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树》,小山村中诡异秘密,在此重开一贴,欢迎捧场。


  王楼看着我背影,突然笑了,我没有看到,我的这个堂哥,是那种舒心的笑。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就在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一个汉子弱弱的开了口,几个人里头,看起来就这人最孬。

  “你们晓得个求,光他娘的知道挣表现,如果我猜得不错,什么他娘的都不要做。就把这堆东西弄出去卖了,得的钱到时候分给小爷就成。”

  王楼眉毛一挑,看着这说话的汉子。“李哥,厉害。不愧是去过砖街的人。”

  “我就去过一两回,多少听到点小爷的事儿,再说这地方这么多鬼,这家人还用得着我们动手?”王楼叹了口气,其余几人嘿嘿的笑了起来,然后使劲的把“烂冰箱”“烂空调”朝着外头抬。

  几个汉子走后不久,二楼的大屋里头,此时只剩下饭馆伙计一个人,老头的家人竟然都已经是被叫了出来。屋里头,姓赵的老头尸体面色惊恐,两只手依旧诡异的向前伸着。

  昏暗的屋子里头,饭馆伙计一把符纸朝天一撒,

  “按理说有仇报仇。其他的事儿我不管,唯独面前的这条魂,不是你们能动的。还请各位行个方面。”

  屋子里头一片安静。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人”就那么站在旁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上那具面色惊恐的尸体。

  饭馆伙计从兜里掏出一个铃铛,又是一把符纸洒出,

  “诸邪回避。”

  人死之后,魂魄会在短时间内离开身体,之后回煞才变成鬼。就在这时候,饭馆伙计眼睛一瞪,只见一个和老头尸体一模一样的淡淡的影子一点一点的正要做起来。只是一瞬间,几乎所有正要离开的“人”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猛地转身扑向了刚要离体的老头。

  “滚。”

  饭馆伙计爆喝一声,手里铃铛声猛地响起。

  “都给我滚。”

  饭馆伙计动作飞快,一个铜钱都丢到了尸体上头,铜钱一阵抖动,“给老子回去。”那淡淡的影子居然再一次的坐回了身体。饭馆伙计把了口烟,用墨线在尸体周围小心的围了一圈,刚刚围好,只见那黑线一阵抖动。

  这货眉头一皱。猛地看向了屋子的一个方向,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话音刚落,两个漆黑的人影顿时浮现了出来,像是不甘心一般的慢慢的缩进了墙角。饭馆伙计像是松了口气,

  “狗日的,没想到这群鬼里头有两只怨气这么大。”这货看着老头的尸体,似乎有些舍不得,终究还是从身上掏了个铜牌牌出来,

  “你个狗日的做这么多孽,老子用养这么多年的牌牌来保你,也算是对得住你,外家那小子找的个什么生意。”

  与此同时,白天还灯光通明的大厅里头,一群人焦急的等着什么。中年人满头大汗,时不时的抬头朝着楼上看去。旁边一个年轻人歪里歪气的说了声,

  “爹,爷爷都已经去了,怎么还不让进屋?你请的这些人不会是骗子吧。”

  挽着这人说的一个女的也开了口,

  “爸,家均说的对,我瞧着这些也像是来家里头招摇撞骗。老爷子还没死就摆个棺材在前院,渗的慌。把老爷子身子先安顿了才是正事。”

  “你们懂个屁。”

  一直沉默的中年人爆吼一声,这时候的中年人两眼圆瞪,血丝都暴了出来,所有人都闭了嘴,被中年人的模样给吓住了。

  突然,一个细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赵伯伯,你们旁边有人。”

  中年人身子一顿,说话的正是之前的小女孩,就那么站在沙发旁边,看着这边。之前的大妈着急的从大厅的一个角落跑了过来。

  “媛媛,不是让你在厨房待着么?怎么又出来咧?”

  说完拉着小女孩就要走。

  “外婆,家里头来了好多人。他们就在前头。”

  大妈瞬间变得震惊,看着中年人一伙所在的沙发那边,“别乱说。”

  “赵先生,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多想。”说完一耳光就给小女孩打了下去,“让你乱说,让你乱说。回厨房听不到?”

  “陈妈,你先等等。”

  中年人走了过来,旁边的妇人也坐不住,跟了过来。

  “媛媛,你看到的那些人他们在那儿咧?”

  “你……你……背上。他……背上……还有他背上……”中年人眼睛一瞪,脖子几乎是有些僵硬的转过了头,屋子里头所有人都惊住了,包括之前的年轻人也不再说话,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突然,小女孩紧紧用手捂住了嘴巴,害怕的就要朝后头躲,

  “媛媛,你怎么了?”

  如果有人开了鬼眼,就可以看到,中年男人蹲在地上,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正趴在他的背上,脖子从中年人身后伸出来,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把手伸向了站在原地的女孩。而屋子里头,几乎每个人的背上,都两手两脚的吊着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人。

  小女孩不断的向后退,眼看着就要哭出来。大妈也慌了,

  “媛媛,怎么了?”

  就在这时候,那苍白的脸像是闻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了后院的方向,接着神色一变,不仅放过了小女孩,更是瞬间从中年男人背上消失,躲回了大厅的黑暗角落。

  哇的一声,小女孩终于是哭了出来,边哭边看着一个穿着旧中山服的身影从后院走进大厅。刚才的一幕完全落在了我眼中。其他人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就小女孩一个劲的哭。

  我走了过去,从身上直接掏了个小瓶子出来,朝大妈一丢。

  “小孩子还没换牙,八字又阴,不该看的看多了没好处,这玩意每天早上给她抹胸口,以后自然就瞅不见了。”

  说完直接朝着门口走去,中年人猛地站了起来,朝着我要说些什么,我已经是走出了大门口,这时候老子心头只想着到嘴的千把块没了,憋的慌。

  中年人拿出手机,朝着旁边的妇人快速的说了几句,妇人赶紧回答,

  “那几个阴阳都不来,都说今儿又其他事。”

  中年人表情一惊,“狗日的,老爷子结交他们没少给钱,这时候撂挑子?”中年人想了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人,“给李仙婆打电话,老子出大价钱。”

  “当家的,已经打了,李仙婆她。”“她说什么?”

  “她听说王楼在我们这儿,好像认识他,问我王楼旁边有没有其他人,后头就说这事他不敢插手……那些阴阳一听是我们家,像是都提前得了信,全都不来。”中年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直接就要朝后院走,

  “王楼咧?怎么还没回来?”

  佣人大妈正给小女孩擦眼睛,连忙回答,

  “王先生和几个先生还在后院咧。在帮忙清理前几天那堆垃圾。说是拿出去可以卖钱。”旁边一个年轻人直接忍不住,

  “狗日的一群骗子,这点小钱都……”

  中年人一耳光就给这年轻的扇了过去,“爹。你……”

  “书房的柜子里头,里头有老爷子以前求的一些符,每个人都给我带上。”

  中年人稳了稳口气,“我去找王楼,你们在这儿等楼上的先生下来,再乱说话,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时间到了晚上,呆子已经睡了,我坐在店子里头,盯着右手手臂一个劲的看,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端起旁边桌上的一碗东西,小心的抹在了手臂上头。一开始并没有异常,我静静的等了,过了好一会儿,手臂上有什么东西显了出来,是一个个符文,我心头一抖。

  看着这层薄薄的皮子,我心里头开始乱骂,王楼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弟娃,饭馆老板说早就把路引子给你了咧,这些事儿,现在也只有你能做……”

  一瞬间,我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凉。饭馆那老头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弄到我手上了?就在这时候,我心头一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天在土货市场,那肥妇同样是不知不觉贴了一张活皮在我手上,顺手摸了我一把,那活皮只是个地址,已经被取了下来,三叔说那被什么东西上了身的肥妇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这时候,我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那肥妇摸我那下,难道就是为了确定面前的这张皮子做的符纸在我的手上?

  一瞬间,很多情景在脑海闪过,手上的这张片子就像是一条线,把一系列事情都串联了起来。我开始想三叔说的每一句话。

  路引子……路引子……我嘴里反复的念着这三个字,突然,我直接站了起来,走到店子的一个柜子面前,从里头拿出一个罐子,这罐子上头已经是有了些灰尘。我犹豫了一下,一把把上头的符纸扯了下来。一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在屋子里头弥漫开来,就在这时候,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在里屋响起,

  “锤子哟。”

  我手忙脚乱,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跑过去贴在了呆子房间门口。呆子屋里头动静小了下来,这货应该是又睡了过去。

  我舒了口气,“这个狗日的,睡着了鼻子还这么灵。”

  扭头一看,一个漆黑的人影出现在屋子里头,慢慢的就要朝着门外走去。看到这只鬼,一时间我心头及其的复杂,猛地一把粉末撒了过去,嘴里开始快速的念着什么,粉末落到黑影身上,随着我口诀越来越快,意识之中,满地的粉末开始冒烟,不断的涌进黑影里头,可压根就没用,黑影和当初一样,一步一步的朝着门外走去,我心头明白,这影子是要去砖街巷子口。眼看着就要到门口,这时候我已经是额头都冒了汗,直接冲了上去,一张符纸出手,黑影慢慢的变淡,变成一丝丝黑气涌回了罐子……

  “还是不行……真的就没有办法?”

  屋子再次安静下来,阴冷的感觉消失,我盯着桌上的罐子,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此时此时,只有那满地的粉末似乎还在冒烟,给人一种落寞的感觉……

  时间到了半夜,店子里头已经是一地的烟头,我一直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如果有人看到,肯定会吓一跳,此时我的模样,就像是疲倦的老了好几岁一般。突然,把嘴里的烟朝地上一丢。狠狠踩熄之后,我一把拿起了桌上的罐子,直接就要走,此时我内心一阵犹豫,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露出狠色。关了店门就朝着街口走去。

  我拦了个出租,朝着司机说了白天那家人的地址。

  姓赵的家里头,才过一下午时间,大厅已经是完全变了样子。一个大气的灵堂被布置了起来,男男女女就跪在两边烧纸。崭新的棺材已经是被抬到了大厅中间,饭馆伙计一本正经的和中年人在说着什么,旁边几个汉子装模作样的嘴里唱着死人经,整个大厅一幅死人道场的样子。

  “先生,我爹的白事您都接了,再出手帮帮我?”

  “赵哥,不是我不帮你,我这儿真的只接白事的活,老爷子死后的道场,我们肯定是帮到底,其他事儿你还是找别人咧。我们真的是水平有限,帮不了这个忙咧。”

  说完,一身道袍的饭馆伙计朝着中年人身后看了一眼,几乎就是一瞬间,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在中年人的身后闪了一下。

  几个年轻人也跟着跪在灵堂周围,其中一个女的抹了抹肩膀,小声的朝着一旁的年轻人说着,

  “我有点怕,空调是不是没开?大晚上的怎么这么冷。”

  饭馆伙计笑了笑,转身朝着灵堂走去。悄悄对着棺材周围的几个汉子说了声,

  “都给老子盯好咧,这周围有两个玩意有些凶,我下午放走的时候已经打了招呼,狗日的只要还敢露头。一靠近棺材,逮住就杀。这回的生意,我们只要把这死人送上山就成,之后的事儿,有小爷来办。”

  说完,这货瞅了瞅远处的中年男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狗日的,老子要是帮了你,谁他娘的去帮那些你这一家子造的孽?”

  就在这时候,“咣……咣……”的敲门声响了起来。灵堂上头的妇人脸色有些奇怪,大半夜的谁还来锤门?下午的佣人大妈正在烧纸,赶紧站起来跑到边上的一个电子屏上看。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说了句什么,就跑到前院开了门。

  “小哥,怎么是你?”

  我手里头拿着罐子,笑嘻嘻的和这大妈扯了两句,伸头看了看里头。“大婶,里头有我认识的,我来送东西。”接着二话不说直接朝着楼房走。

  到了灵堂,所有人都盯着我,几个汉子已经是全都站了起来,饭馆伙计一脸吃惊的神色,旁边披麻戴孝的人纷纷张了口,

  “陈婆,你怎么随便放人进来?”

  “这人怎么进来的?叫几个人,给老子把这货撵出去。”

  这狗日的年轻人明显记性不好,或者说是狗日的下午压根就没正眼瞅过我两眼。我心思不在这上头,笑着开了口。

  “赵老爷走咧,我来给赵老爷上柱香。”就在这时候,早就是一脸吃惊的中年人迅速的从旁边拿了三根香,然后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我手头。

  “小哥,给……”

  一时间,大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露出想不通的神色,接过这中年人手里头的香,我想到了什么,不过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理这货,对着那灵堂上头的排位,拿着香直接鞠了一躬。就在这时候,一屋子的人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因为饭馆伙计连带着几个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齐齐的站在了我身后,手里头拿着香,恭敬的跟在我动作后头弯下了腰。直到我抬头,几人才跟着把头抬了起来。一旁的中年人一脸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我摸了摸手里头的罐子,

  “赵老爷,打扰您的死堂咧。”
  面前的棺材,很不起眼的已经是围了三圈黑线,我瞅了瞅这东西,

  “打开。”

  一句话一出,整个大厅像是爆炸了一般,几个年轻人直接就要冲过来。就连一旁的中年人也是嘴角抽搐,似乎压根想不到我会说出这句话。

  “你要做什么?”

  饭馆伙计眉毛都立了起来,我看到这狗日的一身道袍,一时间只觉得无名火起。饭馆伙计猛地站在了棺材面前,“这白事儿的关系你们不是不晓得,我看谁敢动?”

  “让开。”

  饭馆伙计瞪着眼睛,见我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之后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终于妥协了一般,站在了一旁。

  “小哥,你什么意思?”中年人面色复杂,身边早就站着七八个大汉,一旁的其他人直接是乱骂,我懒得去理。那妇人闹的最凶。

  “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赶紧去把这年轻人轰出去。动了老爷的棺材,我们家还有什么脸?脸都丢光了。”一群人就要朝着棺材冲过来,中年人面色及其难看,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用手一挥,七八个西装大汉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朝着旁边的妇人就骂,

  “贱人,你给老子闭嘴。”

  棺材旁边。几个汉子已经是把家伙掏了出来。拦在了棺材的周围,谁也想不到,这些之前念着死人经的道士,转眼间怎么就成了一脸凶狠的土匪。

  两个汉子轻车熟路的用刀口朝着棺材的两边一撬,三两分钟,被钉死的盖子打开了。老头的尸体出现在眼前,就在这老头胸口,三枚铜钱外加一个牌牌十分醒目。

  我用手一翻,尸体上头的玩意直接飞了出去,接着打开罐子,用手一抓,罐子里头黑影直接被抓了出来,被我朝着尸体上一打,顺手青光亮起,尸体里头本身那个被压的死死的人影竟然已经是被我抓了起来,朝着罐子口一塞。

  旁边的饭馆伙计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爷,你这?”

  把罐子封好之后,一张符纸直接贴在尸体上头。被移进去的黑影一阵乱动,最终被符纸一压,慢慢变得安静了下来,饭馆伙计看着尸体里头的黑影,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才懒得去管这狗日的认没认出来,弄完就准备走。

  “先生。这小哥在做什么?”

  饭馆伙计脸色铁青,压根就没打算回答中年人的话,就那么盯着我。“这破了规矩,我怎么交代?”

  我拿着罐子就要朝外头走,一听这话也是犯了难。”关我求事,你哪只眼睛看到是老子做的?”

  饭馆伙计似乎打死都想不到我会这么说。我已经是出了大门,几个汉子边拿到逼着灵堂的其他人,边笑嘿嘿的说慢走。屋里头的其他人,都只看到我拿个罐子在这老头的棺材里头比划了一下。大多只是一脸愤怒,中年人始终没有放话,外加几个汉子手头的家伙,倒是自始至终没有人拦着我。

  出了大门,来到周边的高楼外头,大半夜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拿着罐子,就站在冷冷清清的街上,双手一松,罐子掉在地上哐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与此同时,一个影子慢慢的出现在面前,样子和睡在棺材里的老头一模一样。

  面前的影子表情呆滞,就那么看着周围,意识之中,一个衰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小伙子,你是谁?这是哪儿咧?”

  看着这姓赵的老头的魂魄,我心头十分复杂,从兜里拿出出门的时候带的一叠纸钱,放在地上点燃,边烧边开了口,

  “老大爷,去你该去的地方……”

  突然,一阵阴冷的感觉升起,我抬头朝着远处一看,黑漆漆的街道尽头,十几个“人”影一闪的,距离隔的很远,就那么看着我和面前的这条魂。我继续烧着纸,嘴里碎碎的念着,

  “因果报应,造的孽,你自己去还,还完了起码还能投胎,待在那棺材里头,去了那地方,……你……你就真的……不管做了什么孽,你都该去把它还完,你的结局,不是永世不得翻身……”

  老头的魂魄漫无目的的走在空荡荡的街上,越来越远。就在这时候,阴冷的感觉更加强烈,黑漆漆的街道尽头,两个脸色苍白的“人”终于了露出了身形,老头魂魄变得极为惊恐,两个人一把拖住老头的脚,老头被拖在地上,越拖越远,慢慢的消失在黑暗的街道尽头。我没有再抬头,烧符纸的手捏的绑紧,这局面我虽然早就想到,那两只怨气极大的鬼几乎是跟着老头的魂魄出的门,一直不敢靠近而已。

  意识之中,那苍老而惊慌的叫声越来越小,

  “年轻人……救……救救我……”

  纸钱烧完,街上恢复了安静,我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身正准备走。突然停了下来。就在身后的拐角,之前的中年人震惊的看着我。

  “小哥,你刚才在跟我爹说话?”

  我没有回答,这货是一个人跟出来的,两步就走了过来,看着地上那堆烧成灰的纸钱,脑壳朝着周围到处看。最后朝着那纸钱就跪了下来。我心头一惊,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落在眼中,想起这一家子那富丽堂皇,只觉得别扭。

  “赵伯,这回的白事,你爹上山的日子是八字回煞,那天你不要跟着去。留在灵堂里头,在东南角点个长明灯,晚上两点的时候,不管你看到你爹变成什么样子,或者有什么东西跟着你爹回来,都不要害怕,灯不灭就成,其他你什么都不要做。那是他的命。这报应,还没那么快到你身上。”

  中年人表情极其惊恐,猛的抬头,就那么看着我,

  “那……那有什么用?”

  我心头一抖,憋了一会儿,才开了口,“赵伯,能让你爹端端正正的做个鬼。”

  说完我转身就走,中年人依旧跪在地上,似乎不像是在对我说话,声音有些激动,“我看出来你来头大,不是我能惹得起的,就不能帮帮我这一家子?”

  “有钱你还怕请不到人来镇?这年头,见钱办事儿的人多着咧。”

  说完,我已经是走出了街口,其实我有句话还硬生生的憋住了没有说出来,“你这一家子躲过去了,你们后代怎么办?先天残疾,夭折……”

  中年人蹲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这货像是反应了过来,摸了摸脖子上的一个三角符,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快速的朝着院子的方向走了回去。

  回到砖街,开了车费,才发现身上剩下不到十块钱。大半夜的走在砖街心头就憋的慌。已经是打定注意,从明天开始老子了不起就抽三块钱一包的烟,也能缓个好几天。

  一进店门,我正反手一开灯,顿时就吓了一跳。只见呆子穿着个睡衣,衣服被口水流了一大截,居然坐在板凳上头,这货一见我回来,就开始依依呀呀的。

  “呆哥,你个狗日的怎么起来了?”

  这货也不知道开灯,难道就一直在店子里头这么黑漆漆的坐着?

  我顺手从这货兜里的烟盒里头抽了三四根揣进兜里,呆子就依依呀呀的想要抢回去,我扯着这货衣服,把他扯回房间。“你自己看,盒子里头还有这么多咧。老子没拿多少。”这狗日不知道在店子里坐了多久,衣服已经是湿的不行,我没办法,又给这货换了件干净的,擦了上身,好歹呆哥又给整的睡了回去。

  回到店门屋,我点了根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已经关了的店子门,脸上是一丝笑容都没有,如果老子没看错,刚才进门的时候,呆子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店门外头。和那天晚上的情况一模一样。这晚,我又是一夜没有睡觉,就坐在店子里头让灯开着,直到天亮,门外头都没有任何异常……

  之后过了好几天,店子里头也没什么大生意,第三天中午,我妈打了个电话过来,接起来一听,她在那头高兴的不行,

  “儿咧,再过十来天媳妇就过门咧,准备的怎么样?这可是两家人的大事,到时候可别给我们家丢人哟。”
  听这口气,我妈在那头估计已经是笑的合不拢嘴,时不时传来麻将声音,我支支吾吾的只是嗯,

  “耶你手别那么快,我有章子要碰。”

  说完又是开了口,那头的声音大的不行,似乎生怕牌桌子上的人听不见,“君儿在你旁边吧?人家女孩可是大户人家,自己多注意收拾,好歹你现在也是开着门面做生意的人,穿着上头一定要注意一些,该花的钱别省,千万别委屈人家君儿。”

  我心头噎的难受,咬死了牙吧只是嗯,我妈说了一二十分钟终于是挂了电话,我深深的出了口气,只是觉得心头累。几天的生意都是些小鱼小虾,两个伙计一般都自己出马,这就直接牵涉到一个问题,虽然我是名义上头的店主,但根据目前的行情,由于我没有参与,所以钱都直接交到账上,老子是一分都捞不着。看这形势,估计还是摆摊子来的划算。

  祝老头现在几乎就不在店子里头待,张罗的一帮子人布置后头的平房,也不晓得这老家伙是怎么跟老鬼谈判的,硬是从店子背后的街后院弄了块地儿,搞出了一个小院,一大帮子人现在都不走正门,直接从侧面开了个过道,一到白天就干活,往里头一个劲的运砖运土。

  我从兜里掏出个纸条,正是那天三叔叫人递过来的,眯着眼睛想着事情。从姓赵的那家人回来之后,王楼倒是来过一个电话,丝毫没有提我那晚上做的事。不过从这货的口气,我多少还是听了出来。王楼的本意,估摸着只是和那赵老头关系好,把白事给接了过来,在场的那些人,估计除了饭馆伙计,边上的几个汉子和王楼,都是按着传下来的规矩做事。在整个砖街,这饭馆白事里头的名堂,我心头算了一下,知道的应该不超过五个人,这还是算上我在内。我心头压根就顾不上去管到底有多少人晓得白事的名堂,就这么看着手里的纸条,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外头的大街,那老头回煞的日子就剩两天……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心头喘不过气……

  “小爷,前两天我们这儿的营业执照拿下来咧。”

  我开始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什么执照?”这伙计站在柜台里头,从下面翻出一个本本,“就是这玩意,才办的。老板娘让我挂到墙壁上头去。”

  我往上头一瞅,经营民俗用品,这名字倒还过得去,只是业主那一栏,怎么看怎么扎眼。只有两个字,祝君。

  这是什么情况,我一下就从板凳上头蹦了起来。

  “这他娘的谁去办的?写错了吧?。”

  “小爷,这事儿你得去问祝掌柜和老板娘,我真不清楚。瞅这模样,你以后跟我们一样,也是打工的。”

  我一口气差点背过去,看着那张烫金字的本本,心头只觉得一阵悲凉。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情绪给稳定了下来。

  “钢子,你说我平时对你怎么样?”

  “老板娘对我们蛮好咧,工钱也开的多。”

  “我说我,没说你们老板娘。”“这您还分啊?老板娘和您有区别么?”老子只恨没过去扇钢镚这狗日的耳光。让自己语气尽量显得正常,

  “刚子,老子今天跟你讲下道理。你一个毛生意不会做能混到现在,最多哥两出去挣点小钱,就你们两个那眼色,能钓大鱼?柜台里头大部分钱那样不是老子一手一脚挣回来的?还只分我一成都不到,八分都不够,不晓得的还他娘的以为我整天混吃混喝,你说说,有没有这个道理?”

  这货估计第一回看到我这么激动,站在柜台里头也傻了眼,我差点告诉这货老子现在身上是一分钱也没有。我没有再说话,就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这伙计可能觉得我这样子实在是看着难受,才又弱弱的开了口,

  “小爷……说……说句不该说的话,长期都在一个店子头,您的情况我们也不是不清楚,只是现在势比人强,我们都晓得得罪了你还好,要是得罪了老板娘,这往后的日子就真过不下去。再……”

  这伙计犹豫了一下,“再……再说了,老板娘人真的挺不错,长的又好看,对伙计又好,特别是对呆哥,我们都看在眼里。周围的这些弟兄,现在都打心眼里尊敬她。”

  “你……”

  我看着这狗日的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时间已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把手头的烟朝地上一丢,狠狠的踩熄。

  “祝掌柜咧?”

  “哦,他老人家还在后头监工咧,说是我们这儿地方小,从另外一头那巷子又开了条道进去,往里头运砖方便。”

  听了这伙计的话,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然后心头直接楞了一下。“运砖头?”

  终于,又过了两天,到了这天晚上,两个伙计早早的关了门,之后就回屋睡觉,伙计的屋在祝老头那头,得从当中的小门绕过去,这门一般老子是一到晚上就给上锁。我这头就我和呆子两个人的住处。桌上放着一碟子朱砂和一堆黄纸,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过,我总算是把第八张符纸画好,往呆子门口一贴,地上已经是摆了一地的废符,这些玩意也不是没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儿晚上一定得先把呆子的门口给封死,不能让这货出来,几天以来我反复的想着最近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的分析直让我惊出一身冷汗。桌子上头,还摆着一张纸条,正是三叔给的那张。

  我坐在板凳上头,边抽烟边盯着店子门,到底来的会是谁?一直到十点半,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我有些奇怪,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手臂,

  “路引子在我手头,难道我想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的有些轻松,站起来准备回屋睡觉。就在这时候。敲门声传了过来,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走过去开了门。一个笑呵呵的老头就站在门口,果然是饭馆那老头,

  “澈娃娃,还没睡?”

