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巧心盯着方成健,眼睛里变换着复杂的感情,说道:“方总,十几亩地是小事,罗大盛那儿我肯定给你搞定,不过,我现在想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哦,什么事?”方成健不解的问。
蒋巧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说道:“方总,我想辞职。”
“辞职?”方成健不禁愣住了:“为什么要辞职?在我这儿干不好吗?”
蒋巧心缓缓说道:“我想回湖北黄冈的老家,有家企业让我过去面试,薪资待遇也不错,所以......”
话说了一半,蒋巧心便停住了,她望着方成健,心跳慢慢的加速,她不确定接下来方成健会是怎样的反应,做公关经理这些年,形形色色的男人她见得太多了,她总能把他们玩弄于股掌和裙摆之间,唯独这个男人她没有把握,或许是关心则乱吧,正是出于对方成健的在乎,所以她每次面对方成健的时候,总不能心平气和,总是心乱如麻。
方成健想了想,呵呵笑道:“巧心啊,你在我身边这几年,你的功劳我都知道,这样吧,明年我给你加薪,工资翻一番,另外享受百分之五的年底干股分红,怎么样?我想这个条件不会比你黄冈老家那个企业差吧。”
蒋巧心略带苦涩的笑了笑,把两指尖的烟头使劲掐进烟缸里,说道:“方总,你应该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自从来了这里,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很清楚,只要我开口的,你都是尽量满足,可我现在要的不是这些,不是钱,我是累了,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
蒋巧心的心思,方成健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对他来说有三种,第一种是亲人,第二种是工具,第三种是去爱去恨的,蒋巧心恰恰属于第二种,所谓工具,是用来衡量利益价值的,有利可图则用之,无利可图则弃之,但不管怎么样,人是不会对工具产生感情的。而就是在方成健看来是工具的蒋巧心,此刻却对他提出了挑战,这是赤裸裸的要挟,方成健心里着实有些恼怒,但脸上却平静的很,不到万不得已,这个棋子暂时还不能放弃。
方成健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后,他决定先稳住蒋巧心,方成健把屁股往蒋巧心的身边挪了挪,温柔的说道:“巧心,我知道你不容易,其实我们俩都不容易,谁让这个社会是这么的现实呢,要想在这个社会上生存,要想活得更好一点,我们都要学会舍得,有舍才有得,有得必有舍,你以为我每次让你去陪那些个人,我心里舒服吗?我一点都不舒服,我难过的要死,我恨不得像罗大盛这样的王八蛋全部一夜之间死光才好,可这不现实,我们做每件事都要衡量利弊得失,我们今天付出的,明天要乘以几倍几十倍的拿回来,巧心,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我也明白你,相信我,再拼几年,等我们的事业再上一个台阶,我就不让你干这个公关经理了,到时候我们有了足够的钱,什么事都不用我们操心了,我和你两个人全世界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做什么做什么。”
方成健这番“发自肺腑”的自白,左一个“我们”右一个“我们”,把蒋巧心说的意乱神迷,她情不自禁的靠在了方成健的身上,眼眶有些微红,动情的说道:“成健,其实我哪里都不想去,我不求什么,只求每天都呆在你的身边,能看着你就好。”她抬起头望着方成健:“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我也是个女人,女人就是天生会耍点小性子,你原谅我好吗,我都听你的。”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应该是女为己悦者容,面对自己钟情的男子,任何女人的智商都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是负数,蒋巧心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方成健所描绘的美好明天里,方成健抚摸着蒋巧心的背,把她轻轻的搂在怀里,嘴角露出不经意的微笑。
两个人相互依偎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这才分开,方成健沉声说道:“请进!”
进来的是方成健的年轻助理,他看了看蒋巧心,对方成健说道:“方总,镇子西头村里出事了,听说是罗虎生的小媳妇连夜把那五十万的支票偷回了娘家,这会儿罗炳权他们带着人去找小媳妇要钱。”
“哦,看来吕震昨晚说的事是真的了,这个罗炳权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方成健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嗯,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从跑山镇到路州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方成健平均一个月回去一次,最近因为接近年底,厂里厂外的事情比较多,他快有两个月没回家了,他问蒋巧心:“过两天我想回路州一趟,你跟不跟我回去?”
以往蒋巧心也曾跟着方成健回过路州几次,每次不是跟这个局的领导吃饭就是陪那个企业的高层喝酒,眼看到了年底,又是应酬的高峰期,蒋巧心打心眼里不是很愿意,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见方成健这样问,显然是有这个打算,便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过了几日,方成健将厂里几个头头脑脑叫过来开了个会,把年前的诸多事宜安排了下去,又强调了安全工作的重要性,并且提出包干制,以后哪个部门出了问题,就找哪个部门的主管负责,会上方成健的态度很是严厉,众人都是听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一切安排妥当,方成健便开车带着蒋巧心回了路州,临走前还特地去了罗大盛办公室一趟,带了些烟酒和一只信封,里面是三万元现金,罗大盛很默契的塞进了自己口袋,方成健提到了征地的事,罗大盛爽快的表示,只等开过年来就办。
路州的冬天是透到骨子里的冷,今年雪来的早,才一月初,气温已经到了零下,虽然比起北方动辄零下十度二十度不算什么,但因为空气湿度较大,尽管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棉衣棉裤,可风还是无孔不入的往里钻,好似要把血液都冻结住。
方成健在路州的高尚住宅区香海新苑买了两套房子,一套给父母,一套自己住,本田CRV驶进香海新苑大门时,两个衣着笔挺的保安行了个军礼,蒋巧心透过车窗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天边还泛着一抹红。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还要下雪,哎,这鬼天气,冷死人了。”蒋巧心抱怨着说。
