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颖的话明显比以前少了很多,我真后悔让凌晨替我开了口,以至于在我和苏颖之间一夜之间竖起了一堵无形的墙,我并不像表面上显现的那么豁达,却找不到很好的解决办法,情况变得一天比一天糟糕了。
我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苏颖开始能够下床行走的时候,我察觉到她的左右脚明显不平衡,经过医生证实,这是因为手术后,苏颖的左腿短了半厘米,虽然只是很小的一点,但走起路来还是不可避免的有点不协调,不仔细看还行,一旦注意到,其实就是瘸了。
但好在苏颖的恢复还是很快的,天气好的时候,我陪着她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还把小白带来了,小白是那只猫,名字是苏颖给取的,开始苏颖还必须要拄着拐杖,后来不到两周时间,苏颖已经能跟着小白后面快步奔跑了,我担心她的腿不让她跑,她却总是咯咯笑着跑个不停,在我威胁她说不再把小白带来后,才算有所收敛。
三月底的一天,医生找到我,说经过会诊,苏颖可以出院了,让我随时去办出院手续,对于病患来说,出院应该是天大的喜事,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但我还是如实将医生的意见告诉了苏颖,她还是淡淡的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又过了一个星期左右,我拖拖拉拉终于把出院手续办完了,苏颖穿着她被撞那日送来医院的那身衣服出了院,我们沿着街边漫无目的的走了两个街区,她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个车站说道:“不用送了,就到这儿吧,我坐车走。”
我掏出一千块钱塞给她,说道:“苏颖,我......我......对不起你,这点钱没多少,你收着吧,算是我给你赔不是。”
苏颖坚决不肯收,我却坚决要塞给她,就这样拉扯了半天,车站的班车都来回走了几辆,苏颖这才答应了,她笑着说道:“哥,那......那再见了。”
我点点头,就在苏颖转身的一刹那,我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一股勇气,问道:“那......那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苏颖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说上了公交车,公交车门关上后,苏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我的眼帘,我的心像被一记重锤击中一般的疼了起来。
回到家里,叶晓墨和我爸妈都在塘边清理淤泥,我二话没说卷起裤腿拿起铁铲也跳下塘里,叶晓墨睁大眼睛看看我,忽然笑了起来,用手捅了捅我揶揄的说道:“苏颖送走了,你的魂儿也跟着走了?”
我没理他,手下加力干着活,铁铲上下飞舞,叶晓墨见我心情不好,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叹气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直教人什么来着?”
“直教人生死相许......”我接道。
叶晓墨作恍然大悟状说道:“哦,对对对,直教人生死相许,咦,尹家伟,原来你记性好着呢,我还担心你丢了魂失了魄......”
我铲起一团泥巴就往他身上甩了过去,叶晓墨哈哈大笑侧身让过。
感情的事,总是说不清道不明,刚和苏颖分手那些天,我每天夜里都睡不好,好像一闭眼苏颖的脸就在我眼前晃悠,总算睡着了,早晨又起不来,酣睡不止,白天的精神也不好,而且特别怕一个人呆着,一旦手里没活就心里发慌,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时间是疗伤的最佳良药,日子一长,我这些个症状都渐渐减轻了许多。
应该说,那一年的四月前,所有的一切总体上是让人满意的,是充满希望的,叶晓墨、我和刚刚归队的魏爱国,包括我的爸爸妈妈,都鼓足了干劲,准备大干特干,将伟墨水产公司做大做强。
可人生的路,你总是无法预知,老天爷也总是喜欢和你开些玩笑,尽管有时候玩笑会大了一点,而就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我们毫无感觉。
每每回忆到那一段光景,我都心痛不已,跟这比起来,苏颖的离去简直可以说是不值一提,所以,我不太愿意花费太多的精力去搜寻那一段记忆的每个细节,或者用回避这个词更为恰当,一句话,叶晓墨又出事了,不,是伟墨水产出事了,而且是具有毁灭性的。
叶晓墨从外面进了一大批螃蟹苗,按道理他也算是行里的老手了,可老手归老手,照样有栽跟头的时候,将这批螃蟹苗下塘后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了问题,这是一批有严重缺陷的苗,根本不能养殖,按照我的意思就算了,重新采购育苗,大不了就是损失一万多块钱而已,可叶晓墨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找那个奸商算账,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叶晓墨终于找到了那个奸商,当时那家伙正在酒桌上喝酒,几番言语较量之后,叶晓墨不知怎么的就操起桌上的一瓶啤酒向那个奸商头上砸了下去,当场不省人事。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叶晓墨已经被关押在邻市某派出所里,我连夜带着家里所有的钱赶了过去,希望能够打点一番,先把人弄出来,可到了地方,派出所里的民警对我说,伤者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你这哥们麻烦大了,还想出去?门都没有。
我匆匆的和叶晓墨见了一面,又赶回了路州一趟,将事情与我爸妈说了,并且让他们暂时瞒着王萍,交代好一切后我再次来到了邻市派出所,这时的叶晓墨已经被关了整整五天了。
我在派出所里隔着铁栅栏和叶晓墨面对面的坐着,良久我才说道:“晓墨,这次可......可能没那么简单了。”
叶晓墨用手抚着额头使劲的搓着,双眼无神,问道:“我妈知道了吗?”
我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没敢告诉她。”
叶晓墨点点头,说道:“尹家伟,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妈,除了我妈,其他的都无所谓,我要真......真的进去了或者......你一定要照顾好我妈,现在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现在知道你妈了,你拿酒瓶子砸人家脑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叶晓墨默不吱声,我指着他继续骂道:“叶晓墨,你啊你,你这次可是把我们大家都害惨了,从上学那会儿开始,你就是个猪头,做事没一点分寸,在学校里打架,在学校外面还打架,还有放火......”
叶晓墨反唇相讥道:“放火?放火难道没有你?没有你拿那几个破山芋,我会放那把火?还有,事后是谁把所有的责任都担去了?还不是我,你们都跑哪儿去了?你还有方成健,你们都跑哪儿去了?”
我冷笑道:“哦,我一直以为你多清高呢,原来把这些帐都记在心里啊,好好好,叶晓墨,算我欠你的,我是不仗义,我是胆小,当时让你一个人担责任,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开了,我也不管了,你叶晓墨就是正人君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个花花肠子?”
叶晓墨说道:“我有什么花花肠子,你可以都说出来,我自认为没什么对不起朋友对不起别人的地方,你说呀,你说呀......”
我气的浑身直哆嗦,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骂道:“叶晓墨,这是你逼我的,你为什么对凌晨一直不冷不热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妈的是一直想着程老师呢......”
此言一出,我和叶晓墨两个人都呆住了,我们谁也没想到这句话会从我的嘴里蹦出来,叶晓墨指着我连说了几声“好好好”。
我如梦初醒,忙抽了自己几个嘴巴说道:“晓墨,晓墨,我胡说八道呢,你别往心里去,我胡说八道呢。”
离开派出所,我在陌生的大街上茫然的走着,眼泪哗哗的流个不停,我怎么也不相信那些话居然是我说的,经过几天的折腾,我心力疲惫,这会儿又感到饥肠辘辘,看见街边一家面馆我便走了进去。
有人可能要笑,既然心情不好,怎么还有胃口,其实我从小到大都这样,越是心里头不舒服就越想吃,越不舒服就越吃的多,我一口点了一碗水饺和两道菜,外带两瓶啤酒,就在我呼啦呼啦的吃着水饺灌着啤酒的时候,一个人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我没注意,专心致志的吃着,那人先开了口:“哥,原来真是你啊,我进门就看见你了,没敢认。”
我没注意,专心致志的吃着,那人先开了口:“哥,原来真是你啊,我在门口看见你没敢认。”
我抬起头来,向那人望去,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的油光可鉴,我想起来了,他就是一年多前我在火车上认识的那个公子哥刘耀宗,一年多没见,穿着打扮都成熟了许多,不再是当初那副学生模样。
按说碰到老熟人理应高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熟人,仅仅一面之缘罢了——但我此刻的心情实在是低落到了极点,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向他点了点头,说道:“哦,小刘啊,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刘耀宗笑呵呵的说道:“我到我姨家来玩的,就住在街对面,我这会儿下楼来买烟的,一眼就看到了你,所以就跟了进来,哥,你来这儿又是干什么来了?”
我让服务员又拿了一副杯子和碗筷,刘耀宗也不客气,倒了酒和我对饮起来,我正想找个人说说话,排解一下胸中的郁闷,便把这一年多所发生的事情和叶晓墨如何如何和刘耀宗碎碎叨叨讲了一遍,说到最后,我叹了口气:“兄弟,我后悔啊,一是后悔事发之前没能劝住我那个哥们,二是后悔刚刚不该说那些话,闹得多少年的哥们眼看没得做了。”
刘耀宗听完沉思不语,良久才说道:“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还是想想办法吧,怎么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猛喝一口酒说道:“能想的办法我都想过了,没一个有用的,现在人家还躺在医院里,死活不知,弄不好就要出人命,这边家里头我又不敢说,怕捅出更大的篓子,你说我怎么办?”
刘耀宗点点头说道:“哥,你先别急,我这就回路州找我爸去,请他出面,我记得他跟这边几个市委领导关系都不错的。”
我诧异的问道:“你爸?”
刘耀宗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自鸣得意的说道:“我爸是刘柏楠,路州市市长,你应该听说过吧。”
刘柏楠的名字我如何不知,我迅速的又联想到另一件事,便问道:“你爸是刘柏楠,那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刘佳琦?”
刘耀宗说道:“那是我姐,咦,哥,你认识我姐?”
我连忙摆手说道:“哦,不认识,就是听朋友提过一次。”
我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丝光亮,刘耀宗是刘柏楠的儿子,刘柏楠如果肯出面帮忙,叶晓墨这次说不定真有救了,哎,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忙又叫服务员加了两个菜,端起杯子敬刘耀宗说道:“兄弟,哥能认识你是哥的福气,你要是真能把我那哥们救了,哥这辈子就是为你做牛做马也愿意,不过,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我那哥们这次闯的祸实在太大了,哥心里明白,就算最后没能帮上忙,哥心里头都对你感恩戴德。”
话不多说,吃完饭我们确认了一下联系方式,刘耀宗就赶回了路州,我复又回到了派出所里去见叶晓墨,叶晓墨出来的时候更加颓废了,我心里一阵的发酸,把有可能请刘柏楠出面帮忙的事告诉了叶晓墨,顺便也为之前的失态向他倒了个歉。
叶晓墨闻言有些吃惊的问道:“刘柏楠?他以前是我爸的秘书啊?”
我一拍脑子说道:“哎呀,是啊,你爸以前做市委书记那会儿,刘柏楠就是他的秘书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那这么一说,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一定肯帮忙的。”
叶晓墨听了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是摇着头喃喃的说道:“不,不,这件事不能请他出面,他一定会去告诉我妈的,我爸死了这些年,以前过年过节上门点头哈腰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见了,我真他妈的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蠢,平时一再的告诫自己凡事要忍要让,这次还是没能控制的住自己,这事要让那些人知道了,让刘柏楠知道了,他们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我呢,不行不行,你赶紧去跟那个刘耀宗说,让他别忙乎了。”
我焦急的说道:“哎呀,晓墨,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别人笑话不笑话的,能平安渡过这一劫就算谢天谢地了,你还以为这事能瞒你妈一辈子?你妈迟早会知道的,我现在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好了好了,你就别问了,你妈那儿有我爸我妈照应着呢,你别担心,这事就交给我了啊。”
离开派出所,我也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路州市,找到刘耀宗,问他事情怎么样了,他一脸为难的说道:“我跟我爸说了,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就让我别插手这件事。”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暗忖道:这个刘柏楠,果然是忘恩负义,当初叶晓墨的爸爸对他也算是有恩在先,如今物是人非了,明知道叶晓墨是叶存章的儿子,他居然就是这个态度,实在是让人气愤难忍,可对刘耀宗此间的话我也不便明说,想了想说道:“那......那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下你爸爸,我来跟他说。”
刘耀宗很是为难,在我一再恳求之下才算同意,他说道:“这样吧,我让我爸明天晚上在家吃饭,就说肖婷婷来了,你也去,至于他肯不肯和你谈,我就不敢保证了。”
我知道刘耀宗这样做已经算是尽力了,刘柏楠毕竟现在是一市之长,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我拍拍刘耀宗的肩膀表示理解。
第二天晚上,我如约到了刘耀宗家里,开门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保姆,她见了我一脸疑惑的问道:“你......你是谁啊?”
我说道:“刘耀宗在家吗?我来找他的。”
刘耀宗听见我的声音从里面迎了出来,把我让进客厅里,低声跟我说道:“你先坐会儿,我爸一会儿就回来。”
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耀宗,谁啊,是不是婷婷来了?”
“妈!不是!”刘耀宗答道:“不是,是我一个朋友,我也约他今天来我家吃饭的。”
一个中年妇人走了出来,我连忙起身问好:“阿姨,您好!”
妇人笑容可掬的说道:“你好,你好,是耀宗的朋友啊,快坐快坐,哎呀,耀宗,有朋友来你怎么不早说呢,还有,婷婷怎么还没到?”
刘耀宗呵呵笑道:“妈,婷婷刚刚给我打电话了,说火车晚点,可能赶不及了,算了,等爸回来我们就开饭,不等她了。”
妇人把脸一板嗔道:“你这孩子,办事一点不靠谱,说是婷婷来,我才让你爸今天一定要回家吃饭,你爸要回来看见婷婷不在,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呢。”
“好了,好了!”刘耀宗说道:“爸回来我和他说,不碍事的,你还是操心操心你的宝贝女儿吧,整天不归家,人影都看不见。”
妇人说道:“咦,你怎么这么说你姐,她现在谈恋爱呢,不归家是应该的。”
我坐在一边,小保姆给我递了杯茶,我听着他们母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心里头七上八下,来之前自信满满,要跟刘柏楠好好说道说道,可到了阵前却不由有些胆怯了,不知道一会儿见到刘柏楠该怎么开口。
该来的总归要来,我听到门口有汽车声响,知道刘柏楠到家了,一颗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小保姆去开了门,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样貌和刘耀宗有几分相似,这当便是刘柏楠了。
刘柏楠进了门,放下公文包,我站起来对他点头问好:“刘市长好!”
他见了我愣了下,不明就里的点头微笑道:“你好。”
刘耀宗跟着给我做了个介绍,刘柏楠笑道:“啊,耀宗的朋友啊,以前怎么没见过的?”
我笑着解释道:“我家在农村,不常到市里,所以......”
我捕捉到刘柏楠的眼里闪过一点异样,但迅速就恢复了,他笑着说道:“哎呀,既然是耀宗的朋友,以后就常来常往,别客气,还有,你也别叫我刘市长了,叫我刘叔叔好了。”
我点头哈腰的连连称是。
不一会儿天黑透了,小保姆把饭菜都端上了桌,刘耀宗假装看着表,说道:“爸,妈,婷婷可能真不会来了,我们吃吧。”
刘耀宗的妈妈说道:“再等等吧,要不你再给婷婷去个电话,看看她火车到了没有。”
刘耀宗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先吃吧。”
刘耀宗的妈妈责怪道:“你这孩子,让你打个电话怎么了?”
刘柏楠笑呵呵的摆着手说道:“我看婷婷也不会来了,好吧,我们就先吃吧,边吃边等,我们这儿不还有一位客人嘛。”
我有些意识到刘柏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刘柏楠热情的把我拉坐到他的身边,问我喝不喝酒,我说可以少喝一点,他为我倒了一杯,我喝的很慢,刘柏楠倒也不多劝,也不提肖婷婷,只是挑些无关紧要的话说。
我和刘耀宗心里都有事,特别是我,看着满桌的菜肴却实在没什么胃口,刘耀宗倒是吃的很香,而且很快,三下两下就扒拉完了,把嘴一抹说道:“爸,妈,我吃饱了,先去看电视了啊。”
刘耀宗的妈妈不明就里的说道:“咦,这孩子,有朋友在,也不多陪陪。”
我连忙说没关系,刘耀宗也不说话,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看情形是指望不上刘耀宗帮我先开口了,于是我理了理思绪,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门,惴惴不安的说道:“刘......刘叔叔,其实我今天来,是有......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帮忙的......”
刘柏楠没等我说完,便摆了摆手说道:“小尹啊,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其实你早就和耀宗商量好了,今天他请肖婷婷是假,请你才是真,或者说肖婷婷根本就没来路州,而是找了这么个借口为你提供方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也早猜到刘柏楠看出来了,索性爽快的点头说道:“是,刘叔叔,是我求耀宗帮忙的,本来我们不应该骗你和阿姨的,但是......”
刘耀宗妈妈越发的不明白了:“小尹啊,你和耀宗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刘柏楠笑笑道:“没事,没事,你吃你的饭。”转而对我说道:“小尹啊,一会儿吃完了,你去我书房里坐坐,咱们细谈好不好。”
饭很快吃完了,刘柏楠把我让到书房,进去之前,我注意到刘耀宗冲我做了个苦脸,就被他妈拉到一边去问话了,刘柏楠让小保姆给我们泡了一壶茶,我和他两个人在茶几两边分坐了下来。
在踏进刘家大门前,我是自信满满的,我有信心通过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刘柏楠,可事到临头,我却一点都没了把握,就在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开场白来开始这次谈话的时候,刘柏楠率先开口了。
刘柏楠背靠在座椅上,手搭在两边的扶手上笑道:“你叫尹家伟?你和叶晓墨是好朋友?那么我和叶晓墨爸爸的关系你也应该知道吧?”
我点点头说道:“是的。”
刘柏楠说道:“那么,这也是你来找我帮忙的原因之一吧?”
我再次点点头没说话。
刘柏楠说道:“晓墨爸爸当年是我的老领导,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说不定早就被排挤到那个旮旯里做个闲职了,于情于理,晓墨出了事,我理应相助。”
我抬起头,“哦”了一声。
刘柏楠冲我摆了下手,继续说道:“不过,叶晓墨这次闯的祸实在是有点棘手,我已经派人去那边了解过了,当众严重伤人,人证物证俱全,而且对方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这件事不好解决啊。”
我的一颗心随着刘柏楠的话忽上忽下,如同坐着过山车,刘柏楠说了一大堆,还是没能让我明白他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我想了想说道:“刘叔叔,晓墨这次的确是太冲动了,想要全身而退我也知道是不太现实的,我来的目的就是想求你出面,能够大事化小,帮着多周旋周旋,尽量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还有,晓墨妈妈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她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要是知道晓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都不敢想象她会急成什么样?”
刘柏楠说道:“嗯,老王那个脾气我知道,老叶死后这些年,她和晓墨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确很不容易。”说到这里,刘柏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泪光,他揉了揉鼻梁,继续说道:“小尹啊,实话跟你说吧,医院我去过了,被晓墨打伤的那个人的家属我也找到了,要说晓墨这小子真是福大命大,碰上这么个人家,那人的家人根本就没打算起诉叶晓墨。”
我蹭的站了起来问道:“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刘柏楠让我坐下,说道:“是真的,开始我也不相信,后来把情况了解清楚,才明白了这中间的原委,原来被晓墨打伤的那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二流子,一向好吃懒做惯了,今年快四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上,整天跟着一帮游手好闲的社会流氓到处坑蒙拐骗,这次晓墨进的蟹苗就是被他们合伙设的局给坑了,这小子平时没什么正经收入,手头一没钱就回去跟父母要,要不来不是打就是骂,气的他妈又一次甚至寻死觅活要上吊,幸亏是被邻居发现的早给救了下来,可这小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听到这里,我一下子明白了,笑呵呵的说道:“刘叔叔,这么说,那小子的父母现在应该高兴才对啊,哎呀,真是没想到......”我一边说着,一边激动的搓着手。
刘柏楠摇了摇头说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人家提了个条件,开口要二十万,作为他们二老的赡养费,还有他儿子的医疗费,也要你们全部承担,这样才答应私了。”
二十万,按理来说真的不算多,如果能够让叶晓墨免收牢狱之灾,再多也值了,不过我还是犯起了难,我去哪里找这二十万,何况还有那医疗费,加在一起怎么说都得三十万出头,除非我回去把房子给卖了,可这又是我爸我妈绝对不会同意的。
想了一会儿,我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刘叔叔,这些条件我们全答应,只要他们答应私了,不再追究叶晓墨。”
刘柏楠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扫了数遍,看的我心里直发毛,忽然他笑了起来说道:“好吧,你先回去筹钱,如果有困难可以再来找我,对方那边我会先去稳住,至于叶晓墨嘛,先让他在派出所呆段时间,我自然会打招呼的,这小子该吃点大苦头,否则还是不长记性。”
满话好说,可事情总归要办,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出了刘家大门,骑上我那辆二轮摩托往回走,这个季节的晚上还是有点冷,风迎面吹得我直缩头。
三十万啊,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我回去卖房子?这话说出来,我爸非把我揍扁了不可,帮朋友把家都帮没了,我尹家伟也算是个人才了。
忽然,我脑子里一动,可以找方成健和司马燕他们帮帮忙啊,还有程老师,这些年他们都应该多少有些积蓄的,我又想到方成健和刘柏楠女儿刘佳琦以及司马燕之间的那笔糊涂账,还有,刘柏楠既然都承认当年叶晓墨的爸爸是他的老领导,他难道就不能出点钱来?几十万的数目对他来说不算难事吧,难道他让我有困难再去找他是有这个意思在里头,而我没听出来?哎,怎么就这么乱呢?我越想头越疼,有了上次车祸的教训,我赶紧把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然后推着车走,再然后索性把车停在了路边,掏出香烟来点了一根。
“帅哥,要不要洗个头啊?”有个女人在说话,我转身看去,原来我把车停在了一家“发廊”的门前,而发廊里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对我招着手。
我没搭理她,就想抽完根烟走人,哪知道那个女人走了出来,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顿时向我的鼻子袭来:“哎哟,小帅哥不会不好意思吧,来来来,外面多冷啊,进来洗个头,按个摩,不要太舒服哦。”一边说着那个女人一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也不是什么柳下惠,我知道所谓的洗头和按摩是什么意思,以前这事我也没少干,我借着灯光朝那个女人望去,只见一张还算标致的脸上涂满了粉霜,足有铜钱那么厚,眼角还有些遮掩不住的皱纹,应该年纪不算小了,不过,最关键的不是年纪,而是她的那个身材,刚刚在门里还没注意,这会儿走近了才看清,明明一身的赘肉,非要勒出线条来,结果形成了一道一道的呼啦圈,我有些厌恶的推开她的手说道:“不用了,谢谢!”
那女子何等老道,早就看出我的意思来,她毫不介意的笑道:“小帅哥,你放心,不是姐姐我给你按摩,我那儿有的是水灵的小妹妹,包准你满意,怎么样,来一个呗?”
说实话,我这几天被累的浑身不给劲,发廊里那幽幽的粉红灯光此刻对我的确具有很大的诱惑力,我摸了摸口袋,约莫着钱也足够,把烟一扔,说道:“好吧,我就洗个头,不过可说好了啊,我要是不满意我可不给钱的啊。”
那女子眼睛都快笑细没了,估计现在生意也不太好做,她满口答应着把我推进了屋里。我跟着那个女子来到二楼的一间小屋里,屋里就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板凳,真够简单的,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在床上躺下,那女子低头在我耳边说了句“一会就来”就出去了。
果不其然,等了大约十来分钟,楼梯上的脚步声重新响起,一个人挑着门帘进来了,我听声音应该是个身形不大的小女人,我本想仔细看清她的面目,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不就洗个头嘛,还是别那么挑了。
女人拿过小板凳,在我头顶的位置坐了下来,先是很熟练的为我把头发干洗了一遍,又按摩了一遍,手艺不错,按的我很舒服,我闭着眼睛都快睡着了,就在结束的时候,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先生,要不要按个身子啊?”
我闭着眼睛,点头道:“好吧,你手艺不错,我很满意。”
女人侧着身子坐在床边,拖过我一条胳膊放在她的大腿上,我这才注意到这天她居然穿着一条超短裙,大腿冰凉冰凉的,我再次试图去看她的脸,可灯光太暗了,加上她长发遮面,实在看不清楚,我低声问道:“你多大了?”
“十九。”
我心里暗暗笑道,十九岁,这几乎是行业标准答案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又问道。
“我叫小荷,荷叶的荷。”
按完一条胳膊,她转到另一边的床侧帮我按另一条胳膊,我看着她纤细的身材,感到身体正有一团火慢慢升起,我的手从她裙摆的一角伸了进去,她身子微微颤了下,并没有拒绝,相反挪了挪屁股,往我这里更加靠近了一点。
我的手在她大腿上摩挲着,越发的不能自已,我干脆坐了起来,想去亲她的脸,这次她躲闪开了,低声说道:“先生,你还是躺着吧,你坐着我不好按。”
我一把把她拉了过来,她挣扎了一下也没再用力,我如愿以偿的亲了她嘴一下,她理着头发说道:“哥,你还是躺下吧。”
这一声“哥”让我莫名的心头一震,怎么这么的熟悉,我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我抓住她的手说道:“你叫我什么,再叫一次给我听听?”
女人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不明所以的有些害怕,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和声悦气的说道:“你别紧张,你刚才叫我哥,你再叫一声我听听。”
女人憋着喉咙低声叫道:“哥!”
这一次我听得真真切切,我迫不及待的再次坐了起来,拉着她叫道:“苏颖,苏颖,你给我看看你的脸,是不是你?”
女人瞬间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那里,任凭我撩开她的头发,我贴近了仔仔细细的看了个清清楚楚,她不是苏颖还是何人?
人生就是这么的戏剧,戏剧的我目接不暇,关于苏颖,我以为我已经把她忘了,但其实我一直是自己在骗自己,苏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尽管我努力的去把这个名字压在心底的最深处,但简单的一声“哥”就毫不费力把我关于她的那段记忆血淋淋的给扯了出来。
苏颖的身份,我曾经无数次的做过无数种猜测,但没有一种猜对了,不是我猜不到,而是我根本不相信,这样一个看上去不沾人间烟火神仙般的女子,会是做这个行业的,我自以为社会经验丰富,自以为阅人无数,但残酷的现实,还是把我一巴掌抽醒了。
而此刻的苏颖,更加的目瞪口呆,当她确认是我以后,整个人都像失去了魂儿,两只眼睛先是直洞洞的发呆,而后就是退到墙角呜呜呜的痛哭起来,我试着去碰她一下,她像发了疯一般的对我拳打脚踢,让我离她足足一米多远,接着又是哭个不停,不过声音并不大,只是身子抖得厉害。
在那几分钟里,我的情绪经历了错愕、愤怒、无奈、彷徨,最后只剩下深深的叹息,我坐在床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当最后一根红塔山被我点燃时,我用力的把软包烟壳捏成一团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说道:“苏颖,你跟我走吧!”