  我心头憋的难受,还是恭敬的把老头迎了进来,老头一副满意的神色,我端起桌上早就泡好的一碗茶,老头闷了一口。

  “都泡冷咧,你早就晓得我要来?”

  我没有说话,老头就站在我旁边,自顾自的开始说话,这货似乎压根就不管我听没听进去。说完站起来就出了门口。

  我实在是憋不出,站起来就开了口,

  “这一回有多少?要是我不干呢?”

  老头已经是走出了门口,听到这句话猛的一回头,“小爷,不比上次的少,加上你换的那个,正好比上次多三个,晚辈子(后辈),东西我给了你,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咧。”这货已经走了,最后那句话没有再叫之前的称呼,反而把小爷两个字咬的特别重。我哦了一声,这一刻,我自己都没发现,端回茶碗的手都有些气的抖……

  与此同时,在城外的一座山上头,一群人站在一个山坡,周围荒郊野岭,偏偏这地儿热闹的不行,男男女女一群人跪在地上边哭边烧纸,一个穿着道士衣服的伙计嘴里念着什么,一个劲的朝着周边撒纸钱。破锣嗓子喊了一声,

  “下棺。”

  一群壮汉用木桩吊着棺材就往下放,旁边的男男女女哭的更来劲。

  终于是填上了土,一群人走的七七八八,妇人跟饭馆伙计交代了几句,也是装模作样的抹着眼泪走了。这些人刚走,旁边一个伙计直接骂了一声,

  “狗日的,哭的都那么假,完全是干嚎。”

  “我说环子,你黑着个脸做求,那家人要是晓得这里头的魂儿不是他爹的,白跪了那么久,你说他们怎么想?”

  饭馆伙计脸色十分不好看,

  “先不说那么多,时候快到了,你们几个要滚就赶快,老子还要办事。”

  几个伙计碰了一鼻子灰,没敢还嘴,看样子这饭馆伙计的地位比几个货要高上不少。几人咧着嘴边走边扯,自以为声音很小,

  “你说小爷是什么意思?不就做个道场埋个死人么?非得把这老头的魂给换咧?我整半天愣是没看明白。”

  另外一个伙计眼睛一瞪,一把就打在了说话这货的脑壳上头,

  “你乱说做求?哪只眼睛看到是小爷做的?那天我们几个都在场,明明就是环子这货提着个死人罐罐去开那棺材,之后里头的魂儿就变咧。小爷压根就没来。环子这狗日的仗着是那饭馆的,压我们一头,还不准我们几个说出去。”

  “对……对……你说的对,那狗日的那天做这事儿的时候还穿着道袍,那么明显,想认不出来是他都难。”

  大晚上的又是山上,声音传的远,饭馆伙计站在新坟面前,把几个货临走的对话听了一些,任是这货再能憋也终究忍不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骂。

  “大半夜的这山林头鬼多,你们几个卖屁股的小心被勾了魂。老子日死你先人……”

  几个伙计已经不知道下山了多远,这货还在原地骂,一句比一句难听。

  终于,似乎是骂的舒坦了,饭馆伙计整了整一身的道袍,又恢复一脸的严肃,看了看时间,嘴里开始默念着什么,

  “时辰到,清香开路。”
  没有人知道,几乎是与此同时,城边上各个方向的陌生地方,居然有十几处地方,最远的超过了五六百里路,竟然都是在同一时间下葬,和这饭馆伙计一样,都有那么几个伙计模样的人站在不同的新坟前头,天南地北的几乎是同一时间念了一句,

  “时辰到,清香开路。”……

  老头回去了就没了影,时间已经是快到晚上两点钟。我慢慢的走出店子,朝着那巷子口的位置走去。夜色下的砖街,安静的出奇,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晚的这条熟悉的街道,给人一种与平时不同的异常感觉。

  我心头一惊,朝着好几个不同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些都是平时守夜的伙计喜欢藏的地方,而这时,也给人一种完全没人的错觉。一瞬间,我心头已经是明白了过来,今晚的事情,应该属于砖街最深的几个秘密之一,就连所有守夜的汉子都已经是被支走了。

  空荡荡的街上,就我一个人走到了那条老旧的巷子面前。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心头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汉子笑嘿嘿的几乎是小跑了过来。“小爷。我来帮忙咧。”

  这人不是别人,居然正是上回帮三叔传纸条的二铁,是上回一起出去跟在老铲身边的那伙计。这货脸都快笑了个烂。我楞了一下,

  “什么意思?你他娘的来监督?”

  “小爷,您这话说的,我就是来帮帮忙。这是这回那些人的八字,小爷您收好。”

  我没有再说话,就在这时候,手机声响了起来,在安静的街上,这突然响起的手机声音显得大的不行,这时候我已经是站在巷子前头,要说这时候老子要是回去睡觉完全可以说那老头说的道决我学不会,可是看到这号码的时候,我全身只剩下一种无力的感觉。我码了口气接了起来,

  “爹……”

  “想有你爷爷的信儿,这事儿你就得亲手做……”“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了三个字,“小心点。”

  我浑身一震,已经是惊的不行,我老汉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我只觉得脑壳里头乱成了一团麻,整个人像是傻掉了一般。连旁边的伙计在说些什么都没仔细听。

  “小爷,时辰到咧。我先回去咧。”

  二铁说完,开始拿出个什么东西一个劲的摇。边摇边撒纸钱。“青香引路。”接着扭头就走,很快就不见了影。

  我从身上掏出三根香,点燃放在了地上,上一回我看到过饭馆老头在这儿引鬼,过程似乎及其简单,不过这一次,那老头跟我说的有些复杂。我拿出纸钱朝着前头一撒,嘴里头念的飞快,满心思都是我老汉刚才的那句话,

  “魂定有常,生魂不进,回煞开灵,三阴转路,死魄丧倾……”

  “起路……”

  说完,右手青光一亮,地上的三根香直接被我端在手上,朝着右臂的位置一搁,慢慢的朝着巷子里头走去。

  “青香开路,听者得令。”

  我一步步的朝着前头走,很快,身影淹没在黑漆漆的巷道里头,

  “青香开路。听者得令。”

  我嘴里飞快的念着,每走一步,一把纸钱已经是撒了出去,过了约莫两三分钟,已经是到了巷子深处,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周围越来越黑,像是眼睛受了什么东西的影响,我没有注意到,自从点燃三根香之后,意识之中,似乎有一股股雾气从巷子四周涌起,使得周围黑漆漆的只能稍微看得见影,只有搁在手臂上的三根香,亮的不行。

  直数着步子,正好三十七步一叠黄纸早就捏在手头,每一张上头都写着一个人的八字,都代表着一个死人,我一停了下来,拿起三根香,只觉拿香的手都有些抖,我以为我可以做到,直到到了这一步,那些人的八字捏在手里头,我才发现是如此的“重”,人死了要回煞,砖街这么多年,通过这种手段到底造了多少“鬼”,生生世世只能在鬼市里挣扎,难道这就是所有王家人日夜守护的鬼市的真面目?这一刻,我只觉得呼吸的都难受,当年那无数个鬼市里狰狞撕嚎,在脑海中,最后似乎都被一个沉稳的声音所取代,或是被那声音最后那一句话所取代,

  “想得到你爷爷的信儿,这件事儿你就得亲手做。”

  我抖着手,把三根香朝那一叠八字黄纸猛地一插,一瞬间,三根香剧烈的燃了起来,我只觉得右手一重,意识之中,手臂一张符纸终于是显出了全貌,发出耀眼的青光。

  “开道。”

  一股股阴冷的感觉从心头升起,似乎很远,然后越来越近,我慢慢的朝前走,手上的香就像是在指路一样,我没有回头,一个个淡淡的影子出现在我身后,越来越多,到了最后,这巷子里头已经是多了十几个面无表情的人,像是没有意识一般,就那么跟在我身后。其中一个,正是几天前,我用来换赵老头魂魄的那只鬼。

  我朝着巷子越走越深,然后猛地一停,手上的这块路引子和三根香诡异的不行,似乎有某种力道在把我的魂往外头扯。我心头晓得再下去的路就不是活人能引的,得死人自己走。我把穿着黄纸的三根香拿了起来,在手臂的“路引子”上一抹,然后朝着黑漆漆的巷子尽头用力一丢,约莫甩出去有个一二十米,在灭之前,这些“人”就能找到进去的路。

  这玩意丢出去之后,像是碰到了东西,给弹在了地上,本来现在周围就黑的不行,我只看到三个火星被什么挡了一下,也没过多注意。

  身后的人全都低着脑壳,一个个就这样和我擦肩而过。

  每一个走过,我都觉得心头冷的不行,我没有去看这些“人”,正好加快步子早些出去,就在其中一个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正好斜着脑壳扫了一眼,就那么一瞬间,模模糊糊的瞟到了这一排“人”的脸。

  我心头一震,觉得有些不对头,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瞬间,我背心都开始发麻,那倒数第三个,因为刚才从我身边走过去的倒数第三个,居然不是鬼,是个人,虽然周围黑,但我还是模模糊糊的看到了那张脸,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是他?”

  这群鬼里头混了个人?光线虽然暗,我定睛一看,还是把这身影给认了出来,一时间只觉得冷汗直冒,怎么可能?

  那倒数第三个藏在“鬼”群里头的,不是别人,居然正是之前笑嘿嘿的二铁,这伙计不是过来给了那叠八字黄纸就走了么?二铁此时的模样相当诡异,就跟着那群“人”,低着脑壳一步步的朝前走,我想起了什么,猛的把头回了过来,不敢再朝那边看。

  我心头开始狂跳,假装没事一般一步步朝着外头走,突然,我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的的又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一排鬼里头,那倒数第三个身影居然已经是扭过了脑壳,苍白的脸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头明显的不行。一双眼睛就那么看着我,就之前那一眼,这二铁居然已经是发现我在看他。而这玩意连带着前前后后的一群“人”,居然齐齐的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再往深里走。

  就在这时候,一声暴喝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了过来,

  “屁娃,快跑。”

  锤子哟,我心头大骇,这声音居然是三叔,这货到底在什么地方?下一刻我拔腿就跑,与此同时,几乎是一瞬间,周围一阵大亮,漫天带着火光的符纸落下,接着就是震天的铃铛声。一阵阵的吼声从周围传了出来,

  “西南截道,大山镇邪……”

  我已经是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这周围到起码藏着好几十个人?我全都是只听得见声音,看不见人影。

  巷子里头被符纸的火光照了个亮。我边跑边回头一看,差点又是一声“锤子哟”冲口而出,之前太黑看不见,就在更往深里一二十米的地方。居然是条死路,不知道被谁一道砖墙整整齐齐的修在了前头,明显是才修没多久的样子,目的就是要把这巷子个拦断。

  老子之前的那三根香,就是扔到这玩意上头被弹了回来,当时太黑距离又远,我压根就不可能看清楚。直到这道新砌的墙露出样子,我已经是惊的就要乱骂,就在那道墙上,居然早就密密麻麻的贴着不知道多少符纸,狗日的居然全是银色的高级货。光是这面墙上的银符,就比我见过的加起来都多。

  一个什么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

  “三爷,这些火符挡不住它多久。”

  三叔的声音传了过来,更加的着急。

  “屁娃,还站着做求,老子叫你快跑。”

  我压根不晓得这货在什么地方。空荡荡的巷子就我一个人,早就二话不说拔腿就开始朝着外头猛跑,四面八方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铃铛声中,漫天带着火光的符纸哗哗的就往一个地方落。还没燃完,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上头的火光陆续熄灭,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着外头狂奔,稍微回头瞟了一眼这一幕,只觉得头皮都开始发麻,这场面已经骇人到了极致?

  我不知道的是,砖街外头,十几个老头负手而立,眼睛全都直勾勾的盯着巷子的方向,这些人全是这街上店子的掌柜,之前的饭馆老板也赫然在列。十几个老头全都是一副凝重的神色,


  “老魏,你说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老头抹了抹胡子,

  “这东西的凶险程度,我是见都没见过,要换做其他地方,还真收拾不下来。”

  “这本家三娃,这回到底惹了个什么玩意?”

  “这杂种玩意都闯到这儿来咧,先不说那么多,按照三娃招呼的办咧,这地方太要紧,不能有差错。要不然,我们几个老东西哪有脸去见祖宗?”

  说完,十几个老头齐齐朝着巷子里头走了进来。与此同时,事情变化太快,我发疯一般的往外跑,周围的铃铛声和道号声越来越大,巷子深处那漫天的符纸竟然已经是熄了个全,周围再次变得黑暗。

  突然,我感觉到了什么,黑漆漆的巷道里头,有什么东西居然跟着我跑了出来。我侧了侧头,正好看到一张苍白的脸,正是这叫二铁的伙计,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是到了我左边,就跟着我并排超前跑。我吓得右手直接就要打过去,才发现这时候居然压根就动不了。一瞬间,浑身像是被什么玩意捆住了一般。

  “怎么可能。”

  一只手,就那么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头,我全身像是被锁住了一般,根本就不听控制,就那么停了下来。

  “小爷,带我进去。”

  “你……你是谁?”

  我浑身冰凉,就这么瞪着面前的这个“人”,从声音上听来,这人明显还是二铁,但给我的感觉,居然压的我喘不过气……

  “带我进去。”

  那只手就那么搭在我的肩膀上头。我整个身体就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表情变的木然,慢慢的转过了头。胸口在这一瞬间变的烫的不行,也不知道有多少久我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胸口那已经是嵌进肉里的玉佩,居然像是要把肉给烧糊一般。我浑身僵硬,不管怎么挣扎,始终摆脱不了肩膀上头的那只手。如果我能扭头看到自己的肩膀,肯定会吓一大跳,因为那只手里头,居然有一张青色的符纸,就那么死死的按在我身上,多年之后,我胸口居然再一次的开始自动涌起一丝丝青气,而那从胸口涌起的所有青气,几乎都被那张符纸给挡住。

  就在这时候,一个个歪歪斜斜的声音响了起来。

  “带你进去?如果老子说不行咧?”

  是三叔,下一刻,只听轰的一声,巷子两边一段十几米长的砖墙轰然倒了下来,露出了两边老砖房里头的情况。一瞬间,周围变得一片大亮。

  两边的屋子里头,居然摆着两排香桌道坛,长度全他娘的是用十几张桌子拼起来。道坛后头,密密麻麻的居然是站满了人。而左边当中的一个,嘴里头叼着根烟,不是三叔这货是谁,这货居然一直就在砖街,压根都没有离开过。

  三叔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的方向,神色一片阴狠,拿起道坛桌子上的一个什么东西。我第一次听到这货用这种语气说话,像是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等到了憋不住一般,

  “你以为老子逮不到你?他娘的还想进去?”

  身边的“二铁”似乎居然压根就没有管三叔,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头,两个身影依旧朝着巷子深处一步步的走。

  三叔眉头一皱,然后把手里的东西狠狠一捏,几乎是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错就错在,上了他的身。”

  随着三叔把手里头的东西捏紧,我感觉到身边的二铁似乎身子一震,苍白的脸色之前一直是面无表情,这一瞬间居然变得狰狞,猛的扭头看着三叔手里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我只觉得浑身一送,那只搭在我肩头上的手已经是放了下来。

  “小爷。快跑。”

  我心头一惊,青色符纸落地,我只觉得手脚又能动,扭头一看,身边的二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面色痛苦,整个人竟然已经是跪在了地上,像是在拼命的挣扎着什么。两眼全是血丝,就那么瞪着我。

  “小爷,你……你不要管我……你快走。”

  就在这时候,旁边的汉子终于是有了动作,唰唰唰的声音响起,无数红线从四面八方丢了过来,齐齐的捆在了二铁身上,几乎是一瞬间,无数红线拉紧,把面前的二铁给死死的勒住。一时间铃铛声大作,不知道多少包粉末撒了出来,连带着我浑身都被撒了个全。

  铃铛声更加的响,所有汉子齐齐坐在了地上,一个个铃铛摆在前头,一头拴着红线,自动的开始疯狂的抖。二铁整个腰诡异的弯了起来,意识之中,居然两只手就那么从这汉子身体里头伸了出来,不断的扯着捆在二铁身上的红线。二铁表情狰狞而又痛苦,朝着周围狂吼。更让我吃惊的是,那一双从这货身体里头伸出来的手,居然把这狗日的身上的红线一扯一个段,我已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线的名堂我心头完全清楚,要是一般的板板,碰上一根,起码就被勒个死去活来,这二铁身体里头,到底藏着个什么东西?每一根线被扯断,二铁就像失去控制一般,不过立马就会有更多的红线从周围丢出来捆在这货身上,下一刻又给勒个绑紧。

  终于,嘶吼声低了下来,二铁整个身子已经扭曲的不行。

  砰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从旁边丢了出来,正好丢在我和二铁中间,我心头一惊,那是一根铜质符文钉,小臂粗的钉子表面,被刻了个密密麻麻。

  我想到了什么,惊讶的正要朝着旁边看,就在这时候,面前的汉子猛的抬起了头,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就那么盯着我。我心头一闪,这货沙哑的开了口,

  “小……小爷,能……能不能……给我一根烟。”

  我愣住了,自始至终,从这货让我跑的时候,我硬是没有挪动半步。这货的身子抖的不行,浑身密密麻麻的被捆的极其恐怖。我抖着手从身上摸了个盒子出来,正是王楼给我的烫金盒子,从里头拿了一根,伸进了这货的嘴里头。然后点燃,

  二铁脸色惨白,就那么看了看周围,

  “小……小爷,你这烟抽……抽着不对头……怎么像是三……三块多一包的……”

  我正要开口回答,就在这时候,面前的二铁朝着我咧嘴一笑,哆嗦着拿起地上的符文钉子,就那么跪在地上,朝着自己肚子猛的一插。

  “你他娘的干什么?”

  我瞪着眼睛,就看着这一幕发生在我面前,二铁叼着烟,脸上还在嘿嘿笑,整个被捆成粽子一般的身子直直的向后倒去。这一刻,一股极度心悸的感觉升起。我还来不及动作,一声惊天的嘶吼声从二铁身上发出,下一刻,只见一个影子快速从二铁身上闪了出来,朝着巷子深处跑去,连带着所有红线,一瞬间离开了这货的身体,像是被猛扯着一般,被什么东西拖硬生生的往巷子里头拖。

  “你……”

  二铁肚子上头一个大血窟窿,三四个汉子猛的跑了过来,三叔眼睛死死的盯着巷子尽头,“给老子活捉。”

  这货看了倒在地上的二铁一眼,脸上着急的不行,

  “赶紧给老鬼送过去,他晓得该怎么办。”

  说完,三叔看了我一眼,从身上掏出一把木剑,一群汉子拼命的扯着手上的红线,全都蹦直一个劲的抖,三叔深深的吸了口气,大踏步的朝着漆黑的巷子里头走了进去,与此同时,十几个老头慢慢的走了过来,看着那些红线,连这些老头忍不住的露出吃惊的神色,

  “三娃,你把这只东西引到这儿来,这事儿必须有个交代。”

  三叔没有管这些砖街的掌柜是什么表情,连回答都没有回答,一个人就走了进去,旁边的一群掌柜脸色很是难看。

  我大脑一片空白,等着眼睛等着密密麻麻红线的尽头,没有人注意到,我胸口居然已经开始冒热气,中山装下头,烫的我浑身止不住的抖。我死死的咬着牙吧,耳边似乎只有那无数的铃铛声还在响,一个个拿着铃铛红线的汉子,脸上均是露出紧张无比的神色,我带着难以忍受的剧痛,没忘从兜里掏出两张高级货,直接是追了过去。

  周围光线暗的不行,这儿正好是巷子被砖墙隔断的地方,一个影子静静的站在墙面前,密密麻麻的红线缠在这“人”影身上,“人”影一动不动站着。

  三叔拿着木剑,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影。

  这场面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人”影看上去再普通不过,居然就是个平常的白发老头,一身破旧衣服,如果不是那无数红线猛烈的抖动,还有心头那股极度渗人的气息,我压根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从二铁身上跑出来的,会是个这个慈眉善目的“人”。

  脚步声响起,十几个掌柜的大步追了过来,我没有发现,这巷子深处两边的墙壁上头,早就已经被钉上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钉子。连带着整个周围的地势,都已经是被封了个死。

  “不可能,不可能……”

  一个掌柜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眼睛直直的盯着这影子,竟然是一连退了好几步,连带着另外好几个掌柜似乎都认出来了什么,从看到这影子的那一刻起,脸上全都是一副震惊无比的神色。

  “怎……怎么可能……你……你不是早就已经……”
  看着面前的这个“白头发老头”,几个老掌柜从最开始的吃惊之后,居然立马从身上把家伙给掏了出来。脸色变得极其阴沉。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上回老子没机会,这次一定要让这狗日的魂魄死绝。”

  “管那么多做求,既然敢踩到这地头,先把这老杂种宰了再说。”

  “老魏,你先等等,我瞅着这人不对头,看那模样虽然是当年那人,但我瞅着好像很是不对头,好像不是一般的鬼。老魏你要做什么?”

  这掌柜还在说话,旁边花圈店那姓魏的老头居然从身上拿了三个铜钱出来,抖着手往地上一丢,“老子不信,这人还没死?”说完对着墙尽头那若有若无的影子嘴里快速的念着什么。

  就在这时候,三叔眉头一皱,

  “魏伯,快把铜钱丢了,他的命你看不出来。”姓魏的老头却早已经是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的铜钱,一时间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怎么可能?”三叔两步走了过去,一把蒙住魏老头的眼睛,我心头吃惊的不信。因为此时,那姓魏的老头居然浑身哆嗦,整个人都开始满头冒虚汗,脸色吓人的不行,嘴里捏捏咄咄的就重复着“怎么会?”三个字。

  那影子始终站在墙面前没有动,像是在和无数抖的不行的红线一直僵持。所有的汉子都围了过来,又是多了相当的一群人,当头的正是老铲,开始在周围叮叮当当的居然又是开始敲钉子,一时间已经是把前头的那堵墙围了个水泄不通。这阵势,我这么多年在砖街,压根就是头一回见。

  就在这时候,剩下的所有掌柜居然同一时间坐了下来,第一次,我看到这些掌柜从身上掏出了一个个旧的不行的铃铛,开始慢慢的摇。

  所有伙计的手里头的铃铛随着这些掌柜的动作,像是全都疯狂了一般,已经开始在地上乱蹦,一时间,砖街这条巷子里头,声音震天。就在这时候,像是最后的挣扎,那影子突然动了,不过居然没有朝着外头逃跑,反而是向着那道墙,嘶吼着撞了过去。

  十几根红线齐齐断掉,那白发老头的影子已经被扯的扭曲,我瞪大了眼睛,十几个拿着红线的汉子,居然同一时间摔了出去,嘴里头鲜血直飞。

  “小心,这杂种要拼命。”

  “老杂种,受死。”一群老掌柜猛的抓起了剩下的红线,齐齐向后一扯,嘶吼声更加凶猛,那股心悸的感觉已经是完全的超出我的认识。这些接过红线的掌柜,均是一副恨不得立马杀了那影子的神色,红线在一群掌柜手里头居然才是稍微稳了下来,我心头大骇,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候,

  三叔深深的吸了口烟,拿着木剑一步步的走了出去,静静的开了口,

  “七罡何在?”

  多年之后,我再一次的看到了这一幕,那一手小孩的时候看过,就一直深刻脑海但我始终都学不会的道决。

  人群之中,有七个声音齐齐的吼了一声,

  “截北斗。”

  铃铛声震震,符纸开始漫天飞舞,三叔拿着木剑,对着如雪花一般的符纸连续连续刺动,朝着那影子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下一刻,七张银色的符纸准确的穿在了木剑上头,这时候三叔已经是到了那影子面前。

  那白头发老头此时变得极其诡异,嘴已经是大大的咧开,压根就不管捆在身上的红线,似乎能够威胁到他的只有三叔手里头的那把剑,两个手奇异的伸长,朝着三叔猛的抓了过来。

  “三娃,小心。”

  这一刻,我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的虬龙山。三叔一人一剑,独自迎上挑上那井中黑影的时刻。墙壁上头,所有银符在同一时刻,随着三叔手头的木剑,发出淡淡的青光。这货神色比那白头发的老头更加凶狠,管都不管那伸过来的两只爪子,一把木剑,朝着这玩意的头顶,猛的就插了下去。扯着红线的掌柜们更是咬牙发力,似乎是我的错觉,那影子的爪子都像是被勒弯,三叔一插捅下。就在这时候,震天的嘶吼声响了起来。木剑居然只没入了一半。

  “三娃,弄死他。”

  突然,三叔右手一松,墙上的青光瞬间熄灭。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一个掌柜的胡子都在抖,

  “三娃,杀了他。你停什么手?”

