?就在驻地门口,他陷入自己构建的矛盾中,徘徊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认识魏广生,虽然见过几次面,对方对他没啥印象,可他却对这个脾气暴躁的勇猛团长认识深刻,深知此人武艺过人,而且认死理,很倔,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他担心陈菲菲救父心切,会使出阴招对付他,要真是如此,魏团长必定得吃亏,又担心魏团长识破她的计策,对她来硬的,自己的“媳妇”又很危险,此刻他的心情必定是痛苦又纠结的。
徘徊中脚步速度放慢了,眼看着远方升起了炊烟,熟悉的白烟,熟悉的味道,他心里发酸,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革命生活,单纯而充实,远离尔虞我诈,也没有步步危机,虽然战场上子弹无眼,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哪像现在这样,一句不经意间的真心话就会引来几条人命,这样的日子太累,太苦。
他脑子里还在纠结着这些事,不知不觉间走入一处小土凹,冀中平原多为黄沙厚土,虽说百里范围一马平川,可局部仍然凸凹不平,期间多细碎的丘陵凹地,就在这处凹地里,他看到一个绿色身影正蹲在凹地底部,手里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此时此刻,见到此种状况,他立时警觉起来,猫着腰慢慢向这身影靠近,距离大约只有十几米的时候,看清原来是个女人,她身穿墨绿色皮革的紧身衣裤,那骨架比陈菲菲要高不少,细腰长腿,头上戴着绿呢女式军帽,遮住了头发,由于背对着他,没看到长相,但她后背和臀部流畅的曲线还是让他心脏“突”地撞了腔子一下,这纯粹是本能反应。
绿衣女子没察觉到背后有人,依然蹲在那儿鼓捣手里的东西,此刻他发现那原来是个墨绿色的遥控器,顶上有天线,女子蹲在那儿正在调遥控器面板上的旋钮,鬼鬼祟祟的,举止甚是可疑。
他心说这女人必定是敌人派来的特务无疑,只是不知道她躲在这里要搞什么鬼,本想从背后偷袭,把她制服,转念一想对方女流之辈,自己要是从背后偷袭女人,传出去要坏名声的,他耿长乐堂堂正正的汉子,不能干这种事,哪怕对方居心叵测,想到这儿他一咕噜站起身来,对着绿衣女子大声喊了一嗓子,想凭借气势把她镇住,可他实在选错了对象。
蹲在凹地的女子正是绿小姐,冷不丁听到背后有男人大喝一声,她想都不想,头也不回,一只微型手枪早就从腋下伸出去,朝后面就是一枪。
这就是魏团长他们在营门口听到的那声枪响。
耿长乐也不是傻子,喊完后就愣在那等着挨枪子儿,他早就看到绿小姐肩膀微耸,胳肢窝底下一只乌油油的枪口正对着自己胸口,在她扣动扳机的时候,自己则就势一滚,躲开了这颗致命子弹。
绿小姐开枪后也就势卧倒,同时在身体下坠的时候偷瞄了下身后情景,见一个黑壮大汉跟在后面,这男人她认得,正是陈菲菲的丈夫高二力,心里正纳闷怎么他会到这儿来,看样子也和八路有莫大的关系,不过此刻她对这些疑问根本不关心,因为身上还带着红美子特别交待的任务。
两人就在土坑里周旋起来,绿小姐对他毫无耐心,自从田王庄后,连续的失败让她愈发急躁,她不愿承认自己和陈菲菲之间的差距,只想不顾一切把她除掉,此刻面对她丈夫,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子弹一发连着一发,都忘记了这里离驻地有多近,她把魏团长当成了聋子。
几分钟后,就听见脚步声急,黄土飞扬,魏团长带着警卫排包围了土坑,看到了坑里的两个人。
他认得耿长乐,虽然叫不上名字,可知道他是县大队的侦查员,而且绿衣女子更加眼熟,刚才在朦胧意识里还彼此交过手,那模样丝毫不差。
“绿小姐,你还没跑吗?”魏团长一见她,就站在高处拍打着膝盖,兴奋地大呼小叫,心想这次总算能抓个活的回去,免得让人说自己驻地被人随意出入,连个人影都摸不着。
绿小姐冷笑一声,对着他又是一枪,这次子弹贴着他的鼻子飞上了天空,身旁的战士都急了,端起三八大盖,正准备把她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魏团长却抬起胳膊,硬生生把枪管压了下去。
“团长,你这是干嘛?”战士急得都快掉眼泪了,他们把团部的荣誉看得比自己生命都重要。
“给老子捉活的,我还要把这娘们儿带回去宣判呢!”魏团长把牙咬得咯咯响。
战士们心领神会,收回枪管,默默掏出刺刀,握在手心,随时准备冲下去。
“绿小姐,你被包围了,快投降吧,我们八路军优待俘虏!”魏团长此时并不着急,因为占据了有利地形,他双手合拢做成喇叭状,对着底下喊起话来。
绿小姐依然不理会,见他们趴在上面隐蔽得很好,子弹根本发挥不了效力,而且听魏团长说要捉活的,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她再不去理会任何声音,专心致志地继续摆弄起手里的遥控器,眼看把旋钮安装好了,她晃了晃这块绿色如砖的大家伙,眼睛突然瞟向上面魏团长的位置,纤细的食指随即按到了红色按钮上面。
这个动作同时刺激到了两个人,耿长乐和魏广生,他们都见过遥控器,知道在特务手里,这东西按下去准没好事,耿长乐手里没枪,只能扑过去抢,而魏团长忙不迭掏出手枪,对着她手腕开了枪,这次打得很准,绿小姐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右手手腕鲜血迸流,遥控器也掉下来,正好耿长乐拍马赶到,一咕噜滚过去,伸手接住这个墨绿色铁盒子。
“绿小姐,这回你的东西都没了,干脆投降吧,咱们八路不像你们日本人那么没人性,只要抓住犯人就往死里整,我们是有纪律的革命军人,对你这样的特务也坚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你赶快投降吧!”魏团长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绿小姐的此时已经无力从耿长乐手里抢回遥控器了,她只得用力按住自己受伤的手腕,免得失血过多而昏厥,她努力保持着意识的清醒,为的就是不让自己被俘虏,耿长乐此刻也不顾风度,手里抓着遥控器,一溜烟跑到了远处,还挑衅般对着自己不停挥舞。
她咬着嘴唇,看了看掉落脚下的手枪,犹豫了一下,还是捡起手枪,魏团长以为她还要负隅顽抗,正想破口大骂这绿衣婊实在冥顽不灵,谁料她竟然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高副官,你果然是八路的密探,可惜我没法回去告诉渡边中佐了!”她满怀怨念地瞪着耿长乐,恨不得这枪口对准的是他的脑袋。
耿长乐伸出了胳膊,在空中无力地拉了一把,张了张嘴,不知是该劝她生,还是咒她死。
“就凭你,想抓我,做梦吧!”这是她转向魏团长后,说的一句话,也是她这辈子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她那犹豫的眼神,魏团长开始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要寻死,她拿枪的左手有些颤抖,一双涂着暗绿色眼影的柳叶状细眼不时流露出恐慌的神色,人到死时都有畏惧之心,特别是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死关头,这种恐慌的感觉尤为明显。
绿小姐最终还是扣动了扳机,据说那一刻纵然冷血如斯,眼中也噙着泪水,魏团长没看清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寒风中传来“啪”一声枪响,绿小姐额头上横向爆出红白相间的浆液,她整个身体如同一扇被踢倒的门板,沉重地倒在了土坑最下面,人不管活着的时候多么神采飞扬,花容月貌,死后都是灰头土脸,相貌狰狞,她的尸体带着石块和土渣滚落下去,一路上留下血红色痕迹,等到魏团长他们跑下去,搬过她僵硬的脖子,看到她的脸已经被泥污沾染得不成样子,那里面也许有眼泪,有血浆,还有鼻涕和流出的脑子。
陈菲菲见他们回到营地,还带来了耿长乐,可他们看起来都不太高兴,她追问耿长乐到底怎么回事,耿长乐把绿小姐自杀的情况又重复了一遍,说他们已经挖坑把尸体埋葬了,没有棺材,连裹尸的破席子都没有,只是把人埋进坑里了事,又拿出遥控器,交到她手上。
陈菲菲看着这铁疙瘩,想起了那几辆同样颜色的汽车,马上领着警卫连的战士又把卡车里里外外搜了一遍,驾驶室和车厢里都没什么异常,这些地方他们早就搜过一遍了,可她这回却在其中一辆卡车的油箱跟前停住了,军用卡车的油箱内空间很大,她用手指敲击,铁皮发出咚咚的回响,这声音很不对劲,要是油箱里装的都是汽油,敲起来的声音应该是砰砰作响,同时还能听到液体咣当所发出的轻微哗啦声,可此时这声音说明油箱里装了大量的固体。
她告诉魏团长,这几辆车都不能留,为了验证自己的看法,她让人把这辆车开到了驻地外旷野中,告诉大家远远退后,然后学着绿小姐,按下红色按钮,两秒钟后,卡车油箱位置突然白光闪烁,随后众人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看到了吧?”陈菲菲指着车上燃起的冲天火光说,“绿小姐躲在那儿,就为了把你的驻地炸上天,你还挺怜花惜玉,对她的死还惋惜,如果她不死的话,现在你驻地里所有的人和东西,此刻全都飞上天了!”