方成健一边看着车前方打着方向,一边笑道:“你抱怨什么,出门开车,家里厂里都有空调,应该车间里的工人抱怨才对。”
蒋巧心说道:“是啊,咱们那几个车间也该装上中央空调了,这冬天冷夏天热的,工人们都提过好几次意见了。”
方成健冷笑一声说道:“巧心啊,你这就不懂了,先不说中央空调一年要多出多少电费和成本,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就说我们那一片的几个厂,有哪家车间里装了中央空调的?工作环境太好了,人就容易产生惰性,就不想做事,还有,那些工人大多数都是本地人,在我这里工作,不用离乡背井去南方打工就能拿到差不多的工资和待遇,这就很不错了,中央空调?呵呵,再说吧。”
说着话,车子拐过几个弯停进了地下车库,下车的时候,方成健说道:“巧心啊,把东西都带上,以后来路州你不用住酒店了,就住我家吧。”
方成健说的轻描淡写,蒋巧心却听的面红耳赤,她不是一个容易脸红的女人,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可就是方成健这个男人,总能在不经意间戳中她的命门,哎,冤家啊,蒋巧心心里暗暗想着。
两个月没回家,方成健一进门便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因为楼层较高,风卷着寒气猛的就涌了进来,吹得窗帘呼啦啦的直响,见蒋巧心冻得直哆嗦,方成健笑道:“闷的时间长了,透透气,忍一会儿就好了。”
晚上,两个人没有出去吃饭,而是由蒋巧心去小区外的菜市场买了菜回来做的,蒋巧心还特地从便利店带了一瓶红酒和几根蜡烛,她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和方成健单独吃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窗外,漆黑的天,寒风凛冽呜呜作响,屋内却是一片温馨,烛光照着方成健的脸,越发衬托出这个男人的英俊帅气还有一点点的孤傲,蒋巧心用手托着自己的脸,目不转睛的盯着方成健看,方成健喝了一口红酒,然后拿着杯子晃了晃,笑道:“你再盯着我看,我脸上就要长出花儿来了。”
蒋巧心却一点都不掩饰,微笑着说道:“你吃你的,我看我的,我就觉得吧,我这会儿是最幸福的。”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哎,可惜良辰美景虽好,却奈何匆匆又匆匆。”
方成健笑道:“说话怎么这么文绉绉的,什么时候学会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你。”
蒋巧心嗔道:“你怎么知道不像我,别忘了我本来就是中文系毕业的,你只是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而是......算了,算了,快吃吧,我做的这个牛排可是跟西餐厅的大师傅学的,今天算你有口福。”
方成健用刀叉切了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大为赞叹道:“嗯......不错,真不错,哎,巧心啊,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手艺很好啊。”
蒋巧心妩媚的一笑,习惯性的用手捋了捋头发,也切了一块牛排说道:“上大学的时候,班上有个男同学追我,他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西餐师父,特别是做的一手好牛排,那是远近闻名,我就是那会儿跟着他父亲后面学来的。”
“哦,还有这么一段?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方成健饶有兴趣的问道:“那后来呢,你和那个男同学为什么没在一起?”
蒋巧心吃了一块牛排,然后用餐巾纸优雅的擦了擦红艳的嘴唇,笑道:“后来是我主动提出分手的,因为我觉得他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对他没感觉,我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注意,是男人,不是男孩。”
蒋巧心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有意加重了语气,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方成健,像是要把他活生生的整吞下去。
方成健笑了笑,便不再问,他故意回避着蒋巧心的眼神,咳嗽了一声说道:“哦,对了,巧心,明天你在这儿休息一天,我出门办点事,接下来这几天我们的主要工作是把市里几个部门的年礼送一下,当然,喝酒是免不了了,你多辛苦一下。”
见方成健不合时宜的谈起了工作,蒋巧心不由的有些兴味索然了,她轻轻的“嗯”了一声,用刀狠狠的切开一大块的牛肉,肉里淡淡的血丝在烛光的映射下显得那么的红。
夜里,方成健和蒋巧心分开两个房间睡觉,尽管方成健明明看见蒋巧心一脸的哀怨,可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蒋巧心则一个人靠在床上看电视,连续看了三四集韩剧,可演的什么她是一点没记住,脑子里放电影似的闪着万般的念头,这万般的念头到最后终究还是化作一个人影。
蒋巧心对方成健提出辞职,并非胡诌,而是确有一家黄冈老家的企业向她提出邀请,可是要让她就这样离开方成健的身边,她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她宁可守在这里,守着那一点点的希望,也不愿就这样飘然离去,因为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远。
蒋巧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电视机是关着的,显然方成健来过这个房间里,蒋巧心急忙穿了衣服起床,走到外间,却见方成健的房间门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蒋巧心的一颗心也如同这间屋子一样变得空落落的。
方成健的确去过蒋巧心的房间,一早起床,他敲了敲蒋巧心的房门,见无人应答便推门进去,蒋巧心躺在床上酣睡,电视机里还放着广告节目,方成健小心翼翼的替蒋巧心掖了掖被角,又关了电视,这才关了门离开了家。
方成健之所以在今天不带蒋巧心出门,是因为他要去一个地方,那就是程老师的家,这些年他每到年前都要去一次,带上一点心意,而今年尤为不同,凌晨回来了,他打算今天找个地方,把几个老同学和程老师约到一起吃个饭叙个旧。
方成健开车来到程若妍家的楼下,这是一幢建于八十年代末期的老旧楼房了,听说明年就要拆迁,住在这里的原住户大多数都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外来务工学习的租房客。方成健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按了按程若妍家的门铃,开门的竟然是刘佳琦,方成健惊讶的问道:“哟荷,你们在这儿啊,尹家伟人呢?”