  三叔没有动,周围铃铛声震天,情况有些不对头,这货松手之后,居然就就一个人站在那影子前头,一动不动,情况相当的诡异。一群掌柜的扯着红线,依旧十分吃力。三叔就那么站在那影子前头,从我角度望过去,这货嘴角一动一动的,像是在说着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那嘶吼声一刻也没停下来,前头的白头发影子狰狞的不行,突然,我发现了什么,就在这嘶吼声中,悉悉索索的陆续传来了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那声音非常的奇怪,压根就不像是人的声音,就在这时候,三叔本来只是嘴巴动,突然像是激动了一般,直接念出了口。

  “别以为老子拿你没办法,我爹是我爹,我是我。老子这地儿万阴冲邪,地势压风水,来一个死一个,老子不相信还有什么东西进的来。”

  这货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完一手捏住了那只捅入了一半的木剑,眼看着就要插下去。就在这时候,周围的红线齐齐一松,那影子居然突然就停止了挣扎。就在这时候,一个个粗粗的声音响了起来。

  “动手。”

  居然是老铲,九个汉子走了出来,手头拿着漆黑的符文钉。这九个人之前一直就没动手,狗日的像是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旁边的掌柜里头,那姓魏的花圈店老板脸色十分的阴沉,“三娃,你?……”,一旁的另外一个老头猛的拉住了这货,然后摇了摇,姓魏的掌柜有些激动,不过始终还是没有开口。那影子一动不动,九个汉子一直都在场,虽然此时那影子就像是死了一般,但到了墙壁面前这些伙计脸色很是忌惮,三叔捏着木剑,这玩意一半还在那影子里头,这货眉毛一挑,

  “有个求用,你们怕个毛。”

  九个汉子叮叮当当的开始猛锤,手臂粗的符文钉像是穿过空气一般,在那影子身子上头九个位置,像是打空气一般,硬生生的朝着满是银色符纸的墙壁里头钉。就在我的眼前,那诡异无比的白头发老头,就这样慢慢的消失在墙壁里头,只剩下九个粗的不行的钉子帽子剩在墙上。我差点一下子跪了下来,胸口长时间的极度发烫,随着那影子的消失,终于是冷了下来。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筋疲力尽……

  三叔对着这空荡荡的墙壁,脸色明显像是松了口气,不过片刻之后,眉头就深深皱起,因为一群掌柜的已经是围到了这货边上,眼睛就那么瞅着他。

  三叔几乎是眯着眼睛回看着这一群掌柜,由于距离有点远,我听不清楚这货叽叽咕咕的在和一群老头说什么。直到老铲来扶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么一会儿,远处那一整道钉了钉子的砖墙,已经居然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巷子,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区别,一直延伸到远处。老铲嘿嘿的笑了声,

  “小爷,别看了,那墙前两天才砌起来,昨天下的招子。现在被那群狗日的整根子抬走咧。这玩意太生猛,在那沼泽里头,我们几个都差点全死在他手上,好在有三爷。”

  我心头一惊,猛的看着老铲,

  “小爷,还好把这东西给逮住了,看来三爷猜的一点不错。跟你说句实话,不这样真没办法,那东西,如果不引进来,要是留在外头,估计这在场的四五个老辈子还真不是它对手。这玩意邪乎的紧,别说这些掌柜的,就是我才知道的时候,也是打死不敢相信是他。”

  老铲这话什么意思?……

  巷子里头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完,两边倒了的老墙也陆续收拾,整个巷子恢复了干净。三叔不知道和一群掌柜的说了什么,老头些最终还是走了,只是有几个脸色相当不好看。

  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三叔这才朝着我走了过来。

  “屁娃,这回演戏演的不错咧。”

  我吞了吞口水,“叔,这玩意到底是?”这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伸手往我手臂上一拔,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右手臂火辣辣的痛。一张薄薄的皮子已经是被这货捞在了手里头。

  “这东西你是还不回去的,得老子帮你去还给那老头。”

  这货嘴里快速的念着什么,然后拿起皮子对着巷子深处一印,一股股冰冷的感觉升起,下一刻,之前自从“二铁”出现之后就不见了的一群“人”,此时居然再一次的露了出来。这货从我这儿抓了把纸钱,朝着那边一撒,

  “上路喽。”

  下一刻,一群低着脑壳的“人”,慢慢的朝着巷子深处走去。这回是真的越走越远,到了尽头的时候,消失在淡淡的雾气之中。三叔站在原地,表情很是复杂。

  “屁娃,有些事你不懂缘由,这些玩意得进去,这上头我都做不了主。我唯一能做主的……”

  三叔说到这儿,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巷子尽头再也没了任何动静,这才继续开了口,“我唯一能做主的,就是不让你来造这个孽……”
  我心头像是猛的被锤子打了一下,三叔两步朝着一个地方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个什么东西,正是我之前丢出去的那一叠黄纸和香,三根香没有燃完还插在上头。三叔把穿在上头的黄纸一捋,皱吧皱吧的揣进兜里……

  老鬼古董店的院子里头,三叔拿着一叠皱巴巴的黄纸,就扑在石头桌子上头捋了又捋,我坐在对面,这货叼着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就把那叠黄纸,给一张张的烧掉,边烧嘴里还在念,

  “这些人,跟我们王家无冤无仇,可惜到底还是去做了那鬼市里头的鬼,这就是命咧。”三叔每烧一张这种写着姓名八字的玩意,嘴里头就念一句,“走好。”

  “这回接的白事原本是十七个,但这里头的东西,多了一张,只有用指路香点在了八字上头,跟着你手上的路引子走,鬼才进得去那巷子。所以说,那玩意,得把自己的八字给加在这里头。”

  我心头想着事情,突然问了一句,

  “叔,当初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弄的活油,用到了什么地方?”

  三叔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

  “全他娘的都擦在了二铁那狗日的身上,不然那玩意怎么专门上他的身?这回也他娘的险的很,虽说给二铁喂了那活油,但我也不敢保证那东西是不是在二铁身上,一直到刚才,老子才终于确定。”

  我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三叔当初用八字相克的道理,弄活油说要把那东西给引出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上身这东西,就好比你要吃饭,虽说几盘伙食放在你面前都差不多,但你始终是要选自己喜欢的那个,这是鬼的天性,没有鬼能跑脱八字相克的这个圈圈,而且狗日的上了二狗身还发现不了这活油。”

  “这只鬼……这白头发老头到底是谁?怎么好像你们都认识?”

  三叔咦了一声,“你也认识咧。以前还见过的。”

  我心头一惊,三叔已经把剩下的黄纸给摆在了石头桌子上,我拿过来一看,盯到其中一张的时候,眼睛猛的一瞪,心头的惊骇已经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

  “怎么是他?”

  我只觉得拿着黄纸的手有些抖,“不可能……”

  看到这张黄纸上头的八字,我总算是明白之前那些掌柜的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恨不得立马就冲过去把这只鬼给千刀万剐,也终于是明白了过来,为什么那白头发的老头我会隐隐有种熟悉的样子。

  记忆深处的画面涌了上来……

  “不可能,他已经魂飞魄散的时候是我们两个都在场咧,而且,他死的时候是那个岁数,头发都快掉完了,和刚才我们看到那模样完全不一样。”

  看着我手死死的捏着那张黄纸,三叔眯了眯眼睛,“一开始我也不信,后头我仔细的想了想,你再回忆一下,确定是眼看着他魂飞魄散的?”

  我直接愣住了,然后呆呆的坐了下来。这事儿已经是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三叔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背后藏的东西,我也说不清楚,这老头,真他娘的舍得,他连命都不要了,还不算舍得?也真他娘的能忍……”说完,没有再开口。我紧紧的皱着眉头,反复的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也终于是清楚,为什么三叔始终都不告诉我要抓的是什么鬼。

  “屁娃,不是我要瞒你,我说过,抓这玩意的方法,我都想了一两个月才想出来。我晓得先前你那胸口烫的很,这老头再出来,虽说是个鬼,但已经完全和鬼不一样了。”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他变得很像当年我们遇到的一些东西。”

  我心头一惊,

  三叔抽了口烟,“张阴同,张珍同,还有那红鼻子老头。你有没有觉得,之前看到这玩意的时候,给人一种看到当年那红鼻子老头的感觉。”

  什么?三叔没有管我的表情,










  “一开始,在那墓里的时候,我甚至差点把它认成了红鼻子,直到后来它露了脸,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三叔开了口就停不下来,一直把事情完整的说了出来,

  “我带人去了那沼泽坟,一开始在泥水地里头走了七天七夜。因为这消息来的太过过硬,我心头又着急,压根没让弟兄伙休息。最后,总算是定住了那坟的位置。”

  “由于泥水地里头不比干土,去之前我和你爹商量过很久,为了定那坟的位置也很是花了一番心思,这狗日的不能往腐气重,阴气沉的地方去。地势越重,相反,越不可能是那地方的所在,老子就带着人往那种偏的地方找,和地势风水反着来,老子先定住四方,最后才开始挖。”

  我有些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但凡是墓,往往要聚地阴,古人就信这玩意,不入天就下地,反正得占一头。这玩意既然修在泥水地那种水汽重的地方,按照我的理解,肯定是阴鬼之气越沉越好。

  “那地儿开口在烂泥的下头七八米的位置,老铲叫人开始清泥巴,到了下头两三米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这他娘的原来是个尸坑。几百具平时不知道怎么死的尸体,就那么浮在你离地面两三米的泥水里面,成了个隔层,看到这些玩意的时候,我已经是敢肯定,这回老子找对了地方。”

  对于墓里头的事儿,三叔似乎不愿意多说,只是用简单的几句话给盖了过去,

  “那东西就藏在我们找到的那沼泽墓里头。我自认为带的人不少,准备也足,没想到还是被它被跑了出来。还死了八个弟兄。”

  说到这儿的时候,三叔嘴角有些抽搐,“我岂止是收拾不了它,老子当时差点连还被它骗过了眼睛,要不是你爹事先打了招呼,我几乎没可能发现它,他娘的可能就以为是墓里头的尸邪作祟,死了人也最多是因为眼子不亮,那墓里头,我完全找它不出来,到了这只鬼的这种程度,已经不是开眼能够对付的了的,就像是一只鬼当着你面,上了你面前一个人的身,你都不一定能够发现他。就在我有意的情况下,也只是瞬间看到过它一眼。”

  我吞了吞口水,要说家里头,有几个人是我摸不透的,三叔绝对首当其冲,这货从小就自称是我仰望的对象,虽然我嘴上从来就没承认过,可就连他,都说看不到那只东西。那姓常的老头,到底变成了个什么?

  “我带人连夜撤了出来,继续在那坟里头逮下去,肯定还要死人。凭我目前的道行,拿那玩意没办法,但我还是可以把它逼出来。把墓地上头那一层腐尸一把火全给烧光,那东西果然藏不住……”

  说到这里,三叔脸色有些阴沉。

  “烧了那些腐尸的当天晚上,我已经是摆好阵势决定和那狗日的一决雌雄,我没想到的是,等了两天居然没影,最后才撵回了四川。”

  我心头一震,想起了三叔之前说过的某些话,一时间反应过来了什么,这货还在继续,

  “其实那东西是藏在那沼泽坟里头,反复确认那东西跑了之后,我第一时间赶了回来,问你老汉家里头路引子在谁身上。谁晓得他们居然已经把这玩意给了你,那东西想要进鬼市,就必须要你亲手点香引路。所以我们才蹲了你半个月……”

  三叔说到这里,要我亲手点香引路?听三叔这意思,只要那路引子在谁身上,那东西似乎就要来找谁?我心头虽说是一团乱麻,但隐隐觉得似乎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叔,那东西为什么一定要进那老巷子?我们巷子里头到底有什么秘密?”三叔皱了皱眉头,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说,

  “鬼市的秘密跟这没关系,沼泽那坟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那些腐尸层名堂深的很,可以完全盖住那玩意的气息。现在沼泽坟被破了,全天下只有一个地方能够藏得住他。嘿嘿,唯一能藏得住它的地方,或者说保得住它的地方,就是我们街上那条歪来歪去的老巷子。”

  什么?三叔这话一开口,我瞬间愣住了,它在逃命?

  “这老头变成的这种东西,和当年的红鼻子老头很是接近。当年的红鼻子,那是在死的时候,被爹给做了手脚,所以后来二哥收拾它没费多大心思。这回的这老头完全不一样,几乎是从地方土生土长出来的。本来光凭我,别说是活捉,就是弄死它都难上加难……”

  “你小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鬼话鬼话,不能信的就是鬼的话,路引子在谁手头,那东西就会想方设法的骗谁带它进去,要骗过它的重点就是你,只要你把戏演真了,就不怕它不上钩。而且老子敢确定一定能抓住它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它压根不知道有人对它这种东西的了解,已经是到了相当深的地步。那守门老头有些道行,而且这人平时还在那院子里头摆了木头阵,可惜被污了魂,是那屋子里头唯一变的有那种特性的东西,一开始我还差点以为那守门老头就是它,不过它忽略了一点,在沼泽坟里头的时候,那些尸体都被它污了魂,特性早就被我们摸了个透。它把守门老头污成那个德行,以为骗过了我们,这狗日的没想到,一开始就是老子在骗它。”
  三叔说完,站起来就出了院子。只剩下我还坐在石头桌子旁边,直到现在,去那乡下院子的的那些奇怪的地方,我才终于是完全想通。自始至终,三叔和老铲都是在演戏……

  在那院子里的时候,一开始老铲进屋,就在那放尸体的屋子点了一注香符,目的不是要镇住肥妇那些人,之后想来,三叔那个时候压根就没进屋,老铲的目的只是想稍微确认它在不在那腐尸身上。

  明面上他们是在收拾包括那看门老头在内的一屋子被这只鬼污了的人,因为按照三叔的说法,他们压根就抓不住它,所以暗地里他们只能靠猜,老铲和三叔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只鬼有没有上二铁的身,所以在那院子里头,收拾那一屋子的“人”只是演戏,让那只鬼上二铁身才是目的。

  自从进了那屋子开始,老铲就一直在手心藏着个东西,就是他的那面铜镜子。三叔对那守门老头动手之前,老铲曾经莫名其妙的说过一句,“三爷,好像还没有。”当时我觉得奇怪,现在才反应过来,老铲的作用就是自始至终都在盯着二铁,那句话的意思应该是那东西好像还没有上二铁的身。

  老铲故意去和守门老头对视,目的其实也和之前一样,用自己来确定那玩意是不是还在守门老头身上。这一招相当的凶险,如果那东西还在守门老头身上,老铲当时肯定就被迷了,不过事实证明三叔这一招赌对了,老铲并没有第一时间被迷,所以那玩意早就不在那老东西身上,肯定是一直就藏在周围的什么地方盯着我们。

  直到最后,把那一屋子的玩意都收拾了个全,当所有人都以为没事的时候,那东西见我们要走,想要混在我们中间跟进砖街,它终于是选了一个人上身,这个人,就是自始至终没离开过老铲视线的二铁。

  突然,我猛的反应过来,老铲说的那句“好像还没有。”用了好像两个字,这就可以说明,就连老铲的铜镜子,他娘的也不一定能够看出来那玩意的影子。难道一直到最后我们离开的时候,三叔都不敢确定那东西是不是已经到了二铁身上。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浑身冒冷汗,三叔这货说的轻巧,原来一直都是在没把握的干。

  这货自始至终都在赌,也自始至终都在等,等我按照巷子的日子开始引鬼,等今天晚上,这货还故意把二铁派过来帮忙,目的就是赌二铁身上就藏着那东西,而且赌今天晚上,那东西肯定会现身。

  想到这里,我深深的吸了口气,三叔这货,居然当着我的面,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我慢慢的拿起石头桌子上头那张皱巴巴的黄纸,看着上头的生辰八字,只觉得一时间心口憋得慌,这纸应该是那东西用二铁的身子写的,当头三个大字苍劲有力,颇有大家风范,“常风正。”

  常家上一代的家主,北天师道以前最老的一把交椅,几年前到这头死在了麻爷爷手里,最后只剩下一丝残魂,被当时的南雨带去了雪山,之后这老头的那一丝魂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突然,我猛的从石头凳子上站了起来,雪山下头的那道门,爷爷用一口空棺材,镇住西昆仑那七口棺材,把进入雪山地底的路口给封了个死,把所有西昆仑的“人”都给挡在了外头。而这叫常风正的老头的一丝残魂,是除了我们之外,唯一进去过那地方的人……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浑身都有些抖,

  这老头的那丝残魂难道一直都有意识?狗日的是故意去到那地方?最后趁着三叔和我收拾那个树桩的时候,偷偷的溜进了那道门?要做到这种程度,一个人到底要能有多隐忍?这常风正,如果真的是进了那道门,狗日的到底变成了个什么东西?

  这事儿在砖街没有掀起一点波澜,第二天街上照常没多少人,一年四季都是这个节奏。呆子这货一大早及带着个袖标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搂着两条烟,我看了心头难受,好说歹说这狗日的才及其不情愿的抠了一包给我,之后依依呀呀了半天。

  再次回想起来我几乎惊出一声冷汗,呆子这货连续几天晚上说店门外头有人,大半夜的跑出来盯着店门,现在看来,那被上了身的二铁肯定就一直躲在门外头的什么地方盯着我。电话响了起来,我一看号码,这几乎是我第一次连续两天接到我老汉的电话,

  “你手上的那块皮子咧?”

  我心头一惊,刚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

  “我叔……他把那东西要回去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心头堵的慌,我老汉似乎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刚要开口说点什么,

  “你自己去朝你叔把东西给要……”

  就在这时候,电话那头另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似乎隔得很远再骂,“王文仲,老娘怎么打着灯笼就找到了你个瓜娃子哟。儿子都快结婚的人咧,还一天到晚只晓得朝乡政府跑,好不容易让你去办个事,让你去把小澈结婚的衣服买了,你自己来看个木头脑壳买的什么玩意?从小他就穿这种,结婚你还让他穿这种,一把年纪了也不嫌丢人,生怕人祝家那些亲戚不晓得我们是农村的……”

  电话突然就挂断了,最后那头传来的是我老汉一个劲辩解的声音,一瞬间,我只觉得浑身轻松。心头第一想法就是下一回老子钓了大鱼绝对不能都交柜上,一定要把钱寄回去给我妈打麻将。

  我心头琢磨着三叔到底叫人带着那一整面堵路的“砖墙”去了哪里,这货一连几天都不见影,反而是祝老头,隔三差五的往我这间店子里头跑,最后干脆就蹲在了我这头,呆子一开始不乐意,被老狐狸用几包烟一塞,立马就闭了嘴巴。最后干脆就见祝老头比见了他亲爷爷还要亲。

  “王家小子,我说你整天也收拾收拾,衣服都洗不干净咧。”

  我抖了抖中山装袖口的一个圆粑粑(圆形痕迹),“好几年的老香灰凝在这上头,长期摸那玩意抖出来的,要不你来帮我洗?洗掉了我给你老人家一张票子。”

  祝老头看都没看我一眼,“一张票子,你拿的出来?”

  一句话噎的我难受,狗日的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一激动一步走错,祝老头直接将军,我心头暗叫要输,犹豫了半天还是把手里头的棋一丢,

  “我还是下不过您咧。”

  祝老头嘿嘿的笑了起来,最近我也听到其他人议论,这一两年,光是我这店子里头,就出了两个人物,祝老头和呆哥两个货在砖街名声之臭。呆子还好,是个人就知道用烟就能摆平。谁要是惹了祝老头,这相貌堂堂的老东西一准站在店门门口骂街,一开口没有半个小时不停。搞得我现在看到祝老头都有些怵的慌。

  又过了两天,一个伙计笑嘿嘿的到了店子里头,当先就朝着还在喝茶的祝老头问候了一声,

  “祝老爷子,好兴致咧。”

  祝老头扭过头看了这伙计一眼,装着个样子点了点头,这伙计也不见怪,直接走到我面前,“小爷,三爷说这里头是那天晚上你用这东西换了那姓赵的魂,黄纸上头只有姓赵的那老头的八字,没有这玩意的,所以这回这东西进不去,三爷让装了给你送过来。”

  伙计放下个包裹直接走了。我没有打开,直接摸了摸里头是个罐子,祝老头假装没听到这伙计的话,眯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我直接把包裹放到了柜子里头,外头又是小心的补了两张符纸。

  眼看着离两家定的日子越来越近,祝君一直就没来过店子里头。我妈又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先在成都办,然后再回老家。我压根就不知道,原本按照老家祠堂那群叔公老辈子的看法,怎么可能把这种事先放在外头,我妈在这里头肯定起了很大作用,或者说是她让另外一个平时闷的不行的人起的作用。

  这天下午,由于实在是烟钱没了,我一个人在街口摆摊,由于时间有点晚,也只剩下点落单的生意,一个中年女人拿着个罩子也不讲究,当着我的面捏了捏“肉包”就开始讲价,

  “小哥,我看你卖的这个有点假,人家电视里头的都是网状透气的,你这个就外头有点网,根本就不透气。”

  我本来就累的不行,正要千篇一律的忽悠,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从后头响了起来,

  “我说美女,这行情你就不懂咧,这玩意透气透多了没好处,只有憋着才越憋越大。”锤子哟,听了这声音和这话,我嘴里头的烟头差点没给吞下去,回头一看,只见三叔这货不晓得什么时候来的,居然就站在我后头。对面的女的把罩子一丢,“你个瓜娃子,天还没黑就出来耍流氓。”

  “叔,你怎么来咧?”边说我还边看了已经离开很远的女的的方向,习惯性念了一句,“这狗日的泼妇。”

  我有些惊喜的看着三叔,这货点了根烟,然后开始摆弄我摊子上头的东西,拿着个罩子眼睛一瞪。

  “你这儿还卖这么大的,锤子咧,要多大的奶子才穿的进去。”这货拿的正好是大号的,平时都进的少,摊子上头剩的两个一直就没卖出去。

  突然,三叔把手里头的罩子一放,手还捏在上头,

  “屁娃,你可是大学生咧,要有素质,就像刚才那种情况,如果是老铲那狗日的骂,我觉得很正常,但是你不同,你和我都是读过书的。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我本来想一句话给这货还回去,突然发现,三叔的表情居然很是认真。我愣了一下,这一刻,三叔就蹲在我的侧面,很明显的我看到这货的两鬓居然已经有了一点白色,

  “叔,你来找我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沉默了。三叔这货捏着那罩子还不愿意松手,“老子想着进城这么多年,一哈子你就要成亲咧。我也没带你出去吃过几顿好的,老子琢磨着该带你去见见大场面,别到时候给我丢人。赶紧收拾东西,老子这就带你出去吃顿好的。”

  眼看着这货的话越说越难听,我咬死嘴巴不开口。要是换个人来肯定也帮我收拾收拾摊子什么的,这货自始至终就在旁边抽烟看,等我两麻袋装完,这货才勉强帮着提了一个,然后打了车。坐在车上,我心头有些奇怪,这货哪根筋抽了,非得带我出去吃一顿好的?听这样子,狗日的难不成还是一顿高消费。我琢磨着三叔这货难道突然想通了?
  出租车到朝着北边开,最后到了一个大街口子的位置,三叔念了句,

  “师傅,没开错地方?”

  看到司机点头之后,三叔带着我边下车边朝着周围一个劲的看,最后瞅到一栋高楼,像是确定了地方一般,两个人直接朝着那处走。

  这栋楼门口,已经是停着各式各样的高档车,三叔抬头瞅了瞅,

  “别个跟我说我还不信,这老玩意把果真场面办这么大,搞的像是要入赘一样,老子日不死他先人。”

  我心头一惊,瞬间是明白了过来,抬头瞅了瞅面前这栋高楼,心头惊的不行。

  “瞅你那点出息。”

  三叔当头就走了进去,我有些犹豫,这货摆了摆手,我没办法,只能是赶紧跟上。我从来没到过这种地方,手里头提着个麻袋,进大堂之后扭个脑壳到处看,周围的人都投来异常的眼光,很快我和三叔就发现似乎周围的过路的人都看盯着我们这边看,这货下意识的快走了两步,分明是想离我远一点,结果发现更多的人原来是在看他,这货穿的比我还烂,一身中山装我估摸着有十几年这货都没舍得丢。

  我们两个刚进电梯,三叔之前说了个楼层,刚要按,才发现已经有人按了那一层,是电梯里头的一个一身银色晚西服的中年人,旁边跟着个中年贵妇,还有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孩,女孩本来站在这头,瞅了我们两眼,下意识的朝着另外一边靠了靠,丝毫没有掩饰眼神之中的某种意思。

  “爸,你说这祝家嫁女儿,我们明天再过来就可以了,反正我们跟这祝家也争过生意。”

  中年贵妇也在一旁开了口,“老爷,孩子这话说得对,犯不着这么提前过来。”

  “爸,你说到底是谁娶了这祝君,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中年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稳稳的开了口,“买卖是买卖,自古仁义在,再说我和祝凤堂兄早就一笑泯恩仇,祝凤堂名声在外,我这般做派也是对他老人家的尊重。”

  三叔咦了一声,总算是扭头看了这几人一眼,谁晓得中年人压根就没正眼瞅我们,正好电梯到了位置,中年人当先走了出去,贵妇和女孩赶紧跟上。一出电梯,我直接傻了眼,只见灯光辉煌的大厅里头,耳边传来优雅的音乐声,这大厅怕是就占了整整一层楼,到处的摆设琳琅满目,已经是来了许多人,都是穿着礼服盛装,三五成群的拿着酒杯,居然是个聚会。

  一个服务员恭敬的走了过来,中年贵妇从身上掏出一张请帖,服务员态度和蔼的说了句什么,

  “陈先生,酒会已经开始了,您是不是先直接去房间休息?”

  服务员做了个请的手势似乎要带路,中年人摆了摆手,三人反而从服务员手里的盘子拿了一杯酒,然后径直朝着大厅的人群走了过去,和认识的人很快打上了招呼。我没有发现,年轻女孩奇怪的看着我们一眼,似乎没想到我们也从电梯里头到了这层。

  眼看着那服务员朝着我和三叔走了过来,我小声的说了句,

  “叔,你有请帖没有。”

  三叔摇了摇脑壳,一副我怎么可能有的神情,我心头一急,“叔,要不我们换一家?这玩意好像没请帖进不去?”