“这也就是她们最后的招数了吧?”魏团长也心有余悸,没想到驻地的处境这么危险。
事情都已经办完,她也要回县城去了,临走的时候,魏团长邀请她绕着营地散步,两人专找没人的地方走,就为了如下的谈话。
魏广生:我要转移驻地了,这里太不安全,鬼子汉奸全都知道。
陈菲菲:宁文吉怎么办?你要杀了他还是放了他?
魏广生:我不知道,所以才来问你,该怎么办?
陈菲菲:这回他纵然露出不少破绽,可这些都不能成为决定生死的理由,他这个人还是藏得深,你找不到他致命的错误,就不能处置他,现在还得等等,但你必须严密监视他。
魏广生:陈小姐我知道了,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前些日子为啥会那么信任他,就因为他救了我一命?
陈菲菲笑了:你怎么知道他救了你的命?还记得在幻境里,所有人都说我是巫婆,还用朱贴的法术害人,当时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魏广生:愤怒,极度愤怒,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那感觉也如同真的一样。
陈菲菲:你怎么就知道宁文吉是否真的救过你的命?
魏广生一拍脑门:没错,也许那时我就已经在梦中了!看我回去不收拾他个兔崽子!
陈菲菲又笑了:他既然迷惑你,必然有求于你,如果你次次都把他撅回去,他自然就要动歪点子了,只是我担心,到时候你能应付得了吗?
魏广生也笑道:你是怕我被他算计后,会让你爸爸吃亏吧?我们有纪律,不能虐待俘虏,也不能随便放走俘虏,你肯定带不走他的,即使你鬼点子多,我也不会放人。
陈菲菲:我爸爸呆在这儿,其实比城里更安全,他醒来后就一直跟我说,再不想回去了,他当战俘当上瘾了!
魏广生:你就放心回去吧,我依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觉得你和八路特别有缘,那个黑小子(指耿长乐)我见过,他和你什么关系?
陈菲菲:他是我的副官,叫高二力。
魏广生狡黠地笑了:明白了,我不会强留你,即使你知道我营地的全部秘密,如果我要找你,该怎么办?
陈菲菲:薛半仙总能进城,你会找到他的。
魏广生:明白了,路上小心,一路走好。
半个小时后,乡村土路上,只剩下她和耿长乐,粪筐依然在,那台微波发射器被分拆成几块,一部分由薛半仙带回去,另一部分则在耿长乐背后的框里,这些东西被拆解得面目全非,纵然守城的伪军检查,也只能看到一堆废铜烂铁。
她手腕上多出了一块手表,瑞士的宝玑陀飞轮表,临走的时候,她爸爸陈忠海把自己一直随身所带的手表送给了她,算是做个念想,他们都知道,驻地在不久之后肯定要迁移,到时候,父女见面恐怕只能成为奢望。
落寞中,红尘路,她默念着父亲的名字,红色太阳霞光万丈,她知道父亲之后的路其实变得宽广了,但他二人相见时难别亦难,心有万般舍不得,可终须一别,她安慰自己说,父女日后若有缘,自能重逢。
乌鸦归巢,聒噪声声,耿长乐风中无语陪红颜,任凭她泪洒自己衣襟,此刻他也真正感觉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仿佛从父亲那里接过了她的幸福。
枯藤老树栖昏鸦,小桥流水绕人家,古道西风瘦,夕阳又西下,一对断肠人,茫茫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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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不死药
宁文吉感觉自己被无视了。
自从陈菲菲走后,魏团长对他的态度就一直很冷淡,以前每次开会他都要参加,可如今这些会议全都没他什么事儿了,而且会上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问别人,只得到淡然一笑,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团长了。
更令他不解的是马丽,自从上次进城打听情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马丽竟然音讯全无,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他唯一获取情报的渠道就此中断,没了情报来源,魏团长也不搭理他,这让他纵然想过去凑近乎也失去了理由。
他等马丽等得心焦,也不知道这女人去了哪儿,以前她总说自己和胡魁有交情,每次进城都是到他那儿,他也没关心过这情报到底是怎么来的,一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个把小时后,情报就从胡魁嘴里流到了马丽嘴里,这种嘴对嘴的情报传输途径,宁文吉劝自己别去想太多。
再说红美子,带着所剩的两个手下赶回永定后,又回到了她们设在县城的大本营,压鱼观,这段日子她们一直在外面对付陈菲菲,研制细胞分裂药品的任务就落在了山崎玉身上,别看他是个精神科大夫,可对生物化学也是颇有研究,进入实验室就处于全然忘我的状态,红美子对他很信任,所以潜伏驻地的时候,带去了所有的颜色小姐,等她回来以后,山崎玉的试管里已经合成出最初一百毫升的红色液体。
渡边一郎眯起眼睛,凝视着试管,透过玻璃,他看到了站在试管后面的一排中国人,这里面有胡魁,还有他的一干手下。
胡魁和他的警备队被渡边一郎叫到这个阴暗的地方,就一直战战兢兢,不晓得这位上司要他们来这儿目的是什么。
渡边一郎的确很记仇,自从上次被烧伤后,他就一直对胡魁怀恨在心,不只是胡魁,他打心眼里觉得中国人对“皇军的圣战”向来都是阳奉阴违,所以新药研制出来以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拿他们这些人来做实验。
心里虽是这样的想法,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此时他举着试管,看着里面的液体就好似宝贝一般,他告诉胡魁,这是皇军费尽心思研究出来的不死神药,只要喝下去,就能变成刀枪不入,而且永生不死,这番话要是放在自己办公室里凭空说说,自然没人会信,可在压鱼观这样邪异的地方,况且他们都知道这地方经常闹出些常理无法解释的怪事,在这样的氛围下,胡魁他们不敢不信。
这几个人每人手里端着小酒盅,渡边冷笑着挨个走过去,把试管里的药水分摊到每个人手里。
“喝吧,喝完后,你们就能变成最优秀的军人,再没人能奈何你们了!”他说。
几个伪军互相对视,谁也不敢先喝,犹豫的手一直哆嗦着,渡边恼了,连声骂了几句“八嘎”,在他淫威之下,几个人不情愿地端起杯子,一仰脖一闭眼,把手中的“不死药”喝干。
药水下肚后,最初的反应很剧烈,胡魁就感觉肚里像是一团火在烧,灼烫地令人无法忍受,他痛苦地弯腰捂着肚子,想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再看其他人也都一样,可每个人身旁都站着一名虎视眈眈的日本宪兵,手里拿着毛巾,此时把众人死死按住,用毛巾捂住他们的嘴,阻止他们吐出任何肚里的东西。
药水很快被吸收并渗入血液,灼烫的感觉顿时扩散到全身上下,每次心跳过后,都感觉火焰在顺着血管流动,他们的皮肤变得潮红,整个人看上去好似喝多了烈酒那样,热气从脚底一直向上升腾,很快所有人身上都是大汗淋漓。
这种反应一直持续了一刻钟时间,在此期间,渡边一直期待看到的身体变异的情况没有出现,只是发热,皮肤发红,连眼球都变成赤红色,随后这些症状又开始消失。
“我想看看有没有效果!”发现他们肤色变回原来以后,渡边抽出军刀,站在胡魁跟前,举刀在他前胸位置比划起来,看样子要一刀开了他的膛。
胡魁见状腿都吓软了,差点没跪倒,求援的目光投向了山崎玉,他赶紧过来打圆场说,药水虽然被吸收,可细胞中线粒体激活需要时间,现在如果开刀的话,这几个人全得当场死亡。
话虽这么说,渡边仍不甘心,还是在胡魁拇指上划了一刀,看到血滴下来,伤口并没变化才作罢。
“等药水发挥效力后,我一定要在你身上捅几刀!”渡边恶狠狠瞪着胡魁,手中的军刀贴着他的脸掠过,看得他胆战心惊,他此时在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让那团火把渡边烧死!