进了屋,程若妍和尹家伟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喝茶聊天,一见方成健程若妍便笑道:“赶巧了,今天你们都凑一块儿来了,那中午都在这儿吃饭,一会儿我去菜场多买点菜回来。”
方成健连忙摆手笑着说道:“程老师,不用这么麻烦了,先跟你汇报个事儿。”方成健拖过一张椅子坐在了程若妍身边:“凌晨回来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程若妍和尹家伟对视了一眼,然后笑道:“知道,凌晨给我们打过电话了,说是这两天就过来的,这个凌晨,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我都等不及想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儿了。”
方成健呵呵笑道:“那好,今天中午就在路州饭店摆一桌,叫上凌晨,我来做东,大家聚一聚。”
尹家伟笑了笑,说道:“方总气派不小啊,路州饭店摆一桌得一两千吧......”话没说完,刘佳琦站在尹家伟的背后用手指偷偷捅了他一下。
方成健似乎没听出来尹家伟话里暗含的讽刺意味,笑道:“难得嘛,我们几个和程老师一年都聚不上几次,这次正好凌晨回来了,档次自然不能太低了,呵呵。”
其实这些年,方成健和尹家伟他们来程若妍家都是单独行动,彼此之间也很少有什么联系,今天能不约而同的碰到一起确实是难得,刘佳琦见气氛有些尴尬,便笑道:“程老师,我看大家不如形成一个惯例,最好每个月都能聚一次,今天方成健做东,我们就不客气了,过段时间我和家伟请大家,这样轮流着来,也免得老不见面都生分了。”
方成健和刘佳琦当年有过一段,后来刘佳琦和尹家伟结了婚,这事就没人再提了,结婚当天,方成健也到了场,还送了份大礼,尹家伟却对方成健始终格格不入,刘佳琦以为尹家伟是因为自己才对方成健有意见,所以每次在一起的时候,刘佳琦总是小心翼翼的缓和着场面,生怕闹出什么不愉快来,而她不知道的是,尹家伟对方成健不爽的原因,其实和她并没有关系。
程若妍笑道:“嗯,佳琦说的对啊,你们都是老同学、老朋友,应该经常来往,我看就照佳琦说的办,从明年开始,包括我在内,大家轮着请客。”
尹家伟连忙说道:“程老师,哪儿能要你请客,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们来办就行了。”
方成健给凌晨打了个电话,凌晨正在开会,接到方成健的电话,便和身边的蔡富国示意了一下,走出会议室的大门。
“喂,凌晨啊,我是方成健,我现在在程老师家,尹家伟他们也在这儿,今天中午有空吗,我们约在路州饭店吃饭,你来不来?”电话里方成健的声音急切而热烈。
凌晨想了想,说道:“嗯,好的,我知道了,中午我一定去,替我向程老师问个好,中午见了面我再敬她的酒。”
中午,路州饭店的门前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底层大厅里是一对新人结婚在大摆筵席,方成健等四人停了车直接坐电梯上了六楼的豪华包间,包间的正中放着一张足够十三四个人坐的大圆桌,冷盘、酒水和饮料都已摆放到位,程若妍说道:“成健啊,我们才几个人,弄这么大一个包间,没必要吧,要不让服务员给我们调调?”
方成健哈哈笑道:“程老师,房间大才坐的宽敞嘛,来来来,程老师,你坐正中的位置。”
方成健给让了座,然后把漂亮的服务员给叫了过来,低语了几句,服务员点点头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方总!”
等服务员走了开去,尹家伟又忍不住的说道:“方成健啊,人家叫你方总,都认识你嘛,看来你是这里的熟客啊。”
方成健笑道:“哎,谈不上,只不过经常在这里请些客户吃饭罢了,哦,对了,家伟,今天就我们两个男人,来瓶五粮液怎么样?”
尹家伟搓了搓手,笑道:“好啊,有五粮液喝是最好不过了,既然是难得,这样吧,来两瓶,咱们俩一人一瓶!”
程若妍脸色一沉,说道:“尹家伟,少喝点,酒喝多了没好处,还有,佳琦啊,你也不说说,哪儿能由着他们这样喝的。”
刘佳琦有刘佳琦的难处,虽然尹家伟平时对她是言听计从,很是听话,但尹家伟的脾气她也是知道的,现在这种情况,她不宜多说话,她笑着说道:“程老师,你就别管他们了,他们要喝由他们喝去就是了。”
说着话,门从外面被推开了,进来三个人,分别是凌晨、蔡富国和裴小娟,原来听说凌晨中午来路州饭店吃饭,蔡富国夫妇俩正好也来这里参加别人的婚礼酒宴,所以三个人一辆车就一起过来了,到了楼下,蔡富国说想上来跟凌晨的老师和同学打个招呼,凌晨觉得也没什么不妥,便同意了。
经一介绍,蔡富国和程若妍握了握手说道:“程老师啊,你真了不起,培养出这么多杰出的学生来,尤其是凌晨,那是我们路州市的骄傲啊。”
程若妍笑道:“蔡局长过奖了,那是他们自己有出息,我只是跟着沾了沾光而已。”
蔡富国哈哈大笑,等到介绍到妻子裴小娟给程若妍认识的时候,程若妍和裴小娟都同时笑了起来,程若妍拉着裴小娟的手说道:“姐姐,我们也有好多年没见面了呀,哎呀,这世界说起来大也大,说起来小也小,我是真没想到咱们两个会在这儿能碰到了。”
裴小娟在程若妍的手上拍了拍,笑道:“是啊,妹妹,这说明咱们还是有缘分的。”
见二人叙起了旧来,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蔡富国问道:“怎么,你们两个......认识?”
程若妍和裴小娟相视一眼,想起当年的往事,有几分感慨又有几分惆怅,裴小娟将她和程若妍的过往粗略的说了一遍,其中当然隐去了不少细节,蔡富国听完感叹道:“原来如此,那这么说,我们之间都不是外人了呀。”
方成健反应灵敏,在一旁笑道:“蔡局长,当然不是外人了,按程老师和令夫人的交情论,我们凌晨还应该叫你们一声叔叔阿姨呢,凌晨,是吧。”
凌晨笑了笑,说道:“我本来就把蔡局当做叔叔看的,还用你说?”