  我说完转身就想回去,完全没有想到,三叔这货眼睛瞟了瞟那些桌子上的行头,还有场中那一个个衣服几乎都漏了胸口沟沟的女的,一时间就再也挪不开眼睛。看这样子,这货已经是打定主意要在这儿吃一顿。

  “先生,你们是来赴宴的?”服务员的话说的有些委婉,我刚想摇头说走错了,三叔提前反应了过来。

  “就是这儿,我们哪里走错了?”我听到这货小声的念了句“这人老子可不能丢。”之类的话。这时候,面前的服务员已经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不是这狗日的眼神好,确实我们两个一身穿着,就等于差点没在脸上写蹭吃两个字。

  三叔咳了一下,“这个,我帖子没带,你先把身份证拿出来押他这儿。走的时候我们再来拿。”

  我一身锤子差点冲口而出,三叔瞪了我一眼,我心头别扭,愣是没敢说你怎么不压你的?刚掏出来,就被三叔这货一把给抢了过去。就在这时候,远处之前那一个电梯的女孩居然在朝门口这里瞅,脸上一副戏谑的神情。这服务员看着三叔手里头的身份证本来不想接,突然像是眼睛一瞪,直勾勾的盯着上头的名字。

  “你……不……您叫王澈?”

  说完还看了看我手里头的麻袋。一时间我只觉得脸上有些烧的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里头去。三叔压根没管那么多,把身份证往这货手里头一塞,扯着我直接就朝着一个角落走了过去。只剩下那服务员拿着个身份证在原地目瞪口呆。

  没多少人注意到我和三叔,这货带着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掏出手机也不晓得在给谁打,“给我送两身场面上的衣服过来,按我和屁娃的尺寸。”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又补了一句,“要背后开口子的那种。“

  这边上的桌子上头全是酒和银盘菜,我跟着三叔这货边吃边看着周边的女的,这舞会上头,按照三叔的话说,这一个二个穿的“花枝招展”不看白不看,本来这地方还坐着五六个男男女女,一看我们两个窜过来猫着,没过一会实在是受不了,陆续都换了地方,一时间,这角落里头就剩我们两个猛吃。我也想饿了好几天,鸡腿牛肉一个劲的整。三叔一巴掌给我扇过来。

  “瓜的?没看有那么多,光整肉填肚子的紧,饱了之后你还吃得下别的?”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谁都没有发觉,就在我和三叔猫着整菜的时候,一个穿着典雅的中年妇女无意见看了这边一眼,然后就再也挪不开眼睛。

  “挽秋,你在看什么?”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中年妇女楞了一下,低声的念了一句,

  “哦,没什么。”

  才二十多分钟,我已经是肚子直接撑了起来,三叔点了根烟,我也瞅着拿了一根,然后把一盒子烟直接塞进了兜里。

  “你……你是王文秀?”

  一个女声响了起来,我心头一愣,回头就看到一个中年贵妇站在我们旁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三叔。三叔这货叼着烟,已经是眯起了眼睛,看样子有些疑惑?

  “你认识老子?”

  我心头奇怪的不行,居然有人认识三叔。我仔细瞅了瞅这女的,一声素色典雅的长袍,给人一种无可言说的韵味。就在三叔回答的一瞬间,这女的表情居然变得有些激动。

  “我是挽秋啊,文秀,你不记得我了?”

  听到这句,在看到这端庄又不失风华的贵妇那眼神,我心头直接咯噔一下。赶紧站起来,屁颠屁颠的走到三叔后头,好把这货给露出来。

  “一别二十年,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

  三叔抽着烟,似乎在回忆,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总算是露了露笑,“我说怎么有人念的出老子的名字,原来是你。”接着这货眼睛瞟了一眼这女人的胸口,“你爹还好吧。”

  “好……好。他老人家还经常念着你咧,当初多谢你帮忙。”这女的就这么看着三叔,“文秀,你也认识这祝家?”

  三叔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一抹我印象当中的贱笑,“算是有点熟,这是我侄儿。来,见过你……”这货“你”到这儿居然就“你”不出来了,女人表情有些尴尬,轻轻的说了句,“陆。”

  “对。来见过你陆阿姨。”

  就在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个看样子十多岁的女孩走到了贵妇的旁边,“妈,你认识他们?”这女娃子长得有点乖,脸上一副好奇的神色。女人转头一看,正想说些什么,三叔瞅了瞅门口,和我小声的招呼了一句,然后两个人已经是直接离开了这角落。女人一家三口站在原地,看着我和三叔越走越远,

  “家平,这来祝家婚礼的人,你大多生意都知道一些,刚才那人你认识么?”

  中年人拿着杯酒,皱了皱眉头,“看这穿着,应该是姓祝的远方亲戚之类的,你看看这桌上。”

  说完朝着我们刚才坐的地方指了指,一桌子的菜被我啃的七零八落,样子丑的不行,倒是三叔的座位边上,好歹还看得过去。就在这时候,那女娃反而戏笑着开了口,

  “爸,什么哟,我看着他们是不知道怎么溜进来混吃混喝的,你平时不是说,祝家老爷子自小孤苦,创业全是一个人,除了他们自家人,哪还有什么远房亲戚?”

  “挽秋,你怎么了?”

  “不止是我认识他,我爹,我爷爷,都认识他。”

  中年人脸上本来依旧一副不屑的神色,只是听到这里,略微动了动眉头,

  “你说刚才那人,你们家当年帮过他?那怎么现在还混成这样。过去的事儿就让过去咧,既然他们都不记你们家的情,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女人看了中年男人一眼,想要再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

  我和三叔到了门口,只见两个汉子一身笔挺的西装,人模狗样的穿上也不像那家人,手里头拿着两个盒子,表情冷冷的到处看,直到看到我和三叔走了过来,两人立马脸笑了个烂,

  “三爷,东西带到咧。”

  另外一个汉子赶紧上来补了一句,“三爷,来之前我把换衣服的地方都找好咧,就在隔壁开了个房间。”

  几分钟之后,三叔带着我穿了身墨色的长西服,带着两个汉子再次进了门,衣服一换,果然效果都不同,四个人重新找了个角落,两个汉子带路,找了两个座位,三叔带着我像模像样的坐下。


  我心头实在是憋不住,想要问这货什么,谁晓得这货先开了口,

  “屁娃,以后你也要成了家咧。”

  我心头一震,三叔叼着烟,“你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大一点,屎片片都是我给你洗。”

  我沉默了,三叔没有看我,但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句说的非常清楚,“祝家不错,那女娃品行也还过得去,而且和你一样都是大学生,配得上你。如果今天不来瞅瞅,我心头总觉得有点遗憾,屁娃结婚的这场面,老子怎么也得来看看。”

  三叔和我说着,突然,旁边传来了一阵议论声,

  “彤家媳妇也来了。”

  “呵呵,刘兄,当初你还追过她咧,不过人家看不上你。”几人在旁边一个劲的说,我扭头一瞅,只见相当一部分人眼睛都放在一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女人身上,一瞬间,我只觉得眼前一亮,这女的一身华贵,样貌虽说和之前那挽秋是不同类型,但那股柔媚已经不得了,不知道多少人在朝着这女的瞅,一时间,这彤家的女人似乎成了小半个圈子的焦点。

  就在这时候,灯光暗了下来,音乐声一变,大的不行的宴会里头,人们陆续都站了起来,和电视里头一样,两两开始跳舞。一时间场面极其的浩大。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直接长大了嘴巴,三叔猛的站了起来,朝着远处直接走了过去,两个汉子跟在身后,我就看着三叔叼着根烟。没人知道,大厅之中,有一双眼睛自始至终的都在看着三叔,直到三叔离开座位,叫挽秋的女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两杯酒,默默的从另外一个方向朝着三叔迎了过来。音乐声高了起来,一旁的中年人脸色一变,

  “挽秋,你去哪里?”

  叫挽秋的文静贵妇已经是站在了场中央,静静的看着在两个汉子的跟随下那逐渐走过来的一袭黑色的男人,在熙熙攘攘跳舞的人群中,眼看着越来越近,这女人眼中似乎有数不尽的情绪,一直紧闭的薄唇轻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三叔叼着烟,似乎压根就没有看到她,就这么从旁边走了过去。

  音乐声逐渐高昂,错身而过的一霎那,女人手中的两个杯子掉在了地上,声音清脆。只剩下文静贵妇痴痴的表情,脸上满是落寞。

  女娃走到了贵妇旁边,看着地上的杯子,正想说什么,贵妇反而呆呆的开了口,

  “小絮,你说过的,现在放的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女娃看着贵妇,脸上很是奇怪,

  “妈,这算什么,你忘了?我们家以前开舞会也经常放,叫《半步之遥》。”

  “妈,你怎么了?”

  悠扬的音乐声中,贵妇脸色落寞之极,突然,摸了摸这女娃的头,脸上笑了一下,“走,我要是再不去和你爸跳舞,按你爸那性子,他该等急了。”

  我心头一惊,三叔居然是径直朝着那所谓的彤家媳妇走了过去。那蓝色衣服的彤家女人眼神居然也转了过来,烟丝飘起,一身整齐西服,嘴角挂着一丝贱笑的三叔目光飘逸,这一刻,那彤家的女人似乎看的呆住了。【百度搜索:鬼树蛋疼小说网】最新章节与你共享

  此情此景,如果有人能听到三叔这货开口说的什么,肯定一口给气的背过去。

  “婆娘,和老子跳支舞。”

  蓝色衣服的彤家媳妇脸上露出些许奇怪,之后恢复了礼节性的微笑,就在这时候,这首曲子已经是到了最后的高潮。让旁边人无比吃惊的是,蓝色衣服的女人在吃惊过后居然点了点头,就那么朝着三叔走了过来,这支舞已经是快要结束,这女人本来微笑着手心轻轻按在了三叔的肩上,下一刻,精致的脸上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

  “你?”

  三叔反手一扣,居然直接扣住了这女人的另一只手。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发现,这女的手心一颗漆黑的倒钩纹钉,被三叔右手青光亮起,竟然连带着手直接把钉子给捏弯。而这女的的手腕,居然在一瞬间被捏的脱了臼,下一刻,女子脸色惨白,似乎浑身都在颤抖,外人只看到三叔礼节性的带着这美女别扭的跳完了最后一个动作。

  就在这时候,周围的五六个人隐隐的围了过来,两个汉子直接向前一步,眼睛冷冷的盯着这些看似普通的人。这彤家女人声音都有些抖,朝着周围的这些人快速的说了一句,

  “你们不要过来……没事……”

  三叔右手一松,这女的差点站不稳。这货还很有礼貌的扶了一下,满脸笑容,只有这女人听得到他说的话。

  “给老子吃下去,不吃就死。”

  说完,三叔右手朝着自己肩上一抹,下一刻手心居然已经是多了个黑漆漆的小虫子,样子诡异的不行,我心头一惊,这女的之前扶的那一下,这只虫子居然已经是瞬间钻进了三叔肉里。

  这女人似乎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把已经进入身体的这东西给直接抓出来,而且表情还是如此轻描淡写。


















  “你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候,旁边一个汉子恭敬的说了一句,“三爷,一共有八个人,身上全带着虫子。”我心头一惊,已经是听明白了这汉子的话。那女的似乎也是听到了这汉子的一声三爷,瞬间想到了什么,惨白的脸上满是震惊,一双丹凤眼就那么看着三叔。

  “阀家三爷,您别误会。几年前那场道堂饭,我叔公来吃过的。”

  三叔眯了眯眼睛,右手一捏,那样貌古怪的虫子直接被捏了个稀巴烂,女人身子一震,像是被什么打了一下一般,脸色又白了一点。

  “跟你开个玩笑,什么阀不阀家的,听不懂你在讲什么锤子,今儿姓祝的请客,我们也是来凑个热闹。”

  说完这货还礼貌的摆了摆手,一双眼睛临走时狠狠的盯了盯这女的露出来那半边胸口。这女的脸上有些愤怒,估计气的够呛,不过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多的反而是惊恐,赶紧把不满的神色给藏了回去。

  两个汉子声音自以为有些小,狗日的破锣嗓压根就盖不住,

  “啧啧,这婆娘沟子(屁股)好圆,穿个衣服崩的绑紧。”

  “这婆娘估计伤的不轻,三爷刚才一只手趁机在上头捏了好几下,捏的都变形了,不晓得那感觉到底是啥子样的。”两个汉子边说边走,旁边的几个人一幅愤怒的神色,就连那婆娘似乎都再也忍不住,偏偏两个锤子货最后还念了一句,

  “狗日的,穿成这样,不就是想让人捏她么?”

  眼看着两个汉子越走越远,旁边的几个人顿时围了上来,“小姐,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动手?这叫三爷的是哪里窜出来的人?”

  女人没有回答,反而一个劲的盯着地上的一滩烂肉,正是之前被三叔捏烂的那只虫子,旁边一个穿西装的眼睛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

  “这腐虫颜色怎么变成这样。”

  说完蹲下来伸手想要上去摸那一滩烂肉,女人神色一急,“碰不得。”

  只见地上的那只虫子烂肉,居然已经是变得漆黑无比,隐隐往外头冒着黑气。“用尸土包着,带回去埋了。”

  “小姐,这是什么手段,徒手就把寨子里的腐虫给……”

  “不对,我养的虫我知道,放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咬他肩膀的时候被毒死的。”一旁的西装露出震惊之极的神色,“怎么可能,这腐虫一身尸毒,平常人碰都不敢碰。虫子被毒死?”

  “这人的手段到底高到了什么程度?还算是个人么?”

  “你叫他阀家三爷……他们就是姓祝的亲家?”

  一句话一出,旁边的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没有人再说话。只有一个低声的念了一句什么。

  “换做是我们请客,山那头的寨子带虫子进来,那也要打架,这坏了规矩……来之前叔公就说,把东西都收好……”

  女人,一双丹凤眼就这么盯着远处,“你们让身上带的东西先睡过去,气味遮好。千万不能再有醒着的。我已经是闯了祸,我刚才恼怒之下朝他动了死手,这就是把那些人得罪到死,他无所谓,他下头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现在指不定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等会你去跟祝凤堂说一声,我们今晚立马就走。”

  谁也没有看到,这女的眼睛一个劲的瞅着三叔,神色之中十分的复杂,最后以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人肩膀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严重到了这种程度。这阀……阀家三爷,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么毒的东西,他到底是用什么法子硬生生的撑到了今天?”

  我跟着三叔回了之前的角落,这货端了杯酒,跟我连干了好几杯,直到现在,我都想不通三叔为什么今晚兴致这么高,非得来蹭祝家这一顿他心头才舒服。

  “屁娃,你多久没回老家那村子了?”

  我楞了一下,这货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老家祠堂我压根就去过一次,然后就跟着这货上城里读高中,这货心头那应该是比我还清楚。

  “那村子东头,有个斜坡坡,你沿着坡上去,翻两个弯,有块大石头,石头边上有棵歪脖子树,下回你要是回去,帮老子去瞅瞅,那棵歪不溜求的玩意还在不在。”

  我心头越发的奇怪,这货绕来绕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只觉得脑壳直接被扇了一下,“让你娃去你就去。也不枉费我带出来吃这顿好的。”

  我心头憋的难受,“你上回回去自己没去看?”说完我赶紧捂着脑壳,三叔吧了口烟,找了个我想都想不到的理由,“老子每次回去都忘了,这不找你帮我去看咧?”

  两个小时之后,大厅里头的人还在聚会,我和三叔已经是到了这大厅的上头一层楼,旁边还多个老头,祝凤堂不晓得怎么就跟了过来,手里头还拿着我的身份证,还给我的时候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我只觉得心头渗的慌。不过有三叔在场,祝老头终究还是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这地方依旧很大,看模样居然像个教堂,一群人正来来回回的布置,看到祝老头,都恭敬的打了声招呼。

  三叔盯着这地方,似乎觉得横竖不对劲。猪老头脸上看起来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这货时不时的都在观察三叔的神色,直到三叔看着那顶头的雕塑终究忍不住念了一句“狗日的,硬是整的要洋不土的,别他娘的到时候连老脸都给丢……”之后,祝老头才老神在在的说了句,

  “这边的打算也跟亲家母商量好咧。等到君儿先到王家去过了门,婚宴到这地方来办,澈娃娃他娘说,到时候让他老汉和老三你一起过来。”

  听到这句话,三叔没有再开口,几个人已经是走到了走廊的顶头,只见一个大的玻璃框子就放在那儿,里头是五六件崭新的衣服,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一时间傻了眼。

  “这是两家人到时候穿的。”我一瞅,除了中间的两件之外,居然上头还有几件西装和长裙,我没有注意到,三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做工考究的衣服,那神情,似乎在憧憬着自己能够穿上那属于长辈的西服一般……

  “屁娃,祝老爷子要帮你们在这边办上一回,养你这么大,我也算有个盼头,我一直想的就是,到时候我要是穿上那身衣服,往你旁边一站,看着你结婚,那日子老子盼了多少年咧……”

  说完脑壳一转,

  “祝老爷子,你还尽整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老三,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就君儿这一个孙女,我这辈子,盼就盼着这一天,肯定什么东西都弄的尽心,做的多了又怕你们不乐意……”

  一直到走出大楼门口,三叔带着人眼看着就要上车,祝老头才有些犹豫的开了口。

  “三娃,我听人说刚才在上头,你差点动了手?那是我的一个晚辈子,嫁出来的早,平时都不在寨子里头,也没跟他家里头的长辈学到多少规矩,这回专门来给君儿走场的。”

  三叔停下了脚步,斜着眼睛看了祝老头一眼,“老爷子您倒是朋友一坨一坨的(交友广泛)。连那山沟里头的寨子些都有些涉猎。”

  三叔的语气虽然听不出什么,不过这货的神色让人看起来就有些别扭,祝老头有些尴尬,忍了很久,终于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老三,我跟她叔公有些交情,那晚辈子本来要给你当面道歉,然后今晚就走,但现在这一群人也不晓得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最后打电话给我的时候,那女娃声音很急的样子。”

  “这可是两个娃娃的大日子咧。”

  祝老头说到这儿,没有再开口,三叔皱着眉头看了看旁边的一个汉子,“鱼圈那狗日的呢?先前不是和你在一块咧?”

  这穿着西装的汉子脸色一变,“三爷,他说有点事儿,先回去咧。”

  祝老头站在原地,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就这么看着三叔,三叔狠狠的瞪了旁边的伙计一眼,接着就上了车,一旁的伙计脸色极为难看,小声的跟祝老头道了别,赶紧抱着不晓得从哪里弄来的一个盒子也是上了边上的破车。

  眼看着我也要跟上去,三叔直接说了句,

  “咦,我又不回砖街,我还有点事儿要办,你来做什么?”

  我气的够呛,这货当着我的面把烂车子门关的崩的一声。

  车上还传来三叔骂骂咧咧的声音,似乎在骂那汉子。

  “盒子里头的东西给老子收好,弄脏了我铲你娃。”

  直到车子开远,祝老头才慢慢的从身上掏了个手机出来,深深的叹了口气,“女娃娃,现在没事咧,把你身上的那些东西收好,落一只出来,那可是要死人的……”我在一旁,假装没听到祝老头的话,只是一个劲的摸着口袋,狗日的身上就不到十块钱,如果走回去,怕是得走两三个小时。

  与此同时,在大楼里头,一个金碧辉煌的房间中,七八个人就守在屋子的各个角落,蓝衣服的女人脸色惨白,一副紧张的神色接了个电话,之后终于是面色一缓。朝着旁边的一个人快速的说了一句,不一会儿,这人从门口跑了回来。

  “小姐,走廊尽头抽烟的那几个人不见了。”

  “小姐,你是不是多虑了?这地方人这么多,有几个人在外头抽烟很正常,而且我看那样子,也是有说有笑的的。”

  蓝衣服女人长长的舒了口气,像是终于解脱了一般,

  “你以为就那几个人?就在刚才,我放了五只虫子到隔壁的两个屋子去探,一只都没回来。我们几个真的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什么?”

  “你们说走?哪有那么容易,就连虫子都出不去,何况是我们……”

  我站在原地,三叔这货自己走的撇脱,就剩我和这老家伙两个人。祝老头指了指远处的一辆车,

  “娃子?你跟我回店子?明儿好早点来接君儿。”

  我没有说话,突然,祝老头手机响了起来,这货看着号码似乎有些奇怪,然后对我说了一句,“王小子,我还有些事儿,送你不成咧。”

  我表面上一脸笑容,心头直骂老子求之不得。

  直到我走了,都没有发现,一个身影就站在大楼一层的拐角处,一双眼睛一直就看着这偏门口子的位置,居然正是之前的贵妇,女娃和中年人都没有跟在贵妇旁边,此时这女的孤身一人,手里头拿着个手机。祝老头回头一看,女人犹豫了很久,才慢慢的走了过来,脸上一副恭敬的模样。

  “祝老爷子,耽搁您了。”

  此时的祝老头瞬间摆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狗日的和之前和蔼的样子完全不同。

  “你说你是陆在方的小女儿?陆在方倒是有好多年没看到咧,平时又隔这么远,你家老头子还好么?”

  “祝老爷子,我爹他还经常提起您,本来我爹要亲自过来拜会您的,只是年纪实在大了,不能出远门。”

  女人的样子十分端庄,但神色间的一缕局促还是被祝老头这老狐狸给看在了眼里,

  “老爷子,能不能跟你打听个人?”

  女人看了看刚才车子离开的方向,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您印象当中有没有一个人叫王文秀?应该是您一个十分清贫的亲戚。”

  一瞬间,祝老头眉头一皱。看了看这女的之前走出来的地方,虽然隔得远,但也应该是把之前的场景给看了个全。

  “你是跟着他下来的?还是跟着我下来的?”

  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这女的表情更是局促,

  “老爷子,您别误会,当年我家惹上了东西,我那时候笑,魂被山上的东西给勾去了,是那叫王文秀的人路过,帮了我们家的忙,后头我爹说谢他,谁知道已经是找不见人了。一过都二十多年了……他救了我的命……”

  祝老头一直就盯着这局促女人的表情,一双老眼似乎已经是面前的女人给看穿。然后笑着开了口,

  “我一把年纪,真没听过你说的这个人。你也瞅见了,事儿太多,你们来的人我这老头子都招呼不过来。怠慢之处,还请包涵。”

  “祝老爷子,您刚才明明???”

  “既然你都说他清贫,还来问这些做什么?光凭你陆家和李家的那些钱,你就该知足了。陆家女娃,如果我没记错,陆在方那外孙女都不小了吧……哦,让陆在方那老东西有空到处走走,他这把年纪了,也该走动走动心头才放得宽。”

  “祝老爷子?”

  祝老头说完,拄着拐杖慢慢的上了楼。边走边自言自语的念,

  “都是你这小丫头,让我这老头子没坐上回我那店子的车,正好我再上楼瞅瞅。”……

  烂车子上头,三叔坐在后排,一个伙计小心翼翼的抱着个盒子,是不是瞟一眼旁边,见三叔这货只顾着抽烟,脸色还算好看。

  这伙计试着就开了口,

  “三爷,之前那事儿是那狗日的自作主张,我当时拦都拦不住,您老人家想想,连您都放过了人,我哪有那个胆子敢动手,偏偏那狗日的脑壳瓜,硬是要收拾那群虫子货。说什么敢往您身上放虫子,就是在打他的脸。”

  这伙计满以为三叔脸色会好看一些,没想到这货抽烟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这伙计面色一闪,似乎已经是意识到自己多了嘴,三叔不开口,这伙计似乎坐在车上都觉得不稳当,不过这货也机灵,立马再次开了口。

  “三爷,不过那女的确实漂亮,要屁股有屁股,要脸蛋有脸蛋。”

  三叔眉毛一挑,

  “这倒是实话。”

  这伙计一看三叔开了口,一张脸立马笑了个烂,“三爷,之前那大厅里头,有个女的一直盯着你瞅,那身材也是不得了,不比带虫子那婆娘差。还带着女儿来的。看那样子,好像还是认识三爷您的咧。”

  三叔吧了口烟,脸色已经是完全缓和了下来。

  “算是认识,我起初还差点没想起来。当初去过安徽那边,碰到过这家做生意的,我当时出门,屁娃他爷爷那是只给十几块钱路费,我没烟抽,不管到哪里要紧的事儿都是先赚点烟钱。这女的当时还是个小姑娘,身材什么的一点都看不出名堂来。狗日的,没想到现在那沟子长的这么圆,大白菜都被猪拱了,真他娘的可惜了。”

  三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只是恨没多看两眼那女的的胸口。

  这天我一回到砖街,才发现我那店子内外也已经是开始布置,十几个伙计进进出出,连呆子这货居然都穿着身新衣服,在旁边吧嗒吧嗒的抽烟。看到我回来,立马跑过来依依呀呀。

  一直到了晚上十点过,我直接出了门,朝着老鬼的古董店走,进了后院,几间房全是空的,老铲和手底下的伙计影儿都没有。

  我到了柜台,掌柜的这时候都还在打算盘,

  “鬼叔,我叔怎么还没回来?”