看着胡魁等人面色如纸,两条腿制不住地筛糠,渡边心满意足地转过身,红美子站在他身后,面沉似水。
“红姐,这几个家伙不中用,还不知要等多久,您等得起吗?”
红美子叹息道:“时间紧迫,陈菲菲和魏广生都知晓了我们的秘密,魏广生还好说,粗人一个,相信宁文吉有办法对付他,倒是陈菲菲,屡次从我手里逃脱,实在可恶!”
渡边很疑惑,既然他们都知道陈菲菲私通八路,为什么不能直接禀报田中大佐,把她抓起来枪毙就完了,干嘛还要费尽周折呢?他向红美子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混蛋!”她双眉上挑,杏眼圆睁,恨不得狠狠抽他一个耳光子,陈菲菲对微波发射器的秘密了如指掌,如果现在去抓她,红美子担心绝密武器的秘密会因此泄露,她告诫渡边,对陈菲菲,只能暗算,不作他想。
此时白小姐想出了一个主意,她的心思都在崔应麟身上,心想既然药品都是按照崔应麟的身体机能研制的,他本人又有伤口迅速愈合的本领,就想让他去,找个僻静地方,神不知鬼不觉暗算陈菲菲。
红美子觉得这主意还算靠谱,此时崔应麟就躺在隔壁,他们一直在他身上扎着管子,就为了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抽血,人体自身有很强的造血能力,只要营养跟得上,每天抽取二百毫升左右的血液不会造成大的影响,他们正是这么做的,尽管被关在这里,可崔应麟的伙食一直很好,天天大米白面地吃,时不时还有炖肉和茶叶蛋,这段日子把他养得膘肥体壮,尽管一直被抽血,可看上去依然面色红润,肌肉坚挺。
“白小姐的主意是不错,可崔应麟凭什么就得听咱们的话呢?”渡边问道。
“你别忘了红姐是干什么的!”白小姐有些轻蔑地嬉笑道,她吩咐手下把隔壁的铁架病床推过来,崔应麟的身体被厚重的白纱布包裹得很严实,看上去活像个木乃伊一般,据说这样能在长期卧床的时候保持肌肉张力,只有手腕露出皮肉,那是为了抽血方便。
“保养得很不错,”红美子满意地看着床上人,暗想飞鸟白羽不愧是自己的影子,这件事她已经酝酿多时,这些保养的手段也是有意为之,要暗算陈菲菲,除了他崔应麟,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紫小姐虽然身手矫健,毕竟是女儿身,力量无法和耿长乐相提并论,而崔应麟的身体无论各方面跟耿相比,都毫不逊色。
“你准备得很充分。”她职业地朝白小姐露出一丝微笑,表面看彬彬有礼。
“红姐,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您要给他脑子里植入除掉陈菲菲的指令!”白小姐说。
“这有何难!”红美子嫣然笑道,随即抬头瞄了眼顶上的大鸟笼,这个鸟笼一人多高,顶端有黄铜挂钩,钩子上还挂着铁链,铁链通过滑轮和地面相连,这鸟笼周围都被蓝布裹得严实,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她看到鸟笼仍在,口中轻轻呼气,扭动腰肢来到崔应麟床边,双手托住他的腮帮子,十根如细葱般水灵的纤长手指在他脸上轻巧地揉搓着,耀眼的红色指甲盖在他的瞳仁里映射成利箭形状。
她一口接一口地朝他脸上呵气,从朱唇皓齿中流露出的气息香若兰芝,又温热潮湿,带有一股若有如无的药味儿,崔应麟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味道很舒服,女人的气味让他体内的神经酥痒难耐,又动弹不得,血液中涌动起一丝淡淡的暧昧感觉,就在这种感觉的包围下,他有些晕眩,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的意识偏离了焦点。
渡边出神地凝视着这对男女的默默对视,他们没说一句话,只是眼神交汇,千言万语化作目光如水,或者拆算成数字脉冲随着脑电波填充到崔应麟心中。
几分钟后,她的手指放开,一把推开他,再看崔应麟,好似灌了水的麻袋一般,身体软塌塌贴到床上,看他额头上汗津津的,眼神中流露出恐慌和愤恨。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故事已经灌输完了。”红美子长出一口气。
“这就完了?”渡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美子告诉他,仅通过刚才几分钟的接触,她已经诱导崔应麟幻想出了他弟弟崔应龙死亡的全过程,在这段想象中,杀死崔应龙的人就是陈菲菲,作为旁观者,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被绳子拉住脖子,拽进水里淹死。
“陈菲菲哪有那本事,杀死他弟弟的应该是高副官吧!”渡边不以为然,他觉得这两个人中无论哪个在世界上消失对他都是好消息。
“一定要让他认识到陈菲菲才是最大的敌人!”红美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强制下了命令,他也只得缩起脖子不再言语。
不过他这回总算见识了这位专业的意识入侵者到底拥有多大的魔力,只要捧着对方的脑袋看上几分钟,就能让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办事,这本事很吸引人。
红美子办完这件事,本打算推走崔应麟,谁料他突然喊了一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可你们不知道。”
红美子和渡边听罢都愣住了,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崔应麟随后只说了一句话:“县衙门监狱里,天牢内一号还在吧?”
渡边一听此言,身体顿时颤栗起来,要知道那个地方,曾经给他带来过非常恐怖的经历。
那还是日军刚攻克县城的时候,渡边奉命接管县衙门的监狱,永定的县衙自从前清一直沿用到民国,后来改成了县政府,监狱的位置也一直没变过,这所监狱也位于城北偏僻地带,灰暗阴森的高墙让人望而却步,渡边那时刚来本地,只是找到了监狱位置,就迫不及待进去清点人数。
其他牢房的犯人都好说,所有的监狱都一样,把人关在铁栏杆后面而已,他一路走过去,当时身后跟着的还是王桂芝,拿着犯人花名册给他过目,一路往里走,光线越来越暗,空气也越来越冷,狭窄的走廊里充斥着压抑的感觉,就好像进入了逼仄的防空洞。
走着走着,前面路似乎到了尽头,脚下的石板砖上堆积着厚重的尘土,走一步黄尘弥漫,看起来很多年没人来过了,面前一个石门洞,抬头还刻着几个古旧的字,他看不清那是什么,就回过头来问王桂芝。
那时王桂芝还不是侦缉队长,只是城里一个小混混,借着日军进城,上杆子当了汉奸,正想靠着这个光宗耀祖,也是得意地忘了形,猛一抬头,看到上面刻着“内一号”三个大字,顿时面如土色,身如筛糠,不敢再往前走了。
渡边觉得他表现的很反常,刚才在那边巡视的时候还趾高气扬的样子,王桂芝悄悄告诉他说,这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天牢内一号,他们本地人都知道,据说里面偌大的地方只关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从前清一直关到现在,据说他被关进来的时候,运来的冰块足足两大车,这些冰块堆积在阴冷的牢房里终年不化,一直冷到现在,谁也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岁,也不知其生死,唯一清楚的,就是这天牢内一号分明是永定城的禁地,看地上厚厚的尘土,就知道多少年都没人来过了!