又说了些闲话,蔡富国和裴小娟告辞离去,凌晨也在程若妍的身边坐了下来,这时,服务员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上菜,方成健拿了两瓶五粮液分放在自己和尹家伟的面前,服务员分别替众人加满了酒,方成健端着杯子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平时大家都是分散各地,各忙各的,特别是凌晨,一出去就是这么多年,这样,我提议,第一杯我们一起敬程老师,祝愿程老师身体健康、青春永驻。”
众人皆都举杯响应,程若妍看着自己的学生如今一个个都成了大人,又想到自己年华渐逝,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好像皱纹每天都在增多,不由的感伤起来,她拽了拽衣角站了起来,说道:“凌晨、方成健,还有尹家伟你们两个,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我没有孩子,孑然一身,所以,在我看来,你们就是我的孩子,今天,要说大家聚在一起,其实还差两个,我知道你们不肯说出口,我来说吧,叶晓墨和司马燕,一个至今下落未知,一个漂泊在国外,有时候我就在想啊,你们这几个什么时候才能凑全了,看到你们越过越好,看到你们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说完,程若妍将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众人都跟着喝干杯中的酒,却一时俱都沉默了下来,听到程若妍提及叶晓墨至今下落未知,凌晨更是心惊,过了好一会儿,她淡淡的问道:“程老师,叶晓墨......他早该刑期满了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程若妍面带愁容的说道:“凌晨啊,你刚回来,有些事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叶晓墨这孩子命苦,爸妈相继过世,自己又坐了牢,所以一直以来我们大家都很关心他,每次我们去探监,他的情绪看起来都还好,就是不怎么爱说话,我托学校一个老师的亲戚打听过,他在狱中表现很好,还得到过很多次的表彰,我们就算着日子啊,就盼他早点出来,终于等到他出狱的那一天,我和尹家伟开车去接他的时候,他却失踪了。”
“失踪了?”凌晨不解的问道:“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失踪呢?”
尹家伟喝了一口酒接话道:“不是失踪,是他根本不愿意再看到我们,那天我们赶到监狱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尹家伟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过了一会儿,方成健才讪讪的笑道:“好了好了,叶晓墨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有他的想法,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今天咱们说些高兴的事吧!”他扭头问凌晨:“凌晨啊,你这次回路州公干,蔡局长请你来协助产业升级这事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消息透露一下,我也好提前准备准备。”
凌晨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建议,具体政策性的东西还得是市里和局里拿主意,我也不知道。”
方成健听出凌晨话里的推脱之意,他点点头,举杯说道:“凌晨,来,我敬你一杯,希望以后多多关照,关键时候提醒我这个老同学一句,我就感激不尽了。”
这顿饭吃的不温不火,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有说有笑,但每个人都似乎有着各自的心事,尹家伟和方成健照约将两瓶五粮液喝了个底朝天,出门的时候方成健依旧健步如飞,而尹家伟却已是跌跌撞撞步履蹒跚了。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凌晨用最快的速度,将路州市大大小小十几个工业园开发区转了个遍,并且跟着蔡富国参加了市里局里不下二十多场会议,每次会议她都作为一个旁观者,只听不说,最后,她又用了三天的时间,拿出了一份长达两百多页的调研报告交到了蔡富国手上,蔡富国如获至宝的捧着报告高兴的说道:“哎呀,凌工啊,真想不到你的效率是如此之高,有了你的帮助,我的工作也是事半功倍啊。”
凌晨谦虚的说道:“蔡局长过奖了,时间太短,要想将路州市的工业布局和产业链的规划整体上一个台阶,还有很多细致的工作要做,年前是来不及了,这份报告只是我这段时间的一个总结,很多想法还很不成熟,蔡局长,你先看看,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明年我们再慢慢商榷。”
蔡富国笑着说道:“是啊,快过年了,我也不敢多留你,这样吧,我让陈航行帮你订后天回成都的机票,不过凌工啊,明年一开年,你可得抓紧时间过来,我这边一大摊子事可都等着你呢。”
是日,路州机场的候机厅里响起了播报员路州飞往成都航班的登机提示时,在登机通道口,裴小娟将一个包裹塞给了凌晨:“小凌啊,路州是你的娘家,我们就都是你的娘家人,这是我买的一些路州的特产,你当然不稀奇了,带回去给你老公和孩子吃的,记得到了成都给我们来个电话报平安啊!”
凌晨也不推辞,便接了过来,说道:“谢谢,那......我走了。”
在一阵轰鸣声过后,波音737展翅高飞消失在云端里,就如同凌晨来时的那天一样,天空阴沉沉的,2009年冬路州的第三场雪眼看就要落下。光阴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悄悄的流淌,冬去春来,在日夜响彻不息的鞭炮声中,2010年的春节如期而至。
四
三月,是万物复苏、阳光和煦的季节,也是充满着希望的季节,告别冷峻的严冬,人们纷纷减掉厚重的棉衣棉裤,换上了春装,虽说春寒料峭,但白天里还是一片暖意盎然。
尹家伟坐在“伟墨水产公司”一楼的会议室里,翘着二郎腿,将两瓣瓜子壳从嘴里吐了出来,拇指慢慢拈出最后一张牌——“AKQ”红桃清一色拖拉机,他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从自己面前的一堆钞票中找出一张五十的扔到桌子中间:“我加五十块。”
坐在他对面的魏爱国,脸色凝重,看来拿的牌不是很好,魏爱国玩牌,向来心里素质不高,一看没什么把握他就会逃之夭夭,所以尹家伟不敢加太多,怕把他吓跑。
魏爱国犹豫了一会儿,也扔张五十元到中间,然后两个人就看着坐在另一边的办公室主任瞿爱芹,瞿爱芹也是犹豫不决,好似拿不定主意,尹家伟催促道:“老母鸡生蛋啊,这么慢,按你这个速度,我们不知道要少打多少圈了。”
瞿爱芹瞪了他一眼,也拿出一张五十扔了出来,尹家伟嘿嘿笑道:“可以嘛,都有好牌哦,来,我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说着他又甩出一张一百的:“一百块,跟不跟?”
魏爱国把牌一合说道:“我不跟了。”
尹家伟就转而看着瞿爱芹,瞿爱芹苦着脸,又是咬嘴唇又是捏鼻子,好半天才捏出一张一百的扔了出来,说道:“我再跟一次。”
尹家伟心里头快乐开了花,嘴上却说道:“哟呵,到底是我们瞿主任啊,有魄力,来,这次我加两百。”
瞿爱芹说道:“不是吧,尹总,你什么牌啊,可别吓我。”
尹家伟说道:“别废话,你跟不跟?”