  老鬼摇了摇脑壳,“小爷,今儿早点歇着吧,明天你一大早就得起来。”我看了眼周围这冷清清的古董店,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慢慢的走了出去。

  直到我出了门,一个人走在街上,两间店子一个下午就已经被布置一新,但我只感觉到心头一阵空落落,长大以后的现在,很多情绪也只能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才表现的出来。

  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而是慢慢的蹲下来抽了根烟,心里想着三叔下午和我说的话,“我晓得你心头是怎么想的,但这婚你必须得结,你是爹的孙子,爹不见了这么多年,他定下来的事情,你得多想想你爷爷他对你的好”。烟燃完,我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着远处的店子,走了回去……

  当天半夜,这里是砖街后方的一个大瓦房,从外头看不出丝毫异常,而里头,居然已经是布置出了一个道坛,这屋子里头绑着密密麻麻的黑线,八个伙计坐在地上,就这么盯着屋子中间的一个东西,八个香炉就放在这些伙计面前,坐在地上的伙计嘴里均是快速的念着什么。

  如果我在这里,肯定会吓一大跳。屋子正中,居然放着一面砖墙,而这砖墙上头正发出“咔咔咔”的声音,九根手臂粗的钉子就钉在上头,居然在一点一点的动。一个汉子声音有些急。

  “铲爷,又出来了半寸。”

  老铲静静的看着这面墙,就盯着那九个一点一点动的钉子。一只手居然一直就捏着把刀,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墙的正面。

  老铲粗粗的说了句,

  “再去整点骨头灰来,伴着污铁砂再抹一遍。”

  一个伙计点了点头,快速的进了旁边的一个门。

  “铲爷,这玩意是个行头,钉在魂根上的钉子,平常的鬼那是动一下都能痛散了,它居然还能把魂钉给挤出来?”

  “我们在周围下了这么多黑手,这玩意要是真敢出来,秒秒钟就能整死它。”话虽然这么说,但这伙计的语气,给自己壮胆的意思有些明显。按照那晚上的架势,这里头的玩意要真出来,怕是秒秒钟就能整死这货。

  老铲狠狠的瞪了说话的这伙计一眼,这伙计赶紧闭了嘴。整个晚上,老铲心事似乎都很重,眼睛时不时的都在朝着周围瞟。就在这时候,老铲猛的看向了门口,三叔带着一个伙计从外头走了进来。

  屋里的人齐齐叫了声三爷,三叔叼着根烟,

  “铲哥,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老铲点了点头。“三爷,人就在隔壁,身子还行。”说完补了一句,“三爷,这事儿真没问题?”

  “先不说这个,等我两分钟。”

  说完朝着旁边招呼了一下,一个伙计赶紧把盒子递了过来。三爷拿过盒子就朝着旁边的屋子走了过去。老铲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看了一眼跟着三叔来的这伙计,伙计快步的走了过来,朝着老铲小声的说了两句什么,老铲眼睛一瞪……

  不一会儿,侧屋的门开了,一个人影从里头走了出来,看到这人的一刻,屋子里头几乎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几个汉子争相恐后的开了口,

  “三爷,您老人家今天简直不摆了。”

  “这……这身行头哪里来的,穿在您身上绝了……”

  一瞬间,屋子里头热闹了起来,连带着墙上的钉子以及那还在不断抖动的线似乎都不放在这些伙计眼里。就连老铲,这时候居然也已经是眼睛瞪得大的不行,要说之前的开口衣服只是让这些汉字稍微多看两眼的话,这时候的三叔,已经是惊的一群汉子的马屁声狂轰滥炸。只见三叔一身笔直的棕色崭新西装,连带着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衣服胸口,一个别致的胸针工工整整的带在上头,写着“亲叔父”三个字。

  “三爷,您怎么穿这身衣服。”三叔歪歪斜斜的笑了笑。“说那么多做求,把人先带出来。”

  不多时,两个汉子抬着个竹床子进来,往屋里头一放,如果我在这里,肯定吓一大跳,那竹床子上头静静的躺着个人,居然正是那天的伙计二铁。这人双眼紧闭,肚子的位置缠着厚厚的蹦跶,像是依旧在昏睡一般。

  老铲粗粗的说了声,

  “都给老子出去。”

  一时间,所有伙计都走了个全。屋子里头只剩下三叔和老铲,还有那躺着的二铁。

  “三爷,老鬼那狗日的手段还是有,把铁娃的命给抢回来了,只是身子虚的厉害,到现在都还没醒。当初好在我们在他身上下了保命的手段,不然早就成了那看门老头那种玩意。一青二银三张符立在八字上头,还好当时加了张青色的上去,除了那张青色的,另外两张都被彻底污黑了,这玩意太生猛。”

  “铲哥,那院子再去看了没?”

  “三爷,派去的人是下午回来的,那院子里头平时就那一伙土贼藏着,带头的只有那天我们看到的那狗日的和他的肥婆娘。估计是干这一行干久了,那肥婆娘前前后后生了好几个小孩都没养活。估计是为了隐蔽,那么大个院子,除了他们自己的二十来个人之外,没有其他人住,二十来个人连带着守门的来头,全都着了这东西的道。”

  “没有你说的什么老人和小孩咧。那院子里头,除了看门的那老头魂被污了,已经被我们带回来给让他自己了结了之外,压根就没有其他老年人。”

  “打听清楚了?”

  老铲像是十分肯定。“对,打听清楚了,派去的人又是进了那院子,没发现其他人。”

  老铲没有想到,三叔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居然还有些惊恐,三叔狠狠的吧了口烟,嘴里开始念念叨叨,

  “怎么可能,……老子就说回来之后一直心头慌,原来是这样。”

  “三爷,你和小爷是下午进去的,你们当时看到的是什么情况?”

  三叔没有回答,反而是几乎咬牙切齿的开了口,

  “铲哥,等会不管你听到什么,今晚上这屋子里头问出来的东西,一个字都不要朝外头说,到时候你去告诉屁娃他老汉,就说那些东西已经到了,事儿可以开始准备咧,之后就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头。”三叔似乎心事相当的重,快速的说了几句,见老铲有些犹豫,三叔叹了口气,

  “爹不在,二哥和我是拿这种东西没办法的,这世界上只有爹,才能用手段收拾这种东西。当年他给了一件衣服给二哥,在屁娃小的时候,二哥亲手把那东西穿在了那女孩身上,我不晓得二哥手里头还有没有爹留下了其他相同的货色,这东西要是出来,除了用整个砖街的阵势给震死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你怎么还要把它给放……”

  “我怕的不是这玩意跑出来,按理说,出了平城的事儿,不管这老东西变成什么样子,老子肯定都是第一个冲出来整死它的,这老家伙自己送死就够了,还算计了小澈一把,想要断我王家的根,不过这一回,老子心头慌的很,不是怕弄不死他,反而是怕保不住他。”

  老铲脸上吃惊的不行,三叔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老铲一听,手里头的刀直接是掉在了地上。

  “狗日的,老子怎么就没想通,这钉子是直接钉在这玩意的魂根子上头,这么重的手,神仙都他娘的不可能把这玩意给逼出来哪怕一丁点,更别说半寸……”

  “三爷,您是说?这……这不可能……”

  老铲说完,猛的掏出了镜子,看架势就要朝着外头走。

  三叔摇了摇头,老铲没有再开口,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这回很是快速的把双眼紧闭的二铁扶到了墙边,从墙上九根钉子的地方,分别牵了一根线下来,稳稳的绑在铜钱上头,然后用手一捏二铁的嘴巴,把铜钱给丢了进去。

  做完之后,老铲静静的站在旁边,像是在等着什么。

  三叔一身崭新的衣服,看了老铲一眼,

  “铲哥,这些东西既然已经到了,光是砖街地势是挡不住他们的。绝对不能够让这些玩意把常家的这只鬼的带走,能不能找到爹,就落在常风正这只老鬼的身上。你就记住一句话,不管接下来砖街即将发生什么事儿,你都先得把命保住再说。”

  老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三叔话里话外很有些莫名其妙,

  屋子里头十分安静,九根线就从墙上伸下来,含在双眼紧闭的二铁嘴里。除此之外,依旧有大量的线,捆在边上的香炉上头。

  就在这时候,三叔眼睛一瞪,没有看坐在地上的人,反而直勾勾的盯着边上的几个香炉。里头飘起的烟丝,就那么轻轻的抖了一下。之后又恢复了原状。

  屋子里头气息一点都没变化,包括坐在地上的二铁,但老铲此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一把刀紧紧的捏在手头,老铲吞了吞口水,看样子随时就要朝着地上那依旧昏迷的二铁砍过去。

  “王家三娃……”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二铁嘴里发了出来,就在这一瞬间,墙上的所有线居然开始疯狂的抖动。这一声说话,却更像是从墙里头发出来,随着九根抖的最凶的线,传到二铁身上。

  三叔抽了口烟,脸色有些奇怪,似乎心头正在想着什么,

  “姓常的,老子先问你几个问题。”

  说完,三叔从身上拿了根香出来,点燃插在了地上。香燃起的一刻,周围的线立马变得稳了下来。如果有人在这里,肯定会吓一跳,因为此时,三叔嘴里竟然开口快速的开口,发出的声音十分奇怪,一点也不像是人在说话。

  三叔像是表达完了什么一般,静静的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面前的二铁,过了好一会儿,面前的人始终没有动静。

  “三爷,这狗日的明明已经被引出来了,还敢不说,老子给他先下点招子。”

  老铲骂了一句,抓了一把旁边香炉里头的香灰,一脸凶色的就要走过去,三叔眉毛一挑,“铲哥。”

  老铲停了下来。

  “你拿着这东西去守住门口,站着门神位,一步也不要动。”

  老铲点了点头,脸上虽说有些奇怪,但瞟了一眼三叔手里的东西之后,立马露出吃惊之极的神色,“三爷,这是老爷子的东西???”

  老铲似乎想要问什么,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开口,恭敬的接过三叔手里的东西,直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如果我在这里,肯定会吓一跳,因为三叔掏出来的东西,我也见过,居然就是当年虬龙山上那埋在地里头最后飞出去砸那道“门”的秤砣。

  走到门口的老铲没有发现,就在他把那黑漆漆的秤砣往地方一放的同一时间,一直坐在墙边的二铁,那双眼睛,居然悠悠的睁开了。

  “老狗。老子让你摆架子。”谁也没想到,三叔把手里的烟朝着二铁头上一丢,一瞬间那烟头像是爆开了一般,刚睁开眼睛的二铁,连带着周围的细线一阵抖动,三叔样子一瞬间变得凶的不行。

  “老子逮的住你,就弄得死你。是刚才的哪一个动的钉子?”

  最后半句话似乎问的莫名其妙,终于,静悄悄的屋子里头,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被墙里头的东西上了身的“二铁”,终于像是妥协了一般,唧唧咯咯的发出声音,三叔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像是在听着什么,时不时这货嘴里也发出闷声,和那声音有些相似。

  老铲一个人站在门口,面前一个秤砣,眼睛就这么盯着屋子外头,始终也没有朝着身后的情况看上一眼。就在这时候,那放在地上的秤砣,居然轻轻的动了一下,老铲眼睛一眯,下一刻脸上恢复了平静,继续站在门口,一个步子都没有挪。

  终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头的彻底的声音安静了下来,三叔站在原地,面前的一根香已经是燃完,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老铲终于是回过了头,快步走到三叔面前,指了指门口的秤砣,小声的说了句什么。然后开口的声音有些着急,

  “三爷,刚才这秤砣还真的有动静?我……我们猜的不错,先不管这个,这常家这老狗怎么说?有……有老爷子的信儿没?”

  就在这时候,外头一声闷响,一个霍闪(闪电)居然打了下来,接着开始刮起了风,吹的屋子上头的瓦片都在响。老铲吃惊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爷,你要做什么?”

  只见三叔没有说话,两步就朝着那堵墙走了过去,然后一把就捏住了上头的钉子,猛的朝着外头一扯。一颗颗的钉子居然直接被这货给扯了出来。

  老铲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声音都有些抖,“三爷?”一时间,一股阴冷的气息在屋子里头传了开来,老铲猛的拿起了刀,直接就要朝着那堵墙冲过去。就在这时候,三叔摆了摆手,老铲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下一刻,随着九颗钉子全都拔了出来,坐在地上的二板,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就这样,慢慢的站了起来。屋子里头的气息已经渗的让人喘不过气,旁边的几个香炉,里头的香灰像是沸腾了一般……

  “三……三爷……你把这狗日的……放出来了……这……”

  三叔依旧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面前慢慢站起来的二铁。

  “你以为我爹不在,王家就没人收拾的了你?告诉你一件事儿,给你们这种东西穿衣服,不止我爹会,老子也会,这就用我这几十年的道行,给你狗日的准备了一件。”

  老铲身子一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就看到三叔话音还没落,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伸到自己肩膀的衣服里头,一瞬间居然带出一把烂肉,下一刻,手连带着的那一把烂肉,竟然直接抓在了“二铁”的额头。猛的朝外一扯,一个狰狞的影子直接被抓了出来,三叔浑身都在抖,手里的烂肉连带着上头的影子冒出死死黑气,就在这时候,三叔突然笑了一下,先用自己肩膀,然后再用自己整个身子,直接朝着这影子,撞了上去……

  屋子里头再一次的安静了下来,老铲神色紧张,捏着刀的手已经是指骨都发白,看着一动不动的三叔,声音有些抖。

  “文……文秀?”

  那影子消失在了原地,三叔低着个脑壳,一眼不发,只是浑身止不住的抖。突然,三叔猛的一抬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的奇怪,老铲居然连退几步。

  “你???你是常老狗?”

  三叔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下一刻,表情有些挣扎,身子猛的跪了下来,脸色变得苍白无比。“文秀?”

  老铲快速的走了过来,“给我根烟。”三叔声音有些沙哑,

  “铲哥,后手我已经放下去了,这回不管是死是活,就只有这招,不这样,我出去也找不到爹。把我跟你说的那些告诉屁娃,铲哥,你按照我说的做,要是老子真回不来,就跟屁娃说,如果找到我的尸体,就把尸体烧了,把骨灰,埋在老家祠堂后山坡。那棵歪脖子树下头……”

  三叔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老铲表情复杂,看着三叔脸上神色一点一点的退去,慢慢的变成面无表情,老铲慢慢的退到了一边,脸上露出无比小心的神色,刀始终不敢离手。就这么看着一身崭新衣服的三叔,一步一步的朝着门口走去。屋子的外头的风变得更加的大,眼看着就要下雨,就在这时候,七八个人影猛的出现在房子外边,一个个汉子拿着铃铛,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走出去的三叔。

  “铲爷,三爷他老人家不对头。”

  一群汉子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始终还在拦在三叔面前。所有人都看着老铲,后者粗粗的开了口,语气很是沉闷,

  “赶紧让开,他现在是那东西,千万不能拦,不然得丢了命。”

  雨终于落了下来,一群人就这么看着这第一次没有穿着中山服的三叔,一身笔直的西装,越走越远……

  老铲眯着眼睛看了这群汉子一眼,

  “谁要是敢说出去,老子剐了他。”剐字一出口,几个汉子赶紧闭上了嘴巴,脸上还带着惊色……老铲望着远处,大雨之中三叔的影子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粗狂的大汉一条恐怖的刀疤抖的厉害,神色吓人的不行,说的话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文秀……为什么非得是今晚?屁娃明天可就成亲了……他是你带大的咧……”说完,老铲看了一眼四周,扭头回了屋子,小心翼翼的收起了放在门口的一个秤砣,然后捡起地上那被拔出来的钉子,一个劲的看,突然老铲看着这钉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两个眼睛瞪圆,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原……原来是这样……怎么可能?”就在旁边的地上,一堆腐烂的肉还在往外冒着黑气,老铲看着这堆烂肉,表情居然变得很是愤怒。大汉眼前似乎又浮现起刚才雨中离开的那西装身影,想起了三叔被墙里头的东西上身之后,低头小声念的一句什么,老铲呆呆的重复了一遍,“土狗终须山上死……这王家外堂的天,真的要塌下来?”

  当天晚上,迷迷糊糊的,我似乎梦到有人在狂锤我这店子的门,天刚刚亮,我刚一坐起来,就看到床边上多个人。居然是呆子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我屋子,一根烟叼在嘴上头,看我醒了就开始依依呀呀。这货一个劲的往我这边凑,眼看着口水就要滴在我脸上,

  “锤子哟。”

  我赶紧朝后头爬了两下。“呆哥,你跟老子怎么回事?”

  呆子穿着个瓜子,褂子前头已经是湿了一大滩,一个劲的指着外头。我出去开了店门,呆子也是跟着撵了过来,指着门槛的位置使劲叫。

  “瓜货。”

  我懒得理这狗日的,从这货身上顺了一根过来点上,就准备下门板。就在这时候,我才发现有些不对头,整个天已经大亮,砖街上头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屁娃,给老子点一根。”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我猛的一回头,只见三叔斜眉吊眼的就站在我身后,我吓了一跳,赶紧从身上摸了一根烟出来。

  “叔。清早八晨的你要骇死我?”

  三叔没有说话,只是笑,我心想烟斗给了,这货难道还要我帮他点?我心头不爽,拿着火机就把手伸了出去,就在这时候,一只手直接捏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的不行,我心头一惊。猛的抬头一看,面前的三叔虽然依旧在笑,居然已经变了个样子。脸上的模样成了那天见过的白头发老头,笑容变得无比诡异。就在这时候,旁边的呆子开始一个劲的朝着面前的人吼,呆子的样子凶的不行……

  我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衣服已经是被完全打湿。刚才的场景居然全是个梦。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拿起床边上的隔夜茶闷了一口,刚才做的天亮开门的梦太过奇怪,我心头憋的慌,心头正在想些什么,突然,外头似乎真的有什么声音,虽然隔得远,但听那样子还真的是呆子这货在闹。

  我刚出屋子,就看到店子里头居然已经热闹的不行,一个伙计急匆匆的从呆子的屋里头跑出来,在外头听的清楚,呆子这货似乎在屋里头闹的很凶。

  “小爷,您醒咧?您可千万别进去。呆爷也不晓得怎么咧,屎尿都全拉在了床上,他现在又在闹,里头脏的很。”

  这伙计手里头拿着个裤子,一看就是呆哥的,味道冲的周围的人都是捂住了鼻子。

  “算求,我来帮他换,这活你们不熟练。”

  “小爷,今儿这日子您不适合干……”这伙计还没说完,我就已经是朝着呆子屋里头走了进去,约莫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老子已经是浑身屎味儿,呆子这货穿着个新衣服,跟着我走出来,在旁边一个劲的依依呀呀。

  看着呆子,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始终想着之前的那个梦,我心头始终有些沉闷。店子已经被布置的新的不行,一群伙计忙里忙外,我走到外头,心头一惊。天已经是完全亮了,整个砖街,除了我这一家店子之后,居然安静的不行。整条街的店铺竟然在这一天全都关了门,和之前梦里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这压根就是我来这地儿这么久,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情况。一个伙计看了看我的脸色,在一旁看了口,

  “小爷,昨儿就交代下来咧,今天所有店铺全都关门。”

  我心头想着事情,没有再说话。我不知道的是,同一天,不只是砖街,就连市里头一些酒楼,饭馆,有些甚至是压根就没听过的高楼公司,都已经是同时关了门,两个伙计在一旁边搬东西边念叨,声音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我听说小爷结婚,今儿外头那些明里暗里的堂口全都关了门,这阵势那才叫大,要说平时,家里头的规矩,除了桂扒皮,谁知道外头哪些地儿是我们的?今儿正好是个机会,你去外头转一圈,就摸得清楚咧。回来跟我比划比划,以后我们哥两办事招子才亮,免得得罪自己人。”

  一个伙计眉头一瞪,“胡三吹,你个狗日的就没安好心,想陷害老子?这事儿要是被上头知道,老子还活的成?”

  “你个孬种,把你爹的好心当驴肝肺,老子看你一辈子都爬不上去。”

  时间过了两三个小时,眼看着已经是快上午十点过,老鬼从古董店里头走了出来,一群人一看到老鬼,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此时我的……不……应该是祝老头的两个门面,完全来了个大变样。

  “掌柜的,时辰快到了。”

  老鬼点了点头,眼睛一个劲的朝着街口的位置看,不多时,几辆小车慢慢的开了进来,所有人脸上露出喜色。闷棍这狗日的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老板娘来咧。”

  就在这时候,我倒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多少汉子从街道两边的巷道里头走了出来,身上全都穿着崭新的粗布衣服,手里头居然每个人都端着一根长板凳,齐齐的朝着几辆车子迎了过去。十几个老头突然从边上走了出来,就站在街中间,脸上全都笑呵呵的,身上收拾的干干净净,边议论边瞅着街口的车子。

  我顿时就傻了眼,因为没过一会儿,整个路中间全给让了出来,只剩下一根根长板凳搭成了一条路,从街头一直通了进来。

  这他娘的是什么意思?我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就已经开了,一个肥的不行的婆娘牵着祝君下了车,祝老头居然也跟在背后,脸都笑了个烂。

  “君儿,你也长大咧,爷爷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肥婆娘就是祝君他妈,看了看街里头的场景,脸上也是露着笑。

  “儿咧,今儿把你送出去,以后要常回来看妈。”

  “君儿,这是规矩,这条路走过去,你以后就是王家人咧。跟着他们姓王,他们在那头等你。”祝老头一句话说完,一双老眼居然已经是带着泪花。在搀扶之下,祝君慢慢的走上了长长的板凳路。十几个老头站在街上,一个个笑呵呵的看着祝君一步步的在两尺宽的板凳上头走过来,脸上均是露出满意的神色,

  “我以前就看过这女娃娃的面相,好生养。”

  “老顾,你平时来的少,这回算是看见了把。”

  有两个老头平时在街上没见过,也不晓得是从什么堂口过来的,老眼直勾勾的盯着祝君,神色有些奇怪。其中一个刚想说什么,“这女娃的魂怎么?”旁边一个麻胡子老头似乎一直在注意这货,













  “李德范,老子先跟你说,这可是他亲自挑的孙媳妇,别他娘的以为就你招子亮,看出点什么给老子烂到你乃个(那个)老锤子肚子里头。”

  “魏一段,老子日你仙人。你嘴巴多的慌?我还瞅这小女娃俊的紧咧。”

  我站在店子门口,就这么看着祝君一步步的走了过来,砖街两旁的伙计,全都一副喜笑颜开的神色,笔直的站在板凳路的两侧,在如此大的阵势之下,祝君就像是众星捧月一般,脸上没有丝毫的胆怯,慢慢的走下了板凳,老鬼站在我旁边,小声的说了句,“小爷,她这算是出了祝家门。我们那老屋里头还在等着咧,你下午就得把她接回老家,亲自领她进王家,以后,这女娃娃就跟着你姓王咧……”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有些憋的慌,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

  “我老汉当年,也是这阵势?”

  老鬼瞥了我一眼,“二爷当年可没这阵势,虽说是长子,但老爷子又不止他一个儿子,那时候谁晓得老爷子心头怎么想的?当时下代家主还没定,谁敢这么搞?”

  说完顿了一下,

  “你就不同,在外头的谁不晓得,你生下来之后老爷子简直把你当心头肉都还怕不够,整个本家都围着你一个人转,这群老家伙和屋头的那群老家伙一二十年前就认了这个理,我们这些人脑壳又不是瓜的。”

  当天下午,我就带着祝君上了车,这算是我第一回坐上祝家车子以外的高档车,之前从来没见过砖街的人开这种档次的货,一个汉子当司机,后头就我和小婆娘两个人。

  开车的货一副正经模样,

  “小爷,你放心咧,他们都是后头跟着咧。这回不晓得有多少人要跟我抢这差事,都晓得可以回祠堂瞅一眼,那可是挣脸的事儿,我叫大贵,大壮是我哥,以后您可别忘咧您结婚的时候是我送的你和老板娘。”

  一路上我和祝君都没说话,一听这伙计开了口,我实在憋得慌,递了根烟过去。顺手又拿了一根在手头,准备这货只要一点,我立马就有由头自己抽一根。

  “整一根?”

  这货本来笑嘿嘿的要回头接,瞬间看了眼祝君,

  “小爷,您不晓得,我早就戒烟了。”

  我看着这狗日的满口烟牙,我心里狠狠的骂了句狗日的,把两根烟塞了回去,继续看着窗户外头。

  车子开了好几个小时,终于进了山,按照我小时候的记忆,那条路没什么变化,在山里头深的不行的地方,最终,车子进了当年的那个小山村,远远的我就瞅见,一大群人已经等在了村口,最后在村子里头见到了我爸妈。

  按照老鬼说的规矩,祝家女娃娃进了村,就相当于入了我王家门。

  我就像是个木偶,带着旁边的小婆娘,是个老头子就上去叔公叔公的叫,村子里头一个劲的放鞭炮,那些老妈子全都笑呵呵上来朝着祝君就碎碎念,老头就在旁边做样子。跟我原先想的完全不同,这场面就和小时候吃水乡边上的那些村子娶媳妇差不多,这么多年没来,除了几个见过的叔公,其余人我全都面生的紧。

  到中午的时候,一群人在村里头的一个大院开始吃饭,光院子里头就摆了二十几桌,我爸妈坐在中间,均是一副恭敬的样子,在场的每一个老头,我爸都是摆出一副晚辈的模样,倒是我妈,脸上差点没笑抽筋,拉着祝君就没松过手,到最后上了桌子,都把小婆娘拽在自己旁边吃。

  “四婶,您瞅到我媳妇没?大户人家,又是大学生咧,如果不是因为和我那狗娃子耍朋友,君儿人家现在说不定都出国了咧。”

  “二嫂子,这女娃娃来的第一眼我就瞅着顺心,哪里像我们村里头的姑娘,一个个闹翻了天,可没君儿这么斯文。”

  “她就是怕生,不过君儿本身家教就好,我都不晓得怎么就看上了我家这狗崽子。”

  我妈嘴巴一直念个不停,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讨了个城里媳妇,我刚到就被一顿骂,这时候身上早就换了一身西装。就在这时候,为首的几个桌子上,有几个老头都还打着光脚,虽说身上的褂子干干净净,但脚上的泥巴分明是刚下了地不久才回来,其中一个闷了口酒,然后稳稳的开了口,

  “我说二娃,我听外头那些小崽子说,这姓祝的这家人,好像他们那头也准备办一下?”