他打量着面前的牢房,这间和其他都不同,可以说非常特别,因为牢门根本没有栏杆,用的是一整块生铁铸成门板,牢牢嵌在青砖墙上,这扇大铁门厚重无比,拳头敲上去根本没有回音,触之冰冷无比,上面雕刻着狰狞的兽头。
不知怎的,一站在门口,他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慢慢升到头上,不知这冷气从何而来,只感觉心里莫名地恐惧,可他还是硬着头皮要取钥匙。
王桂芝劝了半天,可渡边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觉得所有汉奸都是软骨头,他们的畏惧不过是种迷信而已,向来标榜为“大日本皇军”的他根本不怕,在他的严厉呵斥下,王桂芝战战兢兢拿来了钥匙,这钥匙上布满锈痕,表面异常粗糙,他用手指搓了几下,发现红褐色的铁锈把钥匙两面都蛀透了。
钥匙根本插不进锁孔里,他恼羞成怒,正打算派人运进炸药,强行炸开铁门,就想看看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猫腻,当他在天牢内一号里挥舞着军刀叫嚣的时候,突然被王桂芝轻轻推了一下,回头一看,见他此刻脸都发绿了,额头上不停往外渗着豆大的汗珠,嘴唇不住地哆嗦着,一根指头指向铁门里,示意他听里面的动静。
渡边看出他是真害怕了,心里也有些发毛,静下来耳朵趴在门板上,听到铁门里面沙沙作响,声音不大,但是听得很清楚,仿佛几百只手在门上轻轻搓个不停,此刻他和里面的“人”就隔了一扇门,但彼此看不到对方的长相,沙沙的声音响个不停,他感觉心脏仿佛都停止跳动了,可随后更令人胆寒的事发生了。
当时他还趴在门板上,倒是身后王桂芝发出一声尖叫,他这才发现从门缝里一只白色的手正往外伸,他知道这铁门极为坚固,铁板和门缝之间的间隙也非常窄,按理说,但凡有点厚度的东西,都不可能从这么窄的缝里冒出来,可他二人此刻都看得真切,从缝里伸出来的就是一只人手!
这只手动作很慢,但没过多长工夫,连同胳膊带肩膀就都冒出来了,半个身体从门缝里就这么轻飘飘地爬出来,这分明是个“人”的相貌,只是脸上一片白,没有头发眉毛,也没有五官,身体通体都是白的,又轻薄如纸。
他们两个哪见过这场面,当时都傻了,半晌不能动弹,倒是那个白色人影闪现片刻后,毫无征兆地就消失了,如烟般毫无痕迹,但是铁门后不断传来的百爪挠心般的沙沙声,又不断提醒他们什么东西就藏在门后面!
渡边和王桂芝相互对视,刚才的场景他们都看得真切,此时渡边才意识到他所言非虚,这间天牢内一号里面所关押的东西,的确不能用常理解释,他俩再不敢逗留,后来渡边又找其他人问过,这才知道里面关的人叫张排梦,听名字倒挺平常,可此人早已不是人,正因为诡异,百年前就有高人用符咒贴在了牢房里,成了鬼狱,这么多年来无人敢靠近,他听罢又惊出一身冷汗,随后找来工匠,用木板把这间牢房彻底钉死,再不打算踏进一步。
刚才听崔应麟提起此事,又勾起他恐惧的回忆,崔应麟早看出他心存畏惧,兀自冷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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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结束,明天开更 天牢内一号 有人捧场,我很欣慰!
第三十八章 天牢内一号
两个小时候,张排梦逃狱的消息在永定城大街小巷传开了,城里顿时炸了锅,老百姓们多少年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了,可这名字不出则已,一出就是事儿。
伪警察们神色慌张,也是多少年都没上过身的武装这回全都派上用场了,尽管全副武装,但神色慌张,要面对什么东西他们心里根本没底,这群人惴惴不安心里揣着兔子一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转悠。
县政府里也乱作一团,由于日军进城后,监狱就被宪兵队接管了,因此张排梦逃狱的事儿责任牵连不到他们身上,但城防司令部下了命令,要维持城里秩序,耿长乐也被渡边叫走去参加警戒会了,陈菲菲由于身孕愈发沉重,被特批可以待在家里不用出门。
毫无疑问,这些消息都是渡边放出来的,永定监狱不归县衙门管,监狱里出了什么事儿全是胡魁一人说了算,胡魁是谁?渡边想想就笑了,消息也是他们编出来的,越吓人越好,就为了引起全城恐慌。
不过消息已然传开,关于张排梦的传言在永定大街小巷也炒的沸沸扬扬,因为大家都知道,逃狱的根本不是人!这是名副其实的鬼逃狱。
在回来的路上,陈菲菲听到了各种版本关于他的传说,关于张排梦其人其事,也就有了大概的了解。
此人是清朝中期永定的术士,也就是嘉庆年间,距现在一百多年,据说他道行不浅,法力不凡,能查人所想,观天知地,在城里很有名,靠着给人算命卜卦,他挣了不少银子,每天找他算命的人络绎不绝,在他家门口排着长队,甚至还有京城来的贵人,专程到小县城里找他问卜。
凭着这手绝活,那些年他在城里红极一时,不说别的,他卜卦的确很准,问卦之人来了,还没张嘴,他就能算出那人想问何事,随即答案脱口而出,令人称绝,可过了段日子,怪事就来了,因为有人发现他每天夜里占冥卜。
所谓“占冥卜”就是夜半三更时分,卜卦人给鬼魂算命,按理说幽冥之物既已身死,本已无命可算,可冥卜就是给鬼魂卜算哪里有新死之人,让鬼魂可以去找阴尸附身,或者谁家有人阳气不旺,也可以让鬼魂去附他的身,作为回报,鬼魂赠给他阴阳眼,能看凡人所不能见之物,助他卜算绝于天下。
但凡有人富贵,就有流言蜚语,早先人们听了,只是付之一笑,觉得纯粹嫉妒,可县里真有帮身上闲得长毛的后生,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成天就猫在他家门口,整天盯着他一举一动,心里想的是寻出他些弊病,讹他一笔钱财而已,就没想到有天晚上,真发现他偷偷溜出门外。
这帮后生一声不吭,偷偷跟在他后面,见他一路向北,直奔城北乱坟岗去了,这帮人跟在后面,心里开始发麻,不知道大半夜的,一个算命的跑到乱坟岗去干嘛,那儿埋的都是死人,难不成他真的给鬼魂占冥卜了?