瞿爱芹笑了笑,对魏爱国说道:“咱们跟着尹总做事,也得学着有点魄力,这次我跟两百,再加两百,一共四百。”
这一下把尹家伟有点唬住了,自己手上的“AKQ”红桃清一色拖拉机,除了豹子就是它最大了,“难道瞿爱芹是豹子?不会的,这小娘们肯定是唬人的,我要被她唬了去,不是要被人笑死了。可这会儿开牌是要八百块的,万一她真是豹子,那我不是亏大了?”尹家伟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他一咬牙,扔出八百块,说道:“开牌!”
其实尹家伟的直觉是对的,瞿爱芹手中正是三张十,瞿爱芹笑眯眯的把桌子中间的一堆钱捋到自己跟前,说道:“谢谢尹总啊,谢谢尹总!”
尹家伟把牌一摔,骂道:“他妈的,真晦气,不来了不来了。”
瞿爱芹笑道:“尹总人品不错,牌品嘛,实在一般,每次都是输了钱就不来了。”
尹家伟刚想反唇相讥,刘佳琦从门外走了进来,说道:“尹家伟,这都四点钟了,你还玩,今天我爸爸过生日,你是不是忘了。”
尹家伟搓了搓手,笑道:“哪儿能啊,老丈人的生日我怎么敢忘,赶到路州最多五点,来得及的,我们这就走吧,你来开车,今天晚上我肯定是要喝酒的。”
自从和刘佳琦结婚以后,刘柏楠每年生日他都要去祝贺的,上一次市委班子换届,刘柏楠退了二线,享起了清福,社会交往自然也就少了很多,刘佳琦担心父亲一下子适应不了清净的生活,便经常三天两头的往家跑,今天是刘柏楠五十八岁的生日,刘佳琦想着早点回去陪陪父亲。
从路水到路州,以前是乡道,路况条件差,没有两个小时是到不了的,现在交通发展迅速,整个路州市到市、区一级都有了高速公路相连,所以开车只需不到一个小时了。
五点钟,崭新的红色一汽奔腾准时停在了东禹新城六号区刘柏楠家的楼下,因为老城区改造拆迁,刘柏楠已经换置了新房,而这一片刚刚新建的东禹新城六号小区,是路州市南埠区迄今为止最好的小区之一,无论环境绿化还是物管服务都是一流的。
刚下车,迎头就碰到刘柏楠的妻子汪彤,汪彤正抱着孙子出来遛弯,一见尹家伟和刘佳琦就笑道:“佳琦啊,怎么才来,你爸可等你们半天了。”
刘佳琦把嘴一撇,指着尹家伟说道:“你问他。”
尹家伟呵呵笑道:“妈,怪我不好,怪我不好,正好有点事耽搁了,哎哟,小乐乐,可想死我了,快让我抱抱!”说着,他就要从汪彤手上接过孩子。
刘佳琦赶忙打了一下尹家伟,说道:“咦,你手上脏死了,别碰乐乐。”
“呵呵,没事,没事!”汪彤嘴上虽说没事,但也没有把孙子让给尹家伟抱的意思,又说道:“佳琦啊,不是妈说你们,你们俩什么时候生一个啊,不能这么老拖着呀。”
听到汪彤问话,刘佳琦连忙打断道:“好,好,我知道了,妈,我们先上去了呀!”
尹家伟朝着乐乐做了个鬼脸,也跟着刘佳琦上了楼。
进了家门,刘耀宗和肖婷婷夫妻俩正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看电视,一见刘佳琦和尹家伟回来了,两个人便都跑了出来,肖婷婷拖着刘佳琦说道:“姐,姐,你快跟我来,我刚买了一件衣服,你帮我看看。”说着,两个女人便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尹家伟递了根烟给刘耀宗,说道:“爸呢?”
刘耀宗给二人点了火,说道:“爸在书房写字呢。”
说着话,刘柏楠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一身宽大的睡意睡裤,显得休闲而随和,尹家伟赶紧又递了根烟给刘柏楠,给点上火,刘柏楠笑道:“都来了呀,耀宗啊,收拾桌子,准备开饭。”又对尹家伟说道:“家伟啊,有人送了我一瓶好酒,今天晚上你要陪我多喝点。”
晚饭清淡而不失丰盛,为了照顾刘柏楠的三高,汪彤让保姆做菜要两少,一是要油少,二是要盐少,刘耀宗、刘柏楠和刘耀宗三个人喝掉了一整瓶的特供剑南春,刘耀宗浅尝辄止,刘柏楠和尹家伟都喝得不少,微有醉意。
晚饭后,刘柏楠把尹家伟叫到书房里,保姆给二人泡了茶,刘柏楠和蔼的说道:“家伟啊,最近你那个水产公司经营的怎么样了?”
自从叶晓墨离开了伟墨水产,水产公司的经营就一直很不好,尹家伟和魏爱国这两个臭皮匠都是门外汉,技术上没有优势,只能说是勉强维持,看到公司的困境,刘佳琦求刘柏楠在卸任之前为伟墨水产在农行贷了一笔三百五十万的款子,加大了资金投入,扩大了经营范围,公司这才渐渐有了起色,总体来说,最近这几年,效益还是不错的,除了能按时还掉银行贷款外,每年都能净赚四五十万。
尹家伟如实说道:“还行吧,今年应该可以把贷款还清了,现在路水市的大型餐饮酒店基本都在我这儿拿货,超市和水产市场也卖的不错,都有点供不应求了。”
刘柏楠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想不想继续扩大经营规模啊?”