  我爸愣了一下,一时间好几个老头都看着我爸,均是开了口,

  “有这事?二娃,这不和规矩咧。”

  我爸一副恭敬的神色,“成田叔,听娃他妈说,他们那边是准备摆个几桌,毕竟人家也只有这么一个孙女。”

  “二娃,不是这个理,这不合规矩咧,进了我王家门,就是我王家人,哪有在那边办的道理?又不是入赘,该是这边事儿,怎么可能到外头去办?”

  一句话一出,一瞬间,院子里头全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院子外头吃饭的还在热闹。里头所有人都看着我爸妈,似乎那句话里头的两个字特别扎眼,让所有人都放了放筷子,更多的是看着我和祝君。全是一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样子。
  其中一个老头就坐在我边上,看我低着个脑壳端着碗正要朝后缩,这老头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就开了口,

  “侄孙儿,你得听我跟你摆,你人老实,可不能上这个当,这事儿不是小事,这脸我们可丢不起。侄孙儿,你以后是要压担子的,可不能给祖宗丢人咧。”

  这老头叠叠不休,我一个劲的点头,这老头笑眯眯的一副满意的神色,接下来一句话直接噎的我难受。

  一群人还在说,似乎事情比较大。就连我爸都不再开口,最后是我妈站了出来,说什么是先进的门,再回的娘家,我妈毕竟是教书的,听着其他桌子那些婆婆大娘一个劲的念,这场景就跟小时候在街村那些看人笑话的场面有点像,我看到我妈那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是生了气,根据经验,往往这种时候接下来就是她要和别人吵架。

  “在座的老辈子,说句不该说的话,人家辛辛苦苦养这么个女儿,就这么嫁过来。虽说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人娘家那边就该被你们欺负死?今儿我儿子结婚,好不容易讨了大户媳妇,这才刚进村你们就看不过。”

  几个老妈子开始劝,

  “二嫂子,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家里头的人不都是为了小澈好咧?”

  “怎么就不能这么说?我也是村里头的媳妇,当初嫁给王文仲这个木头脑壳,打着灯笼怎么就找到了他。”

  一个老头气的胡子都在抖,

  “二娃,你看你媳妇说的什么话……你看你媳妇说的什么话……”……

  当天傍晚,我和我老汉两个人走在村子外头的小路上头,和中午不同,晚上没吃完,我老汉就离了席,我赶紧跟着出来。天色有些暗,高大的身影走在前头,我就跟在后头,我时不时的看一眼我老汉的背影,心头有好多事想要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终于,我憋出了第一句话。

  “老汉,村子东头是不是有个坡,上头有棵歪脖子树?”

  我老汉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我想去看看。”

  “你怎么知道那地方?”

  我心头一惊,明显的发觉,当我提起这地方的时候,我老汉居然少有的笑了一下。我心头更加的奇怪。顺着村子外头的小路朝东周,一路上我老汉居然主动开了口,开始跟我聊摆,

  “小澈,我们小时候就是在这村子长大的,后头你爷爷才带我们搬出去住。当时你奶奶是村里头的接生婆,家里头好多生孩子全是找她。”

  我愣了一下,老汉像是心情不错,

  “你以为你小时候做的那些事儿,我们就没做过?我们小时候,大姐着的打是最少的,爹和娘下手都重,三娃被打的最多,有一回这山里头发山洪,三娃去摸了条鱼回来,被娘逮住差点给打死,我第一回见那么大的鱼,差不多有半个人那么大,三娃抱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不敢信,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条鱼给弄死的,最后鱼给我们几个吃了,三娃在外头罚跪,最后还是我剩了点分给他。”

  我心头一惊,这些事我听都没听过,奶奶下手我不晓得,不过爷爷打我老汉和三叔,我小时候都看过,大冬天的拿冷水管子冲,然后用抵门杠来铲,想起来我只觉得心头发麻。

  “一开始我也为三娃不值,娘怎么能把他往死里打?后头我才晓得,他们是为了三娃好,那时候我们都还小,那事儿不久,一天早上,我和三娃出去割草,在山头上,天刚刚蒙蒙亮,文秀莫名其妙的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开始跑,我在山埂子上头拉都拉不住,刚瓦的草全被打了个倒,最后在沟里头把他给按住,三娃像是疯了,扯着边上的草就朝嘴里头塞,到中午才醒了过来,回家的时候没有草喂猪,娘问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不敢说。三娃悄悄告诉我,说有个人拉着他一直跑,他怎么也逃不脱,说是那人的脸,长的很怪,简直就不是人脸,像是个鱼的脸。谁晓得当天晚上爹就出了门,后头我才知道,娘打三娃,她的意思是山里头的东西好端端的,小孩子不懂事,去惹回来本身就是文秀自己的错,反倒是爹,当天晚上就出了门,后头我晓得了这些事儿之后,也多少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按照爹的做法,肯定是去直接把那东西给杀了。娘拉不住他,只能是又打了三娃和我一顿,把气全出在我们身上……”

  我愣住了,老汉讲的事儿我压根是听都没听过。









  “娘说要把大姐送出去读高中,我和三娃被骂着去送,大冬天的我们两个打双光脚帮大姐背包包背了几十里路送到车站,一直送到学校才回来。三娃看了那学校之后就挪不动脚,我虽然羡慕,但回来之后不敢开口。三娃羡慕的紧,回来之后不吃饭,跟娘说以后他也要念书,要考大学,最后我们两个又被爹撵到院坝里头跪了一夜,我晓得爹本来没打算让我们读,我比三娃大,我当天晚上就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让三娃上大学,后头那么多年,我使了尽劲把爹交代的事儿全都担了下来,全都是为了这货能够读上书,谁想得到,最后娘走了,他才上到初中,就没心思去读了。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当年的事儿似乎是个谜,我只是听说因为奶奶的死,三叔受了刺激,似乎变了个人,连书都不读,可见他对奶奶感情之深,但我压根就不敢信,这货在小时候,居然是被奶奶打的最多的一个。

  与此同时,我心头十分奇怪,老汉第一回跟我说这么多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跟在后头沉默的听。终于,到了村子东头,果然有个山坡,我跟着他沿着小路拐了上去,不多时,远远的一棵树出现在眼中。我心头一动,这地儿周围都是杂草,就长着这么一棵歪歪斜斜的玩意,粗倒是蛮粗,就是看起来磕碜的慌。

  我眼睛朝着周围一个劲的瞅,第一反应就是要看出这里头的风水地势,瞅了好一会儿,硬是瞅不出来个所以然,我心头一沉,这地方的地势看似简单,说不定很有些复杂,这么多年的经验,越是简单的风水,指不定里头水就更深,

  “老汉,三叔叫我来这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老汉皱了皱眉头,眼睛就盯着这棵树,似乎也是在想着什么事情,结果说出来的一句话让我心头闷的慌。

  “他叫你来的,你就以后自己去问他。”

  我心头憋的难受,继续朝着这地方的周边看,我没有发现老汉的神色有些变,就站在旁边,稳重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他没有看我,像是在对着那棵树说,

  “我和你三叔的路,都是爹定下的,我们没得选。你只要是记住一件事,你姓王,生下来就是王家人,我和三叔走的是王家的路,现在就是你,你也得听话,走一条王家给你的路。”

  我心头一惊,老汉依旧没有看我,我一瞬间懂了太多。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旁边这高大身影,只是嗯了一声,声音抖的连我自己都差点没听见。就在最后,突然,一股不甘心袭上心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鼓起了勇气,

  “爹,我觉得……”

  话才刚出口,就发现他眼睛瞪着我,我生生的把剩下的话噎了回去,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像是被冲了冷水,

  “我从来没有强迫你。”

  从小到大,和我老汉说话就是这样,一句“没有强迫我”,说的义正言辞,结果就是让我顿时生不起任何的反抗心思,只剩下历来的无力的感觉。我稳了稳口气,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老汉,我有件事儿一直想问你,当时我们去的那个墓群,三叔差点就去了一个地方,被最后被铃铛给震了回来,最后发现那地方是一棵冒着那种火的树,我……我想问,如果当时我和三叔沿着那条路走下去,是不是真的就能去我们看到过的那个地方,那……那里是……是不是真的就是阴曹地府?”

  这句话我早就打定主意回来问他,时至今日,当时的场面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当时如果不是有三叔带的那铃铛,我和他几乎就要死在那地方。之后我一直在想,难道那棵树是个通道?一直能够通向当时我们看到的那地方,只是那通道被铃铛给生生的打烂,三叔当时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黄泉楼,无边狱场,阴曹地府……真的有这地方……”接着像是有无法抵抗的诱惑一般,三叔差点就朝着那远的不行的地底深处走了下去。

  我老汉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明显的像是有什么心事,

  “我早就跟你说过,即便是有阴曹地府,也不是那地方。”

  我心头一惊,老汉说的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声音有些阴沉,一时间给我一种从小就有的压迫的感觉。

  “那我们看到的算怎么回事?难道我们看到的全是假的?”

  我一时间有些激动,虽说依旧不敢大声,不过语气已经是急了很多,

  “风水这东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那儿是个风水大阵,光是里头的一小节,就即便是穷尽一个人的一辈子都理解不了,但最后都可以通过风水地势给摆出来。一般理解的风水,往深里头讲也只是阴阳地势看山看水,其实风水八脉只是现在的说法,往上走的东西没人知道有多少。那是个摆了几千年的风水阵,就连你爷爷,进去之后也只是敢稍微的利用一下,压根就没有正面去冲。你只需要记住一点,虽说理解不了,但风水始终他娘是风水,阵势再大,我王家也不会怕。这是个骇死人的风水大局,你爷爷一辈子,都在找里头的破口。”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难道我和三叔看到的,全是风水摆出来的东西?我老汉并没有正面回答我我们看到的那地方存不存在,只是说了这么一段话,我心头猜测,他虽说没去过那地方,难道对那地方的了解比我和三叔还多很多?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老汉说了利用两个字,爷爷在里头布的那些手段,还有胖子,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名堂?一瞬间,我只觉得脑壳里头乱成一团,想起了很多事情,我老汉刚才的那番话,隐隐让我抓住了其中的要点,此时脑壳里头似乎只有那么一层薄薄的纸,只要我捅破,就可以搞清楚这背后的原因。

  说了之前的那些话之后,我老汉就站在这山坡上头,看着这棵歪脖子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傍晚的山风吹在身上,莫名其妙的,我突然有种冷的感觉,看着面前这熟悉的高大身影,还有那鬓角上头的白头发,才发现,原来这些年,我老汉也老了不少,要说世界上我最熟悉偏偏又最搞不懂的人,就面前的这个乡里汉子,我的父亲。不只是三叔和我,怕是整个王家的人,都不知道我老汉心头到底藏着多少秘密,难道只有我爷爷,刚才他口中那个安排好路并且让他一步一步按照这条路走的人,才真正的看得懂他。

  “爹……”

  山风还在吹,我老汉稳稳的看了我一眼,我有些急促,胆子甚至比小时候还小。慢慢的从身上掏了个盒子出来。

  “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个刮胡子的刀刀,电动的……这么多年,我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

  我拿着盒子,一时有些不敢和他对视。就在这时候,一只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下一刻,手里的盒子已经是被接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我爹再一次的开了口,刚才递过去的刮胡刀我连他怎么收起来的都没看清楚,

  “三娃上次抓的那只东西,你看清楚没有,是不是就是常家的那个老头?”

  我心头一震,我老汉这句话看似问的随意,但对于了解前因后果的我来说,让我立马竟然有些紧张。

  “我只在麻爷爷成都的那回见过那老头一次,后头他就死在了麻爷爷手里头,这回出现的这玩意样子年轻了很多,不过三叔说,应该就是那条老狗,连街上的那些老辈子,看到那只鬼的模样,都立马就要冲上去动手,应该是看过那老头年轻时候的模样。”

  “狗日的,爹布局布了这么久,终于是把他们给逼出来了……”

  我没有发觉,在这山坡上头,我老汉一双眼睛像是始终盯着一个方向,在这深山里头,村里的耕地外面,全都是树林,村子就像是一个洼地里头,四面环山,就东南面一个豁口。这村子的风水看起来相当的简单,只是以前听三叔说过,王家祠堂修在这地方,王家人也长在这地方,一代一代的这里头早就不晓得被下了多少手段。我心头一惊,猛然发觉我老汉一直在看的地方居然就是那个豁口。

  我眼睛跟着望了过去,就在十来里外的豁口山沟子里,那地方像是站着什么东西,由于距离太远,似乎只有一个小点,如果不是这山坡地势高,我完全看不到。

  “爹,那儿怎么像站着个人?”

  我老汉始终看着那地方,嘴里小声的念着什么,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当时你跟着你三叔去逮这东西,你三叔有没有跟你提其他事儿?抓的东西就那一个?”

  就在这时候,我猛然发现,远处那山口子处,一开始有的那个小点,此时居然已经是没了,绝对不是我的错觉,我心头一震,已经是敢肯定,那里真的有人,而且就在刚才,那人也在远远的站在高处往我们这边看。

  “爹,那是什么?”

  “那是跟着你回来的东西,只不过他现在还进不来这村子。”

  跟着我回来的东西?一瞬间,我只觉得后背有些发麻?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候,我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虽说没什么变化,但这一回说话十分的快,

  “你上次看到你三叔是什么时候?”

  我心头一惊,一瞬间,脑壳里头闪过太多的想法,最多的却是我晚上做的那个梦。就在这时候,我发现我老汉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我正想说什么,老汉已经是转身就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澈娃,从明天开始,你去祝家把事儿办了之后,立马回来,三个月的时间,就待在那街上,哪儿也不能去,那头的事儿我跟他们打招呼。你要是敢乱跑……”

  “我打断你的腿。”

  什么?这句话稳稳的说出来,我直接呆在了原地。惊的连步子都挪不动,我爹压根就没管我,一个人越走越远,

  “我们先回去吧,你媳妇还在等你。”

  我憋的难受,点了点头,跟着就朝着老家村子的方向走去,我老汉这最后一句话,让我心头压着一直喘不过气。

  回到村子,我立马拿出二手手机,一个劲的按三叔的电话,始终没打通,我心头有些慌,被我妈瞅到了,又是一顿骂,什么留祝君一个人在村子里头,我到底哪根筋瓜了之类的,还跑到外头去吹山风。

  深山里头的小村子,一直热闹到半夜,与此同时,在几百里以外的地方,砖街上头,老鬼还坐在柜台里头打着算盘,突然,电话响了起来。老鬼拿起电话,看着上头的号码咦了一声,赶紧接了起来,声音变的很是恭敬。

  “二爷……”

  厚重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老鬼静静的听着,从之前的面无表情,脸色慢慢变得奇怪之极。

  “二爷。现在真的是时候,老爷子当时说的时候,距离现在,可还有半年咧。”电话那头只是简单的又说了句什么,老鬼深深的点了点头。

  “二爷,真的来了?”

  “我晓得,这……这就去办。”

  电话挂了,老鬼坐在柜台里头,脸色变了又变,就连手里头的算盘掉在了地上似乎都不关心。

  一旁一个伙计正那个罐子使劲的磨,听到算盘掉地上那啪的一声,

  “掌柜的?”

  老鬼似乎没有听到这伙计的话,只是嘴里飞快的念着什么。这一瞬间,伙计居然发现,常年一副苦瓜脸的老鬼,脸上露出狠色,与此同时,那狠色中居然还带着些许激动。

  “掌柜的?”

  老鬼终于回复了往常的神色,深深的吸了口气,

  “顺德,活先放下,你去外头,把内堂那几个店子的老家伙请过来。”

  “掌柜的,这里头的规矩你不是不晓得,我怎么会请的动他们?”

  老鬼眼睛一瞪,

  “你就跟他们说,开门的时候到了,他们不敢不过来。”

  这伙计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不过没多问,一个劲的就出了门。就在这时候,老鬼眯了下眼睛,接着竟然直勾勾的盯着门口。伙计走了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古董店外头走了进来,看着这大汉脸上那条恐怖的疤痕,老鬼皱了皱眉头,

  “龙铲,你个狗日的蹲在外头老子心子紧,有什么话快说。”

  老铲嘴里头还叼着烟,就这么看着掌柜的,两人似乎有些不对路,过了好一会儿,老铲才开了口,

  “内堂的事儿,我管不着,我就问一句,文秀走之前,有没有找过你?”掌柜的继续打着算盘,似乎压根就没听老铲说些什么。老铲恐怖的脸上嘿嘿一笑,压根也是不在意,从兜里头掏出一个东西,稳稳地朝着柜台上头一放,掌柜的起初不在意,当看到这是个什么玩意的时候,顿时脸色一变,这玩意,居然就是当晚三叔拿出来的秤砣,

  “老三给你的?”

  老鬼咦了一声,眼睛死死的盯着这秤砣,似乎发现了什么,就在那秤砣的一面,一个淡淡的黑色手印,浮现在上头。

  “三爷走的那天晚上,让我用这东西镇门口,起初我没在意,后来拿回去一看,这上头就多了这么个印子。”

  老鬼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头,表情有些发怔,嘴里碎碎念着,

  “来了,那头的玩意已经来了……怪不得,怪不得二娃说时候到了……你们抓的那只鬼,真的把那些东西引出来了,老爷子说的时候已经到了……”老铲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硬生生的忍住了话,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是告诉你,三爷引常家那只老鬼上了身,说是要保住他,现在已经没了影。”老鬼咦了一声,想要说点什么,老铲压根就不管掌柜的什么神色,一句话直接打断,“老子今天就撂下一句话,老爷子当初走的时候,传了家主,当时变天,正好小澈的八字又被给了出去,依着那一位的性子,刚上来就已经开始清洗这外头,你也不是不知道三爷出面保了多少人?以后的外堂,要是三爷不在,没人喊得动。”

  掌柜的猛的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铲,

  “龙铲,你他娘的昏了脑壳,就是刚才的的那些锤子话,我刚才就当没听到,你还敢再说一次?”

  听到掌柜的这阴里阴气的声音,老铲压根就不怕,就这么看着掌柜的,最后说了一句,“你别忘了,这内堂外堂,以后都他娘的会是谁说了算,你给老子又别忘了,小澈这娃娃,又是谁教出来?又会随谁的性子?”

  老鬼本来是一脸玩味的神色,听了这话,终究是没有在接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看了一眼古董店正方位上头,从我第一次来砖街,就已经是注意到,古董店的正墙高处,一直就那么的贴着一张符纸,旁边两个油灯一年四季就没看到灭过,火烧的熊熊高。掌柜的像是自言自语,就这么看着这油灯和符纸,

  “龙铲,你从年轻的时候就跟着老爷子,你晓得这墙上头这张东西已经贴了多少年了么?很少有人知道这玩意在上头放了好多代,我平时除了上去给那两个铜碗添点油,一直也没拜过当中的这道符,这些油,都是这间店子的每一任掌柜的亲手去加,一点也不敢错。老爷子养出来的这两个儿子,老二和老三,总算是有出息,都让它等到了这一天……”

  “这他娘不就是拿来镇你这店子的地气的么?你当老子是瓜……”说到这里,老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惊的没有开口,就在这时候,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三个苍老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砖街三个店子的掌柜,也是所有老头里头,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三个。老鬼赶紧走了过来,小声的说了句什么,三个老头,最左边的我也认识,就是开饭馆的那货,三人从进门,就没有正眼看过老鬼和老铲,站在中间的一个满脸皱纹,声音苍老的不行,

  “没想到我这把年纪,还能等到这一天,桂娃,你把你下头的弟兄都叫走咧,这事儿已经不是人可以参与的了……”
  说完没有再开口,反而走到那正堂上头,对着墙上那张老的不行的符纸,端端正正的鞠了一躬,一旁的饭馆老头眯着个眼睛,还没开口,一旁的老鬼似乎就已经在等着听,

  “到时候,牌子不在老祠堂中间三个屋的人,全都得提前走,我们三个今儿开始就住你这儿守着这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说话间,竟然全是命令的语气,就在这时候,饭馆老头一双老眼像是发现了什么,直勾勾的盯着柜台上的一个东西,正是老铲之前拿出来的那个秤砣,这老头动作快的让人吃惊,几乎是瞬间就把这玩意给抄在了手里头,拿在鼻子上头使劲的闻……

  村子里头弄了个新房,几十桌一直搞到晚上十一二点过,我妈破天荒的也喝了酒,祝君不在,她就拉着我。一开始还很多人来找我喝,直到我妈骂了两句,几乎就没人来我这儿干杯子。我就听着她在旁边念,似乎是喝了酒,自言自语一开始骂我老汉,然后骂我三叔,说什么连我结婚都不回来之类的,到了最后就开始教训我。

  晚上十二点过,我妈拉着我的手,亲自把我送到了一个屋子牵头,木头窗户上还贴着喜字。

  “儿咧,以后,这里头的就是媳妇咧。你不晓得,我一直就担心你以后想你爸,窝在山沟沟没出息,现在你终于是对得起我们这家人。你记住,你是在外头有自己事业的人,你开自己的店子,这祝家虽说大门大户的有钱,你自己做自己的事儿,挣钱养家是你自己,别靠他祝家,你哪怕是拿人家一个子儿,那都会被人瞧不起咧。上门女婿的事儿不是被憋到那份儿上谁都不愿意干,你读过大学就得明这个理,别让人说闲话。”

  我嗯了一声,虽说心头噎的难受,老子从来就没贪小婆娘一分钱,反倒是自从祝老头合伙之后,现在店子都整成姓祝,老子非但成了打工的,就连挣的钱也全压在了里头,到现在抽烟都成问题。我正想说什么,看着我妈那语重心长的样子,一时间觉得鼻子有些酸,重重的嗯了一声。心想店子的事儿,打死不能让她晓得。

  “儿咧,进去吧。”

  我妈转身走了,走了几步转头看我,“屁娃,还不进去?”我瞅见我妈眼角似乎高兴的带着泪花,心头更酸,赶紧开门朝着屋里头走。

  烛光之下,小婆娘一个人坐在床头,就那么看着我,我浑身酒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细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澈……”

  这一刻,我直接看呆了,小婆娘看着我,我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就在这时候,细细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小婆娘一双眸子映着烛光,明亮又好看。“王澈,你还记不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我心头一怔,慢慢的停下了脚步。

  “我问你,我是谁还重要么?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答案。”

  小婆娘坐在原处,依旧看着我,似乎正在等我过去。只是她没发现,就在那句话之后,我眼中的炙热逐渐暗淡了下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慢慢的把身上的不知道哪里买的名贵西装脱了下来,露出里头老旧的中山服。

  “当初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是个农村娃,现在,我还是个农村娃。要是那时候,有人说你会是我媳妇,我打死都不信,就像这两身衣服,虽说我能穿着外头这件,但里头,终究还是我本来的样子……”

  小婆娘一怔,看着我从旁边拿了一床凉席,

  “王澈,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我们在那个校园,当时还有胖子。其实那天,我叫你出去,就想跟你说一句话,只是你……你没让我开口……”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我喜欢你。”

  我心头一惊,正在铺凉席的手直接停了下来,小婆娘像是鼓起勇气之后,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一双眸子直接就和我对视着。看着这双眼睛,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给狠狠的打了一下,

  “你觉得……是你喜欢我?……还是她?……”

  一瞬间,小婆娘的眼神暗淡了下去,我边铺席子边念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被她上身的小婆娘,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人。山里头野惯了,读了大学也始终渡不上那层金。我娘他们觉得我上过大学都配得上你,我自己心头晓得,就像是胖子当初带的那瓶白开水,要是原来的祝君,怎么可能喝的下去?只是可惜了当时胖娃这狗日的,偏偏还要来自作多情……”

  说完我直接往地铺上一睡,我闭上眼睛开了口,小婆娘还坐在原处,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她那儿,都看到了些什么?”