苏颖渐渐的止住了哭声,不断的冷抽着,她抹了抹眼泪就要出去,我立刻拉住她,说道:“我不在乎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苏颖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我,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离开你上公交车的时候,没有答应你再见面?我就知道会是这种样子,当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你会怜悯我,会同情我,看看看,就是现在这种眼神,好像自己高高在上的施舍,我明白的告诉你,我对我的生活很满意,不需要你的怜悯和施舍,不错,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圣女,甚至都不如一般的女孩子,我十七岁的时候就和好多男人上过床了,你要是想和我上床,我可以不收你的钱,就在这儿,咱们现在就办事,办完事你就走,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说完,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我很诧异我居然没有去阻止她,或许我很期待着眼前的这一幕。
苏颖利索的脱掉了外衣和短裙,拉下了胸罩的肩带,两只白晃晃的乳房如同两只欢快的白兔跳了出来,最后只剩一条红色的内裤了,苏颖却停住了。
“脱呀,继续脱呀,怎么不脱了?”我猛吸了一口烟。
“你个流氓!”苏颖恶狠狠的看着我。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身体,看的她不寒而栗,扶着墙板微微往后退缩,我报以胜利的坏笑,扯过床上一条薄薄的毯子扔给她:“算了,你不是圣女,我也不是君子,咱们两个彼此彼此,不过要说现在在这儿就和你上床,我没兴趣,我走了。”
我掐灭了烟头,穿好衣服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到了床头的枕头上,苏颖裹着毯子跌坐在床边,幽幽的说道:“哥!”
我止住了脚步,苏颖继续说道:“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在医院的那些天,我心里头明白着呢,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外面楼下那个女的是谁吗?”
我问道:“是谁?”
苏颖说道:“那是我大姐,我的亲姐姐。”
我并没有感到意外,托亲带故出来讨生活的多了去了,姐妹算什么,连夫妻妯娌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我问道:“是她逼你的还是?”
苏颖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们都是山里人,从小穷怕了,一家人连两套像样的衣服都凑不全,我大姐先出来的,后来我就跟着她出来,你们这些城里人哪里知道我们的委屈,这些年我也挣了不少钱,可我也很清楚,我失去的也太多。”
我想了一下问道:“你上过学吧,看你说话不像没上过学的样子。”
苏颖说道:“上到初中,后来就没再上。”
我问道:“是因为没钱?”
苏颖摇摇头:“这倒不是,我们那儿就一座学校,从小学到初中,总共两个班三个老师,不要钱的。”
她咽了一下,继续说道:“哥,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不想你恨我,在医院我没对你说实话,是实在不想你瞧不起我,我不是没想过以后不再干就跟着你,可......可那是不可能的,一旦你知道了真相,你会更加恨我一辈子的,我们这种女人,只有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赚了钱找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凑合着过日子算了。”
我听的心里一酸,复又转身回来坐到她的身边,叹了口气说道:“那你的意思是想回去了?”
苏颖点点头说道:“嗯,把今年做完,我就走了,以后再也......”她看了我一眼:“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我心里一阵惆怅,却莫名其妙的问了句:“现在几点了?”
苏颖看了看表,说道:“马上快一点钟了。”
我淡淡的说道:“那今天我不走了,你陪陪我吧。”
苏颖听的一愣,随即点头“嗯”了一声。
就在我为叶晓墨那几十万伤透脑筋的时候,事情出乎意料的峰回路转,先是司马燕找到了我,说是她和程老师两个人凑了十万,然后又是方成健拿了七万块钱也交到了我手上,我算来算去,加上我和我爸妈家里还能凑个五六万,这离那笔数额倒也不远了,最后我想到了凌晨,如果她能再加把力,应该就圆满了。
我坐着火车来到凌晨学校所在的城市,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凌晨,凌晨对我的来访很是诧异,也很高兴,凌晨一如既往的那么漂亮,脸色红润可人,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越发的水灵了,唯一我觉得有点奇怪的是,就是凌晨走起路来好像有点怪,但怪在哪里我却说不出来,不过这并不是我所关心的问题。
凌晨先是要请我吃饭,我说吃饭是小事,我今天来找你的才是大事。
凌晨有些不解,我开门见山的把叶晓墨的事说了一遍,凌晨大惊失色,连连责问我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告诉她,我笑了笑,让她别着急,说刘柏楠如何如何肯出面帮忙,现在只需要凑足了款项,叶晓墨应该无甚大碍。
最后我笑道:“叶晓墨这个混蛋,命不是一般的好,每次碰到要命的时刻,总能逢凶化吉,呵呵,凌晨,我今天是来替叶晓墨化缘的,你这边能凑多少?”
凌晨立刻领着我去了银行,拿了六万三千元交到我手上说:“这是我全部家当了,我这就跟你一起回路州。”
话不多说,有了凌晨的这笔钱,我的心里彻底的踏实了,回路州的火车上,我跟凌晨开玩笑的说道:“凌晨,想不到你这些年存了这么多钱啊,我跟你比起来实在是惭愧之极,到现在还得啃老。”
凌晨一脸愁容的没搭我的话。
回到路州,我先是回家取了钱,然后就和凌晨两个人一路来到刘柏楠家,这次开门的不是小保姆了,而是一个我上次没见过的妙龄女子,看面容跟刘耀宗有几分相似之处,我当即猜到她便是刘耀宗的姐姐,刘柏楠的女儿刘佳琦。
刘佳琦见了我和凌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向我问道:“哦,你是尹家伟?你来找我爸的吧。”
我很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的,不过这会儿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点点头,说道:“是的,请问刘叔叔在家吗?”
刘佳琦看了看我们俩,把我们让进屋里,坐了下来,然后说道:“我爸不在家,不过我知道你们的来意,嗯,怎么说呢,事情可能起了点变化。”
我听的心里一惊,凌晨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什么变化?”
刘佳琦皱了皱眉头,说道:“具体情况我还不是很清楚,这会儿我爸应该和耀宗在那边的医院里,听说是被你们那个朋友打伤的那个人已经醒了,原来他父母答应的条件,已经不算数了。”
这个玩笑开大了,我和凌晨面面相觑,我拼死拼活想尽办法到处凑钱,好不容易够了数,现在却不算数了,我当时就觉得整个人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般的寒冷,我想了想问道:“那个人现在反悔了?那他打算怎么办,非要告叶晓墨?”
“叶晓墨?”刘佳琦愣了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哦,叶晓墨就是你们的那个朋友吧,我听......说过他,嗯,你们也别着急,先在我家坐会,晚上我爸和耀宗应该会回来的。”
想想也没什么好法子,只有静等刘柏楠他们回来了,好在让我们等多久,刘柏楠和刘耀宗父子终于回来了,我和凌晨也顾不得什么客套话了,一见刘柏楠我便问道:“刘叔叔,事情怎么样了?”
刘柏楠对我和凌晨的来访,并不感到意外,他让我们先坐下,有话慢慢说,我的目光越过刘柏楠看刘耀宗,刘耀宗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太难看,但也不轻松,只是朝我微微笑了笑,指了指刘柏楠,意思是让我们听他爸爸怎么说。
包括刘佳琦在内,我们一共五个人在刘柏楠的书房里依次坐了下来,刘柏楠先是用手理了理他的头发,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我上次见他时就注意到了,每次他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总喜欢用手把头发往后梳。
我们没敢说话,刘柏楠想了一会儿,指着凌晨说道:“小尹啊,这位是?”
我说道:“哦,她是我的朋友,我们跟叶晓墨都是老同学了。”
刘柏楠点点头说道:“好吧,废话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情况起了点变化,我想佳琦已经跟你们说过了,事情是这样的,被叶晓墨打伤的那个人已经醒了,他现在不同意原先我们和他父母商量好的私了方案......”
凌晨急急的问道:“那他是铁了心要告了?”
刘柏楠摇摇头说道:“这倒也不是,我亲自和他谈过了,他同意私了,不过价钱嘛......他要一百万。”
“一百万?”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天哪,三十万已经快让我走投无路了,一百万我和叶晓墨就是把所有的家产都卖光了也凑不足啊。”
我看看凌晨,她也是面如死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说道:“刘叔叔,一百万我是肯定没有了,他这是摆明了想整死叶晓墨。”
刘柏楠摆了摆手说道:“我还没说完,那人现在醒了,在我看来,对叶晓墨也不完全是坏事,我去了他的主治医师那儿问过了,从目前情况看,叶晓墨对他造成的伤害并不如我们原先想象的那么严重,如果最后鉴定为轻伤的话,按照正常量刑,法院会判叶晓墨最多三到五年。”
我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刘叔叔你的意思是说走正常法律程序,不私了了?”
凌晨都快哭了:“叶晓墨真的要坐牢吗?他要是坐牢的话,他这辈子都要毁了。”
刘柏楠叹了口气说道:“对方现在咬定一百万,不答应就起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已经没有了主意,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又坐了一会儿,我拉起凌晨,跟刘柏楠、刘耀宗和刘佳琦三人告了辞,临走时,我对刘柏楠说道:“刘叔叔,医院那边你先帮我拖着,我们需要考虑一下,三天后给你答复行不行?”
刘柏楠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我和凌晨两个人来到关押叶晓墨的派出所,叶晓墨见了凌晨先是一愣,然后满面羞惭的什么话也不说,凌晨却指着他一个劲的骂,骂的很难听,我从来没听到过凌晨这样的骂人,有些话比泼妇骂街还要难听,我劝凌晨冷静点,凌晨却毫不理会,我也只得作罢,直等到凌晨骂累了,浑身哆嗦着坐到一边气苦的哭了起来,我才插上了嘴。
我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和叶晓墨说了一遍,叶晓墨低头不语,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说道:“尹家伟,我叶晓墨从来不是孬种,祸是我闯的,自然也由我来承担,我只是对不起三个人,第一个是我妈,第二个是你,第三个是凌晨,我要是进去了,你我不担心,我担心的就是我妈和凌晨,我要答应我好好的照顾她们俩。”
我明白叶晓墨这段话的意思,他是打定主意去坐牢了,不过,不坐牢又能怎么办,除非能从天上掉下一百万来,我凄然的笑了笑说道:“好了,你的话我明白,我尹家伟今天当着你的面对天发誓,你妈那儿你不用担心,你妈就是我妈,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至于凌晨......”我看了一眼凌晨继续说道:“只要她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绝不会说个不字。”
我敢保证,我当时对叶晓墨说这段话的时候,是绝对的发自肺腑,是绝对的真心真意,但有些事情,是尽人事而听天命,后来的一切证明了,这个世界上的事,有很多是你事先根本无法想到的。
两天以后,我送凌晨上了火车,她一直哭个不停,我甚至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表现的这么大的委屈,回想她和叶晓墨之间的种种,我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又想不明白,随着汽笛声的响起,火车缓缓的加速,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凌晨的这一走,直到很多年后她才再次回到路州,而那时,早已物是人非。
几个月后,法院的判决下来了,叶晓墨犯故意伤人罪,判入狱四年零六个月,即日起执行。
王萍在知道了这件事后,曾几次昏厥过去,一病不起,为了方便,我将她接到我在乡下的家里养病,让我爸我妈帮着照应。
至于伟墨水产公司,因为叶晓墨的离开而陷入了困境,最大的难处是技术上我还是个半吊子,好在有魏爱国的帮忙,两个臭皮匠一边学习一边实践,总算也撑了过去,只能算惨淡经营。
一年之后,王萍病逝,叶晓墨最终也未能见上母亲的最后一面,在妥善的处理好丧事之后,我来到监狱里见叶晓墨,他早已知道母亲的情况,我们两个隔着冰冷的玻璃,沉默了好久,还是我先开了口:“晓墨,我......我对不起你,我没能......”
叶晓墨缓缓的摇着头说道:“你别说了,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的错,我没能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说完,两眼一闭滚滚热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人生一大悲哀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在,我深切的体会到叶晓墨此刻的心情,我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试着转开话题,告诉他一些水产公司的经营情况,以及程老师、方成健、司马燕他们的一些近况,还有凌晨,自从那次在火车站和凌晨分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取得关于她的消息,我几次打过电话去她学校,都没能找到她的人,怀着一些歉疚的心情,我在话语中有意的撇开了凌晨,而叶晓墨似乎也没有在意这些。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我路过上次与苏颖见面的地方,还是那扇小门,还是那个胖女人,可当我问起苏颖时,她却一问三不知,就在我失望之极想要离开的时候,胖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我欲言又止,我看出了她的犹豫,再三恳求,她才叹气跟我说道:“小弟弟,我们都是苦命人,苏颖已经回去了,我劝过她让她再考虑考虑,毕竟......毕竟......,哎,还是算了,总之你也不用再找她了,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样的结局我早已料到,我有些后悔那天为什么没有亲自留住苏颖,这段时间以来,我发觉我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我暗暗嘲笑我那可悲的自尊,人生最大的不幸,就是在老在床上不能动弹之时,才发现自己这一辈子没有爱情,而我最初也可能是最后一个真爱,就被我随意的从指缝中丢弃了。
我没有继续向胖女人刨根问底的追问苏颖的去向,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得悉了苏颖的下落也无济于事,我们两个的人生交叉点已经过去,未来将向着不同的方向延伸。
另外需要提及一下的是,司马燕在心灰意冷后,选择了辞职出国深造,她临走前请我和程老师吃了顿饭,饭钱是我付的,算是为她践行吧。而方成健却未能和刘佳琦继续下去,原因我不得而知,只是从刘耀宗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而刘耀宗看起来对他这个曾经的准姐夫也不是很满意,所以说起他姐姐和方成健分手一事,显得很是开心。
转眼到了2006年的冬天,离司马燕出国也过去了有半年多了,田里没多少活了,魏爱国也提前回了老家,我一个人站在田埂上望着远方,经过一夜的霜冻,满眼都是银灰色,我使劲的搓着手和脸颊,希望能够稍微暖和一点,但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愿意回到屋里,我喜欢冬天里的宁静和萧瑟,这能让我的心情得到沉淀,消除那些扰人的浮躁和不安,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是我今年刚买的彩屏手机,诺基亚的,买的时候卖场老板对我竭力推荐这一款,据说能当砖头使,当然,这肯定是玩笑话了,不过,质量还是不错的,特别对于我这种粗头粗脑的人来说,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我掏出手机,翻了一下通讯录,拨了个号码出去,是程老师的,最近有段时间没去她那儿了,打个电话问个好,顺便告诉她一下我的手机号码,好吧,我承认我是想显摆一下。
电话接通了,程老师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当她知道是我打来的时候,还是故意惊喜了一下,我说道:“程老师,最近还好吗,我这边忙,一直没得空,这不刚闲下来,所以想着给你打个电话,看看你有没有空,我去看看你。”
程老师在电话里笑着说道:“好吧,这个星期六我在家,你过来吧。”
她特地报了个地址给我,我挂断了电话才想起来,这个地址是她结婚前住的地方,自从她和戚辉结婚以后,那个房子就一直租给别人住了,现在怎么又住回去了呢,联想到几年前戚辉打她的那件事,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经历了这几年,我对很多事情都看的很开了,以前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也只如淡淡的一杯水,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曾经暗恋过程老师,或者用暗恋这个词并不准确,那是一种少年对自己所欣赏女性的崇拜,因为我并没有期盼过什么,程老师在我心里一直是神的化身,尽管如今年华渐逝,我却始终视之如初,就像当初她留着一头长发穿着淡紫色的连衣裙第一次走进教室那时一样。
关于她的种种传闻,我听过不少,为她高兴过也为她难过过,后来她结婚了,因为嫁给了我们一直背后称之为“老巫婆”的麻琼的儿子,我也曾为她着实可惜了好长时间,但时至今日,我明白存在的道理和世事的无奈,倒也不甚挂怀。
星期六的中午,我提着一盒礼物,来到程老师家,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开门的居然是刘佳琦,刘佳琦似乎是知道我要来,脸上没有显出任何的异样,大大方方满脸笑容的把我让进了屋里,程老师从厨房里端出两盘菜笑呵呵的放到客厅的桌子上,在围裙上搓着手笑道:“尹家伟,这是刘佳琦,你们应该都认识的吧。”
我一边看着桌上早已放置好的几盘可口的菜肴和一瓶葡萄酒,一边应道:“嗯,刘小姐我们见过面的。”
程老师招呼我们坐在她的两侧,说道:“刘佳琦也是我的学生,比你们小几届,这样算起来,算是你们的学妹了,尹家伟,你也别刘小姐刘小姐的这么客套,互称姓名比较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刘佳琦今天会来,但我也没问,只是互相寒暄着说着话,对于刘佳琦的印象,我仅限于传闻和那天在刘柏楠家的一次见面,可以说是相当的模糊,加上她和方成健的那一段,导致了司马燕的出走,我甚至对这个女人还稍稍有些反感。
在程老师的热情招待下,那天我吃了很多,倒不是因为肚子饿,而是由于刘佳琦的在场,我实在找不到太多的话题,只好一顿低头猛吃,又喝了很多酒,只到略感晕晕的才算罢了。
刘佳琦倒是没吃什么,酒也只喝了几小口,话更是不多,大部分时间是在做一个听客,兴致最高的数程老师自己了,我有好几年没有见到过她这般的开心了,她说个不停,从她做学生那会儿,到后来做我们的班主任,再到后来的一些事,最后说到她的婚姻时,程老师先是微微笑着沉吟了一会儿,而后说道:“尹家伟,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已经离婚了。”
因为事先心里已经有所料及,所以我没有太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关于这个话题我们没有继续下去,而她为什么会和戚辉离婚,程老师也未作任何的解释,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略过这一段,程老师的兴致重新又提了起来,她指了指刘佳琦说道:“刘佳琦,你看你这位师哥尹家伟怎么样啊?”
她的这句话一出口,我和刘佳琦都有点措手不及,刘佳琦涨红了脖子低着头半天不吭声,我也是顿感尴尬不已,心中颇为责怪程老师怎么这般的口无遮拦,见我们俩都不说话,程老师呵呵笑道:“我今天高兴,酒喝得多了,不过话我可没瞎说,我就觉得你们两个挺合适的,要是你们都不提反对意见的话,我是真愿意替你们做这个红娘。”
@青春靓丽肥姨姨 926楼 2014-05-20 13:27:00
终于更了~~~等得真辛苦!!!
几时更完???
不要以为没人关注这贴,其实是在默默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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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实在是因为事情是多的一塌糊涂,加上我笔记本电脑主板又坏了,拿去修理了一段时间,拖沓下来了,希望诸位多多包涵,关于这个故事的第二段我希望今天或者明天能够结束,然后继续写几个短篇,《流年》的第三段我想想还是等段时间再着笔,希望大家多提宝贵意见。
我见程老师越说越离谱,更加的无所适从了,且不说我和刘佳琦之间才第二次见面,彼此根本就不熟悉,就算是熟悉,这红娘二字从何谈起啊。
我咳嗽了两声,想转开话题说道:“程老师,过段时间放了寒假,要不你去我们乡下住几天,也感受感受田园风光。”
程老师看了我一眼,心知肚明的笑了笑,也不继续,顺着我的话说道:“那好啊,你们那个水产公司,我一直想去看看呢,正好现在我一个人也闲得慌,等放假了,我去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哦。”
我笑着说道:“程老师,你是贵客,我请还请不来呢,你要是去了我们家,那是蓬荜生辉啊。”
程老师指了指我对刘佳琦笑道:“看看,看看,这社会啊就是个大染缸,以前挺老实的一孩子,现在也学会花言巧语骗人了。”
见天色渐晚,我和刘佳琦双双告辞,程老师让我开摩托车送刘佳琦回去,我看了看刘佳琦,她似乎并不反对,我也只好答应下来。
通过这一下午的接触,我对刘佳琦的印象好转了不少,正如程老师所说,她很乖巧,话很少,偶尔说上一两句,总是恰到好处,让人听得心情舒畅,加上她那一身不算很时尚的打扮,我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她与当年的程老师很为相像,也难怪程老师对她赞赏有加。
又过了些时日,刘耀宗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想来我家玩几天,而当我到村口见到刘耀宗开着车停在我面前时,从车上下来的三个人既让我吃惊又让我莫名的局促起来。
刘耀宗搀着刘佳琦的手,像个大男孩般的满脸兴奋,程老师则冲着我眨着眼睛笑道:“怎么,没想到吧,我们三个会一起来,你欢不欢迎啊?”
我这才恍若如梦初醒,连声应道:“欢迎欢迎,就是程老师你来也不提前招呼一声,我都没什么准备,不过不碍事的,我家足够大的,别说你们三个,就算再来十个八个也没问题。”
三人皆都笑了起来,刘耀宗上前一步揽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道:“大哥,你真行啊,我姐都被你拿下了。”
我越过刘耀宗的身子望向刘佳琦,正好碰上她也看着我,顿时两个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迅速的把目光瞥了开去,说句心里话,这一切还是来得太快了点,虽然那日在程老师家几乎都把话说开了,但我依然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应该说,在感情上我是属于那种比较保守传统一类的,怎么说呢,说没有思想准备,其实是我还没有打算接受这段从天而降的情缘,或许是因为苏颖,又或者是因为方成健,总之,有太多太多的原因。
那是2004年的冬天,程老师和刘耀宗姐弟俩整整在我家住了一个星期才回去,见到刘佳琦的时候,我爸我妈的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而就在那一刻,我意识到命运再一次把我的人生轨迹转了向。
《镜子》
镜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物件,随便哪个家里都会有个几面,生活中随处可见,特别对女性而言,更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工具。
镜子,从灵异的角度出发,又是一个至阴之物,很多的鬼故事都与镜子分不开,下面这个故事也不例外,在夜深人静之时,照镜子总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
王勇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桌上就放着一面小小的镜子,圆形的,装饰非常的精巧,合起来有掌心大小,木质盒子背面刻着几段他不认识英文,除了最下面的那一句——made in china。
这面小小的镜子是一年前卫莹莹去美国游玩回来的时候送给他的,说是正宗美国货,他依然记得当时卫莹莹那张因兴奋而显得潮红的脸:“勇哥哥,这可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你一个我一个,咱俩正好一对,这美国货看起来就是比国产的要漂亮,你说是不是啊?”
他笑着捏了下她的脸,笑道:“你这丫头就是缺心眼,人家这下面不是写着嘛,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哪里来的美国货。”
偌大一间空荡荡的办公室,窗明几净,王勇有点洁癖,每天都要让人替他把办公室打扫的一尘不染,甚至连窗缝里都不能留些许灰尘,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舒心,工作起来才能心无旁骛。
不过此刻王勇已经毫不在意这些细节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注意到面前的这面镜子上,他仔细的辨识着镜子边缘处用刻刀镌刻的一个微小的字——“莹”。他颤抖的手从办公桌底层的抽屉里掏出另一面一模一样的镜子,上面在同样的地方刻着另一个字——“勇”。
“勇哥哥,你看我都让人刻好了,一个写着你的名字,一个写着我的名字,你可要随身带着,要是哪天我发现你没带在身上,哼哼,有你的好看。”
“好好好,我的小乖乖,你说的话我敢不听吗,欢迎随时检查!”
“嗯,好听话,麽麽,亲一个,算给你的奖励。”
“才亲一个啊,太没诚意了,要不还是我亲你吧,哎,你怎么跑了?”
“你个老色狼,亲一个还不满意,你想要怎么样?”
“我想吃了你,你跑不掉的。”
“咯咯咯......”
“笃笃笃”,忽然一阵敲门声,把王勇从往日的思绪中拽了回来,他迅速的把两面镜子放入抽屉里,挺挺身子沉声说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秘书小陆,他将一份文件放在王勇的面前:“王局,这是二环城西段改造工程的中标书,你过目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请签个字吧?”
王勇翻了翻文件,提起笔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他把文件合上,说道:“先放我这儿吧,我再看看,另外,帮我约下鑫盛公司的徐总,你安排一下,最好就在今晚。”
小陆应声转身把门关上出去了,王勇重新躺回厚厚的老板椅上,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他把目光投向放镜子的那个抽屉,心里一阵一阵的抽动,百思不得其解,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迎宾阁二楼的雅间里,徐黎华一个人静坐在宽大厚实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捏着一包中华烟翻来覆去的把弄,徐黎华很早就戒烟了,酒也喝的很少,到了他这个年龄和地位,身体才是第一位,不过他还是保持着随身带烟的习惯,以方便应酬。
雅间很大,装饰富丽堂皇又不失雅致,今天下午接到小陆的电话后,他就推掉了一切应酬,早早的来到迎宾阁,他知道王勇不喜欢等人,而这个财神爷他还是得罪不起的,所以,只要是王勇说话,他莫敢不尊。
王勇不喜欢等人,自己也很守时,六点整,王勇准时出现了,徐黎华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前寒暄道:“哎呀,王哥,几日不见,你又见清瘦了,工作固然重要,也要注意身体啊。”
以往二人见面,总不免要相互客套一番,可今日王勇显然心情不佳,只是对徐黎华点了点头,便一下子坐在了沙发上一言不发,徐黎华看出些蹊跷,也不多问,和女服务员低声耳语了几句,顺便摸了下女服务员浑圆挺翘的屁股,女服务员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掩门出去了。
徐黎华重新坐了下来,打开那包中华烟,递了一根给王勇,又殷勤的给他点了火,然后笑呵呵的说道:“王哥,今天接到小陆的电话,我就立马赶过来了,是不是城西那个工程批下来了?”
王勇吸了口烟,缓缓说道:“嗯,批下来了,不过还差一个签字。”
徐黎华问道:“签字?还差什么签字?”
王勇说道:“还差我的签字。”
徐黎华一愣,随即笑道:“王哥,你又拿小弟开玩笑了。”心里却暗暗骂道:“老狐狸,临了还想再敲一笔,也罢,只要工程到手,花再多也是值得的。”
王勇却脸色一正,说道:“我没开玩笑,文件现在就在我手上,我今天找你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
“哦?”徐黎华心中一凛,感到有些压力了,看来没那么简单。
王勇继续说道:“徐总,我恐怕惹上麻烦了,哦,应该是我们恐怕惹上麻烦了。”
看到徐黎华一脸不解的样子,王勇从口袋里掏出一面木质包装的镜子,慢慢的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推到徐黎华跟前。
徐黎华拿起镜子,反复端详,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问道:“王哥,这是???”
王勇阴沉的说道:“你不认识?你看看镜子左侧。”
徐黎华翻过镜子左侧,清晰的刻着一个“莹”字,顿时一惊,问道:“莹莹?这是卫莹莹的?”