就见张排梦蹑手蹑脚上了乱坟岗,随后径直来到一所新坟跟前,这座坟是白天刚刚葬下的,坟里面埋得是一户土财主家的庶出二小姐,因为婚配不合心意,上吊寻了短见,这张排梦蹲到坟前,双手并用,刨开坟头一角,他动作飞快,如鼹鼠掏洞,没多久坟头竟被他挖开,后生们不敢上前,都躲在几丈开外的大石头后面,也不敢打灯笼,那晚本就没有月亮,坟地里黑漆漆很渗人,也就是仗着人多,他们才敢夜里在此逗留,倒是张排梦毫无惧色,跪在挖开的坟里头低头小声不知在和谁说话。
说了一会儿,他不吭声了,后生们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聚拢视线,想看清他到底在干嘛,却发现他此刻竟然趴在了坟坑里,身体上下起伏,还喘着粗气,他们都清楚,躺在棺材里的可是个年轻女子,看他的动作,都以为他趁着天黑没人,在和女尸干苟且之事,这帮人心想总算抓住了他的把柄,吆喝着一哄而上,想来个人赃俱获,可当他们跑到坟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只面对着一具衣冠不整的女尸,张排梦早就不知去向。
后生们以为自己遇见鬼了,一个个大呼小叫一哄而散,天明后又回来,发现女尸的脑壳竟然被硬生生锯断,这位二小姐的脑袋凭空断成了两截,天灵盖带着头发被扔到了几米外的沙土地上,而脑门以下还有脸的部位血肉模糊,最关键的是,她的脑子没了!
这些后生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再不敢想什么讹钱的事儿,一群人愣在坟头半晌不敢动弹,差点没尿了,后来总算有人明白过来,到衙门报了官,县太爷一听也觉得古怪,派了捕快把乱坟岗上的坟头挨个刨开,然后开棺验尸,这一验不要紧,发现基本上所有的尸体,脑壳都被人开了瓢,人头都成了空腔,脑子全都没了。
事儿闹大了,满清一朝,对民间言论控制极严,官府对民间各种能人异士更是一百个不放心,张排梦的事儿要是捅上去,满衙门的大小官员都得吃上连坐的官司。
县令听了捕快的报告,在大堂上也坐不住了,本想立刻缉拿张排梦,可无凭无据,不好拿人,就派出捕快带着几个精壮衙役,夜里埋伏在乱坟岗上,就等着他再次现身,那段日子也赶上城里见天死人,这地方每天都能添上几座新坟,到了这天晚上,张排梦又出现了。
和往常一样,他刚挖开坟头浮土,衙役们一拥而上,带着绳子铁链,想把他缉拿归案,可奇怪的事儿出现了,尽管张排梦不会武功,可衙役们愣是近不了他的身,他们出招,他就有接招的办法,每次都比别人快一拍,衙役们人多,力壮,反而占不了上风,几个回合下来,这帮衙役捕快心里也发慌,都觉得张排梦是不是鬼魂附体,根本奈何不得。
就在这时候,还是一干老捕快想出了办法,他们找来几张大网,蹲在树上层层叠叠往下撒,纵然张排梦未卜先知,能躲开一层,可大网层叠而下,他躲得开一层躲不开另一层,这几张网罩下来,把树下所有的衙役还有张排梦本人都扣在网底下,县太爷这次是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妖人捉拿归案不可。
大网之下,所有人都堆在一起,衙役们举着灯笼火把,分开众人,最终十几条胳膊把张排梦压在下面,有人取来拇指粗的麻绳,牢牢捆好后押送县衙。
县令升堂审问,他自然百般推诿,说自己当时魂不守舍,根本不知道在干什么,县令哪听他这一套,由于人赃俱获,他纵然不承认也不成,,说自己和幽冥通灵,使用妖法惑众,当堂定下死罪,斩立决,枭首示众三天。
早年间,永定的刑场就设在城北,离乱坟岗不远,斩首张排梦那天,城里万人空巷,老百姓们都想看看神算子张大仙被斩首是个啥样子,本来一直冷僻萧条的城北那天一下热闹起来,可说是百年来人最多的一天,所有的茶馆都坐满了人,茶馆里坐不够,人就往茶摊上挤。
斩首本身没什么可说的,就和普通人一样,咔擦一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些话他都没说,那天的张排梦就好似丢了魂一样,失魂落魄耷拉着脑袋,任由刽子手提溜起小辫子,鬼头大片刀横扫下,身首错位,人头落地。
他被判的是枭首示众三天,也就是说,三天之内,尸体和人头都得挂在刑场上,以儆效尤,吓唬老百姓,当天下午,他的尸体和脑袋就已经被钉到了两丈高的木头架子上面。
当天看热闹的时候,就有人说张排梦既已通灵鬼神,他身首分离,晚上一定会有怪事发生,旁人不信,因那行刑的鬼头大刀最是僻邪之物,刀锋之下,魑魅魍魉全都得断魂,因此就有人互相打赌,真有闲人半夜不睡觉,守在刑场上等着看闹鬼。
要说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辛苦的等待终于换来了回报,那天晚上真就出事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刑场上闹鬼了。
当天晚上真有人在刑场守夜,虽然打了赌,装大胆,可晚风一吹,月光被乌云遮挡,偌大的广场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另外还有具掉了脑袋的尸体,旁边就是乱坟岗子,树上的猫头鹰再不合时宜地交换两声,守夜人就感觉两条腿快不是自己的了,他哆嗦着守着一盏破灯笼,心里也盼着黑夜赶快过去,最好是一夜相安无事,到了天明认赌服输,也就得了。
可老天爷决心让他赢!
到了夜半三更的时候,他本人也困得快熬不下去了,半耷拉着脑袋,枕着胳膊昏昏欲睡,此时一阵阴风吹到脸上,这股风和平时夜风绝不一样,那感觉阴森森的,冷中还带着一股霉腐的味道,他的脸被阴风吹过,激灵一下清醒过来,就听背后什么东西正轻轻敲打着木桩。
那声音很有节奏,“吧嗒、吧嗒”连续地响,他心想那木桩就是挂死人尸首的,谁会大半夜跑到这儿来消遣,想回头看看又不敢,只感觉那阴风吹得一阵大过一阵,他寻思莫非是风吹死人摇晃?尽管害怕,可心里那股好奇劲儿还是催促他扭过头去,这一看,差点没把他的胆给吓出来。
就见张排梦的尸体挂在木架上,的确被风吹得晃动起来,来来回回双脚碰到木架发出声音,这倒不打紧,他看到死人身旁隐约围了一圈人,影影焯焯的,不下上百,这些人都穿着白色长袍子,衣服长的一直拖到脚底下,关键是看不到他们的脚!