  听了我的问话,小婆娘神色一变,就这么盯着在地铺上侧身睡觉的我,一时间有些激动,似乎想要开口,不过终究是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拿起我脱下来的西装,盖在了我身上……我身子抖了一下,牙吧咬的绑紧,在心头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锤子货,没有再睁开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我妈说跟祝老头约好的,她到时候自己上来,一大早拉着我老汉喝了祝君的茶,之后就要把我们两个送上了车。屋子里头的席子早就被我藏了起来,小婆娘也没说,被我妈晓得我估计当场就要被扇耳光,说我个不争气的玩意丢死了个她的人都算轻的。

  一群人站在村口,几个大妈拉着小婆娘扯家常,说的完全我都听不下去。偏偏这时候我老汉开了口,

  “祝女娃先留下来,祠堂里头还得留她的位置,你去跟祝凤堂说一声,到时候我让你妈一起送她回去。”

  我愣了一下,我老汉这句话说的很是奇怪,似乎早就准备这样,一旁的一个老头赶紧开了口,

  “澈娃子,听你爹的没错,这可是家里头的规矩咧。”一个大妈眼看着笑的不行,

  “哟,这才刚过门咧,就舍不得媳妇?瞧澈娃子这劲儿。”

  我心想老子舍不得踹你个老婆娘货,看了我爸一眼,二话不说就上了车,谁晓得刚要关车门,车门一下子拦住了,我心头一惊,看了一眼站在外头的老汉,谁晓得就在这时,他直接递了个东西在我手里头。我一看,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是一张卷成一条的符纸,正是那天在那饭馆我裹在小婆娘手镯上头的东西,我老汉没有说话,把这符纸朝我一丢。接着拍了拍开车这伙计的背,

  “你叫大贵?开车的时候注意点。”

  这伙计脸都快笑了个烂,“二爷,我晓得。我晓得。”

  车子直接就开出了村。一路上这大贵高兴的不行,“小爷,您刚才看到没有咧,二爷居然认得我。”

  我心想你个球货,吃了一天多的桌子饭也没见肥,直接是丢了根烟过去。车子很快出了老家村子所在那片山,开始朝着下坡开,我心头有事儿,就这么看着外头一片一片山林。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车子终于是出了山,到了外头的公路上头。

  我压根不知道,就在我走了之后很久,我老汉始终还站在村口,旁边居然跟着好几个老头,几个老头的神色和之前我看到的笑呵呵已经完全不同,就这么看着那出村子的豁口,其中一个开了口,声音很是苍老,

  “二娃,外头已经搜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东西的痕迹。”

  我老汉不知道心头在想些什么,居然一只手捏的绑紧,始终就那么皱着个眉头。开了说了一句,“辛苦几个叔公咧,帮我看着祝家那女娃娃,三个月,不能让她离开村子。”另外个老头眯着眼睛,

  “你说了算,另外几个老家伙已经是去请牌位去咧。请出来就立在村子周边的地势,鸟他娘的都跑不出去。这女娃子虽说身上不对头,但还是其次,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要逼得那地方开门?你就这么看着不管?万一那头出了什么叉子,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说到这儿,这老头居然有些激动,

  就在这时候,我爸虽然表情恭敬,但话里头居然是不可置疑,

  “几个叔公,我爹说过,你死我活的事儿,等的就是这一回,这一回,起作用的不是人,我去了,也不管用……至于我那儿子,这是他的命,我偌大一个王家,看着他就成。”
  说完,我老汉脸色变得极其复杂,声音居然有些抖,

  “这两天,吃水乡那边怎么样?麻叔的情况没有好点?”

  一个老头开了口,“和半年前一样,麻老就很少说话,这一阵更是睡的多醒的少,到了他这个岁数也不容易咧。现在那山上头都不敢离开人,整天守着他老人家。说是前天他老人家刚醒了一次,就去嫂子坟前头坐着几个小时。这事儿你真不打算跟澈娃子说?”

  听了这话,几个老头均是没有再开口。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我心头估摸着就快上高速,头天晚上我压根就没睡,吹着风脑壳都还有些迷迷糊糊,就在这时候,我只觉得车子猛的抖了一下,整个人被惊的坐直了起来,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前头汉子的那张笑呵呵的脸,

  “小爷,乡头路不好走。把你给抖起来了咧。”

  我心头骂了句狗日的,

  “小爷,昨天晚上要是实在累的话,就睡会?”

  我没有接话,眼睛依旧看着外头,周围的水田一排排的朝着后头飘,突然,我猛的发现了什么,看了一眼依旧在前头开车的汉子,悄悄的摸出二手手机,瞅了瞅时间。距离我算的时间已经是过了二十几分钟,这车子居然还没有上高速。我心头骂了一句,难道这狗日的开的慢?就在这时候,大贵咦了一声,车子正好开到几排房子附近,边上陆续都还停着其他车子,一排排的人在外头摆摊卖过路的玉米花生。由于摊子占道,路变得极其的窄,就在这时候,车子猛的抖了一下,大贵骂骂咧咧的就下了车,我也赶紧跟着就下来。

  看着瘪得不行的车胎,这汉子伸手上去狠狠一拔,一个玻璃片子直接被扯了出来。

  这货看了看边上买瓶子水的几个摊子,扯着嗓子就骂了一句,“狗日的,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烂瓶子朝你爹路上丢。”

  几个小贩压根就不理这货,其中两个还在聊,看那模样生怕大贵听不到

  “就这锤子嘴,龟儿子活该。”

  大贵看着手里头的东西,狠狠的吐了一口,

  “小爷,这事儿奇了怪咧,就这么个片子,能把我们胎给爆了?”我没有说话,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眼睛直接就看向了一个方向,只见一排停着的车子和摊子中间,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地方,一个老头低着个脑壳,看样子是在给人算八字。而此时,一个农妇正蹲在这老头摊子面前,这老头边指着地上,边正说些什么。

  “小爷,你看什么咧?不就是个八字摊咧,这年头骗钱的多得很。在这中路边上摆摊,老子看他能有生意。”

  我眯了眯眼睛,没有开口,大贵仔细瞅了瞅那摊子,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从身上掏了个铜钱出来,对着那铜钱眼子往那边一瞅,接着声音有些抖,

  “怎么多了个婆娘,那婆娘是鬼?……”

  接着猛的看向了我,语气有些不可思议,“那摊子,在……在给鬼算八字???”

  我心头一惊,不知道为什么,直接是小声的说了句,“管他作球,我们换完胎赶紧走。”大贵点了点头。我心头奇怪的紧,大白天的,周围的人肯定没有一个发现那老头摊子前头有只鬼,重要的是大白天三个字,那只鬼居然不怕日光。

  我眼睛时不时的瞟一眼那头,大贵蹲在地上换轮胎,就在这时候,那老头嘴里头念念叨叨,到了最后,给那“农妇”说了两句什么,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人。

  我心头咯噔一下,那“农妇”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旁边一个摆摊的小贩后头,顺着那小贩的背,直接就爬了上去。

  “锤子哟。”

  “小爷,光天化日找替身,瞅那鬼的怨气,那人怕是活不过三天咧。”

  我没有说话,算八字的老头老神在在的坐在原地,摊贩浑然不觉,自己背上已经是多了个东西。我看了蹲在地上的大贵一眼,接着两步朝着那摊贩的地方走了过去,

  “哥们,给我来瓶水。”

  摊贩笑呵呵的指了指摊子上头的东西,

  “兄弟,你随便选。”这货估计也是看到我们爆了胎,

  “兄弟,你算是来对地方咧,要是在前头上了路,想买水都没地方给钱,我们这儿,算是最后一处站。”

  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这货扯,距离隔的太近,这人背上趴的东西就那么盯着两个眼睛看着我,要说平时,这些玩意肯定不会隔我太近,但偏偏这一次,这东西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想走,但又不甘心,一双脏的不行的手就那么死死的抓在这摊贩的脖子上头。面前的人似乎开始有些难受,

  “狗日的,这天好热。”

  我眼看着那双手越抓越紧,面前的摊贩摸了摸自己脖子,脸上的汗越出越大,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接着居然开始咳嗽,

  “我这喉咙怎么干的慌?”说完下意识的拿了一瓶水,像是有些舍不得,终于,这摊贩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再也管不得那么多,直接开了瓶子就喝。边喝边朝我说了句,

  “我们这小本买卖,就挣钱过路钱,我平时后都舍不得呢。”

  我犹豫了一下,

  “哥们,你以前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就在这时候,面前的摊贩已经是开了第二瓶水,脸色越来越苍白,“你说什么?我口渴,等会再给你说。”不一会儿,路边上已经是甩了四五个瓶子,面前的摊贩浑身大汗,只顾着一个劲的喝水,顺着衣服就这么滴在了地上,整个场面十分的诡异,汗水都流成了一滩……热闹的路边上,按说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喝水喝的凶,是不会有人注意到,但偏偏,这时候,隔壁几个摊子的贩子似乎都在瞅着这边,不一会儿已经是全都变了脸色。

  “你们看二胖?他……他也成勒个样子咧。”

  我心头一惊,旁边的人似乎在小声的议论,有几个竟然在收拾摊子,看样子准备走,剩下的都是把摊子朝着远处挪了挪。狗日的居然再也不看这边,脸上的神色都很是奇怪,就时不时瞟偷偷两眼,然后赶紧扭过头去,当什么都没看到。

  我蹲了下来,面前的汉子还是一个劲的喝水,

  “兄弟,老子来买水,半天你不给就算求,现在自己喝的慌?”

  “啊,你说什么?”

  面前的这摊贩,眼睛一个劲的就订在手里头的那瓶水上头,我伸了伸手,

  “抽根烟?”

  说完我一松,送过去的烟直接掉在了地上,这叫二胖的小贩脸色惨白,哆哆嗦嗦下意识就要低头去捡,趁着这货低头的一瞬间,我右手青光一闪,夹着一张符纸直接是拍向了这货的后背。

  光天化日,谁也没有听到,一声凄厉的吼声响起,下一刻,趴在这摊贩背上的影子飞快的跑了出去,瞬间就没了影,我似乎看到,这“农妇”消失的那一刻,一双眼睛带着恨色死死的盯着我。

  我心头骂了一句,老子这还是留了手,只是打了它一下,狗日的居然不识好歹,

  这一瞬间相当快,面前的摊贩还低着头在捡我掉在地上的那根烟,就在这时候,我猛的转过了头,发现远处,那算命摊子前头居然已经是空无一人,我心头骂了一句,想着关我求事,很多时候,一只鬼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一个人,除了有仇,那就是正好在八字惹的祸。刚才那算命的,应该是看着这摊贩的和生辰八字和那只鬼的死时对得上,所以狗日的起了歪乎念头。

  我转身正要往回走,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面前的这摊贩一直就这么低着个脑壳,从我角度看过去,只看得到这货手里头把我给的那根烟捏个绑紧。看样子,像是依旧难受,不过那玩意吃了我一下,已经是走了,我心头骂了一声,难道这狗日的被鬼勒了脖子还没缓过气儿?

  就在这时候,大贵看样子是换好了轮胎,笑嘿嘿的已经是走到了旁边,小声的说了句

  “小爷,刚才那玩意我瞅着像是只水鬼。”

  这货一脸的不在乎,歪乎乎看了眼这小贩身子下头那一滩水,从身上也是掏了钱蹲了下来,

  “哥们,给我也来一瓶,你喝这么多,我看你今天亏本亏定咧。”

  就在这时候,我觉察到有些不对头,看着这依旧低着头的小贩,我望了下周围,

  “贵哥,现在是上午几点钟?”

  大贵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已经是把钱给递了过去,“哥们,我没零的,你补(找)一下。”

  面前的小贩依旧没说话,就这么低着个脑壳,脸上的汗水看样子还是大的不行,瞅着连劲子后头居然都有些发白,终于是开了口

  “没……没事……我不收你的钱。”

  大贵脸上一怔,就在这时候,我看了眼刚才那东西溜掉的地方,一瞬间心头转过好几个心思,眯了眯眼睛,之后就盯着始终低着脑壳的小贩,语气有些阴冷的开了口,

  “你不收钱,那你平时是收什么?”

  我心头一惊,面前这小贩依旧低着个脑壳,身子下头,一只手似乎慢慢的抬了起来,看样子正要朝着什么地方指,

  大贵蹲在地上咦了一声,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长个嘴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摊贩抬起手的那一刻,我心子一紧,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把大贵拉到了一边,摊贩那只埋头藏在身子下头的手,正好指到在了原来正面大贵蹲的位置,然后竟然瞬间缩了回去,我猛地想起了什么,小声的开了口,

  “贵哥,赶紧走,这水我们喝不了。”

  大贵被我拉了一下,早就站了起来,

  “小爷,你扯我做什么咧?”大贵说完就看到我脸色,然后生生的闭上了嘴巴。这汉子招子也亮,听了我那句话,狗日的居然走的比我还快,我瞅了眼周围,小声的说了句,

  “不要说话,装作没事儿,我们上车。”

  上了车子,大贵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我不敢再睡觉,这回坐了副驾驶,眼睛就盯着两边,总算,车子开出去了一二十分钟,我心头稍微的松了口气,点了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

  “小爷,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眼外头,声音有些低,

  “车子开出来了就好。”

  我心头奇怪的紧,回忆了一下刚才的事儿,接着开了口,

  “刚才那地方,我们看到的,全都不是人。”

  一句话一出,车子一阵乱晃,大贵这狗日的惊了抖了下方向盘,我骇的不行,心头憋不住就像铲这狗日一下,乡村公路本来就窄,还好这货技术过硬,硬生生在坎边上把方向稳了回来。

  “怎……怎么可能?刚才看到那婆娘之后,我立马就开了鬼眼,不就一个鬼找替身?你说剩下的那些都……都……小爷,你别吓我。”

  这货这句话一出,连带着我后背都有些发麻。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要真是这样,那刚才就连我也丝毫都没有感觉到,要是平时,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莫名其妙的就觉得离刚才那地方越远越好,那不是鬼眼起的作用,而是心底的一种直觉,隐隐的只觉得眉心都在发胀。就在这时候,大贵的声音有些抖,

  “小爷,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见我没有说话,这货也闭了嘴,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紧张,

  “小爷,有句话我不晓得该不该说。”

  我心头一惊,

  大贵边开车边瞅着周围,上午的外头,一块块的田朝着后头飘,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小爷,你有没有发现,自从大半个小时之前,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到刚才那地方,除了刚才那地方停在路边上那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路上,我们就没有看到一辆其他车。”

  我心想这狗日的自己开的车子,算时间早就该上告诉,难道这货一路上念叨“二爷居然认得他”高兴的昏了脑壳,哪个岔路口走错了?从山里头出来之后,这周边这一带,我虽然回来的少,但压根就没听说过有什么邪乎地方。

  我没有说话,就在这时候,大贵神色明显一松,

  “白求紧张一回,小爷,你瞅,那前头路边上好几个车,看来我们是自己吓自己,大白天的,要是真像你说的,鬼眼都不顶用,那大白天的还真能把人吓死。小爷,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回真还不是我大贵胆子小,刚紧堂口的时候,我们那儿的老人就交待咧,说是鬼眼看不出来的东西,得赶紧跑。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眼睛看到马克思主义都是假的,保命儿才是真的。”

  说完这货点了根烟,大贵没有看到,我眼睛死死的盯着前头那地方,脸色已经是变得相当的难看。

  终于,车子开了过去,

  只见前头的路边上,一排小贩摆着摊子,卖花生矿泉水,有几个瞅到我们这边,还一个劲的拿着水朝我们晃。就在一排摊子的角落里头,极其不起眼的地方,一个摆着个算命摊子,和之前一样,完全出现在相同的位置。

  旁边的汉子猛地踩了刹车,

  “狗日的,什么邪乎玩意,这……这他娘的就是刚才那地儿。”

  大贵又是摸出个铜钱,通过那眼子一个劲的朝着外头瞅,我心头骂了句这看得出来个锤子,从中山装里头抽了根香,直接就点燃。

  香丝一点点的飘了起来,起初没什么动静,就在这时候,我眼睛一瞪,那一圈圈的烟,竟然就在这车子里头开始打转。

  “锤子哟。”

  “小爷,这指路香怎么烧成这样?”

  “因为,我们看到的东西,都他娘的是……”

  我看着这香,稳了稳心头的想法,慢慢的开了下了车,旁边的汉子骂了句什么,跟着我就走了下来,两个人拿着香,慢慢的朝着前头这地方走了过去。

  “小哥,你们买水不?”

  此刻这听起来平常无比的声音在我耳中显得诡异之极,

  “小哥,前头,就上路咧,我们这儿可是最后一处,要是过去了,你们有钱都没处用咧。”

  这话我似乎是听到第二次,一开始是那摊贩说出口,我以为狗日的说是高速路,没什么去在意,直到这时候,我猛的反映了过来了什么。一张符纸直接是裹在在了手里的香上头,火头猛的一燃,我低低的念了一声,

  “一香开道。”

  与此同时,旁边的汉子铃铛早已经是掏了出来,大贵一把符纸朝天一撒,铃铛声响起,

  “王家开路,闲人退避。”

  我迈了个步子,拿着手里头的香,朝着路的前头直接一指,我小声的开了口,“跟着我的步子走,不要走错,我们被迷了,先走出去再说。尽量不要回头看。”虽然话说的很稳,但我心头一点都没底,大贵已经是彻底慌了,要是周围这些“人”直接变得凶神恶煞,指不定这汉子还能舍个死冲上去拼掉那么两个,问题是直到现在,依旧是一副光天化日的样子,居然把信心全压在了我身上,“狗日的,老子倒要看看,狗日的这些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深深的吸了口,顺着烟飘的方向一步步的开始走,走在第三步的时候,只觉得心头一紧,周围的景色居然开始模糊。

  “小爷,这……”

  我在心头狠狠的骂了一句,接着往前走,耳边似乎还听得到有人说话,

  “卖水咧。卖水咧。”

  烟丝依旧飘着,像是突然在路上升起了雾,周围的只有蒙蒙的一片,

  “小爷,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前头好像很深的样子?”

  “我……我们可是上午出的门咧,光天化日的,撞了什么邪乎东西?。”

  我压根就没有心思理这货,眼看着手里头的香居然火星一点点的在少,我心头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周围的阴气重的居然连指路香都要浸湿……边走边又是一张符纸贴了上去。

  “这香火一直都这么旺,你再加柴,这玩意得烧断。”

  听了这话,我心头一抖,“你说什么?”

  我强行的使得自己冷静下来,这一招破步是前两年三叔亲手教我的东西,这货当时摆这招子的时候,叼着根烟还有些不想教。教会了之后生怕少骂我两句,“屁娃,一般的鬼遮眼这种事儿,要是单单是鬼蒙的眼睛,那还好说,过路鬼,一张符纸打发了事。以你现在的道行,再加上你身上那屎味,要是还被迷了眼睛,那就他娘的只能是风水阵,风水阵里头出凶鬼,你想想往上走会是什么玩意。你以为自己会点东西就给老子得瑟,一香指路虽说是我王家的看家绝活,但真要碰到厉害的板板,还得要这破步,一香指路,一破一鬼,都是我王家脚上头拿得出手的东西。”

  长大以后,三叔长期在外头,平时很少教我东西,所以他的话我都记得十分清楚,

  “屁娃,既然你能着了道,就证明整你的板板比你凶,破步虽然能走出来,但最终还得跟狗日的撕破脸,根据我这么多年的宝贵经验,就被迷了眼睛这事儿上,你就记住一点就行,就是搞清楚,你是什么时候被迷了眼睛,怎么被迷得眼睛?你走不出来还不打紧,最后不一定会丢了命,但要是这事儿你没弄清楚,最后肯定是个死。”

  大贵走在我后头,比我少走一步,难道这货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比我晚了一个步子的时间?我看见香快灭了,这货还说火旺。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之前的叫卖声已经是消失,突然,周围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大贵有些抖,

  “小……小爷,我们周围,好像也有人在走,你……你看。”

  雾气之中,我们像是走在一条泥巴路上头,两边隐隐约约出现人影,静悄悄的只是听见脚步声。就在这时候,我心头一惊,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朝着我们摸了过来。我手里头藏着青光,心想老子让你喝一壶,就在这时候,我发现有些不对劲,身后的铃铛声像是小了一些,我意识到了什么,再也管不了那么多,猛的回头,此时大贵居然已经是跟我隔了三步,就在大贵的旁边,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哥们,你忘了你的水,你还要不要。”

  “要……要……路上得喝,不然到了那地方,没东西吃……”

  此时的大贵面无表情,像是对着空气在说话一般,锤子咧,我右手青光一闪,猛的就朝着后头拍了过去,与此同时朝着大贵一抓,硬生生的把这汉子从三步的距离上抓了回来,大贵整个人一阵机灵,像是回复了清醒一般,吓的够呛

  “小爷,刚才……刚才有个人……”

  我眼睛死死的盯着旁边,

  “跟在后头,一步也不要少。”

  大贵狠狠的点了点头,几乎就吓的掉了魂,说话居然都带着哭腔,“小爷……您可得带我出去……”

  就在这时候,我心头数着已经是走了四十六步,朝着后头打了个招呼,只剩最后三步,老子日死你个仙人。我右手青光一阵明亮,稳稳的踩了下去,周围的雾气瞬间消失,我终于是看清楚了周围的场景,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怎么可能……”

  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猛的一扯身后的汉子,我慌的自己声音都有些变音,

  “快往回跑……”

  这是一条灰蒙蒙的泥巴路,路上头,不晓得有多少“人”正朝着前头走,我们之前听到的脚步声,就是这些玩意发出来的,我骇的不行,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居然有这么多死了的人?

  而最让我看了一眼就差点骇破胆子的是,在那路的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一个长长的石头梯子,距离虽然相当的远,而且看在眼里有些不真实,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东西,我以前见过。

  顿时脑海之中浮现起一个画面,无数个面无表情的板板,走在这种石头链子穿起来的“石头路”上头,一步一步朝着地底深处走去。

  眼前的这一幕和当时地下墓群看到的何其的相似。我扯着旁边的汉子就开始朝着后头跑,大贵第一眼就看呆了,“小爷,这……这儿是个阴口子……我……我们走到阴口子来咧。”我懒得跟这货多说,大贵嘴里头的阴口子我不是不晓得,那是死人去的地方,农村迷信的说法就是,每逢七月十五,阴口子就要开,鬼从里头出来,一晚上的时间,再回去。就把鬼出来和回去的那道门,叫阴口子……

  “开……开个车都能开到阴口子来……小爷,我们能看到阴口子……你说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心头一惊,脑壳里头反复的想着之前卖水那货说的那一句上路,难道这次真的是“上路”。我拉着大贵拼命的朝着后头跑,身后雾茫茫的一片,不断有面无表情的人朝着我们走过来,似乎压根就看不到我们,从我们身边经过,慢慢的走到之前看到的那尽头去。我心头一惊,眼看着回头的路上也是一片茫茫,而手头的香只有那么最后一点,

  “小爷,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已经出了车祸,两个人都撞死了。我们看到的那些东西,就是人死之后的一个过程,那……那卖水的地方……就是他们说的喝那玩意的。只是我们死了,连自己不知道。“

  这狗日没出息,说的话越来越打击士气,但偏偏听了这话,也是一股凄凉从心头升起,此时,我想起了平时听说过的很多说法,脑壳一阵飘忽,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这回老子真的是归位了?成了鬼?

  我回忆了一下这一路上的过程,脸色变得阴冷,

  “人死雀朝天。你怕个球。”

  说完,拿着手上剩着的最后那点香,朝着脚下的泥巴路上头猛的一插,瞬间,八张符纸出手,摆在了周围,我念了句什么,立马一燃,成了个火圈。在看到符纸火光的一霎那,我心头稳了稳,既然能拿出符,那就证明情况还不是最坏。只是这阴口子邪乎的紧,一时间我不敢再乱走。

  就在这时候,远远的,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伙子,你那步子走错咧。”

  我心头一惊,这声音来的十分突然,像是隔了很远,又像是在耳边,我压根就分不清楚。

  我没发现,一旁的大贵,脸色十分不好看,口皮变得越来越干,一个劲的吞口水,

  “小爷……我怎么这么口渴。你看那儿,好像有人过来咧……”

  这货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抖,铃铛也没有再摇,不多时,泥巴路的尽头,一个老头打着灯笼,正朝着我们招手。我心头一震,这老头,居然正是之前那算命的。

  “你们要再往前一步,就真的回不来咧。这地方,不是你们该来的。赶紧回去咧,趁着现在你们还没死透。”

  我眼睛眯了眯,死死的盯着这老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大贵,你有没有发觉,这老头旁边似乎站着几个人?”

  大贵脸色越来越白,咦了一声,

  “小爷,没有咧,我就看到他一个。”

  我心头咯噔一下,这老头就站在那灰蒙蒙的视线尽头,看上去是孤零零的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觉得这诡异的老头身旁的雾气中,似乎隐隐约约的站着几个影子,意识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唧唧咯咯的在说话,那声音很是奇怪,老头的嘴唇十分不明显的动了动,那些声音突然就消失了,看着这老头动的那几下嘴巴,我心头越发的奇怪。因为这老头动的那几下嘴巴,像是在跟旁边的什么东西说着什么,似乎说的是“不是他”三个字。

  我来不及想那么多,这老头越走越近,我心跟着紧张了起来,右手的青光始终不敢熄灭。这老头稍微走近了一点,就已经转身,压根没有看我们,灰蒙蒙的泥巴路上,打着灯笼,居然开始朝着远处走去。

  “小爷……我们跟上去?”

  我眯了眯眼睛,两个人直接跟了过去,老头似乎压根就不管我们,自己打着灯笼一个劲的超前走。不多时,我只觉得脑壳越来越迷糊,手里的青光一直藏着不敢熄灭,终于,前头的天开始变的亮了起来。一旁的大贵显得有些激动,两人顿时加快步子。

  我猛的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摆头顶上亮霍霍的天光晃的眼睛痛,稍微动了一下,浑身居然就扯着心子的痛,朝着旁边看了一眼,这地方居然是一个小河沟,而我们,正躺在河边的卵石滩上头,边上的车子已经是烂的不成样子,一条泥巴痕迹从旁边的山林土坡一直延伸下来,车子居然早就开出了原本的路,玻璃也烂了,我们两个早就被甩出了车子外头。而就在我手边上,兜里的符纸被我在昏迷中扯出来到处都是,其中八张正好围在我们两个周围,已经是烧成了灰。我心头骇的不行,

  “狗日的,真的是出了车祸?”

  怎么可能?我突然回忆起了什么,赶紧看旁边的大贵,这货趴在地上,脑壳卡在个石头里头,我有些慌,赶紧猛踹这货两脚。

  “小……小爷……我们出来咧?”

  “小爷,刚才……我们真的是差点成了鬼?”