王勇点点头,徐黎华继续问道:“那王哥,你给我这个又是什么意思?”言语中已经没有先前的轻松。
事情要从几年前说起,王勇接任路州市建设局局长兼党委书记一职,在路州市的建筑界,可谓一时无两,权倾朝野,而当时还在苦苦经营一个小小装潢公司的徐黎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结识了王勇,徐黎华心思灵敏,知道这是个活菩萨,要是能得到王勇的提携,那绝对是财路亨通。
所以,之后徐黎华想尽办法刻意巴结,送钱送物,谁知道王勇居然死活不张口,这让徐黎华着实费了番脑筋,后来一打听,才知道王勇此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两袖清风,每年被他从家中轰出来的各路送礼人不计其数,不然也不会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学生,进入建设局后,颇受历任老领导的赏识,一路升迁至此。
不过徐黎华并没有灰心丧气,他信奉一个真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是人就有弱点,就有价码,只看你找不找得到,出不出得起。经过一番细致长期的观察,徐黎华终于发现了王勇的弱点——女人,其实与其说是王勇的弱点是女人,倒不如说女人是所有男人的弱点,自古就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说法。徐黎华明白,王勇贵为建设局党委书记一把手,这些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别说一般的庸脂俗粉,就算是上等姿色主动投怀送抱的恐怕也不在少数,要想撬开这道门,他得好好动一番脑筋了。
机缘凑巧,也该徐黎华有此大运,他在人才市场招聘的时候,卫莹莹来应聘了,徐黎华一见卫莹莹就认定了这个女人就是自己撬门的那块砖,卫莹莹那年刚刚中专毕业,长得娇小可人,相貌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难能可贵的是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天真无邪的稚气,这种稚气对同龄男性来说,未见得有多大的吸引力,但对于一个饱经风霜的成功老男人来说,绝对是个大杀器。
徐黎华当即高薪聘请了卫莹莹作为自己的行政助理,一家小小的装潢公司,平时也没多少工作量,说是助理,其实也就是陪着吃吃饭喝喝酒什么的,而徐黎华也没打算把卫莹莹长期留在自己身边,他的猎物是王勇,经过一番精心的策划,徐黎华成功的将卫莹莹介绍给王勇认识了,令他欣喜若狂的是,王勇这一次终于中招了。
王勇的出身并不好,父亲死得早,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省吃俭用供他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王勇就进入到建设局工作,几十年里一直兢兢业业低调做人,他明白自己没多少本钱,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付出超出别人数倍的努力,只有吃得苦中苦,才有机会成为人上人,甚至母亲死的那年他都因为一个项目的评定没有来得及回家,母亲的丧事还是本家一个舅舅给草草操办了的,对此,王勇心里内疚了很多年,从此以后,他更加的拼命,他要用自己的地位和权势来回报母亲,而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当上一把手的第二年,他便衣锦还乡,把母亲的坟给翻新了,同时拿出多年的积蓄,把所有老家的亲戚都送了个遍,以显示他老王家出息了。
而在婚姻上,王勇则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的妻子是自己老领导的女儿,比自己还大了三岁,为了获得事业上的成功,王勇把所能忍受的都忍受了,作为一个凤凰男,他在老丈人家族中受了多年的白眼和嘲笑,好在妻子倒是对他不错,算是一个贤妻,在生活上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王勇在得势之后,并没有忘记妻子的功劳,相反对妻子比以前更加的好了,不过这一切并不代表他的真实心理状态,他的人生是有缺失的,他的婚姻是政治的产物,是他踏上人生巅峰的垫脚石,这样的婚姻没有爱情,有的只是利益和得失。
应该说,在事业上一路风顺的这些年,王勇碰到的女人并不少,其中也不乏美色佳人,但王勇很清楚,这些女人都是惹不得的,一个男人要想成大事,就必须学会忍耐,工作上要忍耐,情感上也要忍耐,要学会接受孤独,内心的孤独。女人是好,但跟自己的前途比起来,那实在算不得什么,那些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美人儿,心里头哪里是看中你的人,还不都是看中你屁股下面的那个座位,一旦失去了这个座位,这些昨天还跟你卿卿我我的心肝宝贝,肯定会立马跟你说“古德拜”,不背后捅上你几刀就算对得住你了。
可卫莹莹的出现,让王勇彻底的乱了方寸,这个女孩子犹如一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又犹如一朵白云,飘飘渺渺清清淡淡,王勇看得出来,卫莹莹对他没有太多的欲望,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太多的兴趣,毕竟两人的年龄隔了足足将近三十年,五十多岁的王勇足可以做卫莹莹的父亲了。
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在徐黎华的有意撮合之下,卫莹莹渐渐对这个老男人也不是那么的排斥了,而王勇也并非不谙世事的毛头小伙子,他懂得欲擒故纵和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的道理,撇开年龄因素不谈,王勇的那份对世事的成熟和对人生的练达,也不能说对卫莹莹就一点吸引力没有,毕竟,有专家做过调查,女性接受男性,在年龄上的看重,并不如男性对女性那样的苛刻。
但是,不管怎么样,有一道坎是王勇永远绕不过去的,那就是他的家庭,因为他妻子的存在,所以他永远不可能给卫莹莹一个名分,也就是说,不管王勇怎样的对卫莹莹好,卫莹莹永远没有可能踏进王家的大门。
卫莹莹不是没有在乎过名分,也不是没有向王勇提出过相关方面的要求,但天性率真豁达的她,在明知不可为后,也就不再强求,在卫莹莹的心里,王勇的人是她的,心也是她的,这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在年过半百后,王勇能遇到卫莹莹这样的女孩子,他无数次感谢过上天,当然,他更感谢的是徐黎华,所以,自那以后,徐黎华的公司短短数年,从一间小门小脸的装潢公司迅速壮大为路州市数一数二的大型建筑安装工程公司。
而就在半年多之前,本来相安无事皆大欢喜的局面却悄悄的发生了变化,路州市城西老区改造工程启动,接手城西段二环道路工程的正是徐黎华的鑫盛公司,方便之余,徐黎华除了道路工程之外,还顺便拿下了道路旁的两座住宅区规划建设的项目,其实道路工程赚钱有限,毕竟是国标工程,让他在意的是那两座住宅区,这才是棵巨大的摇钱树,这是他第一次以开发商的名义进入房地产界,如果这两座小区搞成了,鑫盛公司将会面临再一次质的飞跃,从此他徐黎华就不再是工头了,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房地产界大鳄。
对于徐黎华的要求,只要不出格,王勇都是有求必应的,这次能拿下小区地皮,他也是出了大力气,就在二人盘算着各自的算盘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卫莹莹找到了王勇,说那块地是她老家的,而地皮改造平整会牵涉到她老家的祖坟,这一点是她老家人绝对不能答应的,希望王勇和徐黎华能够重新调整规划,避开她家的祖坟。
这可让徐黎华和王勇为了难,城市规划哪儿是他们说改就改的,该规划的项目都是经过层层节节一年前就差不多定下来的事,而且这中间,为了获得最大利益,该地区的规划方案王勇也提了不少意见,现在你一句话想要改,早干什么去了,他王勇怎么开这个口?
要说另选地方,这利益链条上,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王勇有你王勇的关系网,人家也有人家的利益圈,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点不为过,每逢这种改造工程,不知道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稍有差池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勇和徐黎华考虑再三,觉得还是回头来做卫莹莹的思想工作最为合适,而平时很是乖巧的卫莹莹,在这个问题上却偏偏犯起了倔,死活不同意,一定要让王、徐二人整改。
卫莹莹有卫莹莹的道理,她是农村出身,这些年每次回去都光鲜耀人,家里人问起来,她总是不无显摆的说自己怎么怎么在城里混的不错,怎么怎么和建设局的关系好,当然,王勇的名字她还不至于说出来。这一次改造工程方案一公布,老家人像炸了锅,上访的上访,闹事的闹事,有几个老辈人想起卫莹莹的关系,就找到了她,希望她能帮帮老家人的忙,卫莹莹不知深浅的就满口答应了,在她看来,王勇一局之长,这等小事还不是一句话。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卫莹莹想通过这件事,看看自己在王勇的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是不是如他平时所承诺的那样,卫莹莹心里想的是,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跟着你个老头子,一不为名二不为利,连名分我都可以不要,你连这点事还不能为我做吗?
可惜的是,王勇在这件事上真正是进退维谷,要么撤销项目计划,要么按原计划执行,想要修改,那是难上加难,撤销项目计划,对徐黎华来说,是坚决不能接受的,他为了这个项目,已经做足的准备,光从银行就贷款了两个亿,该做的前期工作百分之八十都到位了,这时候突然说要撤销,那他的钱就要全部打水漂了,别说挣钱,就连鑫盛公司能不能存在都是个大问题,可要按计划继续施工,卫莹莹又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并且威胁徐黎华说,如果他一意孤行的话,她就会把这些年他和王勇之间的那些破事全部抖搂出去,看谁先死。
这下子就彻底闹大了,这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王勇和徐黎华两个人的身家性命,王勇找徐黎华谈过几次,希望他能够接受卫莹莹的要求,钱亏点没关系,早晚能找回来,徐黎华苦笑说,这笔要是亏下去,他哪里还有机会翻身,光是银行的利息,他就可以去坐牢了,最后徐黎华不无用意的提醒王勇说,卫莹莹这次能够要挟我们,你能担保没有下一次,女人不能太宠了。
徐黎华的话,王勇不是不明白,但事已至此,如果不答应卫莹莹,以卫莹莹的性格,她真能一根筋的去举报二人,到时候你徐黎华还不是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吗?而后来徐黎华说出的话,让王勇惊出了一身冷汗——女人不能宠,不听话就让她永远说不了话。
权衡利弊之下,王勇虽然心如刀割,但也深知徐黎华说的有道理,他甚至有些怨恨起徐黎华来,要不是他,何至于此,无论如何,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一夜东流。
后来发生的事就简单了,徐黎华以旅游的名义将卫莹莹骗了出去,找了处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之中,将卫莹莹推入深谷,可怜卫莹莹转眼之间便香消玉殒,临走之前那晚,王勇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和卫莹莹做了最后一晚的缠绵,早起的时候,他亲眼看见卫莹莹将那面镜子塞入贴身的口袋里,王勇见此顿生不忍,但还是生生的把肚子里的话压了下去。
雅间里的气氛霎时间变得沉闷无比,两个人都能听见对方粗重的呼吸声,良久,徐黎华打破了沉闷:“王哥,这......这镜子是......”
王勇说道:“这镜子一个两面,我一面,莹莹一面,是她去美国玩的时候带回来的。”
徐黎华有些急躁的打断道:“这些我都知道,我是问你这会儿拿出这镜子是什么意思?”
王勇说道:“什么意思?这还用问,镜子莹莹是随身带着的,可今天我一上班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我的桌子上,你说是什么意思?”
徐黎华倒吸一口冷气,问道:“你是说卫莹莹......没有死?”
徐黎华说到最后一个“死”字时,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冷却下来,他的心跳陡然加速,徐黎华顿了顿继续说道:“不,不可能,一定是你弄错了,卫莹莹是我亲手推下去的,没有可能不死,就算跌不死,在那种地方,饿也饿死了。”
王勇叹了口气说道:“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经历了起初的诧异、惊悚,接着是怀疑、猜忌,再到害怕、胡思乱想,此刻王勇的心境已经趋于漠然了,见到徐黎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无数个念头在他脑际闪过,想到往日与卫莹莹的种种,他愈发的感到悲哀,俗话说,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看看徐黎华和自己的狼狈样,还不都是自找的。
王勇站了起来,伸手取过那面镜子揣进口袋里,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徐黎华的肩膀:“我今天约你就是告诉你这件事的,或许你我的好日子都到头了,不管卫莹莹有没有死,现在是人是鬼,你我二人都逃不掉,你好自为之吧。”说完,王勇理了理衣服,径直走出门外。
王勇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局里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个单间,是平时作为他的休息之处,以往他也经常不回去留宿在这里,包括和卫莹莹的厮混。王勇躺在床上,拿出那两面镜子打开放在床头柜上,侧着身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已经准备好了,口中喃喃的说道:“莹莹,你来吧。”
怎知一夜无事,王勇昏昏沉沉的睡到早晨六点多,连梦都没做一个,竟然睡的是相当的香甜,起床漱洗完毕,墙角的座钟指针已经指向七点了。王勇来到建设局二楼,这里是个对外营业的餐厅,要了一碗面呼啦呼啦的吃了起来,刚吃到一半,就看见秘书小陆向他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警察。
王勇顿感奇怪,还没等他说话,小陆说道:“王局,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
王勇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关了机,他笑了笑说道:“哦,是关机了,昨天忘了充电,这两位是......”
小陆身后的两位警察一老一少,那个年纪小的警察上前一个敬礼,然后正色说道:“王局长,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我叫张冉,你叫我小张就可以了。”又指了指那个年纪大的警察说道:“这位是我们关淼队长,请问,你认识徐黎华吗?”
王勇愣了愣,随即点头道:“嗯,认识是认识的?怎么了?”
关淼笑了笑,走了上前拿过一张凳子塞到自己屁股下面,像个熟人似的招呼张冉也坐了下来,小陆很机灵的说道:“王局,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
关淼给自己和张冉也要了份早点,一边吃一边说道:“王局,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来打扰你。”
王勇看看二人,虽然关淼一脸和善,但绝对来者不善,不过他倒也不紧张,要是经济上的问题,来的就应该是纪委而不是警察了,他笑了笑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就是不知道二位找我是为了何事?”
关淼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和徐黎华是什么关系?”
王勇说道:“哦,他是做工程的,工作上我们常有来往,要说关系就是一般的工作关系。”
关淼紧盯着他的眼睛,随即一笑:“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和徐黎华在一起吃饭的?”
王勇说道:“是的,我和他有点事情要谈,所以一起吃了顿饭。”
关淼继续问道:“既然是一般工作关系,谈事情为什么不在办公室谈,而要一起吃饭才能谈?”
王勇听出点味道来了,他脸色一变:“关队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吃饭犯法?”
关淼摆手笑道:“别激动王局长,吃饭当然不犯法了,我就是随便问问,昨天你们吃完饭后你们做了些什么?”
王勇冷冷的看着关淼,想了想说道:“没干什么,因为我谈完事就先走了,关队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关淼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直说了,今天凌晨,我们接到报警,说是有人跳楼,没错,就是徐黎华,他从他十一楼家中的窗户跳了下来,目前,我们还不能完全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在他身上,我们找到了迎宾阁的火柴,后来,我们去了迎宾阁,了解到昨天晚上你和他在一起吃饭,所以,我们这才来找到你。”
王勇腾的一下子呆住了,紧接着就觉得反胃,刚刚吃下去的早餐在拼命的往上泛着恶心,脸色涨的通红,张冉感到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王局长,你没事吧?”关淼则没说话,仔仔细细的观察着王勇的每一个反应。王勇捂着胸口摆摆手,示意没事,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关队长,你是怀疑我杀了徐黎华?”
关淼笑道:“王局长,你不用紧张,我这会儿来主要是了解情况,不排除他杀,当然也不排除自杀,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你的杀人动机和作案嫌疑。”
王勇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昨天我约他主要是为了谈一谈城西改造工程的一些相关细节,毕竟我是局里的一把手,这么大的工程项目,要是出了问题,我的责任可就大了,所以不得不小心,至于我走了以后,徐黎华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确一概不知,哦,对了,我昨晚是睡在局里的,这一点门卫可以作证。”
关淼和张冉对视了一眼,关淼起身递了一张名片给王勇,说道:“那么,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什么情况希望王局长能随时跟我们保持联系,谢谢你的早餐。”
关、张二人离去之后,王勇恶心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急急忙忙跑到洗手间一阵干呕,却什么都没呕出来,他往脸上泼了些自来水,使劲搓了几把脸,才略感清醒了一些。王勇抬起头,照着洗手间的镜子,他几乎都认不出自己了,原来过去的一天,他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原本只有几根白丝的头发,现在已经是花白斑驳了,眼角和脸颊的皱纹也新添了数倍,特别是那双眼睛,浑浊不堪,两只眼珠子都有些发绿,完全失了神。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亲爱的......”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吓了王勇一跳,他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出两个大字——“莹莹”。
“啊~~~”王勇吓得将手机扔了出去,手机在地上翻滚着,铃声还在继续响着那首庞龙的“两只蝴蝶”,王勇顾不得其他,向洗手间的大门冲去,却怎么也打不开门上的那把锁,他歇斯底里的扭着把手,大喊大叫却无济于事,过了一会儿,他才冷静了下来,“莹莹,莹莹,是你来找我了吗,我为什么要逃,我不是准备好了吗?”
王勇慢慢的朝着摔在地上的手机走去,铃声还在继续一遍一遍的响着,三米,两米,一米,王勇伸手去拣手机,忽然手机屏幕一黑,铃声戛然而止,几乎是在同时,洗手间的大门被人打开了,是大厦的维修工,他见王勇在里面,略略一惊,接着笑道:“哎呀,王局,我不知道你在里面,这门锁有问题,老是卡死了,我上个礼拜就要换了,可楼下五金店里没这个型号,今天才到货......”
王勇根本没有心情听他唠唠叨叨,他捡起手机揣进兜里,也不管手机上都沾满的洗手间地砖上的那些污水,一言不发的从维修工身边走了过去,维修工见王勇这般神情,也吓得不轻,以为他是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要丢了饭碗,急忙跟着王勇后面喊道:“王局,王局,这锁我......”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八点出头了,小陆正帮他整理着办公桌和里间的卧室,本来这些事都是有勤杂工做的,但王勇怕勤杂工手脚笨,搞乱了文件,所以,他在这儿的一切办公和起居后勤都交给了小陆。
小陆见他回来了,并不提起警察的事,帮他泡了一壶龙井,然后笑道:“王局,这里面外面我都打扫干净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王勇点点头,表示可以,小陆刚走动门口,忽有转身说道:“哦,对了,王局,你床头柜上的那一面小镜子,我给你放到枕头下面了。”
王勇听得一凛,忙说道:“你把那两面镜子放到枕头下面了?”
小陆眨巴了下眼睛,说道:“哦,是一面镜子,没有两面啊,我就看到一面。”
王勇心中一动,对小陆挥了挥手,说道:“行,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走到里间,王勇在床头坐了下来,翻开枕头,两面镜子静静的躺在那里,王勇越发的笃定自己的猜测了,一定是莹莹,一定是莹莹回来了,莹莹的那面镜子只有他和徐黎华能看到,而其他人是看不到的,王勇此刻一点害怕都没有了,相反他在期待着莹莹的出现,他走到窗子边拉上了窗帘,又把门给锁上了,屋子里一片昏暗,王勇掏出手机放在自己的面前,希望莹莹的那个电话能够再度打来,等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手机早就没电了,“一定是莹莹,一定是莹莹......”王勇在心里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可让他失望的是,尽管他把手机接上了电源,等了足足半天,电话还是没有来。
临近中午时分,终于有电话进来了,王勇欣喜若狂的去接,原来是他妻子打来的,失望之余,王勇接通了电话。
“喂,老王啊,你昨天又在局里睡的?”
“哦,哦,是啊,这两天项目特别多,我看太晚了,就没回去,怎么,家里有什么事吗?”
“家里倒没什么事,就是今天子央回来了,下午三点半的火车到站,你是不是安排人去接一下?”
王勇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儿子王子央回路州的日子,上个星期妻子跟他说过的,他这七扯八扯的全给忘了个赶紧,他急忙对妻子说道:“哎呀,你看看我这记性,都忙糊涂了,好好,你放心,我让小陆开车去火车站一趟,你就放心吧。”
挂断电话,王勇定了定神,重新把窗帘拉开,拉开门走了出去,恰好看见小陆在隔壁,他把接儿子的事跟小陆说了,小陆笑着应道:“没问题,王局,我办事你放心,绝对误不了事,也是啊,子央今年应该是要毕业了吧。”
王勇也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嗯,他这次回来是为了毕业论文的事,快了,再有个把月吧。”
安排妥当后,王勇重新走进办公室里,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昨天今天这么一折腾,好多事都给耽误了,他得抓抓紧。王勇一旦进入到工作状态,那是绝对的专心致志,这是他多年养成的好习惯,效率非常高,当他将手头的事处理完之后,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肚子饿的咕咕叫,中饭都没顾得上吃。
王勇收拾收拾东西,今天儿子回来了,这饭是要回家吃的,临走的时候,他想起那两面镜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带在身上。
回到家里,跟料想的一样,妻子做了整整一桌好菜,都是儿子喜欢吃的,他看着妻子在厨房里忙碌的背景,不由的有些愧疚,要说他和她的这大半辈子,妻子没有半点对不住他的地方,虽然在王勇看来,这段婚姻与爱情无关,但毕竟也同床共枕几十年了,就算没有爱情,亲情总是难以割舍的,他在心里暗暗的又叹了口气,走进自己的书房,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儿子回来。
天越来越黑,时间到了快七点了,妻子出门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看不见儿子的踪影,王勇说道:“你给儿子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是不是火车晚点了?”
妻子有些焦急的说道:“打过了,手机关机,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王勇摆摆手说道:“别着急,别着急,我来打小陆的电话。”
刚拿出手机,还没拨通小陆的号码,就听到门外一阵汽车声的响动,打开门,迎面走来两个人,王勇借着屋里的灯光眯眼望去,居然又是那两个警察——关淼和张冉,王勇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关淼表情严肃的走了上前,对王勇和王勇妻子敬了个礼,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王局长,我恐怕有件不太好的消息要通知你,你的儿子王子央和秘书陆友文刚刚出了车祸。”
陆友文就是小陆,关淼的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王勇和他的妻子击中,两人多年来就这么一个独子,特别是王勇妻子,几乎所有人生的希望都放在儿子身上,听到这个噩耗,王勇和妻子立刻脑子一片空白呆立当场。
跟着关淼二人来到医院,手术室的灯持续的亮着,妻子坐在长椅上抱头痛哭,王勇六神无主的走来走去,关淼拉了拉他,示意出去说说话,张冉则留在手术室外陪着王妻。
时间已经是十点多钟了,手术依旧在进行着,关淼递了根烟给王勇,并帮他点着了,王勇猛吸了两口,被呛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止。关淼叹了口气说道:“王局长,医生一定会尽力抢救你儿子的,也不必过分担心。”想了想,也觉得这是句废话,故而又道:“王局长,有些情况我想向你了解了解,关于......关于昨天夜里徐黎华的死,今天又来这么一出,我总觉得这里面不会是巧合,你是不是......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希望你能够主动配合我们。”
王勇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能得罪什么人,就算有,也是工作上的纠纷,不至于闹出人命来,关队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这可能真是巧合。”
关淼望着王勇,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惜除了一脸的疲态和倦意,并没有找到什么答案。
王勇问道:“关队长,车祸现场勘察了吗?是什么导致的车祸?”
关淼说道:“爆胎,目前得出的结论就是爆胎。”
王勇心中一凛,小陆经常开的这辆车保养是很好的,轮胎几乎都是一年一换,而且现在又不是盛夏,路面温度也不是很高,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爆胎呢?徐黎华昨夜死于非命,今天子央就出了事,关淼说的不错,这肯定不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卫莹莹报仇来了。再联想起上午洗手间的那一幕,王勇心里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但这些话又是无法对关淼他们说的,说了他们也不会信,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想到这里,王勇心里定了定,对关淼说道:“关队长,我还有些事要去局里处理一下,能不能麻烦你们留在这里照顾下我的妻子,我去去就回。”
关淼不解的看看王勇,这都什么时候了,儿子现在生死未仆,他居然还有心思去局里处理事情,但关淼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
王勇打了个的来到局里,进到办公室的里间,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两面镜子,打开莹莹的那一面,兀自一惊,只见镜子上俨然两道裂痕,这是之前所没有的,王勇把镜子合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有些癫狂的在屋子里叫喊道:“卫莹莹,卫莹莹,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吧,是我和徐黎华害了你,冤有头债有主,徐黎华已经死了,现在轮到我了,来吧,我心甘情愿的,只求你不要滥杀无辜,这件事跟子央无关。”
叫了一阵子,周围寂静一片,根本什么都没发生,王勇无力的坐在床边,摸着那面镜子老泪横流,一边哭一边说着:“莹莹,求求你了,子央没错,你不要找他了,要不你不需要动手,我自己死给你看,求求你了。”
说着,王勇环视周遭,见到床头柜的一角放着吧剪刀,他冲了过去,将剪刀抓在手中,猛地朝自己的脖子扎了下去。
那人一个箭步抢上前来,就这么一撞,王勇的准头偏了几许,剪刀的尖口从脖子边上擦了过去,扎在了肩膀上,顿时鲜血直流,王勇吃痛,一声哀嚎,剪刀嘡啷落地。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日间那个修理工,他今天一天都在惴惴不安,担心王勇会找他的麻烦,于是,工作积极性大增,把整栋楼里好多前期拖延下来的地方都抓紧修理过了,一直忙到这么晚,刚刚王勇上楼的时候,恰好被他看见了,他想跟上去和王勇说话,却一下子又没这个胆子,于是在楼下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跟上楼来向王勇道歉,希望得到他的原谅,却不知推开门就看到了王勇要自杀,这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救了下来。
修理工惊魂稍定,发现王勇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探了探鼻息,又查看了下受伤部位,才确定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昏了过去,修理工急忙打通医院的电话。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一团乱麻,王勇自杀的事情也在第二天就传遍了局里,各种版本的传言层出不穷,但此刻的关淼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了,他忙了整整一夜,先是在手术室外陪着王妻等待着手术结果,而后又接到王勇自杀的消息,也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王勇回局里处理事情居然是去自杀的,这里面的文章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越是摸索迷离,关淼的兴趣倒是愈发的大了,他决心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而徐黎华的死也绝对没有自杀这么简单。
不过,王子央和陆友文的手术是成功的,二人在手术后都转到了重症病房继续观察,而王妻在接到丈夫自杀的消息后倒是镇定了下来,也不哭了,整个夜里都在丈夫和儿子之间两边跑,到了天蒙蒙亮,在关淼的劝说下,才答应先回家一趟,收拾收拾东西,休息一下再过来。
王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足足睡了有十几个小时,关淼靠在他病床前的椅子上打着盹,见他醒了,便也强打精神的坐直了身子向他笑道:“王局长,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好好的怎么想着要自杀呢?”他指了指墙边放着的鲜花和各类营养品说道:“哦,上午你们局里人来过了,送了好多东西,见你还睡着,我就让他们都回去了,我想,现在这种情况,你也不是很愿意跟他们见面是吗?”
王勇微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神情老顿,跟前一日比起来,更加的憔悴不堪,关淼笑笑继续说道:“王局长,你可以不说话,我现在也不是在审问,我是为了你好,我觉得你一定是碰到了什么大麻烦了,否则不会走这一步,我说的对不对?当然,主动权在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多为你的家庭想一想,你要是出了事,他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
王勇依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仿佛关淼有如空气般,关淼摇了摇头,说道:“好吧,你要实在不愿意说,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是个警察,现在已经是一条人命加上三个半条人命,我有责任调查下去并且找出答案,你可以考虑考虑,如果你想通了愿意和警方合作的话,随时可以和我谈。”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人推开了,张冉站在门口朝关淼招了招手,关淼心知有事,便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张冉将一份报告交到了关淼手上说道:“关队,徐黎华的尸检报告出来了,第一死因是大脑肾上腺分泌大量神经介质,导致血压升高,心肌代谢耗氧量急剧增加而死亡,换句话说,就是被吓死的。”
“吓死的?”关淼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这个尸检结果是他所没有想到的,因为出事现场,徐黎华已经被摔的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来死前的脸部状态,关淼一边看着报告一边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查案结果?”
张冉愣了愣,支支吾吾的,关淼抬眼说道:“怎么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张冉撇了撇嘴说道:“我们在徐黎华居住的小区里做过调查,住在他对门的一户人家小孩说,当天晚上看到有个女人和徐黎华一起进了屋子。”
“女人?”关淼一把把报告给合上了,他感到案件的关键就在眼前了,追问道:“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模样看清楚了吗?有没有人认识?”