要说衣服长,把脚遮住也就罢了,守夜人是仰着头看的,因为这些“人”所站的位置都和张排梦尸体一个高度,离地都在一丈高之上,空荡荡的白袍子上面挂着个同样白花花的脑袋,从头发上看男女老幼都有,可都背对着自己看不清他们的脸。
呼呼风声中,隐约还传来低沉的哭声,声音很小,刚才他背对着木架子的时候都没有听到,此刻也是屏息凝神,一点大气都不敢出,这才听到如此令人心悚的哭声。
守夜人这下慌了,心想自己真是遇到鬼了,这不就是百鬼哭坟么?只不过尸体还没入殓,这些鬼迫不及待地跑到刑场上来哭了?眼看着这些白衣怪“人”手拉手站成一圈,开始围着尸体旋转,转速越来越快,最后快得令人目眩,他再也看不清那些“人”的具体形象,只感觉到一股白气围着尸体如旋风般飞舞,那样子诡异之极。
守夜人呆呆看着头上的场景,此时他都忘了自己还有两条腿,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声不响扭头就跑,跑得时候还摔了一跤,随后就是连滚带爬直奔县衙而去,到了衙门尖叫一声,随后昏厥,被人连喷了几碗凉水才醒过来。
惊魂未定中,他把自己所见的都讲给县令听,官府一听也觉得怪异,县令命众衙役带齐了家伙,其中还包括两把火器,全副武装赶到刑场,此时偌大的刑场上只是挂着一尸一首而已,没见到他所说的百鬼哭坟的场面,但是他们在尸体脚下的地上,却看到了大把纸钱,夜风徐徐,纸钱被风吹动,呼啦啦打着旋子飞舞,活像他刚才描述的场景一般。
谁都清楚,犯人斩首示众后,在没入殓以前,是不准在刑场上撒这东西的,而且守夜人走的时候还没有,是谁撒在这儿的呢?官府众人谁也不知道缘由。
那会儿崔应麟还没进京城,和他兄弟一样,也已经是县城里小有名气的术士了,县令无奈之下,只得请来他,破解张排梦尸体招鬼之谜。
崔应麟命人把尸体解下来,研究片刻后告诉县令,张排梦与鬼魅暗通款曲,死后自然有灵异之物前来哭坟,要想保全县平安,此人的尸体就不能土葬,因为一旦葬入坟头里面,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每天都会绕坟环立,长久下来,整个永定县的风水都会受影响,要想解决他的问题,必须把尸体烧掉,而且烧成骨灰之后还不能随便撒到外面,必须由他来处理。
当时县令早被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听他怎么说怎么有理,干脆就托付给他全权处理此事,崔应麟就把尸体用炼人炉烧成灰烬,随后把骨灰装进一个灰色的瓦罐里,用滩头泥把罐子封死,并在罐子上贴满了黄纸符咒,据说在烧炼张排梦的尸体之前,为了让他永不超生,崔应麟还抽走了他身上的大筋,把这根筋连同骨灰一起放进罐里的,传言到了这个阶段就分成了许多版本,有的说崔应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挖出了张的脑子,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所有传言都统一起来,就是关于这个瓦罐是如何处理的,所有人都知道,它被关进了衙门的监狱里,在县城监狱最深最阴暗的地方,特意建了一个“天牢内一号”,按照崔应麟的要求,内设大铁门,还运来几大车冰块,将里面的温度冷却到最低,就专门封存这个瓦罐,按理说人已经死了,找个地方埋了也就是了,可张排梦的骨灰也通鬼,因此只得永远把它封存起来,崔应麟因为破解妖人有功,县令给朝廷上表请赏的时候,提起了他的名字,又说他精通天文地理,朝廷对他很感兴趣,提拔他进京做事,在去京城钦天监任职之前,还特意交代过,万万不可打开牢门,更不可打开瓦罐上的符咒,否则立时吸引来八方厉鬼,永定城风水不保,后来由于这些话成了以钦天监监正的身份所说的,分量自然十足,百年来,从没人动过铁门一下,这个地方也快被人遗忘,但今天突然冒出死人逃狱的消息,自然引得人好奇中又充满恐惧。
关于张排梦到底怎么逃出来的,现在还是一个谜,谁也猜不出,甚至想不明白,莫非崔应麟的封印失效了?人们在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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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结束,明天更新 乌崽 话说刚才翻看了下第三章剩余章节,都是半年前完成的,匆匆看了一遍,还觉得挺那个的
第三十九章 乌崽
耳边灌满了议论,陈菲菲匆匆赶回家,坐在太师椅上,心里依然忐忑不宁,觉得这件事甚是蹊跷,按理说一个死了一百多年的人,是不可能复活的,可在潜龙脉里亲眼目睹了崔家兄弟起死回生,又让她觉得永定这地方异事甚多,难保不会再出个不死妖人,可消息都说张排梦已经被烧成了灰,难道死灰也能复燃不成?她心里实在想不明白。
此刻家里就剩下她一个,这段日子她给老长工们放了长假,一是担心自己家里不太平,紫小姐已经袭击过一次,要是再有个什么小姐进来,怕长工们不明就里被她们灭口,其二是她和耿长乐一样,实在不是使唤别人的命,她觉得家里只有他们两个,心里反而踏实些。
没事的时候家里没人心里踏实,此刻就开始忐忑,自打她一踏进家门,天上的云朵就开始聚集,黄闷闷的颜色,似乎裹挟着风沙,山雨欲来风满楼,没过一会儿,就开始起风,冀中的春天就是这样,只要天色一泛黄,风沙就开始贴着地皮跑,细碎的沙粒打在脸上,刀割般疼。
坐在太师椅上,听着枝条拍打在窗棂上的啪嗒声,她心里的慌似发芽的草,又似风中行船,一浪高过一浪,恍然间,她感觉门外好像站着什么东西!
由于古式的木门上面有镂空,镂空的部位贴有黄表纸,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她站在屋里不敢开门,但透过毛蒙蒙的纸张,看不到什么黑影之类,只听到硬邦邦的东西摩擦着门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同时一股寒意透过门板渗透到屋里,让她浑身发冷。
那东西贴着地,发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听起来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正琢磨什么怪物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跑到人家里作怪,突然一个黑影从门外晃了一下,接着黄表纸的门棂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出”字影,这个字持续了约莫十秒钟光景,然后就消失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刚才没看错。
“什么意思?”她反复问自己,得不到回答,“莫非是天启?”她打心眼里不信这个,可这个字该如何解释呢?眼看着外面风沙减小,她潜藏多日的二百五性格开始冒头,“管它三七二十一呢,我还真得出去看看!”她心想自己身为县长,此刻更应该守在衙门里,而不是躲在家里门后瑟瑟发抖(其实是因为衙门里人更多)。
想到这里,干脆壮着胆子推开木门,却发现庭院里什么都没有,心想刚才兴许就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只是天色依然阴沉,她捧着大肚子,缓步来到门口,正好看到一辆黄包车停在跟前,车夫是个高个子壮汉,头上顶着白毛巾,脸色晦暗,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抽烟。
“去县政府!”她心里有事,根本没留意车夫的长相。
车夫很有力气,拉着黄包车跑得飞快,可正走着,她感觉不对劲了,县政府在城南,可那人却拉着自己往城北去,本想骂他不认识道还敢出来充数,可从背后看到这人的宽肩膀,她又疑惑了,总感觉拉车人这么眼熟。
坐在车上,不祥的预感开始涌现,这次她本人被劫持了!车夫一路往城北跑,她想喊,挣扎,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昏黄的风沙和张排梦的逃狱把街上所有行人都赶回家里,只有她一个不知死的女人敢在这时候出来游荡。
很快到了城北荒地,眼望四周,真是一个人影都见不着,车夫停下脚步,摘下头上白毛巾,原来是崔应麟。
“咱们又见面了!”他微笑着说道。
“怎么又是你?”她怒目而视,一直以为他在日本人手里被折磨死了,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深怀敌意。
“还有点帐得和你算算!”崔应麟说。
“咱俩没啥交情!”陈菲菲听他说话就没好气。
“我也不让你做个冤死鬼,实话告诉你,我兄弟的帐是算在你头上的,今天我得和你做个了断!”崔应麟冷冷地说道。
陈菲菲听他这么说,心里倒不生气了,只是感到心寒,她记得崔应龙死的时候,他还处于昏迷状态,根本不可能看到发生的情况,而且他们从地穴逃生的时候,不管是野口谷河的军刀还是激流的漩涡,多么凶险的环境,也没人放弃他,直到把他带出绝境,又找医院给他恢复,可他醒来后,想到的竟然是找自己的恩人报仇,也许有人对他说了其他话,可她不知道,也不关心,只觉得眼前这个相貌堂堂的小白脸竟然真是个白眼狼,自己救他简直是犯贱。
“今天你必须死!”他张开双臂,慢慢向她靠近。
看他目露凶光的样子,她就知道今天凶多吉少,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哭天抢地没人救,她现在怀疑什么张排梦逃狱的传言就是个阴谋,此时只能骂自己脑子太笨,对这些消息根本就没仔细想想,渡边一直对自己怀有敌意,而且和红美子穿一条裤子,她刚从驻地惨败而归,自然也对自己恨之入骨,那个传言分明就是他们放出的烟幕弹,为的就是扰乱县城的秩序,包括把耿长乐叫去开会,把他从自己身边支开,让崔应麟浑水摸鱼,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直骂自己怎么早没悟透!