尹家伟听着一愣,不解的问道:“爸,你有话就直说吧,能把水产公司继续做大做强我当然愿意,可就是怕爬的越快摔的越重,这几年我已经聘请了几个农校毕业的大学生,我想先把养殖技术先上一个台阶,然后再考虑继续扩大公司的事。”
刘柏楠笑着说道:“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稳打稳扎的性格,不过话又说回来,步子该大的时候还得大一点,我得到消息,今年路州市委准备在下城区青桥镇搞一个国家级湿地公园,其中有一部分是新型生态农业示范区,这里面就包括了水产养殖,我的意思是你和耀宗一起,在路州市提前注册一个新的水产养殖公司,公司地点就定在下城区青桥镇,青桥镇的镇长付远跟我关系还不错,我让他配合配合,等农业示范区一上马,你们这个水产公司趁着这次机会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在青桥镇搞个新的水产公司,这件事在刘柏楠的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刘耀宗毕业以后,在路州一家外企上班,平时工作也不忙,空闲时间比较多,而尹家伟搞水产养殖这些年,经验和市场都有积累,这一次利用农业示范区这个平台,儿子和女婿合力一处,加上自己在后面坐镇,不愁这家新的水产公司搞不好,刘柏楠甚至都想到在未来的十年八年内,说不定能把整个路州市水产市场都垄断了。
尹家伟听了刘柏楠这一番话,心里暗道:“乖乖,这下子搞大呀,国家级湿地公园,新型生态农业示范区,要是能搭上这条顺风船,辛苦个几年,我尹家伟摇身一变就是千万富翁了呀,俗话说,有个好爸爸,至少少奋斗二十年,这话太有道理了,没有刘柏楠的后台背景,想都不要想。”他咳嗽了一声,极力掩饰激动不已的心情说道:“爸,你拿主意吧,我都听你的。”
见尹家伟爽快的表了态,刘柏楠也很高兴,人一辈子生儿育女,到了老了,谁都希望儿女们能有个好的前途,刘柏楠在位市长的时候,谨小慎微,处处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想给别人落下以权谋私的负面印象,退居二线后,这一层面的顾虑少了很多,不在一线也就没有树大招风的隐忧,好多事情反而办起来得心应手。
最后,刘柏楠又关照了一句:“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可以跟佳琦说一说,其他人就不要提起了,新公司的事由我来安排。”
权力是一种能让人迅速沉迷的东西,尽管曾经尹家伟也无数次骂过那些贪官污吏,可当权力和地位的好处实实在在落在自己身上,成为一个既得利益者时,他又不禁的欣喜,就在回家的路上,他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想着老丈人为他描绘的美好蓝图,想象着如花似锦的绚丽将来,他还是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刘佳琦看着丈夫,奇怪的问道:“干吗没事傻笑,是不是我爸跟你说了什么?”
尹家伟喜滋滋的将刘柏楠和他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给刘佳琦听,然后笑道:“哎,佳琦,我想问你个事,你爸当初为什么就看中我做他的女婿了?是不是觉得我将来一定能做大事?”
刘佳琦的一张面孔在不断闪过的路灯光照下忽明忽暗,她叹了口气说道:“尹家伟,我觉得你变了。”
尹家伟听着妻子的口气不对,也收敛了笑容直了身子,说道:“哦,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佳琦侧过脸,对丈夫报以一笑,说道:“没什么,你别多心,我只是想提醒你,要在路州成立新的公司,你就必须要从现有的伟墨水产拿出资金,而伟墨水产至今还有叶晓墨的股份,也就是说,无论你投不投资新的水产公司,原则上都必须征求叶晓墨的同意。”
尹家伟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我以为多大的事呢,叶晓墨是我哥们,虽说他现在何处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不会对我的决策有什么异议,何况当初为了维持公司的生存,从农行贷款,不也没有他的签字嘛,没事的,有我的一份,就有他的一份,成立的新公司以后挣了钱,我也少不了他的。”
尹家伟想了想,忽又问道:“刘佳琦,我怎么听你的口气似乎对你爸和我商量的这事不太赞成啊?”
刘佳琦摇摇头,说道:“我没有不赞成,我只是不希望你高兴的太早,前面的路究竟是阳关大道还是独木小桥我们现在都无法判定,考虑的周全些总不是坏事。”
尹家伟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你说来说去,不就是说叶晓墨嘛,我告诉你,我和晓墨的关系你不了解,可以这样说,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我们两个不分家。”
刘佳琦说道:“既然你和叶晓墨的关系这么铁,那这几年你为什么没有去找过他?”
这句话把尹家伟问住了,他被噎得哑口无言,重重的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算了,刘佳琦,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而且我和叶晓墨的关系怎么样,那是我们之间的事,用不着你多操心。”
其实尹家伟不是没动过去找叶晓墨的念头,只是他思来想去,叶晓墨是个成年人,不是三岁小孩了,他和所有人避而不见,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按照自己对叶晓墨性格的了解,就算找到了他,他也未必肯回头,等哪一天他想通了,愿意回来了,他自然会出现的。
尹家伟见妻子不说话,也觉得自己最后那句话说的有点重,他叹了口气说道:“佳琦,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我知道你是对我的关心,我和叶晓墨的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的,我们从高中时代开始认识,后来他家庭屡遭变故,父母又相继去世,这些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性格行为上有些古怪也是可以理解的,你放心好了,我会处理好的。”
此刻刘佳琦却是有些无可奈何,丈夫的道歉和表态,其实与她心里所担忧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是有些话她不能说出口,只好暗自叹息一声,静观事态发展吧。
晚上十一点多钟,车子驶出高速道口,又开了十来分钟,来到伟墨水产公司的大院门前,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公司在村里单独圈了块地,起了一个大院,院内建有一幢三层的办公楼和一排瓦房结构的员工宿舍,虽说条件依然简陋,但比起当年那个家庭式的小作坊,已是天壤之别。
见到尹家伟的车子,传达室的老谢出来开了门,老谢叫谢长高,是尹家伟本村的一个五保户,无儿无女孤身一人,腿脚又不灵便,干不了农活了,尹家伟瞧他怪可怜的,便请他来帮着看看大门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清洁工作。
进门后停了车,尹家伟下车扔给老谢一支烟,说道:“老谢,以后太晚了你就先睡吧,不用等我们的,我有大门钥匙。”
刘佳琦走过来也说道:“是啊老谢,这天到了夜里还是有点冷,你要注意身体啊。”