张冉苦笑道:“可那家孩子的母亲却说,当晚她带着孩子回家的时候的确看见了徐黎华,并且还打了招呼,不过她可以肯定并没有看到什么女人?”
关淼没好气的斥责道:“你这做的调查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有没有这个女人?”
张冉两手一摊,说道:“关队,我也搞糊涂了,那个孩子说是看到的,可孩子的母亲说没看到,那你说我该相信哪一个?”
这句话把关淼给问住了,张冉跟着他办案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个小伙子头脑灵活,办事稳健,一是一二是二,工作上从来不会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他现在这么说,看来真是碰到难题了。
关淼想了想,对张冉说道:“这是一条重要线索,孩子不会说瞎话,你再去徐黎华住的小区里仔细调查一下,看看当晚门卫那边有没有什么记录,包括其住户家的人有没有看到类似的女人出现,孩子母亲说没看见,或许漏了眼也说不定。”
张冉耸了耸肩说道:“这些我都查过了,好吧,我这就去再查一遍,保证不错过任何一个疑点,关队,你放心吧。”
张冉转身要走,关淼忽又叫住了他说道:“哦,等等,你让小周去王勇家里,贴身陪着王勇的妻子,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还有,再给我订两份盒饭来,我都快饿死了。”
回到病房里,关上房门,关淼见王勇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床上,心知一时半会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坐回到椅子上,掏出香烟来,自己点了一根,问王勇要不要,王勇这次倒是点了点头,关淼替他把烟点着了,塞到他的嘴上,王勇皱了皱眉头,还是没说话,关淼笑道:“你右边胳膊能动吧,不能动的话就别抽了。”
王勇把右边胳膊从被窝里抽了出来,这么一动弹,牵动到左边肩膀,又是疼的满头大汗只咧嘴,关淼哈哈大笑道:“算了,算了,还是别抽了。”
王勇却倔强的摆手说道:“没事,我能行。”
关淼笑着点头道:“好,你终于说话了,能说话就好,就算不聊案子,咱们之间也可以聊些别的东西,省的我一个人说话,怪别扭的。”
王勇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我的衣裳呢?还有......”
关淼指了指床边的衣柜说道:“都在里面呢,手机、钥匙、钱包,一样不少。”
王勇显然不是关心这些,他紧张的问道:“我还有......有......个镜子看到没有?”
“镜子?”关淼想了想,打开衣柜,摸了半天摸出一面小镜子,递给王勇问道:“是不是这个?”
王勇将镜子抓在手中,又问道:“就这一个?”
关淼又在衣柜里翻了几翻,确定的说道:“就这一个,怎么?一共几个镜子?”
王勇连忙说道:“哦,不是,我就是问问。”
关淼有些怀疑的在王勇脸上打量着,问道:“王局长,这镜子......你怎么这么关心?”
王勇笑了笑,说道:“没有,这是我一个朋友从美国带给我的样品,说是想投资在国内建个这一类的工艺品厂,让我参谋参谋!”
关淼看看他,知道他说的是瞎话,但也不追问,笑笑道:“嗯,这镜子是蛮漂亮的,能给我看看吗?”
王勇脸色稍稍一变,随即恢复正常,他大方的将镜子在关淼面前晃了晃说道:“没什么,就是普通的小镜子,还是中国产的,我那个朋友也是搞错了,以为是美国货,呵呵,他不知道现在美国货有百分之九十都是中国出口的。”
关淼知道他不肯给,也不强求,看了看表说道:“好吧,王局长,你先休息,我还有些事,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晚上我再过来。”
关淼走后,王勇把那面镜子拿在手中沉思着,忽然房门再次打开,王勇急忙把镜子塞到枕头底下,转眼望去,原来是妻子,此刻的王勇感到无比的羞惭,他不敢面对妻子的目光,如果地上能有个洞的话,他早就钻了下去。
妻子关上门,把手里拎着的两只塑料袋放在床前的柜子上,里面装的是一些饭菜,还有一大罐煲好的汤,妻子倒了一碗汤小心翼翼的端到王勇跟前说道:“饿了吧,先喝点汤吧。”
王勇最最担心的是妻子提及他自杀的事,但妻子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仿佛从来就不不知道这件事一样,神情自若又和声悦气,倒比平时还温柔了几许,王勇虽然肩头受伤,但身子并无大碍,到了这会儿是有些饿了,闻到面前鲜汤的香味,不禁胃口大开,一边喝着一边说道:“啊,是蘑菇鸡汤,真好喝!”
妻子笑了笑说道:“好喝就多喝点吧,我炖了好久。”王勇朝妻子望去,妻子其实长的并不难看,只是这些年风风雨雨走过来,岁月的痕迹不免爬满了面庞,王勇伸手摸着妻子的脸,妻子躲了一躲,终究没有躲开,王勇叹着气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妻子的眉目之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就在那一瞬间,王勇忽然觉得妻子年轻了许多,皱纹也不见了,一头乌黑的头发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泽,少年时两情相悦的悸动,复又涌上了王勇的心头,他笑着说道:“今天你好漂亮。”
妻子低下了头,仿佛少女一般的羞赧,王勇心中一动,把碗放到一边,伸手朝妻子腰间揽去,就在此时,又有人开门走了进来,是一位中年医生,王勇迅速的把手抽了回来,那个中年医生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两位是王子央的家属吧!”
听到子央的名字,王勇心中一惊,忙问道:“我们是,请问......”
中年医生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很抱歉的通知二位,王子央刚刚经抢救无效停止了呼吸,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听完中年医生的这句话,王勇只觉得眼前一黑,天都塌了下来,他怒不可遏的从床上跃了起来,冲过去揪着那个中年医生的衣领吼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中年医生显然被他吓到,连连往后退让,口中解释道:“王局长,你别激动,生老病死是正常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王勇就像癫狂了一样,死死拽着中年医生不放:“你们没办法,你们没办法还开什么医院,我不管,你们还我的儿子来,今天你们要是救不活我的儿子,我就跟你们拼了。”
吵闹声引来了医院一大群的人,病房门口被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有人叫来的保安,保安上前想要拉开王勇,却不想王勇此刻好像力大无穷一般,推开几个保安,直把那个中年医生逼到了走廊里的一角,他看见旁边担架床上的托盘里放着一柄医用剪刀,便操在手中,抵近中年医生的喉咙,怒吼道:“你们谁都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他。”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动了,只是站在不远处围成一圈,王勇转过身,用左臂勒住中年医生的脖颈,右手握着剪刀哈哈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我儿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转而恶狠狠的对中年医生说道:“你这个庸医,你就是侩子手,你要你为我儿子陪葬。”说着,拽着中年医生一步一步朝着走廊尽头的窗户走去。
王勇所在病房是在医院住院部大楼的九层,人们见他如此动作,知道不妙,可又不敢逼得太近,毕竟中年医生还在他手中,几个小护士都快吓得哭了,保安们也束手无策急的团团转,眼看着王勇和中年医生二人离窗户越来越近,谁也想不出法子来。
终于来到窗户口,王勇朝外望去,只觉得蓝天白云是那么的刺眼,又看看跟着他的那群人,是那么的面目可憎,在人群的背后,王勇发现了一个身影,正向着他微笑,口中说着话,虽然周围一片嘈杂,但那人说的话王勇却听得清清楚楚:“跳下去吧,跳下去吧,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跳下去就解脱了。”
王勇认的那人,正是徐黎华,他也跟着傻傻的笑了起来,顿时间心如死灰,儿子死了,妻子也不会再原谅他了,此生再无可念,他半只脚已经迈上了窗户口的台阶上,只待撞破玻璃就要结束这一切了。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想起,人群纷纷蹲在了地上,王勇被这枪声激得浑身一颤,脑子像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心头顿时一阵清明,他定睛望去,徐黎华已然不见,而自己左手臂勒着的那个人在不断的瑟瑟发抖,王勇仔细一看,原来自己勒住的根本不是什么中年医生,而是妻子。
开枪的是一个年轻女警,她此刻依然保持着握枪射击的姿势,枪口方向对准着王勇的头部,很显然,如果王勇一意孤行的话,她的第二枪会毫不犹豫的让他脑袋开花。
王勇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完全的懵了,他明明记得自己是绑架了一名中年医生,而那个中年医生刚刚告诉他儿子已经死亡,他很诧异自己为什么会一瞬间失了控,这么多年,几乎在所有的场合下,他都能保持冷静,就算儿子死了,也不至于如此癫狂。
更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那个中年医生会变成妻子,自己差一点就要拉着妻子一起跳楼,想到这里,王勇不寒而栗,幻觉,一定是幻觉,他想到了卫莹莹,想到了徐黎华,想到了那个刚才喂自己喝汤的“妻子”。
王勇顿感无力的坐倒在地上,手里的剪刀也丢在了一边,众人在确认了没有危险后,一哄而上,将妻子先拉离开了王勇身边,妻子一句话不说,只是不停的哭着。
王勇任凭几个保安将自己重新架上了病床,只是这一次多了几条束带,将他的两只手臂捆得死死的,护士们又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不一会儿,王勇两只眼皮倍感沉重,昏昏睡去。
梦里,王勇见到了卫莹莹,她还是那么的笑靥如花,穿着王勇给她买的高档时装,一个人在一片无际的树林里走着,树林里灌木丛生,乱石突兀,好不凄凉,这样的情景,王勇看着只觉心痛不已,王勇去叫卫莹莹,她却好似没有听见,犹自往树林深处走去,王勇想着追上她,不想卫莹莹看似不快的速度,却怎么也追不上,拐了几个弯后,卫莹莹即消失不见了,天空中轰隆隆的炸雷响起,黄豆般的雨点倾盆而下,王勇茫顾四周,刹那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雨点打在王勇的身上,不一会儿浑身便湿透了,奇冷无比,像冷到骨子里去了,在一片风雨声后,王勇又隐隐约约听到阵阵的哭声,他害怕极了,想着跑离这里,两只脚却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一样,他低头去看,什么都看不见,又用手去摸,吓得魂不附体,原来他摸到了一些人手,从地底下长出来的人手,这些手抓住他的脚脖,那些哭喊声也是它们发出来,王勇“啊”的从梦中惊醒过来。
醒来后的王勇,的确是浑身湿透了,不过是被他的汗给浸湿的,他仍旧躺在医院的床上,手脚仍旧被捆住,妻子在一旁帮他擦着汗,而关淼、张冉和那个开枪的女警则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看着他。
王勇闭起了眼睛,滚滚的泪水从脸颊落下,他再一次感到了悲哀,儿子死了,他和妻子也注定要分手,经此一事,他这个建设局局长也铁定做不成了,从今往后,他只会是一个孤苦伶仃的糟老头子,没人管没人问,这样的下场还不如死了算了。
屋子里谁都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勇稳定了下情绪,睁开眼睛,对妻子说道:“你不要管我了,去打理子央的后事吧。”
妻子两眼一瞪,骂道:“你胡说什么,子央和小陆好好的呢,手术很成功,现在正在静养,医生说了,如果恢复的快,一个月就能下地了。”
王勇一惊,随即想到之前的一幕,心中已是了然,那个中年医生既然是自己的幻觉,那儿子子央自然也没有死,想到这里,他暗暗的骂自己太蠢。
王勇又朝关淼几人望去,勉强笑了笑,虽然这笑容很难看,关淼“嗯”了一下说道:“王局长,你现在不要多说话,需要好好养身体,关于......”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又道:“关于别的事,等过两天我们再谈。”
又顿了一下,关淼指了指身边的那个女警说道:“这是我们队的小周,刚刚是她开的枪,看来上午我让她跟着你爱人的决定是正确的。”
王勇想要说什么,却被关淼摆手止住,关淼继续说道:“目前,我们对你和徐黎华情况的调查取得了一些进展,不过还有些事没有想通,等你身体好一些后,还需要你的配合调查,希望你能理解。”说到最后,“理解”二字关淼加重了些语气,言下之意王勇心里很是明白,他点了点头,身心疲惫的再度睡去。
王勇再次醒来时已是半夜,床头的夜用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只是原本捆住他的绷带都已解去,他动了动手脚,酸弱无力,像是被人把浑身的骨头都抽空了一样,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从门外传来一两声护士站的呼号声。
王勇还是坚持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旁的床柜上放着已经冷掉的饭菜,应该是妻子留给他的,这会儿妻子应该是去了儿子那里。
王勇摸了摸枕头下面,镜子还在,而且是两个,打开刻着“莹”字的那面镜子,两道裂痕折射着灯光显得那么的诡异,想到下午那惊心动魄的那一幕,看来莹莹是不打算放过他了,而且是要他一家全部人的性命,王勇又恨又怕,恨的是自己一错再错,怕的是妻儿逃不过这一劫,而几个讨厌的警察又穷追不舍,非要刨根问题,至于他自己,他已经无所谓了,有句话不是说嘛,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徐黎华已经还了,现在临到他了。
他把镜子放到床头柜上,默默的在床头柜前跪了下来,喃喃的说道:“莹莹,我求你了,所有的错都在我一个人,是我和徐黎华害了你,我这就去找你,只求你就此罢手,别再找我妻子和儿子的麻烦了。”说完,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又默默的站起身来,把两面镜子揣到怀里,慢慢的朝窗子走去。
从床前到窗子只有几步之遥,王勇却走得艰难无比,一个人真要面对死亡的时候,并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样坦然,若是还有一点办法,以王勇今时今日之地位来说,绝不会选择这条路,一来,经此一事,他这个建设局局长的位置自然是保不住了,弄不好还要落得身败名裂,到了那日,生还不如死,二来,自己被莹莹所缠,鬼神报应说不得却又逃不掉,与其天天这般折磨下去,还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话虽这样说,但当王勇打开那扇九楼的窗户时,一股寒冷的夜风吹得他一个哆嗦,他摸了摸怀里的镜子,再探出头往外望去,顿感眩晕,王勇咬咬牙齿,搬来一张板凳,站上板凳后双腿直晃,扶着窗户两侧的钢条想要把一只腿先迈出去,却无论如何都办不到,试了几次无果王勇只好叹了叹气又从板凳上下来了。
王勇直骂自己无用,都决心要死的人了,还是这么胆小,忽然,床头的夜用灯闪了几闪又暗了少许,房门打开了,两边风一串,整间屋子里更是寒意凛人,王勇并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压迫感,他知道是莹莹来了。
夜用灯还是彻底的熄灭了,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仅有走廊上还有着一点蓝幽幽的灯光透了进来,王勇明显注意到病床那一侧站着一个黑影,从身形来看,是莹莹无疑,只是看不清面目和穿着。
王勇惨然的笑了笑:“莹莹,是你吗?”
“你怎么还不死,是不是很怕?咯咯咯......”王勇听出是莹莹的声音,只是那笑声太过阴冷了:“死没什么的,乖,就一会儿,一会儿我们就能又在一起了......”卫莹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要不要我来帮你,我下午已经帮过你了,你却不领情......真是的......”
卫莹莹的语调除了低了一点,与往常无异,还是那般的柔和动人,就好像是此前二人在一起时说的情话,只是此刻听来却让人头皮发炸。
王勇说道:“不......不用,我刚才求你的事你都听到了,只求你别找我妻儿的麻烦,我这就跟你走。”
卫莹莹阴冷冷的笑道:“我可没答应啊,哦......让我想想,你那个老婆倒是个好人,我可以放他一马,不过你那个......儿子嘛,咯咯咯......”
又是一阵笑声,笑的王勇心里头直发凉,听卫莹莹的口气,是一定要王子央的命了,他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子央的麻烦,这事跟他无关。”
“无关?”卫莹莹收起了笑声:“亏你还是做老子的,儿子是什么德性,你居然都不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个老色狼一个小色狼,你太小看你儿子了。”
王勇听得大惊失色,难道王子央背着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仔细一想,心中已是了然,一定是王子央和卫莹莹之间也有了那苟且之事,真是作孽啊,
王勇万念俱灰,左思右想之下,无奈只得哀求道:“莹莹,不管子央做了什么,也都是我的错,何况他没有......没有杀死你啊,你就不能放他一马?”
卫莹莹冷哼了一声,说道:“好吧,看在我们俩这几年的情分上,你也待我不薄,我就放过他,不过你们王家自此不再有后了,就算是报应吧。”
王勇心知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无讨价还价的余地了,他深深的又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好,一言为定......你放心,我这就跟你走。”
门再次打开关上,王勇瘫软的倒在地上。
第二天一早,妻子来到王勇病房的时候,王勇睡在床上,但已经没了呼吸,随后赶到的关淼,除了安慰安慰王妻外,心中倒不甚感到意外,或许对王勇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通过几天的调查,关淼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他干了几十年的刑警,不能如实写进报告的案件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
王勇死后,王子央和小陆的身体奇迹般的恢复了,只是有一点,车祸造成了王子央的生殖系统严重创伤,不要说生孩子,就连以后夫妻生活恐怕也是不可能了,张冉和周萍听到后都不免为之可惜,特别是周萍,啧啧说道:“哎~~~,这么个帅小伙子,浪费了。”
王妻倒是显得十分平静,对她来说,儿子能保住一条命,已经算是大幸了,至于王勇的死,她早就有了预感,而且这么多年,他们之间所谓的夫妻情分实则已名存实亡,如今王勇能保住自己的名分和地位,安然逝去,她也该满足了。
在收拾王勇的遗物时,王妻翻到了那面镜子,她奇怪的看着它,从来没有见过但又似乎很是熟悉,关淼接了过来反复在手中端详,他把镜子朝着阳光,隐隐约约看到镜面上有两道细痕,却又不十分清楚,他把镜子照着自己的时候,陡然显出两张脸来,关淼吓了一跳,再定睛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了,虽只在一瞬间,但关淼还是看清楚了,那是王勇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他微微觉得有些寒意,转身看躺在床上的王勇,王勇的眼睛却是睁开的,而且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闺蜜》
初秋,是一个怡人的季节,虽然日间还有着几分燥热,但一到夜晚凉风袭来,吹得人通体舒泰。
不过,对于张茗来说,此刻的她是感觉不到任何舒适的,已经是快十二点了,电梯又坏了,她只得一步一步从楼梯间往十二楼的家爬去,爬到一半,她已经喘的不行,肚子里翻江倒海,酒气裹着晚上吃下去的饭菜直朝喉咙眼涌。
张茗瘫坐在楼梯台阶上,好不容易才把这一阵恶心劲给压了下去,这已经是她连续第四天喝多了,要再继续这样下去,她非得喝出病来。
定了定神,张茗才发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从孙兆兵车上下来的时候,竟然把包给扔上面了,而家门钥匙就放在包里,这下子彻底完蛋了,难道要在这楼梯间过夜?打电话给孙兆兵让他把包送回来,这当然可以,但张茗绝对不愿意,这个孙部长对她不怀好意几乎已经是写在脸上了,刚刚送她回来的时候,还舔着脸要扶她上楼,被她断然拒绝了,现在打电话给他,这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张茗想了想,在手机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张茗啊,你个死丫头又喝高了?这么晚打电话还让不让人睡觉?”
“你就拉倒吧,谁不知道你跟你那位香港的帅哥每天都要折腾到半夜,跟我还装,不跟你胡扯了,我打电话给你是要你来救命的。”
张茗粗略的把眼前的窘境说了下,电话那头“嘿嘿”笑道:“行,你等着,我这就开车来接你,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跟那位香港的帅哥已经分手了,目前本小姐单身中,这会儿是真在睡觉被你吵醒了,你明天得请我吃饭补偿我。”
第二天是星期六,法定休息日,张茗一觉睡到十点多钟,还是姚艳在客厅里对着电视练习健身操,声音开得震天响才把她给吵醒的。张茗洗漱完了,伸着懒腰走到客厅里,姚艳正在做一个高难度的动作,紧身的背心都湿透了。
张茗盘腿坐在沙发上,昨晚的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她咧咧嘴说道:“姚小姐,早饭吃什么?”
“早饭?这都快中午了,你还吃早饭?”姚艳一边扳着腿一边吃劲的说道:“我现在减肥,都不吃早饭的,一会儿咱们去楼下的馆子里吃,说好你请客的哦。”
张茗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拜托,你还减肥啊,你这小身板都快能被风给吹跑了,你再减下去,我就不用活了我。”
中午,两个人在楼下吃着饭,张茗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孙兆兵拿回包,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姚艳看出她有心事,便试着问道:“张茗,昨晚你的门钥匙扔哪儿了?”
张茗叹了口气说道:“一言难尽啊,下午你陪我去拿钥匙,慢慢跟你说。”
张茗不是本地人,但是在路州上的大学,毕业后就不想回家了,连续找了几份工作都不是太满意,直到今年偶然得知“索克”集团公司招聘相关人员,虽然知道自己的学历和文凭都不够硬,但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她还是去应聘了,本来应不应的上张茗是无所谓的,毕竟索克集团是家外企,而且是全球五百强之一,以她的条件,能进到这样的公司工作,那简直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不过世事难料,这次张茗家的祖坟还真冒了回青烟,她居然顺利通过了应聘被录用了,刚进公司,张茗被分在了事业部,所谓事业部就是搞搞市场策划宣传什么的,偶尔也要搞搞公关工作,这与张茗的设计专业倒也能对上口。应该说,张茗对自己目前的境遇是足够满意的了,事实也是如此,除了一件事,不,是一个人,事业部部长孙兆兵。
孙兆兵今年四十三岁,属于外方人员,以前定居在澳洲,后来因为工作关系才回到了国内,孙兆兵结过两次婚,都离了,跟第一个妻子生有一个男孩,目前在澳洲上学。
四十出头的年纪,外籍人士,离异单身,这样的条件是绝对的钻石王老五,孙兆兵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一向自视甚高,除了工作上必要的往来,很少与公司同事有什么联系,而公司里几个曾经一度有过想法的女员工,在碰了几鼻子灰后,纷纷打消了念头,甚至背后有人传出话来,难怪孙兆兵离婚两次,莫非那方面有问题?
还是那句话,世事难料,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孙兆兵是个变态时,他却对一个刚进公司不久的女员工产生了浓烈的兴趣,这就是张茗,事实上,当初张茗能够从几千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就是孙兆兵拍的板,而且把她要到了自己的事业部。
从张茗进公司的第一天起,孙兆兵对她的态度和对别人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甚至在同时面对两个人说话时,脸色都能瞬间变来变去,如此一来,傻子都看的出来孙兆兵的用意所在,当然,作为当事人的张茗更不是傻子,她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不过,张茗有张茗的想法,她天生是个完美主义者,之前也谈过几次恋爱,但总感觉缺少了什么,每次都是她主动提出分手,现在,面对孙兆兵有意无意流露出的爱慕之意,张茗是不能接受的,在她的爱情观里,自己的另一半也不说白马王子吧,至少得英气勃发够帅的那一种,孙兆兵毕竟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就算保养的再好,也算半个糟老头子了,自己要找这样一个男朋友,甚至是丈夫,还是离过两次婚,以后还不被人笑死,这让她有何面目见人。
姚艳看看张茗,咯咯笑道:“这么好的条件你都不要?缺心眼吧你,你要是跟了这位,以后可就是吃喝不愁啦,真不要?真不要我可就收了呀。”
张茗连忙做出拜佛烧香的动作,说道:“姑奶奶,那敢情好,你要是能帮我收了他,我对你是感恩戴德,请你吃十顿,不,一百顿大餐都行。”
姚艳收起笑容,用一种看稀有动物的表情看着张茗:“你真不要?”
张茗正色道:“真不要。”
姚艳是张茗在大学的同学,两个人一间宿舍上下铺,感情好的要命,毕业以后,姚艳进了一家保险公司工作,业务还不错,去年刚升了部门经理,这几年,两个人都各自在事业上打拼,加上工作地点又相距较远,故聚少离多,难得才见一次面,不过彼此之间的友情倒没有因此而生分,依然是一对好闺蜜。
姚艳伸了个懒腰,说道:“好吧,一会儿我就陪你去见见这位孙部长,看看到底长得有多寒碜,居然让我们的张姑娘退避三舍。”想了想又道:“哎,我说张茗,你干脆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反正我现在也是一个人,嗯,房租算你一个月五百,够意思吧。”
张茗说道:“再说吧,我现在这房子还有三四个月房租才到期呢。”
张茗坐着姚艳的POLO驶进罗兰小区的时候,姚艳摘掉墨镜落下车窗向外打量着:“哇塞,这里可真漂亮,看看看,这花圃这园艺这走道,就是不一样,跟这儿一比,我那儿就是农村了。”她扭头问张茗:“听说这里住的大多数是老外,是不是啊?”
“嗯”张茗应了一声,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会儿怎么能拿回自己的包后迅速脱身:“大概是吧,我也不知道。”
停了车,穿过一段茂密的林荫小道,来到几排独立别墅前,张茗前前后后转了下,在确定了孙兆兵是哪一幢后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果然是孙兆兵,穿着一身休闲服,快凋谢完了的前额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他见了张茗先是一愣,然后满脸堆笑的说道:“哦,是张茗啊,哎呀,你来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呢,我要是不在家岂不是让你白跑一趟,快快快,请进。”
说着话,孙兆兵注意到张茗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子,一米六几的个头,红扑扑的脸蛋,大大的刘海罩住了整个额头,孙兆兵又笑道:“啊,这位是?”
张茗给两人互相简单的介绍了下,也没有进屋的意思,她直截了当的说道:“孙部长,我是来拿我的包的,昨天......昨天我把它忘在你车子后座上了。”
孙兆兵说道:“啊,是吗,我倒没注意,没关系的,只要在我车上就一定不会少,不着急不着急,一会儿我去取给你,先进屋吧,进屋喝点水,外面怪热的。”
张茗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屋,姚艳倒是一副不客气的模样,大大咧咧的往屋里走:“这天是真热,都说秋老虎,一点都不差,哎,孙部长,你家有没有冰橙汁。”
孙兆兵说道:“有的有的,你自己去冰箱里找找啊,不用客气的。”
见此情形,也由不得张茗了,三个人来到客厅里,56吋的落地背投里正播放着美国大片《变形金刚2》,孙兆兵殷勤到招待着两位女士,特别是张茗,孙兆兵捧了一大堆印着英文字的小食品和饮料放在她的面前:“吃吃吃,这都是我从澳洲带过来的,这里是买不到的。”
张茗坐在沙发上,挑了一个坚果剥开包装后放进嘴里,慢慢的咬着,眼睛装作饶有兴趣盯着电视看,姚艳则在客厅里到处走着,一会摸摸这儿,一会摸摸那儿,手里拿着刚从冰箱里取出的橙汁一口一口的喝着,忽然,她指着一张挂在墙上的镜框叫道:“我靠,孙部长,你这是跟那个......那个......谁的合影,哎呀,名字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孙兆兵笑道:“那个是罗纳尔多,是几年前我去意大利看球的时候请他与我合影的。”孙兆兵满脸得意的神色:“我们索克公司跟意大利俱乐部有生意方面的合作关系,所以对于我这个小小的要求,罗纳尔多先生当然是要给面子的喽。”
说到足球,姚艳顿时来了兴趣,她天生喜欢运动,在学校就是女子田径队的一员,而且她对足球也是情有独钟,对足球界的明星可以说是如数家珍,恰恰孙兆兵也是个球迷,两个人一拍即合,坐到一起聊得好不高兴。
张茗对足球甚至是任何的体育项目都不感冒,她平时最大的爱好是看书,所以对姚艳和孙兆兵聊起的话题深感无聊,说了好一会儿,孙兆兵才发觉把张茗冷落在了一边,不无歉意的笑道:“啊,不好意思,张茗啊,你平时喜欢看哪一类的体育比赛项目?”