只是出现在门上的“出”字,她还没参透其中的奥秘,她家院里没人,这是肯定的,那个字只能是摩擦门板的东西弄出来的,由于没见到那东西的真容,一切都是未知。
在短暂的时间内,她脑子里飞速闪过这些东西,此刻她惊慌地忽闪着如水般清澈的大眼睛,崔应麟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脖子旁边,眼看双手合拢,她的脖子就会被拗断。
“放心,我只想报仇,不会让你受太多苦的!”他冷笑着说道。
“我的确不用受苦,不过你得吃点苦头了!”她也同样报以冷笑,手伸向自己怀里。
崔应麟听罢就愣住了,没想到她临死前还故弄玄虚,不成想她随即就从衣服里拽出一个黑色的小人来,不到两尺高,身体软绵绵的,看着就像巫蛊诅咒所用的布娃娃,这时候他刚好逼近到她身旁,他们的脸距离不过一根胳膊的长度,于是她把这小人随手就按到他的脸上。
此时他依然没当回事,想当然地觉得布娃娃根本就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却不知这个小人另有玄机,从驻地回来后,她按照所看到的红色小人形象,又做了一个同样模样,只是体型略小些的黑色小人,把田王庄收集到的对光线敏感的电元件塞到了小人体内,同时加装了电池和电磁铁,因为黑色更能吸收光线,所以这个小人对光亮更加敏感,她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乌崽”,就是黑色的小崽子的意思,做成以后,她就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平时就踹在怀里,就打算关键时刻救命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乌崽”果然灵敏,一出手就像吸铁石一样,摊开四肢牢牢抱住了崔应麟的头部,它的体型刚好一尺多点,整个身体恰好罩住崔的脸,而且两只胳膊伸进他耳朵里,两条腿还卡在他喉咙口位置,让他无法呼吸。
趁这个机会,她赶忙往回跑,但挺着大肚子,跑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
崔应麟没想到这黑乎乎的布娃娃还能动弹,忙不迭去抓它的腿,先得喘气再说,那东西本是靠光敏电部件做成开关,一旦遇光就带动电磁铁吸合控制手脚运动,力量非常小,像崔应麟那样体格的,胳膊挥舞一下,就能把乌崽打出去老远。
陈菲菲跑了几步,又停住了,她似乎并不想趁这个机会逃走,事实上就凭她的体力,没怀孕的时候也跑不了,只见她胸有成竹地站在那儿,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墨绿色遥控器,这东西是从绿小姐尸体上拿下来的,控制汽车油箱里炸药的遥控器。
她把遥控器也做了改造,在人偶里做了个能让电池短接的开关,这开关平时都是张开的,只有收到遥控信息后,才会闭合,随即电池就会短路,然后爆炸。
此刻他正好推了一下脸上的乌崽,黑色人偶在脸上位置变动了一下,在眼前露出一条缝,正好看到她举着个绿色铁盒子对着自己微笑。
崔应麟没见过遥控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冲着自己笑,就感觉她笑容里暗藏杀机,随即看她手指轻动,按了下绿盒子上的红按钮,紧接着,自己的脸就炸开了。
陈菲菲所在的位置,也是经过测算的,她跑到和崔距离五米多远的地方,就停住,在这个距离,电池爆炸的火焰不会伤到她,而遥控器的信号又足够强,眼看着崔应麟瞬间就被火焰吞没,他本人则在大火中挣扎,发出低沉地嚎叫,活似一条饿狼。
“这回看你还能咋办?”她轻蔑地朝火中啐了口吐沫,心说就你这样的,还想暗算我?这次就算不烧死你也得让你以后没法见人!
陈菲菲离开的时候面带得意之色,大摇大摆,对身后苦苦挣扎的崔应麟不屑一顾。
再说崔,身上的大火烧了不下一刻钟,才逐渐熄灭,主要是身上的衣服都烧光了,火焰没燃料,自然就熄灭了,要是普通人被烈火灼烧这么长时间,身体早就化成焦炭了,就算命大些,身上皮肉也会变得焦臭不堪,可崔应麟体内的细胞具有极强的再生能力,火焰刚熄灭的时候,他看上去就像一头被烤得半生不熟的剥皮羊,半个小时候,皮肉就重新生长出来,依然是那副模样,只不过皮肤颜色变得和乌崽相似,因为先前的软组织燃烧生成了碳,在细胞重新分裂的时候,这些附着在体表的碳只能被吸收,从而遍布在皮肤表面,再也无法清除,先前陈菲菲管那个布娃娃叫乌崽,其实此刻,他才是真正的乌崽。此外他身上还无一丝可蔽体,只得从黄包车里寻出个垫子放在下腹,随后抱着垫子找到一滩污水,照出自己漆黑的脸,还有落寞的表情。
“这个女子真不是常人!”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他自言自语,心想难怪自己躺在压鱼观的时候,就总听白小姐谈起这女人,说到她诡计多端,极难对付,这回自己算是真切见识到了,他本是信奉方术命相的人,更愿意相信她是冥冥中上天保佑,总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按照命相所说,她这样的属于天罩鸿运,如果执意和这样的人作对,那分明是自己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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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完毕
第四十章 扭曲的世界
就在当天晚上,耿长乐夜探压鱼观。
他还记得自己回来后,看到陈菲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怀孕的女人脾气本来阴晴不定,再加上他们时刻置身其中的危险境地,让她的情绪更易波动。
白天他被渡边叫去开所谓的“警戒会”,其实啥内容都没有,听陈菲菲说完自己的经历,他也觉得所谓张排梦逃狱的传言就是个阴谋。
当夜,压鱼观外寂静无声,暮春时节,百花怒放,晚上的风也变的暖熏熏醉人心脾,提鼻子一闻,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临行前陈菲菲一再交代他,压鱼观内危机重重,要他一定小心,甚至含泪托着他的两腮凝视双眸,说自己和孩子都要等他活着回来,他觉得这女人最近情绪是不正常,时而冷静时而疯狂。
沿着墙边转了一圈,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他本想走正门,又怕里面真的有人监视,就沿着墙根找了处僻静地方,翻墙跳进院子,一开始手电筒都没敢开,摸黑前行,蹑手蹑脚来到正殿,感觉院子里确实没人。
到了屋里,推开手电,只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阁楼上还留了一只石狗,这回上去找时,只闻到满屋臭气,其他什么都没有,传言经常出没于此的鱼妖,融化到了空气里,可其他地方还能有啥玩意儿可探呢?
楼上一无所获,只能回到院里,那三口水缸不知什么时候又蓄满了水,说明平时这里有人出没,这倒是此行一大收获,既然有人,不知躲在哪里?难道他们会土遁不成?