见夫妻二人对自己的关心,老谢不无感激的说道:“哎,没事,我老是老了,身子骨还行,虽说下不了地,熬点夜不算什么,谢谢啊,要不是二位,我这把老骨头恐怕要饿死喽。”
自从有了这个大院,尹家伟和刘佳琦就不怎么回家了,平时都是睡在公司的宿舍里,一来方便,二来公司处于发展上升期,也显得自己这个老板和员工们同甘共苦,睡在公司大院的除了他们夫妻俩,还有魏爱国和公司另外三个外地员工,而包括瞿爱芹在内的本地员工则都是回自己家。
第二天上午,刘佳琦早早起了床,而尹家伟却一觉睡到九点钟,才被手机铃声惊醒了,打电话的是程若妍,尹家伟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接通了电话。
“喂,尹家伟啊!”程若妍的声音一贯那么亲切。
“啊,是我,程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事也没什么大事......”电话里程若妍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就是想请你帮个忙,这个......怎么说呢,这样吧,你今天下午在不在公司,我到你那儿去一趟。”
尹家伟笑道:“我在公司,程老师来我这儿莅临指导工作,我求之不得啊。”
程若妍笑道:“你呀,还是改不了贫嘴的毛病,那就这样说定了啊,我下午乘车过去。”
下午,程若妍准时来到了伟墨水产公司的大院前,尹家伟和刘佳琦两个人亲自将她迎接到三楼的办公室里,刘佳琦给程若妍泡了茶:“程老师,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刚让浙江的朋友给带过来的,你尝尝看。”
程若妍端起茶杯先闻了一下,然后吹了吹呷了一口,赞道:“嗯,真的很好,这明前龙井很贵吧。”
尹家伟从一侧的柜子里取了一包茶叶塞到程若妍随身的挎包里,笑道:“哎,这有什么贵不贵的,程老师,这一包你带回去喝,我们平时也没多少时间去看你,有了空你一定要经常来呀。”
程若妍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尹家伟却会错了意,不过,她也没做过多的推脱。
言归正传,程若妍说道:“尹家伟,刘佳琦,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学生,能看到你们有今天,我是真高兴,这次来呢,的确有件事情想请你们帮帮忙。”
程若妍不是一个轻易开口求人办事的人,离开学校这么多年,在尹家伟的记忆里,这甚至是第一次,他呵呵笑道:“程老师,你说吧,只要我和佳琦能办到的,绝对义不容辞。”
刘佳琦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程老师,跟我们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程若妍笑了笑说道:“那好,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这次省教育局下达了一个指标,要求每个地市级初高学校单位定向支持一所希望小学,我们学校的指标额度是二十万,目前拉到赞助和捐款已经有了十六万,还差四万,所以我想你们是不是能......”
尹家伟和刘佳琦对视了一眼,随即爽快的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就四万块钱啊,程老师你电话里直接说一声,我立刻给你送过去,省的你还亲自跑一趟。”
见尹家伟满口答应,程若妍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算落了地了,她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哎,这上门化缘的事,我也是第一次,要不是你们俩,换作了别人,我是无论如何开不了这个口的。”
刘佳琦坐到程若妍的身边,拉过程若妍的手说道:“程老师,尹家伟说得对,以后这种事你直接吩咐一声就行了,你是我们的老师,又是我们两个的红娘,我们都当你是亲人,一家人不应说两家话的。”
程若妍望着刘佳琦,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由的感慨道:“你们的这份心我明白,但毕竟是四万块钱,我来一趟也是应该的。”她话锋一转,笑道:“佳琦啊,还有尹家伟,正好你们两个都在,我顺便问一句不该问的话,你们结婚也四五年了,怎么还不要孩子啊?”
程若妍恰恰说到了尹家伟的心病上,从当年一个农村毛孩子,现在办起了实业,又娶了市长的女儿为妻,应该说尹家伟该满意了,可唯一让他耿耿于怀就是结婚以后,刘佳琦一直坚持采取避孕措施,按她的说法是等两年再要,可这等了两年又两年,眼看两个人都三十多了,刘佳琦还是不慌不忙,好像没事人一样,夫妻俩为了这件事也没背着人少斗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中国人向来把香火传承当做头等大事,刘柏楠和王彤还则罢了,毕竟刘耀宗和肖婷婷已经为他们生下一个孙子,尹家伟的父母那可是望眼欲穿了,两位老人家跟儿媳妇面前不好太过唠叨,只能一遍一遍的拎尹家伟的耳朵,久而久之,见没什么效果,便赌气住回老屋子里去,说是眼不见心不烦,实际上是急的直跺脚,只是无可奈何。
程若妍不能生养,这就是她与戚辉离婚的直接原因,近几年来,随着年龄增大,她越来越深深的感受到孤独的可怕,每次看到电视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天伦之乐的画面时,她都第一时间选择换台,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画面带来的冲击感,所以,程若妍对刘佳琦、尹家伟两个人在生育的问题上的一拖再拖表示不能理解。
晚上,尹家伟吃完晚饭早早的上了床,一个人面朝里睡着,刘佳琦知道丈夫的脾气,他这是在赌气,便也漱洗一番,躺倒丈夫的旁边,刘佳琦用手捅了捅丈夫,尹家伟却是一动不动,甚至还发出假的不能再假的鼾声。
刘佳琦抿嘴一笑,拉过丈夫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轻声说道:“真睡啦?”
尹家伟随口没好气的回道:“真睡了。”忽然想到自己这话回的实在不符逻辑,越发的恼怒起来,他悻悻的收回手,将头蒙到了被窝里。
刘佳琦强忍着笑意下了床,轻轻的脱去了内衣内裤,又如一条光滑油腻的小鱼儿钻回了被窝里,她再次拉过丈夫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将脸凑在丈夫的后脑勺处吹着气,笑道:“来吗?”
尹家伟虽然心中有气,但只觉手触及之处温软一片,便知妻子已脱去了衣衫,妻子那特有的体香丝丝传来,钻进他的口鼻,他的下体顿时有了反应,尹家伟不是一个气性大的人,以前为了生孩子的事,他也没少这样赌气过,可每次都是被妻子撩拨的不能自己,他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没用的东西,便即转过了身子。
两人先是温存了一番,快进入正戏之前,尹家伟习惯性的去床头的柜子里取小雨衣,却被刘佳琦拦住了:“不用了。”
尹家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怔怔的看着妻子,刘佳琦忽觉有些害羞起来,“啪”的一下关了灯,黑暗里小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不用了,我们要个孩子吧。”
尹家伟这才明白过来,他大喜过望,盯着妻子脸上、脖子就是一阵猛亲:“太好了,佳琦,我爱死你了,你真是我的好老婆......”