张茗还是盯着电视机,里面正好是最后结尾前的大决斗,场面火爆刺激,听到孙兆兵的问话便随口答道:“围棋。”
“围棋?”孙兆兵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又问道:“那你平时有没有什么户外的运动呢?”
张茗也有些觉察到自己的失礼,转而笑道:“哦,户外运动啊,骑自行车算不算?”
张茗每天上下班都是骑得自行车,美其名曰环保节能加锻炼身体,其实是为了省钱,这一点孙兆兵是知道的,他笑了笑说道:“算,算,其实骑自行车是最好的户外运动了,既简便又有效。”
姚艳见二人说的无趣,便有意挑开话题说道:“孙部长,你一个人在国内生活,多长时间回澳洲一次啊?”
孙兆兵说道:“正常半年回去一次吧,我还有个儿子在那边......”说着,他看了张茗一眼又道:“今年圣诞节,欢迎二位去澳洲旅游,这里的冬天,那边正是盛夏,二位要是赏脸,我不胜荣幸。”
姚艳当然举双手赞成了,张茗则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见电视上的美国大片就快结束了,身为全世界人类救星的主角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战胜了邪恶势力抱得美人归,起身看了看手表说道:“孙部长,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时间也不早了,拿了包我们就告辞了吧。”
孙兆兵也站了起来,说道:“不用这么着急吧,晚上我请二位吃饭,我知道一家意大利面馆口味很地道。”
张茗语气柔和却态度坚决的说道:“还是不了,我们晚上还约了朋友,改天吧。”
见如此,孙兆兵也不好勉强。
离开了罗兰小区,张茗坐在副驾驶上一件一件翻着包里的东西,姚艳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得了吧,人家难道会偷你的东西,小家子气,哎,我说,他请我们去吃意大利面为什么不去?”
张茗合上包,斜了她一眼:“你特想去是不是,那你让我下车,现在回去你还来得及。”
“德性!”姚艳哼了一声。
过了几日,张茗坐在事业部的办公隔断里,正看着一堆宣传资料发呆,忽然有人在她的隔断栏上拍了拍,她抬起头来,吃了一惊,居然是姚艳,见张茗一脸惊讶,姚艳咯咯笑道:“没想到吧。”
张茗的确没想到,也想不出姚艳来自己公司干什么,她忙问道:“你来做什么?今天又不是星期五,你不用上班的呀?”
姚艳举了举手里的文件夹笑道:“我就是在上班呀,你们那个孙部长,既然大家都是熟人了,不让他买个几份保险,不是太浪费了?”
张茗手捂额头,我滴个妈呀,才刚刚见一面就是熟人了,姚艳这丫头也太会自来熟了,她没好气的说道:“你可别乱来啊,人家是外籍人士,你给他推销保险,不合适吧。”
姚艳在张茗手臂上拍了拍,低声说道:“放心好了,我们有专门针对外籍人士的保险项目,我心里有数。”说完,转身自信满满的走向公司里面的办公室。
张茗想拉都没能拉住,只好眼睁睁望着姚艳的背景无可奈何,不一会儿,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张茗接了起来,果然是孙兆兵打来的:“张茗啊,你过来我办公室一下。”
张茗放下电话,心里暗暗埋怨着姚艳做事太唐突,尽为自己招来麻烦,来到孙兆兵的办公室里,孙兆兵倒是一脸轻松随便的样子,他兴致勃勃的问张茗:“这个......小......姚给我推荐了几个不错的险种,你也来帮我参谋参谋!”
孙兆兵的兴趣不在保险而在张茗,这个在场的三个人的肚子里都跟明镜似的,张茗犯起了嘀咕,这个姚艳是挖了个坑让自己往下跳啊,她向孙兆兵推保险,孙兆兵让自己帮着参谋参谋,这参谋吧,明显是如了孙兆兵的愿,欠了他一份情,这不参谋吧,一下子把孙兆兵和姚艳两个人都得罪了,一个是顶头上司,一个是多年来亲如姐妹的闺蜜,从哪个角度说,都黄不起这个面子,自己这会儿真是乡下人挑担子——前后都是个死(屎)啊,看着姚艳优哉游哉,张茗有一种掐死这个丫头的冲动。
张茗咳嗽了一声,拿过摊在孙兆兵桌上的那份保险册,随意的翻了翻,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看一个字进去,而是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思索着对策。
孙兆兵和姚艳都看着她,良久,张茗终于说话了:“哦,孙部长,其实吧,你算是个老外,长期的险种对你没有太大意义,而你又常年飞来飞去,国内国外跑个不停,我看你不如买个安全险,一年买一次,也可以一次买几年,花费不大,而且对你来说比较适用。”
这是张茗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一来安全险总体费用不高,买一年算一年,不像长期寿险那样有年限限制,自己欠孙兆兵的人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二来安全险提成高,对于姚艳来说,所得提成与长期寿险相差不大,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
孙兆兵点了根三五烟,拿过保险册又仔细的看了看,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就这么办,哦,小姚啊,你们公司这种安全险一次最多可以买多少年啊?”
姚艳呵呵笑着,暗自佩服张茗够狡猾,她看了一眼张茗,怎知张茗也正瞪着她,她急忙吐了下舌头,便笑道:“我们公司安全险一次最多买三年,不过孙部长,我劝你还是一年一年的买吧,一次性买太多也不合适是吧,哦,对了,孙部长,你们这个部门一共多少员工啊,为了提高大家的工作积极性,你是不是也顺便关心一下员工的福利啊......”
张茗没想到姚艳来这一手,急的她都快哭了,可当着孙兆兵的面,她又不能太过表露在脸上,只好一遍一遍的朝着姚艳使眼色,姚艳却全当没看见,还是不停的跟孙兆兵说着话:“孙部长,这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你这个部长能力再强,也得下面的人肯努力不是,我看啊,你不如再给部门员工买一份寿险,这样既提高了大家的积极性,又让大家对公司有了家的归宿感,还可以以此作为奖惩办法约束一下部下,一举三得嘛!”
张茗着实佩服姚艳的胆量和口才,再烂的理由到了她的嘴里都能生出花来,难怪人家都说,做保险的都有一张神仙嘴,死的都能给说活了。
孙兆兵显然也没想到姚艳来这一手,他原本以为不就是一份保险嘛,随随便便几千块钱对他来说还不是什么太大的事,花小钱能出一份大人情,绝对的划算,不过显然姚艳的胃口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他沉默了一会儿,仔细权衡利弊得失,要说给全部门员工都买一份商业保险,他是可以做到的,每年总公司拨给他们部门的活动款项都绰绰有余,不过这份人情是不是太大了点,这要是花了灯油钱,最后还落个黑处坐,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孙兆兵吸了几口烟,又看了看张茗,张茗有意无意的正好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好似在欣赏风景,孙兆兵笑了笑说道:“小姚啊,你的这个建议是不错的,不过给全部门员工都买保险,那就不是我个人的事情了,得上报总公司批准,这样吧,明天我给总公司打个报告,推荐推荐,毕竟是好事嘛,我想总公司应该能同意的。”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答应又给了对方很大的希望,到底是老江湖了,谁都不是白混的,姚艳知道这事急不得,便笑笑说道:“那是应该的,还请孙部长无论如何多帮着说说话,小妹我感激不尽!”
三个人在孙兆兵的办公室里又说了些闲话,转眼到了下班时间,孙兆兵说道:“张茗啊,我忘了跟你说了,今天晚上我约了市城管局的王局长吃饭,你去准备一下,哦,小姚啊,你有没有事啊,没事就一起去,没关系,都是老熟人了。”
约城管局局长吃饭,属于工作范畴,事实上,这段时间来,她已经连续好多天都参加了这一类的宴席和酒会,直感到疲惫不堪,不过既然是工作,就由不得她推三阻四,只能服从命令听指挥,姚艳却显得很高兴,满口答应道:“好啊,好啊,我晚上没事的。”
晚上,三个人来到饭店的包间,不一会儿,城管局的王局长也到了,还带着两男一女,经一介绍,都是市城管局各部门的头头脑脑,因为公司时而需要在繁华路段搞促销,而城管局是这一块的主管部门,关系一定要搞好,万万得罪不得,所以孙兆兵隔三差五的就要请城管局的相关人等聚一聚,而最最重要的莫过于这位一把手王局长了。
而对于城管局来说,索克公司是国际性大企业,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人家是纳税大户,市长书记都要买他们几分帐,人家既然这么上道,自己何不做做顺水人情呢,因此,只要是孙兆兵相邀,王局长是每请必到,很是配合,这么一来二去,王局长和孙兆兵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了,见了面彼此称兄道弟,一点都不生分。
一开席,王局长酒量颇好,先把在座的几位都敬了酒,然后抹了下嘴指了指孙兆兵对张茗笑道:“张小姐,我这位弟弟平时在背后可没少夸你,说你是公司未来的栋梁之才,前途无量啊,所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这样吧,你是不是敬你们孙部长一杯酒,以谢知遇提拔之恩啊。”
孙兆兵连忙推道:“哎哎哎,王哥,你这话说的,我对张茗有什么知遇提拔的,太过了,太过了,都是公司的同事,分工不同而已,在公司我是部门主管,在外面就都是朋友了,张茗,你说是不是啊?”
王局长呵呵笑道:“是朋友也是上下级,这个不矛盾,这酒还是要敬的,张小姐,这酒你要是不喝就是对我这个弟弟有意见了,你可以说出来,我替你批评他,哈哈哈!”
张茗见二人一唱一和的拿话挤兑自己,这酒是非喝不可了,于是大大方方的站起来举杯说道:“王局长说的在理,我敬孙部长一杯,平时工作上有什么不到位的,还希望孙部长多多提醒,我先喝为敬!”说完,仰着脖子把满满一杯白酒灌了下去。
桌子上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众人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那个城管局的女干部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恰好坐在张茗身边,而张茗的另一侧是姚艳,再过去就是孙兆兵,本来孙兆兵想让张茗坐在自己身边,可落座的时候,张茗有意空了一个座,让给姚艳坐了,姚艳倒也不客气,孙兆兵只得作罢。
女人之间容易闹矛盾,但也容易搭话,几番交谈之下,张茗和那个女干部很快熟悉了起来,刚刚做介绍的时候,张茗得知她叫郭向红,是城管局城东片的大队长,不由多了几份敬意,一个女人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是要有点能耐的,因此张茗也存下了结识之意。
也可能是兴趣相投吧,郭向红也对张茗颇为欣赏,彼此之间多说了两句,她便称呼起张茗妹妹来,那边王局长和孙兆兵要再绞着张茗喝酒,她主动出来挡驾:“哎哎哎,你们几个男人喝就得了,跟我们女人家较什么劲,妹妹,别理他们。”
王局长哈哈笑道:“哎呀,都成妹妹啦,张小姐,你可不知道我们这位郭大队长,那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你要认了她做姐姐,保准以后在路州的地界上,没人敢惹你,快快快,敬你姐姐一杯酒。”
虽说王局长是局里一把手,但郭向红并不怵,显然平时之间关系还是处的不错的,郭向红说道:“王局,要不我陪你喝两杯吧,我看你今天也高兴,索性玩大点,咱们连干三杯怎么样?”
王局长连连摆手告饶:“得得得,郭队长,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是不敢陪你喝,我是怕明天挨你们家老宋一顿臭骂。”此话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郭向红的爱人宋瑞来是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虽然在级别上和城管局局长相差无几,但组织部是吏部,主管全市政府部门人员的升迁调动,所以,实际上还是要比王局长这类人高上半截,王局长说怕挨宋瑞来的臭骂,一半是玩笑,一半也是真话。
回去的时候,张茗坐在姚艳的身旁一个劲的打着酒嗝,车子里都是一股子酒气,因为要开车,姚艳整个晚上都是喝的饮料,她笑着说道:“张姑娘,你行不行啊,可别吐在我的车上。”
张茗微醺的扭动着脖子,用手捏着后颈做按摩动作:“没事,今天还好有那位郭姐帮忙,要是放到以往,我估计又得吐了,哎,我现在终于体会到天天喝酒吃肉也蛮痛苦的。”
张茗说的是出自肺腑的话,以前没机会,看见别人整天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不免心生羡慕之情,现在机会来了,她又怀念起稀饭咸菜的日子了,她叹了口气:“姚艳,你看到了吧,我现在过得这种日子简直是折磨,搞得我听到吃饭就心惊胆战。”
姚艳说道:“好了,好了,你就别抱怨了,你不是经常说干一行爱一行吗,接受命运的安排吧。”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我看这个孙兆兵对你是真不错,你也是的,现在老夫少妻的比比皆是,再说人家也不算老嘛,才四十出头,而且条件又这么好,我要是你啊,我就从了。”
张茗有些警惕的扭头看着姚艳:“孙兆兵是不是私下里对你说了什么,他买你的保险,你就为他说话,哼哼,我真是交友不慎。”
姚艳连忙说道:“天地良心,这个真没有,你要是怀疑,那我以后就不说了,真是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话声一落,两人都怀着心事不说话了。
星期六的上午,张茗来到菜场买菜,刚挑了一条鱼和几根葱就被人从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张茗转头一看,原来是郭向红,郭向红呵呵笑着说道:“妹妹,我一看就是你,来买菜啊?怎么你家也住这附近?”
张茗见了郭向红也很高兴,说道:“哎呀,是郭姐,真是太巧了,你也来买菜?”她指了指来时的方向:“我就住那边的小区,租的人家的房子。”
郭向红举了举手里拎满的东西,笑道:“我儿子平时住校,今天回家吃饭,我特地来买点菜回去,我们家以前住在这附近,现在搬到南埠了,不过这个菜场品种多,菜又好,价格还公道,所以我就特地开车绕过来的,想不到碰上妹妹你了。”
张茗暗想,是啊,这个地方是老城区,房子大多比较老旧,像郭姐这样的家庭,搬走也不奇怪,她笑着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
郭向红看了看张茗手里的鱼和葱,问道:“你一个人住?”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郭向红将两只手的菜并到一只手上,空下来的一只手拉着张茗说道:“相请不如偶遇,你要是没什么事,就一起去我家吃饭吧,也尝尝你姐姐我的手艺。”
张茗本有和郭向红多多亲近的意思,见她这么一说,故作推脱道:“哎呀,郭姐,那怎么好意思呢?”
郭向红二话不说,拉起张茗就朝着菜场外走去。
到了郭向红的家里,郭向红的爱人,也就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宋瑞来正坐在客厅里喝茶看报,其实这几年网络发达了,有什么新闻要事电脑一开全都有,但他还是保持着多年来的习惯,郭向红的儿子宋传祖则坐在电视机前玩着PS3的游戏。
见郭向红出门买菜带了个女人回来,宋瑞来有些诧异,郭向红向丈夫做了介绍,回头对张茗笑道:“妹妹,别客气啊,坐坐坐,就跟到自己家一样,我去给你泡茶!”
中午,张茗和郭向红一家四个人围着饭桌吃饭,郭向红的厨艺的确不错,做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张茗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宋瑞来虽然身居要职,一向不苟言笑,但对于妻子刚认的这个妹妹,他倒很是客气,不停的让郭向红给张茗夹菜:“小张啊,多吃点,难得来一趟,千万别客气!”
饭后,孙传祖跟同学约好出门玩去了,宋瑞来、郭向红和张茗坐在客厅里说着话,聊着聊着就聊到那天晚上和王局长吃饭的事,郭向红问道:“妹妹,你这工作是不是经常要喝酒啊,女孩子家,不能这么喝的,你现在还年轻扛得住,再过几年,问题就都来了。”
宋瑞来插嘴说道:“老王第二天跟我打招呼了,说是你要跟他喝三杯,这个老王,就是喜欢到处应酬出风头,你们城管局啊,现在本来社会影响就不好,老百姓骂声一片,还不知道收敛收敛,你啊,以后这种场合少去。”
宋瑞来嘴里的老王自然就是城管局王局长了,他这番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郭向红的不满:“哎哎哎,什么叫你们城管局啊,城管局又不是我开的,再说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们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不管不问城市脏乱差了是我们不好,按章执法了还是我们不好,你倒会说风凉话。”
宋瑞来本来是说王局长,可没想到误伤了郭向红,他呵呵笑道:“得,我说的不对行了吧,我又没说你,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啊,我说的也是事实,老王他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的。”
宋瑞来有意挑开话题,转而问张茗道:“你们公司经常要跟城管局打交道吗?”
张茗喝了一口茶,笑着回道:“是啊,宋部长,我们公司是面对一线终端用户的,经常要做一些街头的大型促销活动,所以......”她看了一眼郭向红:“所以......城管局的工作是肯定要到位的。”
张茗最后这句话是一语双关,郭向红和宋瑞来都是心中有数也不再问,郭向红说道:“妹妹,没事,以后有需要姐姐的地方,你打个电话就成,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张茗看得出来郭向红对自己是一片真诚,心中不禁有些感动,她点点头说道:“那谢谢姐姐了。”
郭向红假装虎着脸说道:“谢什么谢,一家人哪儿有妹妹谢姐姐的道理。”
喝完茶,张茗起身告辞,郭向红把她送出门,临分手的时候,郭向红低声问道:“妹妹,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茗一脸不解说道:“郭姐,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
郭向红是个直性子,其实这话在她肚子里已经憋了好长时间了,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你和你们那个孙部长有......有......哎呀,就是那个意思了。”郭向红实在找不到准确的词语来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张茗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笑了笑说道:“郭姐,你的话我明白,我和我们孙部长就是普通同事关系,没什么的。”
郭向红好似出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就好,不过,我看他对你可有点不怀好意啊,妹妹,我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和这个人往来,不管他怎么花言巧语,知道吗?”
郭向红的话让张茗有些吃惊,听她的口气,好像不止是男女之间那么的简单:“郭姐,你的意思是......”
郭向红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也不多说了,反正你记住我的话就行,姐姐我不会害你的,还有,你要是感觉到有为难的时候,就立刻告诉我,姐姐会帮你的。”
从郭向红那儿回到家里,张茗一个人端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反复的思考着郭向红的话,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幸的是自己跟孙兆兵的确没什么特殊的关系,要说有,也是孙兆兵一厢情愿。
坐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是姚艳打来的电话。
姚艳问道:“张姑娘,在哪儿呢?”
张茗说道:“哦,我在家呢,姚小姐有何指示啊?”
姚艳咯咯笑着:“指示不敢,就是一个人在家闲得慌,想晚上约你出来吃个饭,赏不赏脸啊?”
中午吃的太饱,张茗这会儿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她不想扫了姚艳的兴致,还是答应了,梳妆打扮了一番,张茗换上了一身低腰紧身露背的休闲装出了门,打的来到姚艳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钟了,她打了个电话给姚艳,不一会儿姚艳兴冲冲的从楼上跑了下来。
两个人找了个烧烤店随便吃了点,等从烧烤店出来,外面已经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了,姚艳挽着张茗的胳膊一边说笑一边逛着街,走了一段来到蓝桥广场,广场周边的各式店铺鳞次栉比,小摊小贩席地叫卖,大人带着小孩,情侣相互依偎,老头老太太们则手搀着手缓步而行,好不热闹的景象。
广场中间有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经常有一些年轻人在这里表演器乐和歌曲,围观的人们听得高兴了给个十块二十块,不想给的也没关系,年轻人们也就是图个开心。
今天也不例外,表演刚刚开始,因为围观的人还没有聚多,所以张茗和姚艳很轻松的就找到了一个就近的位置占住了,看到一个年轻人先是试了试话筒,调试完毕后,一段悦耳的音乐声响起——“朦胧之间,仿佛我又看见你的脸,依然带着淡淡忧愁的双眼,忽隐忽现,就当全是一场梦,不必掩饰我的错,无奈的苦笑不必找牵强的理由,就让它日日夜夜刺痛我胸口,让我眼神没有焦点,泪水模糊我的视线。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你曾渴望的梦,想我永远不会懂我失去你,赢了一切却依然如此冷清,谁又能让我倾心,除了你......”
这是一首优客李林的《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年轻人声音高亢而嘹亮,很有几分林志炫的本色味道,顿时赢得在场人们的阵阵掌声,姚艳都快把手都拍红了,她兴奋的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再来一首......”
张茗也深深的为眼前这位年轻的街头歌手天籁般的嗓音所折服,不光是唱的好,而且生得也俊俏,一米七八左右的个子,一头碎发显得洒脱而自然。
姚艳不断的叫着:“张茗,张茗,唱的真好,是不是,是不是啊......”
张茗还没说话,因为离得近,却被那个年轻人听到了,他笑着对着话筒说道:“下面一首《神话》,我想请在场哪一位女士愿意跟我合作一下,有没有人愿意啊......”见并无人应答,他笑着走到姚艳身边,很绅士的说道:“这位小姐,能否跟我合作一首?”
姚艳张大着嘴巴,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帅哥居然是来邀请自己的,顿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姚艳的唱功也是不错的,每次到了KTV,她都是当仁不让的麦霸,见她愣住不说话,那个年轻人又是一躬身行了个礼,姚艳这才醒了过来,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吧,不过我唱得不好可不能笑我。”
张茗微笑着推了姚艳一下,说道:“去吧,去吧,别谦虚了......”嘴上虽这么说,可不知道为什么张茗的心里陡然涌出一股酸酸的味道。
姚艳随着年轻人走了过去,年轻人先是附在姚艳耳边说了些什么,见姚艳笑着点点头,他又转身对乐队的其他几个人打了个招呼,不一会儿,熟悉的音乐再度响起,等两个人一开唱,张茗这才明白过来,他们唱的是成龙和金喜善《无尽的爱》的版本,刚刚年轻人就是在征求姚艳的意见。
一曲终了,周围的掌声比上次更加热烈,应该说,这次姚艳的表演也是相当完美的,特别是韩文部分的拿捏,居然形似神也似,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唱完,年轻人主动的伸出右手和姚艳击了一掌以示合作愉快。
姚艳回到张茗身边的时候,拉着张茗的手就往胸口按:“摸摸,快摸摸,我心都快跳出来了,我还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呢。”
张茗笑着在她高耸的胸口上捏了一把:“你个小花痴,这样就吃不消了?”
就这样,整个晚上,在姚艳的坚持下,两个人哪儿都没去,全程听歌听到最后,直到结束了,年轻人又走了过来,热情的向二人伸出手:“两位美女好,谢谢今天捧场啊,我叫郭世谦,很高兴能认识两位。”
姚艳问道:“郭世谦,你是学音乐的吧,歌唱的真是太好了。”
郭世谦摇摇头笑道:“没有,没有,我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音乐是我的业余爱好,两位美女怎么称呼啊?”
姚艳给郭世谦介绍了自己和张茗,郭世谦也把另外几个一起玩音乐的哥们介绍给了她们,站着说了些话,郭世谦提议一起去吃点夜宵。
姚艳自然是愿意,张茗见太晚了,便想早点回去,姚艳虽然嘟囔着:“明天又不上班......”可她还是听从了张茗,婉谢了郭世谦的提议。
郭世谦倒不强求,笑着说道:“那好吧,两位美女晚安!”
回去的路上,姚艳很是懊恼的说道:“哎呀,忘了跟帅哥要电话号码了。”
张茗淡淡的说道:“他们经常在这里摆摊唱歌的,你要是还想见人家,明天晚上继续过来,一定能见到的。”
第二天,姚艳果然打来电话,约张茗晚上继续去听歌,不过令人失望的是,整个晚上都没见到郭世谦那帮人的出现,失望之余,姚艳暗暗下定决心:“我天天晚上来,就不相信遇不到他。”
之后的十数天,姚艳当真是每晚必到,可惜的是,郭世谦像是消失了一样,这让姚艳越发的后悔那天忘了要电话号码,张茗揶揄她道:“哎,看来你和郭帅哥是有缘无分,接受命运的安排吧!”在等到第二十天的时候,姚艳终于放弃了,她叹着气说道:“老天爷啊,你这是存心玩我是吧。”
不过,姚艳毕竟不是初出道的小姑娘了,虽说见了帅哥意乱情迷,可工作上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她又去了索克公司两趟,终于把孙兆兵给拿下了,不算孙兆兵本人,整整一个事业部十六个人,索克公司每人给买了一份商业寿险。当然,这里面的功劳有一大半得算在张茗的身上。
买保险是好事,事业部里皆大欢喜,只有张茗高兴不起来,她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这次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孙兆兵的手掌心了,如果没有把握,孙兆兵不可能这么爽快的答应姚艳的要求,她再一次深深的体会到“交友不慎”的滋味。
张茗的担心是正确的,虽然自从上次和王局长吃过饭后,孙兆兵一反常态的再也没有拉着她去陪宴,可就在时间刚刚过了一个月,孙兆兵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里。
孙兆兵温情脉脉的说道:“张茗啊,最近工作上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
张茗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没有,谢谢孙部长的关心。”
孙兆兵看了看她,从桌子里拿出一份文件来递给张茗说道:“呵呵,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美国总公司要从我们这里抽调精英人员去澳洲公司学习,为期两年,名额只有一个,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比较合适,这里是具体说明,你先看一下。”
张茗听的心中一惊,总公司要派人员去澳洲学习的事,她早有耳闻,不过她作为一个刚进公司没多久的新人,自然不会对这件事太过上心,公司里比她资历老能力强学历高的人比比皆是,怎么算也不会算到她的头上。可孙兆兵这么一说,她不禁有些没了主意,孙兆兵推荐她去,其用意用屁股都能想得到,难怪他肯这么爽快的买保险,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出国深造,而且是由公司内部委派,镀层金回来自然会得到重用,这个道理张茗很是清楚,这样的机会外面那些人挤破头都要争的,现在孙兆兵主动殷勤的双手奉上,不由她不动心,可要说就这么接受吧,张茗又隐隐有些担忧,这个世界上,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真掉下来了,不是炸弹就是陷阱,凭自己的资格,是不可能去得了澳洲,能在这里把日子混长了,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倘若真的跨出这一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张茗心里头一点底都没有。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头绪来,张茗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一些说道:“孙部长,这个......这个我恐怕得考虑一下,能给我点时间吗?”
孙兆兵先是诧异,再是狐疑,最后甚至是有些恼怒的说道:“你这还要考虑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次学习的机会对你意味着什么吗?你从澳洲回来,你就是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座位:“可以这样说吧,我迟早要回去的,这个位置说不定都是你的。”
孙兆兵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张茗啊,你考虑一下也好,不过时间不要长,尽快给我答复!”