正当他在院里揣测的时候,忽听得身旁杂草丛里窸窣作响,定睛细看,只见里面有个东西在动,远远看去,那东西黑乎乎的,像狗又像猴。
他暗自吃惊,心想压鱼观里出怪物,那怪物肯定和日本人有关联,拿起手电顺着出声音的地方照过去,正好看到几个狗脑袋在草丛里张望,这些狗头几乎贴着地皮,身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抬不起头来,但是手电光打到它们身上,几条狗没一个吭声的。
由于手电筒能聚拢的光线强度有限,站在原地他没法看清那些狗身上压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等他赶过去,发现几条狗已经挪走了,速度很慢,他数了一下,大约有四五条狗,它们始终围成一个圈,这几条狗体型怪异,并且散发出强烈刺激性的味道,让他不由想起了石狗。
记得假崔应麟曾说过,这物本是用来压镇鱼妖的法器,普天之下,只能有一只,可眼前这几条都跟那天看到的差不多,又该如何解释?转念一想,其实答案也简单,他人都是假的,说的话自然也是假的,那天在楼上,由于空气中掺杂着非常复杂的气味,所以鼻子分辨不出石狗到底是什么味道,此时在院里,没有其它气味干扰,他感觉这些狗身上的气味,很像是某种化工品,应该就是甲醛,这也是山崎玉解剖室里常年弥漫的味道。
这群石狗一直向前慢速“蠕动”,耿长乐在后面追,就想看看压在它们背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走着走着,几条石狗突然消失了,他不相信自己又出现幻觉,快步赶到最后看到它们的地方,发现脚下竟然是一口深井,井底隐约传出低沉的轰鸣声。
“就是这儿了!”趴在井边他心说要有人的话,肯定也躲在下面,那几条狗就这么直愣愣往下面栽,想必下面摔不死,于是也打算跳下去,可井底也是漆黑一片,心里又有点发怵。最后他想了个办法,以双手扣住井沿,身体先探进去,然后松开手,随即落到井底,底下果然是沙土地,很软。
站在井底,他又想起假崔应麟曾说过压鱼观里有口井,最早正是压鱼所在,要真像他说的那样,自己此时此刻就应该踩在妖怪身上,又一想对这些话不能认真,鱼妖都是假的,可周围的确有频率低沉的轰鸣声,好似重型卡车开过的感觉。
他打开手电筒,顺着声音的方向一路走去,几分钟后,眼前的光线渐渐明了,而且这里比上面更显得温暖潮湿,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味道,复杂而活跃。
前方是个宽敞的大厅,就位于压鱼观正下方,他没想到这座古旧的建筑底下竟然别有洞天,看头顶上石板中密布的青苔,他推断这原本是个普通的地窖,后来被日本人改装成了地下工厂,整个地洞的长宽都被扩展了好几倍,新挖出来的黄土就随意堆放在厅堂角落,穹顶的颜色都不一样,越新的颜色越浅。
说它是地下工厂,倒不如说它像个地下修罗场,头顶上挂着好几盏高瓦数的水银灯,把偌大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这地方到处都是铁笼子,笼子里关着大大小小的狼狗不下一百多条,除了狼狗之外,还有兔子和猴子这些体型较小的动物,这些铁笼都是手提的,随意堆放在角落,在这些铁笼中间,不时看到手握冲锋枪的日本兵,往来巡逻,他不明白这些军人守在一群动物中间能做什么?
在密密麻麻的铁笼中间,他发现了那几只石狗,这会儿他终于看清楚,原来它们身上所背负的,正是张秋芳的头!不过她的人头并非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而是被装在密封的玻璃罐内,这罐子周围还连接着很多黄色胶皮管,大罐子顶端还有个小罐子,里面装着无色的水,还有个压缩机正有节律地做着活塞运动,不断把水顺着胶皮管压进她的脑袋里,这原理就和庞博背后的玻璃心一模一样。
四条石狗就像是汽车的底座,它们并排而行,架着这套脆弱的玻璃器皿,由于身体受限,只能用爪尖贴地而行,步幅小,速度可不慢,而且走得还挺稳。
在张秋芳死后,他还是第一次和她又见面,几个月的功夫,她的头发已经全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脑壳,曾经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现在皮肤常年不见阳光,早已变得枯黄黯淡,而且她始终闭着眼睛,要是没有周围那些瓶瓶罐罐,谁一眼看过去,都以为这分明是个死人,她的脸收缩干瘪得厉害,纵然远远望过去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耿长乐惦记着张秋芳,因为听陈菲菲说过,正因为她的存在,他们的意识才不断被人侵入,不管是压鱼观还是驻地,他觉得自己这趟没白来,如果能把这颗头颅打碎,不但能把张秋芳的痛苦终结,最关键的是能解除高悬在他们头上的威胁。
想到这里,他一路跟着四条狗,在铁笼间不动声色地移动,小心翼翼避开日本兵的视线,从大厅的一端,向另一端而行,走过几十米后,发现铁笼里的动物变得愈发怪异,这些长毛的生物看起来像是狗或者其他东西,可样子都发生改变,有的地方多出来,有的地方少些东西,在铁笼的间隔处,摆放着各种玻璃器皿,他认识的就有烧瓶或者试管,里面都装着一种淡红色的药水,几个穿白大褂,带白口罩的人,手拿注射器,正给一只军犬打针,这只狗发出可怜的哀鸣,可没人理会,注射完成后,又把它扔进笼子里,旁边贴上日期和时间标签,他一路走过来,看到了一条时间轴上的变异,最早被注射药物的狗,大都变成石狗的样子,身体蜷缩成方碑的形状,不再动弹。
在此之后的,都要经历痉挛,组织增生,身体扭曲变形,随后骨骼僵硬固化的过程,耳边听到如小孩呜咽般的哀嚎声,让他心里更平添几分恐惧。
此时听见脚步声响,见还有人拿着烧火用的铁钳子沿着铁笼一路巡视过来,他赶忙躲进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看那人挨个铁笼都要检查一番,但凡石狗已经成型以后,就用钳子夹出来,然后扔进大水槽里,正是这地方散发着刺激的气味,好似福尔马林。
那人径直从自己身旁走过去,就没发现有人躲在暗处,他看到一排试管架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就盘算着顺手偷一管红色药水回去,他总觉得这些人躲在地下,偷偷摸摸做实验,其目的绝不仅仅是造石狗这么简单,这些变形的动物,做出来能干什么?只有陈菲菲和山崎玉,能判断出这些药水的功用。
以前部队开会的时候,他听首长说过日军在东北建立了一支恐怖的特别部队,专门对人体做各种恐怖试验,所有参与试验的都是中国人,而且基本没人能活着出来,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一直对这些做实验用的瓶瓶罐罐非常反感,包括在山崎玉实验室里,他也总觉得别扭。
既然打定主意偷药,他趴在地上,像壁虎一样慢慢往试管跟前爬,由于周围都是铁笼,他的身体始终躲在阴影中,眼看就要够到最近的管子,不成想身边铁笼里的狗刚打了针没多久,身体还没发生多大变化,看起来和普通的军犬一样,鼻子也一样,它嗅出了空气中陌生的味道,然后冲着他狂吠起来。
唯一被他忽略的因素,却彻底暴露了他的行踪,随着一只狗开始吠叫,周围所有还能动弹的狗全都开始叫唤,守卫的士兵被惊动,拿着钥匙挨个开锁,这些军犬悉数被放出来,耿长乐见状心里连声叫苦,自从和陈菲菲一块进城潜伏,先后执行过这么多次任务,就没一次顺利的。
这些大狼狗刚放出来,各个生猛且兴奋无比,循着气味一路推进,眼看就到身边了,再想不动声色地藏到某地已无可能,干脆豁出去了,他横下心,闪身跳出来,电光火石间,向地厅另一侧的黑暗中跑去。
军犬们一路狂吠着,伸着血红的舌头追将过去,守卫的士兵发现外人闯入,尖利的哨声响彻在幽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耿长乐拼命往前跑,听到后面拉枪栓,推子弹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心想这回糟透了,这地方空间狭小,要是日本兵真开火的话,躲也躲不开,只剩下挨枪子儿的份,他可不想在这地方壮烈牺牲,心里正纠结着,突然发现前方豁然开朗,又出现一片开阔地带,只是这地方看起来很眼熟,和上次进入潜龙地穴的场景非常相像。
其实不只是相像,又走了两步,他竟然看到一条地下暗河,感情这条暗河还直通压鱼观地下,不过看周围掉了一地的石头残渣,他推测这是近期日本人打通了一条隧道,从压鱼观通到了暗河边上,渡边这段日子行踪一直很诡秘,经常出没于这一带,很可能就是他带着人挖通了地下隧道,说是隧道,其实就是个大窟窿,暗河环路和压鱼观地下暗室之间只有一墙之隔,只要砸开了,两边就联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