  我松了口气,大贵的样子骇人的不行,我估计我也好不了多少,这货看着被撞的稀巴烂的车,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回完咧……回去掌柜的不扒了我的皮。”

  “小爷,这儿有死人?”大贵说完,指了指我旁边的位置,边上的石头缝里头,一只脏兮兮的手泡在水里,就那么伸了出来,一瞬间我只觉得渗的慌,下意识的就朝着边上挪了挪。就在那手边上,还有个烂的矿泉水瓶子,我脑壳有些晕乎,这玩意看起来埋的很深的样子,上头的石头被水给冲掉了,才把这玩意给露了出来。

  两个人一个劲的看着周围,就在这时候,大贵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爷,你看那头。”

  我心头一愣,就在这小河沟边上的石滩边上,一个人正拱着背,在地上点什么东西。我脑壳一开始脑壳还有些晕乎,等到看清楚之后,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不就是刚才我们看到过的那老头?此时正蹲在地上,烧着一堆纸钱。这小河沟相当的偏僻,周围全他娘的是荒地和山林,压根见不到人影,这老头显得十分诡异。

  “上路啰……上路啰……”

  这老头佝偻的站起来撒了几把纸钱,接着居然是朝着我们走了过来,我悄悄的藏了两张符纸,倒是大贵,似乎把这老头认了出来,一脸吃惊的神色,忍着痛都站起来,

  “老人家,你刚才不是???你这是在干什么咧,这儿又没坟,你烧纸钱做求?”

  我扶着石头起来,大贵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个铜钱到处看,

  “这儿有鬼?我怎么瞅着这地方清静的紧?

  我心想刚才那么多鬼,你个龟儿子又不是没看到,两个人还差点搞归一,现在狗日开始装傻充愣,大贵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瞅着这货竟然也是边说话边悄悄把手伸进兜里,似乎也是随时准备出手。与此同时,我心头也奇怪的紧,刚才的阴气重的渗人,现在居然一点也感觉不到。从这回出门之后,整件事似乎都往外透着蹊跷。

  “小伙子,别看咧,这地方是这条水最窄的一处,平时我们叫做河颈子,你们看那前头,整个水到了这儿都变深,边上才有了个个滩,以前的人死了就都埋在周边的山上,被水一冲,全都沉在了这地方,长年累月的地势把阴气给遮了个全,一般人看不出来。”

  “这儿是个河颈子?你是说,我们站的这下头,不知道埋着多少个死人?”

  大贵也是在外头跑过的人,似乎对着河颈子的名堂有些清楚,边说话边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正要点一根烟,才发现自己手里头捏的是个符牌,对着面前这老头连晃了好几下才说,“老人家你别误会,我这是拿错了,狗日的,打火机我明明就在这兜里头。”

  我一直没有开口,这老头说的地方我虽然没有听过,但瞬间已经是反应了过来,心头惊的不行,按照这老头说的,我们站的地方,居然是个天然的乱葬岗。要是真的从这条山水河沟形成的时候开始算起,那完全不敢想,我们站的这地方下头,到底埋了多少个板板?

  “小爷,这回我们真的是差点归位。”大贵拿着符牌也没瞅出个名堂,我心头越发的觉得事情奇怪,始终防着这老头,两个人的伤都有些重,站到现在已经很是吃力,我实在是憋不住,猛咳了几口,直接吐了几大口血。大贵脸上一慌,

  “小爷,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自己的事儿我自己心头清楚,右胸扯着痛,估计肋巴骨没断也错了位。

  “小伙子,今天都是你们运气好,我正好来着边上烧地势,才把你们两个给拉了出来,天黑之前你们一定得走咧。这几天这地方都不安生,很多下头的东西要从这儿过路。”

  说完,这老头转身就走。眼看着绕过了河边上的弯弯,

  “小爷,我们是从公路上头摔下来的,还没上高速,大致摸得到是哪个方向。”说完我们两个都是看了一眼车子滑下来的边上,我只觉得一股凉气就往背上窜,这车简直就从山中间一路这么缩到了山底的小溪。虽说不是什么悬崖,但以我们两个现在的情况,虽说爬是爬的上去,但两人这时候都没有动。大贵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们朝着那老头走的路就跟了过去。

  一条歪歪斜斜的小道,两边全是杂草,拐过弯之后,正好看到那老头沿着小路进了山,我和大贵边撕衣服包身上,痛的直打摆子,边赶紧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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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爷,我觉得这老头邪乎的紧,你还记得不?一开始我们被迷了眼睛,看到这老头就在那路边上摆个摊子,当时在给一个板板算八字。今天邪了乎,鬼眼不起作用,要是他也是那种玩意。那我们……”

  我没有说话,一直眯着个眼睛瞅前头,大贵没有发现我脸上的异样,

  “贵哥,出了村子那山,你就一直在开车?”

  “那还不是?我连眼睛都没乍一眼,这事儿以后说出去都没人信,车子怎么就开到这坎坎下头来咧,还有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难道真的是下河滩地下的玩意在作怪?”这大贵在汉子里头估计是胆子比较小的,刚才那种情况要是换了老铲,被这么摆了一道,那肯定立马就在那周围开始下钉子,先定住地势,然后慢慢收拾,掘地三尺也要报这个仇。

  “小爷,这事儿邪乎的紧,不弄清楚心头慌的很,我总感觉周围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狗日的,我有种预感,既然能出这事儿,我们怕是想跑都跑不掉,还不如跟过去瞅瞅,要真是那老头搞得名堂,到时候先下手为强。狗日的,说不定就只有这么条活路。”这货说完也是使劲的咳了一口血。

  两人顺着小路朝前走,进了林子之后,那老头居然没了影儿,周围静的出奇,连鸟叫声都没有响。终于,在走了一段斜坡之后,终于是出现了耕地,大贵神色明显一松,这种地方有村子,并不怎么稀奇,我们顺着田埂朝前,从远看过去有好几个房子的烟囱都在冒烟,

  “小爷,那老东西在那儿。”

  大贵已经是把刀子摸了出来,连着符牌一起藏在袖子里头。两个人朝着这村边上的坝子走了过去,几个老头正在露天坝下棋,叶子烟抽的直冒火,之前看到的那算命老头就坐在里头,边下棋边嘿嘿的笑,压根就没朝我们两个这边看。在坝子边上,几个小孩来来回回的滚铁环。这幅画面直接让我愣了一下,我不自觉得吸了口气,眉头皱了起来,心头居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相信很多人平时都会有这种错觉,那就是一个地方的场景,似乎自己以前去过一般。

  “狗日的老屁眼,下棋还下的吼。”

  大贵骂了一句,我们两个直接走了过去,其中一个老头瞅到了我们,

  “小伙子,啷个搞成这样咧,走山路的时候跌了跤?”

  大贵脸上一笑,

  “跌锤子跤,我们两个是遇了鬼。天晓得是不是哪个老龟儿使的绊子。”我见这狗日的说话不经过大脑,几个老头下棋下的吼,在那头边下边说,“我看这娃子脑壳都跌傻了,你们瞅瞅,问题有点严重。”突然,说话的老头眉毛一竖,朝着旁边的一个老头说了句,

  “这还没轮到你,你落什么子子?”

  大贵这货果真脸皮厚,直接是走了过去,

  “老人家,你们几个在这儿做什么咧?光是下棋?”

  “我们在这儿等人。”

  “等人?”

  我心头一惊,这个回答十分的奇怪,几个老头还带着小孩,蹲在着村子边上的坝子里头,要等个什么人?

  “几个大爷,你们村子里头有没有车?要是良心还在,你们就瞅瞅我们两个,觉得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小伙子,你莫豁我,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咯,这乡卡卡里头你看像是有车?”“那你这乡头总有医院……”

  大贵还在一个劲的扯,就在这时候,我无意中眼睛瞟了一眼,发现边上的几个小孩没有再滚铁环,反而是一个劲的蹲在地上,像是在画什么东西,最里头还在嘟哝。

  我心头有些奇怪,其中一个小孩的手看样子有些烂,瞅着居然整个手心皮子都翻了起来,很明显是才被开水烫了不久,我皱了皱眉头,狗日的这还没到冬天,自家娃手烫了,还就就这晾着,把娃放出来玩泥巴。要是我们小时候,被开水烫了,只要不凶,也是抹点菜油算求,农村里头也讲究不了那么多。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一惊,稍微往那边挪了几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小孩边拿棍子在地上画边念着什么,

  “一横……”

  “两横……”

  我眼睛一瞪,就在这时候,其中的一个小孩居然抬着头就那么看着我,

  “叔叔,来我们一起画。”

  我心头一震,下意识的就走了过去,在这看似平常的农家土坝子里头,几个小孩蹲在地上,围着像是在画个什么东西,我一步一步走到面前,终于是看清楚了地上画的东西,

  “叔叔,这儿还有最后一竖,我们怎么画都画不像,嘻嘻,你来帮我们补上?”

  一瞬间,我只觉得浑身冰冷,下意识的就后退了几步,眼睛朝着周围看了看,大贵还在跟几个老头在说着什么,就在这一刻,我看着这周边的环境,猛的想了起来。为什么我会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这……这他娘的不是我的错觉,这些人……这些人我见过。就在当时跟着三叔去那庄子里头抓鬼,那大的不行的院子,我们进到最里院的时候,也是几个老头在下棋,旁边有小孩在滚铁环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只觉得后背都开始发麻。瞬间想起了之前醒过来的一幕,旁边的石头缝里头,伸出来的那只脏兮兮的手。一开始我以为是石头被水冲了才露出下头的尸体,但那只手虽然脏,却丝毫没有发胀,也没有泡烂。那埋在石头下面的是,那才是大贵,摔下来的时候,被滚下来的石头埋在了里头……

  那跟我一起过来的这玩意,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狠狠的眨了两下眼睛,远处的“大贵”丝毫看不出异常,这狗日的还在和几个老头扯着什么。发现我正在看他,朝着这边笑了一下,这平常的笑容在我眼中却显得诡异无比,我强压着心头的大骇,悄悄的从兜里掏出两张符纸,就朝着坝子边上退过去。就在这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扯着我袖子,我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小孩居然已经到了我的面前,一只手死死的拉着我,

  “叔叔……我饿……”

  我心头骂了句锤子,自己都没发觉说话有些抖,“那……那你想吃什么?”

  我藏在右手的青光越来越亮,两张符纸已经是随时准备出手,就在这时候,只见面前的小孩慢慢的伸出手,脏兮兮的小手居然就朝着我指过来。

  “老子日你仙人。”

  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亮起青光的右手猛的朝前头一打,就在这时候,我只觉得胸口烫的不行,这么多年,玉佩挂在胸口,居然在这个时候再次有了动静。淡淡的青光控制不住一般的发了出来,意识之中,我似乎听到一声怪叫,只见下一刻,面前这小孩居然瞬间把手给缩了回去。

  突然,只听远处砰的一声,我心头一抖,只见一个下棋的老头把棋子朝着桌上一丢,像是在自言自语的骂,

  “明明就是这一个,你偏偏说不是,逮过来了才发现弄错咧,你眼睛花了?”

  我吞了吞口水,脑壳里头已经是转过好几个出手的方法,瞅着周围等会老子该怎么拼命,那大贵此时已经是背着我,站在几个老头中间。

  “老……老大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只是打算说句话分散狗日的注意力,然后一瞬间偷袭,谁晓得这老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睛似乎想把我看穿一般,皱着眉头盯了我好一会儿,才回答了一句,

  “小伙子,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还没轮到你,我们几个在等人……”

  就在这时候,突然,面前的这些人全都是站了起来,眼睛同时都看着一个方向,我心头一惊,只见远处的坡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背着一背篓柴禾,慢慢的朝着这坝子走了过来,昏暗的天色下,我直瞅着这身影竟然有些熟悉。

  整个场面安静异常,地上的小孩也没有了动作,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佝偻身影。那身影越走越近,就带着个斗笠,在快黑的天下头,居然压根看不清楚脸。我眼睛一个劲的瞅,虽然样子看不出什么来,但这佝偻的身影,那种熟悉的感觉竟然越来越明显。

  灰蒙蒙的天色下头,这带着斗笠的人就这么走了过来,背着个背篼,与此同时,远处的村子里头,正好似乎什么声音,像是鸡叫一般。

  我心头一惊,因为就在这时候,我居然发现浑身动不了,像是空气都凝固了,事情变得不一样,周围的空气竟然肉眼可见的发出丝丝黑气。只有我的手里头的青光,还有胸口的青光,似乎还在亮。

  几个老头全都站了起来,在泛黑的天色下,显得诡异无比,居然一瞬间全都变得面无表情。就这么看着这慢慢走过来的背着柴禾的身影,我心头一惊,难道这些人嘴里头说等的人就是他?就在这时候,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年头,小孩就是喜欢乱跑,我来找我们家孩子回去。”

  “孩子,天快亮咧,早些回去,不然你妈老汉要着急。”

  我整个人直接愣住了,这带着斗笠的佝偻身影……那苍老熟悉的声音,我虽然动弹不得,像是在这地方压根走不动一步,但这时候,浑身止不住的都在抖,我想开口,才发现整个身子无比吃力,压根说不出话来。这身影慢慢的朝着我走了过来,佝偻的身影一直就到我面前,我终于是看清楚了斗笠之下,一直遮住的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澈孙儿,你结婚我都没来成。那天你娘到山上来请我,说是你讨的媳妇就要过门,我心头欢喜的紧,年纪大咧,想来都来不了咧……”

  我浑身止不住的抖,拼命的想说话,但远处的叫声越来越明显,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躲了这么多年,有些东西,始终躲不过去,等了这么久,这些东西终于出来咧,注定的事儿,我也看得开,这回也终于轮到我了。”

  佝偻的身影转了过去,跟着几个老头就朝着山上走,之前的小孩在一旁蹦蹦跳跳,大贵走在一群人的最后头,诡异的朝着我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此时竟然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指了指自己,张着嘴巴像是在说。

  “他喝了我的水的。”

  这些身影越走越远,我视线逐渐模糊,只是意识之中,那熟悉的沙哑声音似乎还在传过来,

  “轮到我咧,澈娃娃,这是命。之前你看到的那个石滩,下头是才成的鬼路,这条路子有三丈深,是朝着北边去的。以后有空,多回来看看我,这两年你事儿多,我在山上头一个人也孤的慌……”

  意识之中的声音逐渐消失,之前的人影,连着那苍老佝偻的身影全都不见了影儿。远处村子里头的鸡叫声终于不再那么模糊,第一次在耳朵里头变得清楚。我只觉得浑身一松,身子终于是能动了,周围居然不是傍晚,反而是刚刚天亮的样子。

  “麻爷爷……”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在山间响起,我发疯一般的朝着刚才的方向追了过去,浑身痛的直哆嗦,我压根就没有管那么多,疯了一般的跑。上了一个山头,周围全是林子,看着清晨这空荡荡的山间,我表情麻木的跪了下来。一瞬间,扑在地上浑身发抖,我使劲强迫自己不要啜泣,但终究是扑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错了……我以后……常回来看您……”

  天色亮了一些,我一个人顺着山林疯跑,不多时就回到了之前的石滩,找着原先的位置开始使劲的搬石头。不多时,被石头埋着的人露出了脸来,看清楚之后,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人真的就是司机大贵,看样子已经是断了气。大贵一双眼睛瞪的凸了出来,手边上还放着个矿泉水的瓶子。

  这一刻,我整个人都变得麻木,慢慢的掏出三根香,点燃插在地上拜了几拜。

  大贵是在出村子就被那东西上了身,还是在到这地方翻车之后再被那东西上了身,这些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包括莫名其妙的翻车,这么多想不通的地方,我也没有再去想,满脑壳都是刚才看到那佝偻身影的最后一幕,嘴里呆呆的念着,“我怎么没常回来看您……我怎么没常回来看您……”

  莫名其妙的,我再次想起了三叔说过的事儿,说当时我们逮的那条鬼,在西南边上沼泽藏身的地方被破了,现在只有一个地方能藏,进巷子的皮子在我手里头,所以它只能找我。这句话十分的明显,那变了的常家老太爷,也在躲着什么东西,而它最后慌不择路的上了砖街伙计的身,几乎就要朝着巷子里头硬闯,那是因为它怕死,因为它躲的那些东西,早就已经追上了它

  我表情麻木,就一动不动的蹲在河边上,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天已经是大亮,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什么声音,二十几个人从林子里头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村民打扮的人看到了我这方向,

  “那地儿有个翻了的车,边上还有个人。是不是就是你们要找的?”

  杂乱的声音响起,接着我就看到一个大汉从林子里头朝着这边跑,身边跟着七八个汉子,每个人脸上都是有些惊喜的神色,

  “找到小爷咧,在这儿。”

  为首的正是老铲,第一个跑了过来,脸色十分的难看,老铲看了眼周围,朝着边上的汉子说了几句,两个汉子开始把大贵的身子朝着外头拖。“小爷,我们找了你一天咧。”

  我没有开口,看了眼这一脸着急的汉子,旁边有几个村民脸色十分的奇怪,

  “这事儿斜了乎啰,公路离着地方起码有十来里远,你们找的人是怎么把车子开到这河边上来的?撞了鬼了哟。”根据这村民的说法,我们开的那条公路好像还不是在之前我望过去的半山坡上头,竟然还隔着五六匹山。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这村民,这人脸色一变,此时我的样子,和鬼差不了多少,一身偻烂的中山服,泥巴和血混着在脸上早就干,

  “你……你不是鬼吧。”

  “鬼你个仙人,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一个汉子眉毛一立,正还要骂,我静静的开了口,村民听我了我的话,似乎觉得我不是鬼落花儿,周边人又多,这货才脸色变得稍微有些正常。

  “你说的就是我们村儿东头那个坝子?那儿早没住人咧,屋子瓦片全都烂咧。平时我们连庄稼都不拿到那儿晒,那儿地儿湿的很,容易受潮。”

  “小爷,你身上有些恼火,我们先走。”

  老铲小声的说了一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第一次的,我麻木的双眼眯了一下,老铲朝我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一个汉子开了口,

  “这回的事儿很奇怪,铲爷刚才看了下,那大贵的魂儿应该是早就被吃了,小爷你们是昨天上午出的门,铲爷带了找你的罗盘,只不过之前那罗盘一直没起作用,我们都在这周边转了一晚上,直到刚才天亮。罗盘开始猛转,我们才发现了这地儿”

  找我的罗盘?老铲蹬了这伙计一眼,小声了说了句,

  “三爷不放心你,以前就在你身上放了东西。”

  老铲走到那已经烂的不行的车子前头,顺着缝钻进去到处摸,像是想发现点什么。要是平时,我肯定奇怪,虽说隔了一天,但老铲这货来的速度也太快了点。最后,这货拿着个罗盘,让几个汉子在石滩周围下钉子打洞,捏着带出来的泥巴一个劲的闻。一条恐怖刀疤的眉头皱的越来越厉害。

  几个汉子抬着大贵的尸体,一群人开始朝着外头走,老铲给两个汉子交代了几句,两人带着大贵的尸体留在了村子里头,毕竟出了车祸死了人,这种地方闲话也传的快,跟着来的村民虽说收了钱,但始终是一副惊疑的神色瞅着我们这群人。留下来的两个货也是长期在外头跑的,一个劲的朝我说,“小爷,您就放心的跟着铲爷先走,这地方交给我们。这种偏僻的村儿,事儿好办的很。”

  我心头一团乱麻,木然的跟着老铲出了村,半个小时就上了公路,一辆中巴就停在路边上。上车之后,老铲把其余汉子全吼到了前头,就剩我们两个蹲在最后。见我始终没有说话,

  “小爷,刚才那地方我看了,阴气重的很,偏偏奇怪的是,那下头没有板板,像是……像是有鬼从那地儿经过,而且肯定隔得时间不长,小爷,你们是昨天上午出的门,这中间,到底经过了些什么?”

  我静静的开了口,老铲坐在我旁边,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听,直到我说完最后一句话,老铲整个脸色都变了,声音有些抖,“你……你没被迷眼睛???那……那真的是麻老?”

  “不可能。”

  看着我的样子,老铲彻底的慌了,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瞬间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我不知道这货是打给谁,不过到了最后,老铲手机直接从手里头掉了下来。

  “不可能……麻老守着大山,谁的命都没他硬。你……你看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老铲一个劲的抽烟,看老铲的样子,也摸不准有几个晚上没睡觉,反正眼睛里头全是血丝,加上此时的表情,前头的汉子本来有两个在开玩笑,看到后头的场景,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一时间车厢里头安静异常,就剩下老铲似乎还在念着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们肯定知道……他们肯定知道……三爷不在,他们……”

  “小爷,你把你从老家之后的事儿,再给我详细说一遍,还有,你走的时候,二爷有没有跟你交代些什么?”

  我心头一惊,猛的想了起来,那天下午,我和我老汉站在山上头,老家的村子四面环山,就留了一个进村的豁口,我想起了当时在豁口处似乎看到什么东西,我木然开了口,老铲神色一变,

  “有东西跟你回去,只是进不了村子?”

  老铲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我心头一惊,

  “铲叔。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爹也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

  老铲狠狠的吸了口烟,之后居然叹了口气,看着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老铲终于是开了口,“小爷,这次的事儿我大概晓得一些,来龙去脉我也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躲了这么多年,有些东西,始终躲不过去,澈娃娃,这回轮到我咧。”

  短短几天时间,发生的事情,表面上很多地方都说不通,关键的一点就是我被迷的整个过程,我至今压根摸不透,到底背后都藏着些什么,我努力的回忆回到村子以后我老汉的一言一行,心头更加的确定他肯定提前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会一直没有动作?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搞了个清楚,这时候的他,不是没有动作,而是就连他自己,竟然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走出老家那村子来。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老铲说话的语气更像是在自己骗自己,

  “小爷,我打电话回去问,麻老的事儿还没信,有可能是你看错咧?当时你眼睛被迷了,说不定看到的都不准,现在还不敢确定你看到的是不是麻老,你说他走的时候跟你说了一句话?”

  我只觉得心头憋的难受,狠狠的抽了口烟,然后开了口,老铲听的十分认真,到最后脸色一变,这回是彻底的惊呆了。“来了……来了……”

  眼看着这货像是发了魔一样,嘴里就那么念着,

  “三丈深,朝北……”

  “小爷,你说你在河滩子那儿醒过来之前,看到很多板板在朝着一个地方走?到底有多少?”

  我有点想不通老铲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当时那地方的雾气太大,我急着走出来,压根就没去注意周边到底有多少,听老铲这口气,似乎对这问题很是在意。“那河滩子边上,阴气那么重,那是有不知道多少板板才从那下头过了路,他们要去一个地方……”老铲脸色铁青,狠色之中居然带着惊恐,

  “要说这周边的地势,虽说平时我们不是每一处都摸了个透,但大概的阴地儿我们还是知道,那河颈子从地势上头来看压根就看不出什么特别。如果我猜的不错,各个方向上头,应该还有很多处这种地方,不知道是从以前的什么时候就已经被下了手段,而且每一处地方,都藏得极深,只要不找准眼子下钉子,压根别想看出来。小爷,卯三丁五的行话你没听过,鬼路有三丈,换成地气就他娘的是三百里,这地方靠南,往北三百里,小爷,你想想看,是什么地方?”

  “所以,这只是其中一处,你看到的那些板板,应该都被那地方出来的东西给污了,虽然数目多,但想要冲进去,根本就不可能,其他肯定还有这种地方,都朝着我们那儿去了。这些阴路在下头,谁看得到?像这河颈子这种本来就是怨气极大的地势,最容易招鬼。”

  老铲这句话一出,就连前头的几个汉子也完全坐不住,像是都意识到了什么,一瞬间,竟然所有人的脸色都吓的有些白。其中一个汉子脸上很是着急。

  “铲爷,要不立马叫各处的弟兄,挨着地势找,看看那些地儿容易聚阴气,把这些狗日的在路上就给做掉?反正是个死,他娘的还不如拼一把。”

  什么?我心头一惊,一瞬间眼睛瞪的极大,从之前那儿向北三百里,不就是砖街?看着其他人骇人的脸色,我心头一沉,一时间只觉得有什么天大的事就要发生一样。

  老铲的语气居然有些默然,疲倦的看了看外头,“已经来不及了。再说,这些东西,我们根本就拦不住……

  老铲没有在说话。一个伙计骂了一句,

  “狗日的,怪不得内堂那些杂种让我们散场。老子进堂口这么久,就没听过还他娘的有散场这一说?这些玩意要是这全都冲着堂口去的,那我们还有脸?”

  老铲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伙计,似乎想过去给这货两下,之后面色一松,变的有些颓然。这伙计本来想躲,看了看老铲的神情,

  “铲爷,事儿真的这么严重?”

  老铲根本就没有回答者伙计的话,我站在一旁,想到了什么,整个心都沉了下去……老铲这种人,从我第一天见他就是死都不怕的货,基本上只有两件事情可以让他露出这种神情,一是和三叔有关系,二就是,这件事本身就难道真的就已经关系到了王家的存亡……

  几个汉子看着老铲的脸色,骇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一个货正在抽烟也赶紧把烟给掐了。

  老铲看着窗子外头,这回的口气很轻,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说话有些结巴,

  “小爷,很多事你不晓得,如果额猜得不错,内堂那些人肯……肯定是早就知道那些东西已经来……来了……老爷子在的时候,就经常说,南截道几百年来如履薄冰,额当年听三爷提到过一回鬼市的秘密,如果你晓得鬼市对于王家起的真正作用,你就知道,这些邪乎玩意这回来,压根就凶到不是人能够挡得住的,所以,内堂的那些人,才会让散场……”

  “就连麻老都没躲过去,这一回,天真的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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