孙兆兵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张茗很清楚调外进修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她仿佛已经看到大好的前程在向她招手,如果顺利的话,努力个十年八年,说不定自己真能进入公司高层任职。可这一切都不是没有代价的,想到要和孙兆兵在一起,张茗是一万个不愿意,现实、梦想和原则,让张茗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
下了班,张茗骑着自行车来到自己所租的公寓楼下,把车放进车棚,跟保安习惯性的打了个招呼就进了电梯,电梯门正要关上的时候,忽然有人冲了过来,又把电梯门给摁开了,进来一个高高帅帅的年轻男子,张茗抬眼一看,竟然是郭世谦,这让她很吃了一惊。
郭世谦见到张茗,也认了出来:“哦,是......是张小姐啊,你好,你好!”
张茗点了下头,没说话,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那天晚上匆匆一面,郭世谦给她留下的印象极深,郭世谦倒是很大方的伸出手:“张小姐也住这里吗?呵呵,我前几天刚搬过来,想不到我们竟然做了邻居,哦,你到几楼?”
张茗心跳开始加速,脸色潮红,为了掩饰尴尬,她稍稍背转了身子:“嗯,十二楼!”
郭世谦笑呵呵的在电梯上连续按下十一、十二两个按钮:“我住十一楼,真是太巧了,就楼上下。”
回到家里关了门,张茗脱了衣服就去冲了个澡,然后捧着一袋旺旺小小酥蜷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发起了呆,如果说那晚见到郭世谦还只是有好感的话,那么今天的电梯偶遇就是一场缘分的邂逅,她想到了姚艳,想给姚艳去个电话,可犹豫了一下,拿起电话的手又放下了,幸福是自己争取的,明明碰到了自己喜欢的,为什么要拱手让给别人,再联想到姚艳利用自己签下了大单保险,自己也算不得对不起她了,想到这里,张茗为自己在道德高度上找到了个支点,便坦然了下来。
吃完整整一袋小小酥,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换了一身紧身的白T恤和牛仔裤,然后在镜子前转了几圈,觉得满意了,这才出门往楼下走去。
来到郭世谦门前,张茗又犹豫了起来,手放在门铃上却始终按不下去,她暗暗想道:“我是不是有些没脸没皮了,才知道人家住了过来,就主动送上门,这也太不值钱了吧。”思想斗争了一番,张茗还是决定不能操之过急,于是便转身往回走,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郭世谦拎着一袋垃圾走了出来。
见到张茗,郭世谦热情的招呼道:“哦,张小姐,你这是......”
张茗顿感尴尬不已,见自己身处楼梯口,她便顺势撒谎道:“哦,我想去楼下买点酱油下面条的,走楼梯锻炼锻炼!”
郭世谦笑道:“啊,我正好学做的意大利面,一个人吃没意思,不如一起吧,你也给点评点评,多提宝贵意见。”
郭世谦的意大利面手艺还真是不错,张茗吃了一大碗,连声称好:“哇塞,这么好吃的意大利面,你这是跟谁学的?”
郭世谦家里,两人对坐在餐桌两侧,听到张茗的夸奖,郭世谦呵呵笑道:“没有跟谁学,自己看书呗,我爱好不多,就喜欢搞搞音乐和做做饭,纯属自娱自乐,让你见笑了。”
张茗环顾四周,只见整间屋子窗明几净,收拾的有模有样,墙边的绿色植物和墙上的各式挂件、画框和几件乐器摆件,无一不显露出主人的品味和志趣,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张茗每次去男友宿舍,都忍受不了那里的藏污纳垢,被子、枕头、床单都黑的失去本来面目,地上满是瓜子壳和水果皮,床下的脸盆里浸着一堆发出异味的臭袜子,她不能想象人是如何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
而就在眼前,同样是单身男人的住所,简直有天壤之别,长得帅、又有才华、还能洁身自好,这样的好男人,绝对的稀有物种,张茗不禁再一次坚定了拿下这个男人的决心,其实,孙兆兵的家里同样的井井有条,张茗却视若无睹,女人总是凭喜好去看待事物的。
吃完意大利面,张茗饶有兴趣的拿起一边支架上的吉它,她对音律是一窍不通,只能随意拨弄着那几根弦,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郭世谦笑着接了过来,对张茗说:“想听什么歌,我弹你唱!”
张茗优雅的靠在书桌上,两只手撑着桌面,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唱歌不好听,还是你唱吧,就唱个罗大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我最喜欢听这首歌了。”
郭世谦轻轻的拨着琴弦,用一种低沉而又醇厚的声音低声唱了起来,旋律优美且动人,一曲听罢,张茗竟深为所动,想到自己为了生活独自一人努力奔波的这些年,不由的眼眶红了些,她不想让郭世谦看出自己的窘态,便说道:“刚刚吃面,都忘记洗脸了,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郭世谦已经为她泡好了一杯茶,两人坐到沙发上聊起了闲话,郭世谦问道:“张小姐,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是叫姚艳吧?她不跟你住一起吗?”
张茗见他提及姚艳,微微不爽,但脸上却未曾露出半分,她笑了笑说道:“姚艳啊,她住自己家,离这里很远的。”她自觉这话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便转口问道:“哦,对了,你后来都没去蓝桥广场那边表演吗?”
郭世谦解释道:“是啊,我们一共五个人,有两个兄弟家里这段时间有事,凑不到一起,所以就没去,怎么你经常去吗?”
张茗笑了笑,两只手忸怩的搓在一起,说道:“嗯,那晚听你们唱的很好,平时晚上也没什么事,就连续去了好些天,可惜都没见到你们。”
郭世谦深受感动,搞艺术的最难得遇到知音,他笑了笑说道:“那真不好意思,这样吧,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赔罪,就在楼下刚开的川菜馆,还有姚小姐,你把她的电话给我,我来打给她。”
张茗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哎呀,她号码在我手机上,这会儿我没带在身上,要么回头我联系她吧。”
郭世谦说道:“也好,也好,务必请二位一定赏脸。”
离开郭世谦家,张茗心里盘算着:“我刚刚在郭世谦面前吹了牛,说是我天天去蓝桥广场,这要他和姚艳见了面,岂不是要当面拆穿了,不行不行,明天找个借口搪塞一下吧。”
第二天晚上,郭世谦早早的就在川菜馆靠窗的座位订了一个小桌,到了约定时间,只见张茗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连忙问道:“啊,张小姐,欢迎欢迎,姚小姐待会儿到?”
张茗坐了下来,说道:“我上午打过电话给她了,她今天出差,要好几天呢。”说着,她摊了摊手:“要不还是改天吧,我们两个吃太浪费了,还有,咱们都是朋友了,你就叫我张茗吧,别总小姐小姐的,感觉像在骂人。”
见姚艳没有来,郭世谦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脸上却不好表露太多,他讪讪的笑道:“不必改天了,就我们两个吃吧,菜都点好了。”
两人就坐着吃,川菜的口味还是不错的,但彼此都有些心事,话也不多,有一搭没一搭,张茗已经把手机情景模式调到了静音,以防万一,可偏偏事与愿违,吃了一会儿,忽然有人走到张茗背后拍了她一下,张茗扭头一看,竟然是姚艳,顿时一张脸红了个通透,就好像自己浑身上下被人剥得一丝不挂。
也算是张茗反应极快,没等姚艳开口,她已经起身拉着姚艳的胳臂说道:“哎呀,你不是出差了吗?怎么......”姚艳不解,刚想说话,张茗又说道:“好了,好了,先坐吧,今天郭世谦请客。”
姚艳看看郭世谦又看看张茗,心中已明白了大半,虽有些不悦,但毕竟和张茗姐妹情深,也不说破,只是淡淡然的坐了下来。郭世谦见姚艳来了,顿时来了精神,他让服务员增了一副碗筷,又加了几道菜,殷勤的招呼道:“哎呀,姚艳,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和张茗是邻居了,以后咱们几个可以经常像这样多聚几次。”
这一顿饭,吃的无比尴尬,张茗生怕姚艳不顾情面的把事情说穿,所以一直惴惴不安,而姚艳则心里确实不痛快,她今天闲了无事,想找张茗出去逛街,可打了几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她担心张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此开车寻了过来,恰好在楼下的川菜馆外看见了张茗和郭世谦在一起,便径直走了进来,张茗说她出差,她一听就懂了,这是张茗在郭世谦面前撒了谎,有意不让她和郭世谦见面,这是典型的重色轻友啊,说实话,姚艳虽然对郭世谦颇有好感,但还没到非之不可的地步,如果让她在郭世谦和张茗这个闺蜜之间做个选择的话,她有很大可能是选择张茗,不过张茗今天的做法让她实在有点寒心。至于郭世谦,也看出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妥,但又猜不透中间的玄机,只好找了些笑话段子说出来缓和缓和气氛,如此而已。
吃完了饭,姚艳第一个站起身来,她礼貌的对郭世谦说道:“谢谢你今天的款待,我和张茗还有些话要说,我们先回去了。”
回到张茗家里,关上门,姚艳气冲冲的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打开电视,不停的换着台,张茗心中有愧,也默默的坐在一边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还是姚艳打破了沉默:“张茗,你太不仗义了,你明知道我喜欢郭世谦,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还当不当咱们是朋友?”
张茗无法接这个茬,起身想转移话题:“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姚艳一把拉住她又坐了下来,说道:“不用倒,我不渴,张茗啊,你要喜欢郭世谦就直接点告诉我,咱们之间不用藏着掖着,我不会跟你争的,男人我见得太多了,没了郭世谦我浑身上下不会少一块肉,但要没了你这个姐妹,我会很伤心的。”
姚艳的话让张茗很是感动,她拉着姚艳的手,眼泪一串一串的滴落下来,姚艳见她哭了,以为自己的话太重了,心一软说道:“好了,好了,我就是气不过你有事瞒着我,不过说开了也就无所谓了,从现在开始,我宣布我退出,并且全力帮你搞定郭世谦,好不好?别哭,别哭了,乖!”
其实要说年龄,张茗还要比姚艳大上半年左右,可这会儿却像一个委屈的孩子躲在姐姐的怀抱里撒着娇,因为哽咽,身子一抽一抽的。
夜,如期而至,姚艳没有回去,她和张茗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姚艳没什么心机,很快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张茗却无甚睡意,睁大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子里都是事,她看看身边姚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姚艳则嘴里嘟囔着翻了个身,把杯子打到了一边,张茗为她重新拉好了被子,深深的叹了口气。
而就在楼下,郭世谦也睡不着,今天姚艳的突然出现,和张茗一前一后反常的举动让他很是费解,当时不明白,过了一会儿才想通了,姚艳那一晚给他的印象极好,他很喜欢像姚艳这样大大咧咧毫无心机的阳光女人,心里想着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他不喜欢和人玩猜谜游戏,而张茗给人的感觉恰恰就像一局迷,你永远不会从这个女人脸上读出她的心。
第二天一早,郭世谦就来到楼上张茗家的门口,手里拎着早餐,摁响门铃后,开门的是张茗,张茗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说道:“啊,是你啊!”
郭世谦呵呵笑道:“吃早饭了,我特地买的小笼包子和牛奶。”
说这话的时候,郭世谦试着往屋子里瞧了瞧,姚艳挽着头发走了过来,见了郭世谦,便笑道:“哎呀,郭帅哥,这么客气啊,还送早饭来,快请进快请进。”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
来到屋里,三个人围着餐桌吃起了早餐,姚艳狼吞虎咽的连吃了四个包子和一盒牛奶,然后看看表说道:“我还有事,要早点走,你们慢慢吃啊。”
张茗起身送她说道:“这么急干吗?”
姚艳一边穿着鞋子一边给张茗挤着眼,说道:“啊,我一个客户,让我早点去。”
姚艳走了,张茗回到了餐桌上,和郭世谦面对面坐着,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郭世谦指了指包子说道:“那咱们两个多吃点,别浪费了,我买的多。”
张茗摇摇头,笑道:“我也吃不少了,再吃就要成大胖子了。”
郭世谦嘴里塞着包子,笑道:“女人丰满点也不是坏事。”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说错了,张茗虽然不胖,但也算不上很苗条,特别是和姚艳比起来,稍显丰腴,但她胜在皮肤白,个子高,整体效果还比姚艳略胜一筹,郭世谦的这句话,本意是奉承,但张茗听来却有些讽刺的意味,心中暗暗不悦。
郭世谦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有意说道:“那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去上班吧。”
张茗问道:“你有车?”
郭世谦笑笑:“不是我的车,是我姐姐的,最近我有事借过来开两天,今天就要还的。”
送张茗到了公司,郭世谦将车一拐,来到城管局楼下的停车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郭向红从楼上走了下来,郭世谦跳下车,把钥匙塞给郭向红说道:“姐,谢了啊。”
郭向红说道:“谢就不用了,就是你这开车出去,我担心的很,要是被叔叔知道我把车借给你,非骂我不可。”
郭世谦挽着郭向红的胳膊说道:“还是我姐最好,我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
郭向红横了他一眼,半嗔半怪的说道:“这话算有些良心,哦,对了,上次我给你介绍的我们局的小吕,你后来怎么不跟人家联系了?是不是嫌人家长得不好看?你说你呀,找老婆好看顶什么用,重要的是合得来,能一起过日子,小吕的八字我算过,跟你很配的。”
郭世谦急忙说道:“那......那啥,姐,我还有事,回头再说吧。”
郭向红一把拽住他,看了看周围,见没什么人,郭向红说道:“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呢,我知道你看不上小吕,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我最近认识一个女孩子,人很不错,长的又漂亮,包你满意,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帮你们约一下。”
郭世谦笑笑说道:“再说吧,姐,我最近事儿比较多,等有空我打你电话。”
郭向红脸色一沉,说道:“别跟我打马虎眼,我们老郭家就你这根独苗,你的事儿不解决了,我们都不省心,这回不能听你胡闹了,你必须听姐的,这样吧,就明天,我来约人家,你不准不去。”
郭世谦拗不过郭向红,只得答应,郭向红的父亲是郭世谦的伯父,两人是堂姐堂弟的关系,郭世谦作为郭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婚姻大事自然是全家人关心的重点,尤其是郭向红,自小对这个堂弟就有如亲弟弟一样关爱有加,郭世谦找对象的事她特别的上心,前前后后为郭世谦介绍了不下五六个了,可郭世谦就是没一个能看的中的,最近这个小吕,是刚从学校分配到城管局的,郭向红拉着她们两个见了一次面,但就如同以前的几次一样不了了之,也难怪郭向红很是着急。
郭家的祖上是看相算命的,据说很有些水平和名气,传到郭向红父亲这一代时,却将祖传的手艺已经丢了大半,郭向红的父亲是共产党的干部,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思想教育,对于牛鬼蛇神这一套,向来不以为然,而郭向红却不然,她生就喜欢神神秘秘的东西,尽管父亲和丈夫都反对,但她还是把祖传的相书研究了个通透,所以,在给郭世谦介绍对象时,她的第一标准是面相和八字。
第二天上午,郭向红给张茗去了个电话,电话里郭向红毫不隐晦的将自己的意思说与张茗听了,张茗多少有些不愿意,但也不想得罪这个刚认的姐姐,想到相亲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便爽快的答应了。
晚上,在酒店的包间里,三个人一见面,郭世谦和张茗都是大吃一惊,本来两个人都打好了算盘,准备随便应付一下,然后找个由头走人便是,谁也没想到竟然是对方。见二人相识,最高兴当然是郭向红了,她开心的笑道:“哎呀,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个世界真小啊,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这下可好,省了我大费周折了。”
其实,郭向红与张茗相识之时,张茗的面相就给了郭向红很深的印象,她是典型的旺夫相,后来闲聊之中得知张茗的出生时辰,八字又是极好,郭向红当时就动了给她和郭世谦撮合之意,那日送张茗出门的时候,郭向红一再叮嘱张茗,也有这层意思在内。
@尧哥你好01 971楼 2014-06-19 17:10:00
楼主《流年》很好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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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结束,就开更《流年》第三部分,这段时间有点空了,感谢大家支持,我会尽量多更一点。
郭世谦和张茗尽管相识,但毕竟之前以朋友相处,倒也不觉得什么,现在郭向红拉着他们两个在一起相亲来,郭世谦不免腼腆起来,按说,张茗的样貌、身材以及文化素养等等,都没什么挑的,要不是有姚艳的存在,他或许就认了。
郭世谦笑道:“姐,我和张茗是朋友,你这是乱点鸳鸯谱啊。”
张茗没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坐在一边看着姐弟俩,郭向红说道:“朋友怎么了,谈恋爱不都是从谈朋友开始的嘛,我看你们俩个就挺合适,这把话说开了也不是坏事,你们先处处,找找那方面的感觉。”
郭世谦看了一样张茗说道:“张茗,你不要生气啊,我姐就是个热心肠,她是真不知道我们之前的关系。”
张茗看出来郭世谦不情愿的样子,暗想:“你郭世谦有什么了不起的,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我张茗配你哪点差了。”可一转念:“或许他是不好意思呢,我是不是太玻璃心了,这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便笑着对郭向红说道:“郭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我和郭世谦都很感谢你,不过我们是朋友,这突然就谈情说爱,实在有点转不过弯来,我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郭世谦连连附和道:“是啊,是啊,姐,顺其自然的好。”
郭向红看看郭世谦又看看张茗,以为两个年轻人是当着自己面不好意思,这才笑道:“哎呀,是我糊涂了,好吧,好吧,你们多来往来往就好,谈朋友谈恋爱都一样,呵呵。”
相亲这种做媒形式由来已久,张茗是个崇尚自由恋爱的新派女人,她没想过自己也会有相亲的一天,而且相亲的对象是自己喜欢的人。
饭局很短,除了郭向红自说自话外,郭世谦和张茗都各有各的心事,吃完了饭,郭向红让郭世谦开自己的车送张茗回家,张茗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故意推脱不要郭世谦送,郭世谦也乐得顺水推舟,只是免不得要挨郭向红数落几句。
又过了一日上午,孙兆兵将张茗叫到办公室,很有风度的问道:“张茗啊,这几天考虑的怎么样了?上头可一直催着我提交人名呢。”
张茗不加思索的说道:“我考虑过了,公司能给我这个机会,我没有理由拒绝,而且,我非常感谢孙部长对我的大力支持。”
张茗的态度较之以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让孙兆兵有些始料不及,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你确定了?”
张茗点头道:“我确定了。”
孙兆兵抚掌大笑,心里乐开了花,他站起身来,来到张茗面前,笑盈盈的看着她,像是打量一件艺术品,那神态更像是达成了一桩谈判已久的生意合同,孙兆兵暗暗得意:“老话说得好啊,是人都有价码,只看这价码够不够。”
孙兆兵说道:“嗯,张茗啊,今天晚上我请客,一起吃顿饭怎么样,就算我个人提前为你践行了,嗯,地点嘛,南松饭店。”
南松饭店是路州最近刚建的超五星级大酒店,设施豪华,装修一流,饭店、宾馆、健身房、游泳池、各类休闲娱乐场所应有具有,孙兆兵说在南松饭店请自己吃饭,其目的张茗心知肚明,她笑了笑,媚声说道:“那敢情好,我还有两个朋友,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去啊?”
张茗这一笑,让孙兆兵骨头都酥了半边,他问道:“朋友?你的朋友?那个姚艳吗?还有谁?”
张茗故作神秘的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晚上,在南松饭店的四楼包间里,孙兆兵做东请张茗吃饭,张茗邀约来了姚艳和郭世谦作陪,姚艳孙兆兵是认识的,只是郭世谦的到来让孙兆兵隐隐有些不愉快,不过好在几人坐在一起时,郭世谦似乎有意离开张茗一段距离,倒反而和姚艳很套近乎,加上张茗一反常态的曲意奉承迎合自己,孙兆兵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这顿饭孙兆兵蓄谋已久,菜不可谓不丰盛,酒是五粮液,郭世谦本不想喝酒,但却经不住孙兆兵的一番劝说,刚开席没几圈,四人都有了些醉意,郭世谦用手捂着杯口:“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回不去了。”
张茗微微一笑说道:“回不去就不回去呗,反正这里楼上有宾馆的,随时开一间就是了。”
孙兆兵听张茗这么一说,似乎暗有所指,不由的心花怒放:“是啊,是啊,这南松饭店吃的喝的玩的住的都全了,你就不要回去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楼上开几个房间,今天就住在这里。”
究竟开几个房间,孙兆兵没有明说,郭世谦讪讪的有些不自然,姚艳也看出些名堂来,虽然之前她承诺过要把郭世谦让给张茗,不过看今天的情形,张茗似乎答应了孙兆兵些什么条件,以至于孙兆兵喜形于色,整个晚上都显得很是兴奋,这样一来,自然还是自己和郭世谦是一对了,于是她也不说话,只是在心里头暗暗欢喜。
郭世谦肯定是不知道张茗和姚艳之间有过什么协议,如今两男两女,孙兆兵和张茗俨然是一对,他虽然对张茗傍上孙兆兵颇有不满,但毕竟是人家的事,自己也管不着,而姚艳此刻就坐在身边,提及“开房”二字,他的心“砰砰”的就加速跳动了起来。
见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孙兆兵把手一挥:“那就这么定了,来来来,我们放开喝,今天不醉不散。”
喝完酒已经快十点钟了,包间的服务员来来回回转了几次,众人才离席而起,四人都有些站不稳了,特别是郭世谦,跑到卫生间吐了两次,姚艳也好不到哪里去,出包间房门的时候甚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孙兆兵两眼通红,大声叫着服务员结账,一桌酒菜两千四百多,孙兆兵硬是数了三十张百元大钞塞给服务员,称不用找了。
只有张茗还算清醒,她一边安排服务员将姚艳和郭世谦送到楼上宾馆房间,一边扶着孙兆兵往外走,走到露天阳台处,孙兆兵被冷风一激,也忍不住了,抓着栏杆就是一阵狂吐,张茗忍着难闻的气味,待他吐的差不多了,这才将孙兆兵扶进了电梯内。
早晨,郭世谦摸着快要裂开的头,懵懂的睁开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身在何处,想了一会儿,才隐隐记了起来昨晚喝酒的情形,他记得是被人叉着出了包间的门,后来怎么样就完全是空白了。
等头脑清醒了些,向身边望去,只见白色的被子和枕头中有一窝黑色的秀发散着,郭世谦想到昨晚桌上说起开房的事,身体深处顿时窜出一团火来,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昨夜酒醉,实在不该错过良辰美景,看看时间还早,郭世谦有了共赴巫山的念头。
他揭开被子的一角,将手探了进去,入手处温软如玉,郭世谦紧紧搂住了,下体昂首怒目,待势而发,那边似乎也有了反应,呢喃的“嗯”了一声,依然背对着他,手却已转到身后,抓住郭世谦的命根子,轻轻的搓揉着,郭世谦只觉得整个人都瘫软了一般。
春风一度,刚一完事,郭世谦就听见似乎是隔壁的房间有人在尖叫,他倒也不以为意,谁知道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砰砰砰”的敲得一声紧过一声,郭世谦慌忙穿了些衣裤,开了门,门口居然是姚艳衣衫不整的站在那里,满脸怒气的问道:“张茗呢?张茗呢?”
郭世谦吃惊不小,急忙转过身去望着里面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张茗正一脸茫然的坐在那里,姚艳推开郭世谦,冲到床边抓住张茗的肩膀责问道:“张茗,你干的好事,你真对得起我。”
紧接着孙兆兵也从隔壁房间走了过来,脸色阴沉的吓人,郭世谦方才明白,原来刚刚与自己办事的是张茗而并非是姚艳,他们四个人昨天上演了一出上错床的闹剧,想到这里,郭世谦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茗看看姚艳,忽然叫道:“你问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昨天酒喝那么多,我也是稀里糊涂的。”见孙兆兵走了进来,张茗声音又高了半调:“孙兆兵,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你会进了姚艳的房间?”
孙兆兵还一肚子气呢,他苦心经营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张茗倒打一耙,也问得他哑口无言,孙兆兵只能气哼哼的站在那里,脸色愈发的难看了,张茗见他不说话,接着又问:“饭店是你安排的,你不说话就没事了?不行,你必须给个交代。”
姚艳今早还在睡梦中时,就感觉到有只大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一开始她以为是郭世谦,还颇为迎合,怎知道转面相对,她和孙兆兵都是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哪里弄错了,但两个人迅速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姚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茗,她以最快的速度穿了衣服便跑了过来,这会儿张茗一副无辜的模样,再加上昨天饭店和房间确实都是孙兆兵安排的,所以姚艳暂时倒也无法确定究竟是谁捣的鬼。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孙兆兵气呼呼的转身出了门,张茗“哇”的一声,捂着脸痛哭起来,郭世谦从开门一会儿起,就不知所措的呆立在那里,这里最清醒的倒反而成了姚艳了,她脑子里迅速的转了几转,虽说自己和孙兆兵一夜同床,但毕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也就算了,而张茗应该还是第一次,她扭头看看郭世谦,示意他过来安慰安慰张茗,郭世谦看懂了姚艳的意思,便讪讪的走过来坐到张茗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茗被郭世谦搂住,开始还有意的挣扎了两下,而后就哭的更凶了。生米已成熟饭,姚艳注意到了床单上那一抹的鲜红,不由的暗暗叹了口气,慢慢的退出了房间。
这一日,在郭向红的家里,郭世谦惭愧的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说与了郭向红听,然后说道:“姐,这算不算造化弄人啊,我既然做了错事,就要对得起人家,你是给我们两个牵线搭桥的,那......那还是请你出面,把这事定了。”
郭向红仔细端详着郭世谦,良久才笑道:“好吧,你们俩这事好办,我来安排就是,你爸爸妈妈那儿也是我去说,你不用担心。”
送走了郭世谦,郭向红陷入了沉思之中,虽然发生了些变故,但一切还是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在发展,不过在她的心里,又有了另一种说不出的担心。
张茗如愿的搭上了去澳洲镀金的班车,不日成行,而孙兆兵却诸事不顺,先是家里遭了贼,而后又查出了肝病,总公司考虑到他的身体,将他调回了本部做了一个闲差,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所有的事情都似乎悄悄的在发生着变化。
就在张茗临走前的那天晚上,张茗、郭世谦和姚艳三个人又一起吃了顿饭,姚艳端着酒杯说道:“张茗,我敬你一杯酒,祝愿你一路风顺,到了那边可要经常跟我们联系啊,我们等着你学成归来。”
张茗微笑着把酒喝了,姚艳又端起第二杯:“这第二杯敬你们两位,希望你们以后在一起和和美美,别再让我给你们操心了。”说完姚艳一仰脖子又喝了。
姚艳第三次端起杯子说道:“这第三杯我敬下孙兆兵,虽然他人不在,但我们还是要谢谢他,来,干了。”
姚艳连喝三杯,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郭世谦看的心里一动,急忙把目光移了开去,张茗也陪着喝了三杯,然后说道:“姚艳,我也敬你一杯,你是我的好闺蜜,也是世谦的好朋友,希望我们三个的这份友谊天长地久。”
张茗说着就去端杯子,谁知高脚杯被她一捏,底座部分却“咔擦”一下断了,张茗颇有些尴尬,但还是握着残杯把酒喝了,然后叫服务员来把杯子给换了。
吃完饭,张茗担心姚艳酒多了,便让郭世谦开车送姚艳回去,姚艳连连摆手说不用,张茗却一再坚持,最后姚艳还是坐上了郭世谦的那辆车。
目送汽车远去,张茗伫立在饭店门口很久,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把她惊醒,原来是手机响了,接通了手机,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张姐啊,谢谢,谢谢,钱我收到了,以后有用得着妹妹的地方尽管开口。”
夜深了,郭向红服侍丈夫和孩子上床睡了觉,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的台灯下,拿出一本厚厚的,已经泛黄发卷的书来,看了几页又合上了,两只眼睛呆呆的出了神,过了好长时间,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将书重新包好,找来凳子,将书放入柜橱的顶层束之高阁。
《流年》第三部分
一
冬天,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树木、街道、房屋都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下,就像裹了一张无边的厚厚白色绒毯,屋内窗户的玻璃上结着一个个六角菱形冰花,煞是好看,一个半大的孩子站在凳子上对玻璃哈着气,然后用手在上面画着些图案,扭头问妈妈:“妈妈,妈妈,好看吗?”
裴小娟紧走几步,将他抱了下来,说道:“小瑶,快下来,当心摔着。”
孩子伸出稚嫩的小手指着玻璃窗不依不饶的说道:“妈妈,好看吗?”
裴小娟点点头笑着说道:“嗯,好看,小瑶真聪明,以后长大了是不是要当画家啊?”
母子俩正逗着话,蔡富国走了进来,一把抱起小瑶,举过了头顶,哈哈笑道:“瑶瑶,跟爸爸玩骑大马好不好?”
小瑶开心的咯咯直笑,蔡富国背着孩子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这才放了下来,转而对妻子说道:“小娟,你明天上班的时候帮我接个人,本来我是亲自去的,不过局里今天临时有个会,我非参加不可。”
裴小娟呵呵笑道:“是哪个大人物啊,要我们的蔡大局长亲自接机?”
蔡富国一边逗着孩子一边说道:“是四川成都电子工业研究所的,女的,嗯,名字叫凌晨,也是我们路州人,这次可是我们请人家过来的,不可怠慢啊!”
“凌晨?女的?”裴小娟皱了皱眉头:“你们请个老太婆干什么?”
“老太婆?”蔡富国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人家哪里是老太婆,今天才三十出头,她是国内电子科技方面的权威,这次我们请人家是来帮助我们进行科技产业升级的。”
裴小娟啧了啧嘴,说道:“三十出头就这么厉害?”
蔡富国呵呵笑道:“你以为呢?要不是有家乡情结,我们还不一定能请到人家来呢。”
第二天,雪终于停了,路州机场恢复了空中路线,一架从成都飞往路州的波音737在路州机场的上空缓缓降落了,裴小娟守在出口通道的一侧,随着滚滚人流,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黑色大衣,带着时尚墨镜的年轻女子站在了她的面前。
裴小娟连忙伸出手笑道:“是凌工吗?我叫裴小娟,是路州市科技局蔡富国的老婆,是他让我来接你的。”
凌晨热情的和裴小娟握了握手:“你好,你好,裴姐,蔡局长跟我说过了,说你在机场上班,千万别叫我凌工,直接叫我凌晨好了。”
裴小娟看了看表,笑道:“走吧,我都安排好了,一会儿到家,老蔡应该也差不多开完会了,老蔡特地关照过,今天晚上要为你接风洗尘。”
一辆雪佛兰克鲁兹驶出机场,风驰电掣般的朝着路州市区方向驶去,车上,裴小娟一边开着车一边笑着说道:“听说你也是路州人?”
此时的凌晨已经摘了墨镜,车子里暖气开着,她便将大衣领口的几个纽扣解开了,说道:“是啊,我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裴小娟问道:“那你这么多年在外面,家里人不想着?”
凌晨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我在路州没有家人了。”
裴小娟急忙打招呼:“啊,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凌晨笑了笑,转头望着车窗外,不再说话了。
车子一路驶至蔡富国家的小区里,停了车,裴小娟领着凌晨来到家中,蔡富国已经回来了,见了凌晨,连忙上前握手:“哎呀,凌工,不好意思啊,本来我亲自去接你的机的,可这下午临时有个会,实在走不开,所以就让我老婆去接你了,得罪得罪啊!”
凌晨感觉到蔡富国的一双大手宽厚有力,这次她回来路州,是蔡富国三番两次去成都邀请她,她才盛情难却,勉强答应的,她笑了笑说道:“蔡局长客气了,刘备请孔明也不过三顾茅庐,蔡局长去我那里不下四五次了吧,我要再没有点自知之明就说不过去了,何况我也是路州人,为家乡出把力是理所应当,蔡局长不用这么客气的。”
蔡富国哈哈大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自从他当上了路州市科技局的局长,市委领导每次和他们开会几乎都会提到全路州三市五区的科技产业升级,这也是一直压在他心头的一座大山,路州是个历史名城,解放后立市较早,但因为诸多方面的因素,在城市建设规划上总是慢一拍,近二十年来,路州市的工业发展迅猛,但因为缺乏战略性眼光和科学性指导,给人的感觉是一盘散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有真正形成合理科学可持续性发展优势。面对这样的现状,这一届市委领导班子,要求三个转变,则是传统工业向现代化工业转变,污染型工业向环保型工业转变,人力密集型工业向科技领衔型工业转变,这样一来,势必他这个科技局局长的担子是很大的。
蔡富国知道,要想实现转变,首先必须要有人才,现代社会的竞争,其实就是人才的竞争,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到处打听消息,一个偶然的机会,蔡富国得知成都市电子工业研究所很有几个这方面的人才,于是他便不辞辛劳几次赴川,怎知人家根本不理他,说来也不奇怪,成都市电子工业研究所那是国家战略性研究机构,如何能把你这么个小小的路州市科技局放在眼里,不过蔡富国似乎是吃了秤铁了心,一片诚意终于感动了对方,经人指点,他找到了凌晨,还打听到凌晨就是路州人,这让他大喜过望,经过几次接触,凌晨终于松了口,答应了他回路州协助的要求。
晚上,蔡富国、裴小娟陪着凌晨在家里吃了顿便饭,裴小娟收拾了一间客房让凌晨住下了,之所以没有去宾馆,是因为蔡富国为了迎接凌晨的到来,特地安排了一处独立住所给凌晨,所以这一晚就先在他的家里休息了。
一夜无话,早晨,蔡富国开着奥迪带着凌晨先去了趟为她安排的住所,这是一幢单身公寓楼,设施装修等条件都是一流的,打开房门凌晨看了一下,很是满意,她也不做过多停留,放下了行李就和蔡富国赶往科技局。
到了科技局大楼,来到位于八楼的局长办公室,蔡富国让助理陈航行给凌晨泡了杯茶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凌工啊,一会儿我召集一下局里的业务骨干,你先和他们开个会,了解下路州市方方面面的具体情况。”
凌晨想了想说道:“蔡局长,我看还是先等一等吧,这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慢工才能出细活,我虽然好多年没回来,但毕竟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所以我想先自己出去走一走,花几天时间摸摸底,现在让我来开会,我也说不出什么来呀。”
蔡富国呵呵笑道:“是我太心急了,凌工说得对,那么你先自由活动,我让后勤安排一辆车给你,有什么需要随时打我电话,我们保证供应到位。”
凌晨摇摇头笑着说道:“蔡局长还是太客气了,我既然来了,大家就是一家人,太客气反而显得生分了,不过,车我倒是要的,这样来来去去会方便点。”
蔡富国点头笑道:“好,就这么办。”
科技局给凌晨配的也是一辆黑色奥迪A6,这几乎是中国各级政府部门的标配,离开科技局,凌晨独自开着车先去了位于城东郊的路州市开发区,在她的记忆中,这里原来还是一片荒野,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工厂,而现在的开发区,已经是寸土寸金,不光是工厂了,各类商铺、超市、菜场、学校、医院以及休闲娱乐场所都配套到了位,路面也拓宽了好多,公交车一辆接着一辆,一派繁华的景象,凌晨不由的心生感慨,思绪万千。
凌晨走马观花的转了一上午,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写了整整两三页字,忽然觉得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把车停在路边,找了一间看上去干净整洁的饭馆走了进去。凌晨要了两个菜一碗饭,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刚吃到一半,从门外又走进来三四个人,戴着安全帽,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看样子都是附近工地的建筑工人,他们围坐在凌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叫了酒菜,然后就吆五喝六的侃起了大山,一个年级稍轻的男的问道:“老杨,这个月围墙工程可以结束了吧?”那个叫老杨的中年汉子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菜,说道:“必须结束,下个月就是文明城市检查,这围墙搞不好,是要惹麻烦的。”
另一个男的“切”了一声,瓮声瓮气的说道:“文明城市年年查,查来查去还不是为那些官老爷升迁铺路,关我们这些老百姓什么事了,共产党就喜欢搞这一套,面子工程。”
老杨呵呵一笑,说道:“谁都知道是面子工程,图个表面上漂亮,就拿这开发区说吧,这几年招商引资来的哪个不是面子上光鲜照人,一年利税多少多少,政绩是有了,可环境没了,这儿还算好的,你们去跑山镇化工区看看,那里的河水都快成黑的了,老远就能闻见臭味。”老杨又喝了一口,把杯子放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事我们小老百姓管不着,也管不了,趁着机会多挣两个钱才是当务之急啊。”
几个人长吁短叹的,又发了一阵牢骚,凌晨在一旁却是听的真切,尤其是跑山镇三个字,更加引起了她的注意力,自从料理了父亲的丧事以后,她就一直没有回去过,她几乎都快把这跑山镇这个名字从记忆中抹去了,如今听人提及,不由的往事浮上心头,别有一番感慨,她决定回家去看看。
路州市下辖三市五区,三市分别是路水市、兴阳市、宁海市,五区则为牛关区、洧化区、南埠区、西埠区和下城区,路水河由西北向东南穿城而过。跑山镇位于最北边兴阳市西北角牛角山下,所谓望山跑死马,故而得名跑山镇。
凌晨先回了一趟科技局,简单的跟蔡富国做了一下汇报,然后就提出自己想去跑山镇化工园区看看的想法,蔡富国有些担心的说道:“跑山镇?那么远?那个工业园区是他们镇上自己搞的,都是些小化工企业,你去那儿看,恐怕不会有什么收获。”
见凌晨一再坚持,蔡富国还是同意了,为了方便起见,他让助理陈航行陪同凌晨一同前往,然后又打了个电话给兴阳市科技局,说明了情况,挂断电话蔡富国说道:“凌工,我都说好了,到了那儿一切有小陈安排,琐碎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只管忙你的就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航行就来到了凌晨住的公寓楼下,从市区到跑山镇足有两百多公里,中间还有些山路,不是很好走,上了车陈航行笑着对凌晨说道:“凌工,你多睡会儿吧,要好一会儿呢。”
凌晨自然知道跑山镇有多远,她笑了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问道:“陈航行?你父母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陈航行驾驶着黑色奥迪拐上主干道,手握着方向盘,说道:“我爸爸是海军,在部队服役多年,所以给我哥和我分别取名为陈远洋和陈航行,呵呵,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凌晨点点头,笑着说道:“不怪啊,蛮好听的。”
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向着跑山镇方向驶去,经过几个小时的行程,到了中午时分,黑色奥迪终于驶进了跑山镇开发区管委会的大院内,凌晨刚下车,就有一个发福谢顶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
“欢迎,欢迎啊,你一定就是凌工了,我叫罗大盛,盛开的盛,不是齐天大圣的圣,哈哈哈哈!”罗大盛爽朗的笑道:“蔡局长特别吩咐过,让我们好好接待你,其实蔡局长是多此一举啊,有陈助理陪同,我们岂敢怠慢啊。”
陈航行在一边介绍道:“凌工,这位是罗主任,是这里跑山镇开发区的第一负责人。”
凌晨微笑着和罗大盛握了握手,笑着说道:“谢谢罗主任了。”
罗大盛领着二人走进管委会的楼里,这是一幢四层的楼房,中间是楼道,两边是办公室,罗大盛一边走一边笑道:“我听蔡局长说,凌工这次来是考察我们工业园区厂矿企业的,那真是太好了,我们这个跑山镇啊,地理位置偏僻,工业基础薄弱,比不得其他大乡大镇的,凌工考察完了一定要替我们多说说话,有了市局一级的支持,那我们跑山镇的好日子就到了,哈哈哈!”
来到四楼的主任办公室,一位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的女子端来了茶水,那女子长得甚是好看,穿了一身得体的职业装,齐膝的短裙下一对修长白皙的大腿裸露在外面,考虑到现在正是严冬,凌晨不由的多看了几眼,三人落了座,罗大盛看出了凌晨的心思,笑道:“我们这里各方面条件差,财政经费不足是老大难问题了,既然硬件跟不上,那只有在软件上下功夫了,每个月都有各地的客商来我们这里进行商业谈判,所以该有的形象工程还是要有的。”
凌晨本人就是跑山镇人,她自然知道罗大盛说的话的意思,跑山镇历来就是贫困大户,除了这满山的木头外,几乎没什么资源可挖掘,不过,一方水土一方人,或许正是这山清水秀,养育了跑山镇的灵气,这里的女子都长得很漂亮,整个路州市,谁家要是娶到了跑山镇的媳妇,那是要被人家竖大拇指的。
凌晨笑着说道:“罗主任,我这次来呢,也没有特别的目的,就是随便走走看看,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正常工作。”
罗大盛点了一根烟,摸着后脑勺哈哈笑道:“凌工说哪里话,你能来跑山镇开发区调研,那是我们的荣幸,是这样啊,我已经约了这里最大的一家企业‘睿诚化工’的方老板,今天下午我陪你去他们厂里看看,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跟他们沟通交流。”
中午,罗大盛在管委会食堂里陪凌晨和陈航行吃了顿便饭,没有喝酒。吃完饭,陈航行便开着车跟在罗大盛的本田CRV后面一路来到睿诚化工的大门前,罗大盛没有下车,连喇叭都没摁,电动大门便缓缓的打开了,看来门卫对他的车很是熟悉。
进了厂门,拐了两个弯,罗大盛在一幢楼房前的停了车,罗大盛下了车,从楼里迎出几个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快步上前和罗大盛做了个拥抱的动作,显得很是亲热,凌晨坐在车里,隔着茶色车窗玻璃看着那个男人,因为距离稍远,看不分清五官,但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陈航行也停了车,有人上前来帮凌晨开了车门,凌晨一下车,罗大盛和那个男人就热情的来到她的面前,打一照面,凌晨和那个男人几乎同时惊讶的叫了出来。
“凌晨?”
“方成健?”
凌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方成健,更没有想到方成健如今成了企业老板,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方成健一番,眼前的方成健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毛头小伙了,短平的寸发,白净的脸庞,一身褐色皮衣皮裤,很是干练,只是两只眼睛有些浑浊,或许是应酬过度的缘故。
方成健见了凌晨也是吃惊不小,他听罗大盛说市科技局请了位姓林的年轻女工程师,今天来厂里考察,让他做好接待准备工作,这一见面才知道,此“凌”非彼“林”,虽然好多年没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年轻女工程师就是当年的老同学。
方成健有些激动,紧紧握住凌晨的手不放,笑逐颜开的说道:“哎呀,老同学,怎么是你啊,啧啧啧,多年不见,你还是我们当年的校花,一点都没变。”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方成健夸自己的话,凌晨听着还算受用,她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想到,这‘睿诚化工’的老板居然是你方成健,看来这些年,我们这一班人,还是你混得最好啊。”
方成健笑道:“哎呀,凌晨,咱们两个谁不知道谁啊,你就别笑我了,我这也是运气,趁着国家和地方的政策好,多挣了两钱,如今是满身的铜臭味,哈哈哈!”话虽是谦虚的说法,但透着志得意满的神气。
罗大盛见状,在一旁笑着说道:“难怪人家都说这世界太小,想不到你们两个是老同学啊,这真是太巧了,实在是值得庆贺!”
方成健把手一挥,说道:“大家都别站着了,外面冷,快到里面暖和暖和去。”说着,带着众人就进了大楼。
办公室里富丽堂皇,老板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大幅徐悲鸿的八骏图,宽大厚实的真皮沙发沿着墙壁围了小半圈,对面是一排书柜,书柜旁放置着一只超大型的鱼缸,十几条大小不等的热带观赏鱼在里面优哉游哉,凌晨站在当中三百六十度转了个身,笑道:“方老板,你这办公室气派不小啊。”
方成健一边吩咐人上茶一边递了根烟给罗大盛,笑道:“哎哟,凌大工程师,你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咱们这个小门小脸的,哪里谈得上气派,见笑见笑!”他让了座,又问:“凌晨啊,你快有七八年没回来了吧,也不跟我们几个联系,我以为你都快把我们给忘了。”
凌晨笑了笑,避重就轻的说道:“是啊,是好多年没回来了,哎,对了,你什么时候搞的这个厂?”
方成健也叼了一根烟在嘴里,吸了一口,吐出两道烟圈飘在半空,他笑着说道:“说来话长啊,有机会咱们慢慢谈,凌晨,你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
凌晨呷了一口茶,手指轻轻的拈掉站在嘴边的一颗茶叶,说道:“这次没多久,过一个月就是春节了,我还要尽早赶回去,主要是出来时间长了,怪挂念孩子的。”她笑了笑问道:“方成健,你结婚了吧,孩子多大了?”
方成健苦笑道:“我啊,至今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问:“凌晨,你都有孩子了?多大了?你老公做什么的?”
凌晨“啊”了一声,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老公跟我一样,是做技术的,孩子今年九岁了。”
方成健惊道:“都九岁啦?”
凌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口问道:“你这一个人老这样单着也不是回事啊,怎么不找一个呢,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办公室里四个人,罗大盛和陈航行见二人叙旧,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见凌晨发问,罗大盛接茬道:“是啊,方成健这小子你得说说他,我前前后后为他介绍了五六个,可都是一等一的漂亮姑娘,他倒好,一个瞧不上......”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敲门,方成健说道:“进来!”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看样子是方成健的助手,年轻人在方成健耳边低语了几句,方成健眉头一皱,脸沉了下来说道:“这事不都解决了吗,还闹什么闹,我们是按照政策办事,该赔多少赔多少,哪儿能由他们狮子大开口?”
罗大盛看出点名堂,问道:“是不是罗虎生他们家?”
方成健点了点头,说道:“罗主任,他们家老是这么闹,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样下去不是回事啊,十万块我已经给了,还要怎么样?”
罗大盛站了起来,挥了挥手,说道:“走,我陪你去,罗老头我叫他一声叔,多少还得给我点面子,我去说说他,不能由着他们胡闹。”
方成健对凌晨说道:“凌晨,你先坐一坐,我有点事处理一下,一会儿就过来。”说完,和罗大盛以及那个年轻人三人一起出了门。
凌晨和陈航行对视了一眼,陈航行笑道:“估计又是安全事故导致的纠纷,这种事也不新鲜,就我知道的,整个路州市一年最少十来起。”
凌晨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恰好能看见楼下路道上站着十来个人,将方成健、罗大盛以及另外几个穿厂服的人围在中间,双方指指点点在激烈的争论着什么,凌晨看了一会儿,对着陈航行招了招手,说道:“小陈,走,我们也下去听听。”
陈航行说道:“还是不要了吧,凌工,这种事情我们最好少搀和。”
凌晨狡黠的笑道:“听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们不说话就是了。”
见凌晨这么说,陈航行只好答应,二人下了楼,穿过电动玻璃门,来到门口的路道上,远远的就听见人群中一个老汉在哭叫:“罗主任啊,罗主任,我们哪里胡闹了,我儿子虎生死的太惨了,家里还有一个媳妇和两个娃娃,你才赔十万块,你让我们这一大家可怎么活下去啊......”
旁边有人附和道:“罗大盛,你也是老罗家的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说话,这十万块实在太少了,你们这么大的厂,多赔一点不算什么。”
另有人说道:“是啊,是啊,罗大盛,你摸着良心说话,老罗叔对你可一直不薄吧,现在虎生死了,一家子就剩下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寡妇媳妇,这点钱让人家怎么活?”
众人七嘴八舌把罗大盛说的面红耳赤,罗大盛跺着脚说道:“凡事都得按政策办,这工伤事故死人,一个赔十万,是有政策依据的,你们就听我一句话,别再闹了,你们就是上法院打官司也赢不了......”
听了罗大盛这话,老罗叔哭的更加厉害了,“哦”的一声两眼一翻,身子就往后倒,众人急忙扶住,顿时间有喊出人命的,有骂方成健和罗大盛祖宗十八代的,有帮忙掐人中的,总之乱成一团,罗大盛也没了主意望着方成健,方成健一脸阴沉不说话。
忽然有人叫道:“把老罗叔抬到他们楼里去,要是老罗叔有个三长两短,大家伙跟他们没完......”此言一出,立刻受到所有人的赞同,大家哄叫着抬着老罗叔就往办公楼里闯。
几个保安连忙上前拦住,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还是给他们冲了过来,这时,方成健一声大吼:“都给我住手,你们他妈的要多少钱,老子统统给。”
俗话说,有钱好办事,有钱能使鬼推磨,方成健这一声吼,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吱声了,四周围静的可怕,只听见老罗叔粗重的呼吸声。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朝着众人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停下,看样子他是这里的带头人,他咳嗽了一声说道:“罗大盛,你看看你,有个屌用,还是人家方老板爽快,方老板,咱们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愿意出钱,那一切好说。”
方成健脸色愈发阴沉的难看,沉声说道:“别废话,你们要多少?”
罗大盛有意捡回点面子,说道:“罗炳权,你不要太过分,事情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信不信我打电话叫110来?”
罗炳权没搭理他,说道:“方老板,你放心,我们要的这个数对你来说是九牛一毛。”他慢慢伸出五根手指:“一口价,五十万!”
“好,五十万就五十万!”方成健恼怒的冲着先前那个年轻人骂道:“你他妈的是木头啊,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快去财务科,让他们开支票。”
年轻人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快步跑进了楼里,经过凌晨身边时,凌晨清晰的听到他嘴里低声的在骂骂咧咧:“王八蛋,往我身上烧什么邪火......”见凌晨看着他,吓得把后半截的话又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一场纷争,终于以方成健出钱了事,没等他们散场,凌晨就和陈航行重新回到了顶楼办公室,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方成健和罗大盛才从外面走了进来,罗大盛一脸的尴尬和不堪,方成健倒像换了个人似的,坐下来就笑道:“凌晨啊,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今天就别回去了,晚上我带你去镇上的饭店吃饭,别看这里偏僻,可有几样不错的特色哦,你一定要尝尝。”
凌晨不由的暗自佩服方成健的变化之快,刚刚花出去五十万,眨眼间就像没事人,看来他能混到今天,也不全是运气。
夜幕降临,凌晨、陈航行、方成健、罗大盛,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五个人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厂门,经过一段弯弯绕绕的山路,来到了跑山镇的镇区。
凌晨落下车窗,不顾寒风凛冽吹在脸上,贪婪的看着窗外的景色,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路还是那个路,山还是那座山,可路边的,山下的统统都变了,变得让人多了一丝伤感,多了一份忧愁。
二
两辆车停在一间灯火辉煌的饭店门口,五个人分别下车走进饭店,凌晨和方成健走在最前面,进门之前,凌晨抬头看了一眼饭店的招牌——跑山小筑,名字她不熟悉,应该是这几年刚开的,陈航行跟在他们身后,而罗大盛和那个女人有说有笑的落在最后面,女人叫蒋巧心,人如其名,生的玲珑剔透,是方成健“睿诚化工”的公关经理。
房间方成健早就订好了,五个人落了座,不一会儿酒菜上齐,方成健取过酒瓶,来到凌晨的面前:“怎么样,老同学,今天晚上喝点白的?”
凌晨看了看跟前的啤酒杯,笑着说:“我不喝酒,还是来点饮料吧。”
罗大盛在一旁插嘴道:“那哪儿行啊,凌工,这老同学见面,怎么也要来点吧?”
方成健笑着说道:“是啊,老同学,给个面子,不多,就一杯,一杯喝完我绝不再劝。”
凌晨不想却了方成健的面子,于是点头说道:“那好吧,说好就一杯。”
五个人都把酒斟上,方成健端起杯子说道:“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凌晨啊,咱们俩个多年没见,能在这跑山镇遇上,应该说是天意啊,废话我不多说了,老同学,欢迎你回来,为了咱们的友谊,我干掉,你随意。”说完,一口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罗大盛哈哈笑道:“爽快,方总就是方总,了不起。”
坐在他身旁的蒋巧心宛然一笑,说道:“罗主任,你也别谦虚啊,谁不知道你是好酒量啊,来,小妹敬你一杯,你也要干掉,可不能输给我们方总哦。”
罗大盛笑的更大声了,连声说道:“好好好,妹妹敬哥哥的酒,岂有不干掉的道理。”说完,也是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
蒋巧心袅袅婷婷的站了起来,走到凌晨跟前,说道:“这位凌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不介意吧,小妹也敬你一杯酒,你是我们方总的老同学,自然也就是我的领导了,以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啊!”
说实话,凌晨对蒋巧心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在她的人生观里,女人应该是自立、自强和自爱的,靠着男人讨生活的女人,凌晨一向瞧不起,不过考虑到蒋巧心在方成健厂里做的是公关经理,人家吃的就是这碗饭,凌晨还是端起杯子回敬道:“妹妹客气了,有什么关照不关照的,咱们一回生两回熟,以后多多来往便是。”
刚喝了每几圈,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脸男人,方成健和罗大盛一见都站了起来,方成健笑道:“哎呀,吕所长,今天也来喝酒的?”
来人是这跑山镇开发区派出所的所长,名叫吕震,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所以平时与罗大盛和方成健等人的关系都不错,方成健连忙为凌晨和吕震做了介绍,并且让服务员又多加了一副座椅和碗筷。
吕震也不客气,坐下说道:“我跟几个朋友在隔壁喝酒,听到你和大盛的声音就过来看看,果然是你们俩,怎么,方成健,听说你今天大出血了?”
方成健知道吕震指的是下午方成健被讹五十万的事,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哎,不提了,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算了,就当花钱消灾,今天正好我的老同学过来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
吕震呵呵一笑说道:“我也是听所里人说的,这事吧,我还得劝兄弟你一句,五十万对你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你能想得开是再好不过了,就当做做善事吧,罗家毕竟死了个儿子,一条人命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他顿了顿,扭头又对罗大盛说道:“不过,大盛啊,我另外听说这些钱不全是给罗虎生家的,怎么回事啊?你知道不知道?”
罗大盛听着一愣,忙问:“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啊?钱方成健已经给了,开得支票,我亲眼看见罗炳权拿走的。”他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的骂道:“罗炳权个王八羔子,一定是这小子想短一道,我操他家八辈祖宗,死人的钱他也敢短,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罗大盛作义愤填膺状,却没想到他操人家八辈祖宗,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
听了这话,凌晨也暗自心惊,心想:“这恐怕不是空穴来风,看来下午来厂里闹事的那帮人,不全是为了罗虎生鸣冤的,而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来。”
方成健却一脸的淡然,他举了举酒杯,劝众人又喝了一口酒,说道:“反正这五十万我已经给了,谁拿了,拿多少,有没有全给罗虎生家,那就不是我的事了,罗家那个老头愿意给别人做嫁衣我可管不着,跟我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吕震看了方成健一眼,笑道:“那是自然,不过,罗主任啊,你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又是罗家的人,这要是有人真的借死人发财,你还是管管的,当真一点道德不讲了?”
罗大盛刚刚还是愤愤不平,听吕震把事情往他身上揽,立刻笑道:“哎哟,兄弟啊,你太抬举我了,我这个主任抓抓经济,管管企业还行,你说的那都是他们镇里村里的事,我怎么好插手,还是方成健说得对,人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想管也管不了,是吧!”
方成健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突然说道:“罗主任,今天吧,我算是给了你们管委会面子了,我要认死理就不出这个钱,他们要真敢闹事,我就打110报警,反正我是严格按照国家政策赔偿的,告到法院我也不会输,不过你罗主任可就没这么轻松喽,罗主任,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呀?”
“补偿?”罗大盛拣了一筷红烧肉放到嘴边还没吃,听方成健这话他又放下了:“什么补偿?兄弟你有话直说,你知道我是个粗人,不喜欢猜谜语。”
方成健呵呵一笑,说道:“那好,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兄弟我这个厂吧,最近几年效益还不错,订单一年比一年多,原先的生产设备不停机的转,可还是有点跟不上了,我看厂西边还有十几亩地空着,要不你也批给我吧,我再建几间新厂房,价钱嘛,罗主任,你可要照顾点兄弟我哦!”
罗大盛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兄弟啊,这话咱们回头再细谈,可以办的我一定给你办到位,你放心好了。”
方成健哈哈大笑,说道:“好,够哥们,没妄我认你这个大哥,巧心啊,快敬罗主任一杯,有罗主任的支持,还愁我们睿诚化工不蒸蒸日上?”
吕震知道他们不愿意当着自己面谈这件事,而他也不想参与其中,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这个道理吕震是懂的,又说了几句闲话,他便起身回到隔壁的包房里。
吃完饭,罗大盛开车送蒋巧心回去,方成健为凌晨在镇上一间小宾馆里开了两间房,送凌晨到宾馆楼下,方成健与凌晨握了握手,又和陈航行打了个招呼,也自行开车离去了。
宾馆门脸虽然不大,但内部条件还说得过去,凌晨到了房间扔下包,先冲了个澡,澡冲到一半,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凌晨裹着浴巾从淋浴间跑了出来,拿起手机一接,原来是方成健。
“喂,凌晨啊,这会儿还早,你要在宾馆觉得无聊,我请你出来喝茶。”方成健的声音显得随意而从容。
凌晨看了看时间,九点钟,的确不是很晚,但她不愿意在这个时间段和方成健独处,便婉言回绝道:“还是算了吧,我有点累了,想早点睡。”
“哦,那好,你休息吧,明天一早我来接你。”方成健一点都不介怀凌晨的拒绝,笑着说道:“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玩几天,这跑山镇有几处风景很好的,我带你转转。”
凌晨笑着说道:“方成健,你忙你的吧,我也有我的事,今天过来还什么事都没办呢,明天我和陈助理就单独行动,不打扰你们了。”
方成健呵呵笑道:“嗯,那行,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打电话给我,哦,对了,过几天我要回路州一趟,到时候我们再聚一聚,把程老师和尹家伟他们也都叫上。”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也早点休息,我挂了啊。”
挂断了电话,凌晨抓着手机发了半天楞,过了一会儿,才觉得冷了起来,虽然宾馆有空调,但这寒冬腊月的,光着身子还是感到一丝寒意。
凌晨又到淋浴间洗了个回笼澡,一边洗着一边想,回想当初,同学少年时,在一间教室里,没有猜忌没有揣度,每个人都坦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高兴的、悲伤的、幸运的,不幸的,至少......至少大多数人是这样,而匆匆十数年过去,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悄悄的发生着改变,这些改变不全是好的,也不全是坏的,只是都学会了彼此之间打起了哑谜,谁也不肯直话直说了。
方成健打这个电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凌晨并不愿意往坏处去揣摩自己这位老同学,淋蓬头洒下千万朵水花打在她的身上,她低下头端详了一番自己的身体,依然如少女般光滑白皙,依然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高耸的胸部,修长的大腿,只是略有波折的小腹上多了一道隐隐约约的疤痕。
凌晨正沉迷在过去的思绪中,手机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凌晨这次没接,铃声响了一会儿就停了,洗完澡,凌晨一边擦拭着身子,一边取过手机看,是成都家里的电话,她拨回了过去,电话里传来儿子的声音。
“妈妈,你在哪儿啊,怎么不接电话?”儿子的声音稚嫩而亲切。
“妈妈刚刚在洗澡的,这不给你回了吗,你怎么还不睡觉?”凌晨听到儿子的声音也很高兴。
“妈妈,我就快去睡觉了,爸爸让我给你打个电话,问个好,哦,妈妈,我这次数学测验考了一百分。”
“嗯,真好,小佑真乖,在家有没有听爸爸的话?你让爸爸接电话。”凌晨笑着说道。
“爸爸,爸爸!”电话里小佑的声音由近及远:“妈妈让你接电话。”
不一会儿,丈夫提起了话筒:“喂,凌晨啊,你现在在路州吗?”
凌晨温柔的说道:“嗯,怎么,想我了,让儿子给我打电话?”
丈夫嘿嘿笑了笑,答非所问的说道:“小佑快期末考试了,我工作又忙,没多少时间辅导他,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家,还真......真不太习惯。”
凌晨听出丈夫话里的柔情蜜意,丈夫是个老实人,从来就不善于说些哄人的话,这会儿能说这几句,也算是难得了,凌晨笑着说道:“嗯,我可能还得过段时间再回去,既然来了,就要帮人家把工作做做好,才几天就往家跑,也说不过去是吧,你放心,我这边告一段落就立刻回家,其实我也挺想你和儿子的,你就多辛苦辛苦,回去我再好好的补偿你。”
和丈夫儿子通完话,凌晨的心绪一下子好了许多,她斜倚在床头,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好播着路州市晚间新闻,看了一会儿,凌晨沉沉的睡了过去。
路州冬天的早晨,雾气深重,露珠挂在树枝叶间,像是下过了一场小雨,滴答滴答的垂落在地上,响个不停,一早醒来的凌晨,梳洗穿戴整齐后,她推开了窗户,眼前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白色,一股带着泥土气息和几分绿色植物清香的气味扑鼻而来,好熟悉的感觉,凌晨在那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童年。
宾馆门前的街道上,跑山镇上早起的人们已经忙忙碌碌开了,叫卖声、问候声等等交杂在一起,传入凌晨的耳朵里,她想起李贺章的那首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她虽然还没到鬓毛衰的地步,但却对此情此景深有体会。伫立了一会儿,有人敲门,门外响起了陈航行的声音:“凌工,凌工,起来了吗?”凌晨这才从思乡的情绪中抽身出来。
两人去取了车,陈航行问道:“凌工,今天咱们有什么安排?是不是去罗主任那里,让他再安排几家单位走走?”
凌晨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你先开车,我们去镇西头看一看。”
陈航行不明就里的看着凌晨,虽有不解但还是插进钥匙发动了汽车,黑色奥迪发出低沉的轰鸣声,缓缓而行。
跑山镇座落在牛角山的南麓,西北两面环山,呈半包围状,镇子东南是相对平缓的开阔地,适合人群居住,经济条件也相对好一点,跑山镇的开发区就在这里,而镇子的西北则临近山丘,沟壑纵横,这里的居民比起东南边要贫穷的多,凌晨的家就在这里,当然,是曾经的家。
车子开了没多久就没了柏油马路,再往前去全是土路,因为雾气重,湿度大,加上气温较低,路面都拧成一块一块的土疙瘩,坑洼不平。
凌晨让陈航行把车停在路边,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步行前进,凌晨一边走一边跟陈航行闲聊,凌晨说道:“前面就是我的老家了,我父亲死后,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就剩下一个姑妈,前几年听说也死了。”
陈航行只是听,却不说话,偶尔“嗯嗯”的应上一声,凌晨对这个年轻人感觉还是不错的,话少、稳重,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太阳从东边升了起来,在阳光的照射下,雾气此时已渐渐散去,面前的山坳和村落,衬上郁郁葱葱的青山和白云,如水洗过一般,青翠欲滴,凌晨走了一段,站停了下来,伸着懒腰,极目远眺,顿生感慨的说道:“真美啊,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呢,那时候满脑子都是‘饿’,除了‘饿’还是‘饿’。”
陈航行笑道:“凌姐,你小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现在算是苦尽甘来了。”他跟凌晨处了两日,觉得亲近些了,不知不觉也改了称呼。
凌晨锤了锤腰身,笑道:“是啊,苦尽甘来了,不过我也老了,才走了这么一段,就吃不消了。”
陈航行扑哧笑道:“凌姐,你哪里老了,你比好多十八岁的大姑娘还标致呢。”这话从陈航行的嘴里出来,是那么的真诚,没有一点的轻佻之意。
凌晨含笑直视了陈航行一眼,不禁也莞尔说道:“好了,别拍马屁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这样油嘴滑舌的?”
两人歇了一会儿,又往前走,此刻的路上,行人已经多了起来,有挑着担子往镇上赶早市的,有扛着锄头铁钎下地的,还有些骑着摩托车带着媳妇和孩子赶路的,越往前走,凌晨的心就越发的不平静,家里的那间老屋还在吗?老邻居们还能认出自己吗?村里那条小河还像当年一样清澈见底吗?太多的疑问在凌晨心里忐忑着。
村子口,几条大黄狗或蹲或站或摇着尾巴警惕的看着来往的人们,不时的还吠上两声,终于回家了,凌晨顿感精神抖擞,脚步也加快了些,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而上,耳边传来潺潺的溪流声,虽然是冬天,但漫山遍野的竹林还是透出无限的勃勃生机。
忽然,凌晨听到身后一阵嘈杂声,扭头望去,只见村口来了十几辆摩托车,骑车的都是清一色的青壮年汉子,他们把车停在村口的打谷场边上,簇成一团就往村子里走,大步流星引得旁人纷纷驻足观望,走在最前面一人凌晨似乎有些面熟,略加思索,便记起来了,这不是昨天下午在方成健厂里带头闹事的那个罗炳权吗。
陈航行也认出了罗炳权,他看了看凌晨,说道:“凌姐,这人不是昨天下午在厂里......?”
凌晨点了点头,眼看那十几个人走的近了,她示意陈航行不要多话,两个人侧身让开了道,十几个人呼啦啦的从他们身边经过,凌晨听到其中几个人还在说着话。
“妈的,虎生家的这小寡妇也太不上路了,说好了对半分,她竟然敢独吞?”
“就是,一会儿找到她,答应给钱还好说,要是不答应,有她的好看,我们大家伙不能白为她拼命啊。”
“好了,好了,赶紧走,废话怎么这么多......”罗炳权扭头骂了一句,那几个说话的立刻闭上了嘴。
凌晨和陈航行对视了一眼,果然和昨天分那五十万有关,只是不知其中又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那几个人口中的虎生家的小寡妇显然指的是死去虎生的遗孀,难道......凌晨凛了凛神,既然这事被自己撞上了,又牵扯到方成健的五十万,不如跟上去看看。
凌晨和陈航行亦步亦趋的跟着十几个人后面走,整个村子的结构跟凌晨幼时记忆中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多了些瓦房和小楼,有些人家的屋顶上还竖起了大锅盖,又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一个三岔路口,另外一群人挡在了罗炳权他们面前,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竹棍,其余的人也或长或短拿了些家伙在手里,那汉子见了罗炳权等人大声吼道:“罗炳权,你他妈的想干什么?从哪儿来给我滚回哪儿去,再往前走一步,别怪我不讲情面。”
罗炳权倒很镇定,他拦住蠢蠢欲动的身后众人,说道:“邵红军,你别激动,我们不跟你打架,我们是来说理的,你让你邵红梅出来,我有话要问她。”
邵红军把手中的竹棍往地上一杵,另一只手叉着腰说道:“我妹妹不在家,你找错地方了。”
罗炳权哈哈笑道:“邵红军,你骗谁呢,你妹妹要是不在家,你拉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邵红军一时语塞,愣了愣下巴一扬说道:“你......你管得着吗你!”
这时,罗炳权身后有人说道:“罗哥,跟他废个屁话啊,冲进去拿人得了。”
邵红军怒目而视叫道:“你敢,我邵红军说话算话,谁要是第一个冲过来,我拼死都要把他两条腿打折了。”
罗炳权转身拍了一下说话那人的后脑勺,骂道:“你他妈的有本事你上?没胆子就给我闭嘴,净添乱!”他又对邵红军说道:“邵红军,咱们也算是乡里乡亲的,有话说话,有理摆理,你妹妹拿的钱要是我罗炳权一个人的,我保证一句屁话没有,可这是咱们大伙儿的钱,我不能不为大伙儿主持公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你还是让你妹妹出来见个面,在你的地盘上,你还怕我把她给吃了?”
邵红军冷笑一声说道:“什么叫你们的钱,是我妹妹偷你们的还是抢你们的?”
罗炳权说道:“邵红军,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虎生死得惨,我们都心疼,可这是当初大家伙说好了的事,老罗叔都答应了的,大家伙才一起为他们家出的面,现在你妹妹一声不吭把钱给卷跑了,这算什么?你让大家评评理。”
这时,邵红军那边的人群中冲出一个女人,手里还抱着个孩子,只见她流泪满面哭着喊道:“罗炳权,你个王八蛋,那是我男人用命换来的,你们谁都别想拿走一分,要想拿钱,就先杀了我们娘儿俩。”
罗炳权没想到邵红梅竟然冲了出来,而且孤儿寡母又哭的稀里哗啦的,确实让人心有不忍,一时间竟愣住了,一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罗炳权定了定神说道:“虎生媳妇,你能出来最好了,你是罗家的儿媳妇,老罗叔亲口答应的事你不能不认吧,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儿媳妇?”
邵红梅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扯下头上的发叉抵在自己的勃颈处,哭道:“我不管,我只认我男人,现在我男人死了,他用命换来的钱谁都不能拿,你们要是敢走过来一步,我就死给你们看。”此刻的邵红梅披头散发,一双杏眼快喷出火来,手里的孩子哇哇的大哭,此情此景惹得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大多数都是对罗炳权欺负孤儿寡母颇为不满,甚至有人都骂出了声。
见了这般形势,罗炳权一时也没了主意,他看着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心知今天难以如愿了,但要这么扭头就走,那自己以后还怎么在这一般兄弟面前抬起头?
就在罗炳权犹豫不决的时候,人群中一阵骚动,从罗炳权他们身后走了几个穿警服的人过来,带头的正是吕震,吕震经过凌晨身边的时候,不禁诧异的“啊”了一声,不过他这会儿也顾不得多问,直接走到罗炳权和邵红军兄妹对峙的中间,一声大吼:“都干什么?是不是想打架啊,来来来,打呀,我就站在这儿看着,你们给我打。”
今天一早,吕震刚到所里上班,就有人打电话说是镇西头村里出了事,搞不好要群殴,吕震急忙带了几个民警赶了过来,还好赶得及,没出大事,吕震心里头暗暗松了口气。
邵红军见吕震来了,一脸的委屈样说道:“吕所长,你也看到了,这事不怪我们,是罗炳权他们一伙人找上门来闹事,还口口声声的说要拿人。”
吕震看看邵红军,又看看哭的泪人似的邵红梅和孩子,心中对事情原委了解的大半,他扭头对罗炳权说道:“罗炳权,你这一大早气势汹汹的跑这儿来干什么呀?还带着这么多人,是不是想闹事啊?”
罗炳权欲哭无泪的说道:“吕所长,你误会了,我们今天来是讲理的,他邵红军带着人把我们堵在这里,这......这能怪的着我们吗?”
吕震冷冷的说道:“你带了一帮人,到人家村里地头上耀武扬威的,还怪人家堵着你,谁知道你想干什么,讲理?有你这样讲理的吗?老实说,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罗虎生在睿诚化工因工伤事故丧了命,方成健按照规定赔偿了罗家十万元,当时罗家的人也同意了,只是罗虎生的爹,也就是老罗叔每每在同族本家那里说起这事来。不免唉声叹气,老泪横流,罗炳权几个见状,觉得这里面还有文章可做,他们便和老罗叔商量,为罗虎生出头,再去睿诚化工要一笔赔偿款,如果成了,多要的部分则由罗虎生家和众人对半平分,本来罗炳权昨日开口要五十万,只是试探性的,他是抱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心态,等着方成健讨价还价,可没想到方成健居然一口答应了,这让参与此事的众人着实喜出望外,当晚,一众人在老罗叔家喝的酒,并且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去银行取钱。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虎生媳妇也就是邵红梅不干了,众人在家喝酒的时候,她没说什么,等到众人散去,她竟然偷了支票一个人连夜跑回了娘家,第二天一早,老罗叔发现媳妇孙子和支票都不见了,知道坏了事,急忙找来罗炳权商量,罗炳权知道了此事,如何肯依,便纠结了众人一路追了过来。
罗炳权啰里啰嗦说了好半会儿,才将前前后后如何如何讲了个明白,围观的人群不禁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说罗炳权不仗义,连死人的钱都要,也有人说既然协议在先,罗炳权要钱倒也在情在理,还有人说老罗叔老糊涂了,居然拿儿子的命做交易。
吕震咳嗽了一声,看了看周围,觉得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想了想说道:“都散了,都散了,罗炳权,你跟我去邵家,其他人都回去,别跟着凑热闹。”说完,他向邵红军、邵红梅兄妹挥了挥手,几个人向着邵家走去,罗炳权跟自己兄弟说了两句,也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前,围观众人见状纷纷散去。
凌晨和陈航行随着人群往村里走,忽然,邵红梅盯着她多看了两眼,惊声叫道:“表姐?是你吗?”
凌晨左右看了看,确认邵红梅是和自己说话,不由愣了一下,问道:“你叫我表姐?”
邵红梅激动的点了点头说道:“你是凌晨表姐吧,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山丫子啊。”她叫住前面的邵红军:“哥,哥,你看,是凌晨表姐。”
邵红军掉过头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凌晨,顿时笑道:“哎呀,是凌晨表姐啊。”
凌晨这才醒觉过来,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指着两兄妹说道:“山娃子,山丫子,真是你们吗?”
邵红梅使劲的点着头,她把手里的孩子换了只手抱,说道:“童童,快叫大姨!”
凌晨没想到这邵红军邵红梅二人,居然是自己姑妈的一对儿女,她随着父亲离开村里的时候,姑妈还没嫁人,后来姑妈生了两兄妹,也曾带着他们去凌晨家玩过,只是那时候都是山娃子、山丫子的叫唤,所以凌晨对二人的大名,反而不记得了,加上这些年两兄妹与儿时模样变化太大,故此刚才一直没有认得出来。
@文刀月生田力 996楼 2014-06-29 17:08:00
@什么都戒掉了 976楼 2014-06-23 15:39:00
孙兆兵还一肚子气呢,他苦心经营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张茗倒打一耙,也问得他哑口无言,孙兆兵只能气哼哼的站在那里,脸色愈发的难看了,张茗见他不说话,接着又问:“饭店是你安排的,你不说话就没事了?不行,你必须给个交代。”
姚艳今早还在睡梦中时,就感觉到有只大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一开始她以为是郭世谦,还颇为迎合,怎知道转面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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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其实就是女一号安排的一个局,不过我承认这个故事写得不是很好,主要原因是我脑子里都想的是流年的第三部分,所以结尾匆忙了。
刚刚一场争执,童童的脸上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会儿哪儿管什么大姨小姨,嘴里叫着“妈妈”直往邵红梅怀里钻。
凌晨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她轻拍童童的背对邵红梅说道:“山丫子,要不是你叫住我,我真是认不出你们俩了。”
邵红军看了看站在一旁等候的吕震和罗炳权,说道:“凌表姐,回家说话吧。”凌晨点点头表示赞同。
一行数人来到卲家,推开门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院子西面和北面各有两三间砖木结构的瓦房,瓦房的墙壁斑驳不清,好多个地方整块整块的泥层都剥落掉了,露出灰色的砖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院子里有一个女人在水池边洗着衣服,一见邵红军和邵红梅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女人忙起身在身前的围裙上揩着手说道:“红军啊,回来啦,这是......”
邵红军拉过女人的手,给凌晨介绍道:“凌表姐,这是我媳妇,叫谭水珍,水珍,这是我和红梅的表姐,我舅舅的女儿凌晨。”
谭水珍呵呵笑着说道:“哎呀,原来是凌晨表姐啊,红军经常跟我提起你。”
邵红军嘿嘿笑着说道:“水珍啊,今天家里客人多,你去杀两只鸡,再到你爸那儿切点猪肉、腰子回来,快去,快去!”谭水珍“哎”的应了一声就出了门。
院子里,凌晨、陈航行和邵红梅坐在凳子上说话,童童在旁边的石阶上蹦来蹦去,而邵红军、吕震和罗炳权则坐在北面屋子里谈着事,凌晨不时的望一眼屋子里,只见三个人围着一张方桌,吕震坐在中间,邵红军坐在吕震的左手边,罗炳权坐在另一边,吕震一脸严肃,嘴里说个不停,邵红军不说话,脸上显出一丝兴奋的神态,而罗炳权则苦着个脸,不住的点头,过了一会儿,三个人起身而出,走到门口,吕震跟凌晨打了个招呼:“凌工啊,你们今天一家团聚,我就不打扰了,所里还有事等着我。钱的事都谈妥了,你回头跟方成健说一声。”
罗炳权低着头跟着吕震往外走,送走了二人,邵红梅迫不及待的问道:“哥,咋样了?”
邵红军笑着说道:“谈妥了,吕所长让我们出两万给罗炳权他们当做劳务费,其余的都归你和孩子。”
邵红梅喜不自胜的说道:“真的?那太好了,这下子我和童童就不用愁了。”想到死去的丈夫,邵红梅的脸色又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她叹了口气说道:“那......那没事了,我下午就回家去。”
邵红军咧着嘴说道:“你还回去干什么?”
邵红梅说道:“虎生他爹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邵红军脸色不怎么好看,说道:“你男人都死了,以后你跟他们罗家也没啥关系了,回不回去有什么关系?这儿才是你的家,你跟童童以后就回来住吧。”
想到自己的男人,邵红梅眼眶又是一红,她委屈的说道:“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虎生死了,我还是罗家的媳妇啊。”
邵红军不耐烦的手一挥,说道:“好吧,好吧,随你的便,有难处了知道来找你哥,等没事了又说还是罗家的媳妇,老罗叔那个糊涂蛋,生个儿子也是糊涂蛋,当初你嫁给虎生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你非要死乞白赖的送上门去,爸妈死得早,我管不住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邵红梅听邵红军对自己的丈夫出言不逊,也有些恼了:“哥,我嫁给谁是我自己的事,就算虎生死了,我也是他的人,我不后悔......”
凌晨在一旁看兄妹俩越说越僵,连忙上前劝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一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亲兄妹有什么不好商量的,有话慢慢说。”
邵红梅气苦的说道:“凌表姐,你不知道......我跟虎生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我爱他,他也爱我,可我哥就是嫌他们家穷,结婚前就三番两次的不让虎生到我们家来,结婚以后,他连罗家的门都没登过,虎生家是穷,可我们家也不富啊,他凭什么就瞧不起虎生......”
凌晨叹着气安慰道:“红梅啊,你哥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过得快乐点,如果你真是跟虎生两情相悦,我相信你哥能够理解你的,好了,我还有事,也不在这儿吃饭了,你们兄妹俩好好谈谈,别斗气啊!”
就在这时,谭水珍拎着两大塑料袋的猪肉和腰子走了进门,说道:“红军啊,我爹特地给我切了一大块的里脊肉,这腰子也是新鲜的......”
邵红军暴吼道:“人都走完了,还切个屁的肉,你是猪脑子啊。”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俗话说,穷怕了,邵红军就是属于这一类的心态,他不是一个天生冷漠刻薄的人,只是在生活的压力下,有时候是需要牺牲一下原则和良知的,邵红军前后态度的转变,凌晨一一看在眼里,她忽然觉得自己非常理解邵红军,曾几何时,她也是一样。
离开了卲家,凌晨的心情似乎也随着低到了谷底,她和陈航行两个人出了村口回到车上,凌晨躺在副驾驶的座椅上,望着车顶呆呆的出神,陈航行问道:“凌姐,现在咱们去哪儿?”过了好一会儿,凌晨才懒懒的说道:“去开发区转一圈,然后回路州。”
三
方成健一夜没睡好,酒精搞得他整夜都心绪不宁,早晨,他开着本田CRV到厂里的时候才七点十分,跟往常一样,他先是去几个车间里看了看,又沿着围墙转了一圈,发现有个监控探头不工作,便把保卫科的人叫过来训斥了几句,然后才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桌上,助理帮方成健泡着的龙井茶悠悠的冒着热气,方成健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取过茶杯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想起昨晚的事,方成健不禁有些后悔,昨天趁着酒性,他打电话邀凌晨出来喝茶,不曾想却被凌晨断然拒绝了,这事做的的确唐突了,不知道凌晨又会怎么想。
其实,在方成健的心里,凌晨一直占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尽管这么多年过去,尽管凌晨早已结婚生子,可依然无法阻止他内心的冲动,凌晨就像他少年时的一个梦,不那么真实,却萦绕他多年,无法释怀,就算和司马燕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曾断过这样的念头。
方成健掏出手机,两只胳膊肘支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将手机通讯录翻到凌晨的那一栏,放在通话键上的拇指微微颤抖着,该不该再打个电话过去?方成健犹豫不决,纠结了良久,他决定还是算了,反正凌晨一两天也不会离开路州,还是等自己去了路州再说吧。
方成健叹了口气,将身体靠回到老板椅背上,左手握着手机,右手在老板椅的扶手上有节奏的敲打着,他闭起眼睛,脑子里满是凌晨的影子在不断的跳跃着,虽然是三十多的人了,凌晨这些年似乎一点都没变老,除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多了几许成熟和深沉,这让凌晨本来就超凡脱俗的气质更加的完美。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成健缓缓的睁开眼睛,却发现对面的沙发上坐着蒋巧心,蒋巧心妩媚的一笑,说道:“方总,怎么大白天的打起瞌睡来了?是不是昨天的酒有点多啊,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方成健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以掩饰一下自己的神色,他来到蒋巧心跟前坐了下来,掏出中华烟递了一根给蒋巧心,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说话?”
蒋巧心乖巧的为方成健和自己点了烟,吸了一口说道:“我来了一会儿了,看你在打盹,所以就不想打扰你。”
方成健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笑了笑说道:“我看你的精神很好啊,看来昨天罗大盛把你侍候的很好啊。”
蒋巧心吐出一个烟圈,在面前的烟缸边上磕了磕烟灰,淡然一笑说道:“你是不是想听听昨晚罗大盛是怎么侍候我的呀?我可以详详细细一点都不落的说给你听。”
方成健哈哈大笑,指了指蒋巧心,岔开话题说道:“说正经事,关于那十几亩地的事,你可得盯紧罗大盛一点,事不宜迟,争取明年春天就把它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