刘佳琦被他弄得浑身发痒,蜷着身子咯咯笑道:“别,别,我怕痒......”
尹家伟一个坏笑,手探了下去,说道:“这就怕痒了?马上我会让你更痒的。”
刘佳琦连忙抓住他的手,勉强止住了笑声,咬着嘴唇说道:“那......我可是答应你的要求了,你自己看着办,这要是还没动静,那可怪不了我了。”
屋外,小草在努力的探出头,树木在悄悄的吐着新芽,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带着浓浓的春意。
“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中国人在经历了上一两个世纪的战火与屠戮后,经过了近六七十年的努力奋斗,终于渐渐走出了往日的阴霾,和平与发展成为今天的中国人乃至全世界人民共同的目标,时代赋予我们机遇,同样也交给我们这一代人历史的重担,在拥有一个稳定和谐的社会大环境的前提下,如何用科学的眼光去看待发展,是摆在我们面前一个大大的课题......”在全市科技战线动员大会上,蔡富国坐在主席台上神情激动的如是说道。
凌晨坐在他的身边,不断的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根据省委市委领导的最新指示,路州市工业必须在三到五年内实现三级跳,第一跳是清除占地面积大,产出效率低和对环境造成严重污染的企业,请他们搬出去,同时妥善处理好这部分企业在搬迁过程中遇到的相应困难和短期内带来的负面影响;第二跳是以高新科技产业为基础,旅游、商贸、金融为配套,全面调整路州市的产业规划;第三跳是大力扶持路州市地方产业经济,带出一批具有路州特色的名牌企业,在全国一盘棋的前提下,定位好路州经济的基点,科学的、可持续的、绿色的发展新路州。
蔡富国语重心长的说道:“......同志们啦,任务是艰巨的,但也是值得我们去奋斗的,你们都是路州市各条战线上的科技工作者,你们要为全路州八百万老百姓的明天负责,我记得我小的时候,那会儿大家都穷,穷的一年都穿不到一条新裤子,有句话不是说嘛,新老大、旧老二、破破烂烂给老三,我在家里就是排行老三,所以每年过年我都是穿我二哥淘汰下来的破裤子......”会场里响起一片笑声,蔡富国顿了顿继续说道:“......大家不要笑嘛,这是事实,每次我闹情绪,我妈就会对我说,富国啊,穷人家的孩子,干干净净就行了,的确,干干净净就行了,对于我的父母他们那一辈人来说,没有炮火,没有枪声,不用躲躲藏藏,能吃饱饭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衣服这东西,干干净净就行了,然后又过了几十年,等到我们长大成人了,生活条件过得去了,我们的要求就自然而然的高了起来,衣服不但要新的,而且要漂亮的,吃得饱不再是唯一追求,而是要吃的好,鸡鸭鱼肉都要有,到了今天,我们的要求再一次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不光是要穿得好、吃得好,还要健康,用句时髦的话说,就是绿色生活,这就是时代的脚步,路州是一个老工业城市,改革开发以来,我们也引进了不少外资项目,经济确实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但就如同这吃和穿一样,经济发展同样需要健康,需要绿色生活,我们不能再一味的迷信GDP了,更不能用土地、河流这些宝贵的资源去换取GDP,如果我们不能悬崖勒马,是要被子子孙孙指着脊梁骨骂的......”
会场里掌声雷动,经久不息,散了会,蔡富国和凌晨沿着走廊往外走,蔡富国说道:“凌工啊,今天的会议,虽然气氛不错,但我心里知道,也就是为大家鼓鼓气,大部分还是老生常谈,官样文章,很多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若登天呐,先不说绿色工业的建立,光是做通那些搬迁名单上的企业领导和工人们的工作就让人一个头变两个大了......”
凌晨拽了拽肩上挎包的背带,笑道:“蔡局长,凡事不能操之过急,而且搬迁的事那是市委考虑的,我们的工作职责只在于提出建设性方案和指导性意见,不过纵观全国其他城市,特别是沿海,也都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有些地方的难度比我们路州要大的多,中国在转型,阵痛期的代价是我们必须要去面对的,还是那句老话,走一步算一步吧。”
蔡富国抓了抓头,呵呵笑道:“是啊,阵痛期的代价,希望我们能够顺利挺过去,哦,对了,凌工,我是真没想到啊,你回家一趟,才过完年就过来了,我要对你说声谢谢啊,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啊,还有,市委主管工业的张副书记跟我说,想和你见个面谈一谈,你看是不是你安排个时间......”
凌晨笑道:“哎呀,蔡局长,我有什么好安排的,你看张书记什么时候有空,我随时待命!”
说着,挎包里手机响了,是方成健打来的,这是凌晨和蔡富国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室外的停车场,凌晨举着电话对蔡富国说道:“蔡局长,那回头见!”
上了车,凌晨一边开着车一边打开了蓝牙车载免提,方成健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凌晨啊,你在哪里,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你吃个饭。”
凌晨说道:“今天啊,今天不行,我约了程老师,晚上去她家。”
方成健说道:“那好,晚上我也去,我找你有事。”
凌晨笑道:“什么事儿,这么急急呼呼的。”
方成健说道:“电话里说不清,晚上见面再聊。”
挂断了电话,凌晨想了想,一下子便猜到方成健找她是什么事了。
四
程若妍今天特地买了两条大白丝鱼,她要做清蒸白丝,这是凌晨最喜欢吃的菜,清蒸白丝,最重要的就是火候和佐料,火候不到,味道出不来,火候过了,鱼肉又太老,至于佐料,程若妍有着跟别人不一样的独特配方,以前凌晨每次来,都对程若妍的清蒸白丝赞不绝口,程若妍也试着教凌晨自己做过,可凌晨似乎天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或者说她对做菜根本就没什么兴趣,便只好算了。
天一擦黑,程若妍便已准备就绪,桌子中央放着清蒸白丝鱼,旁边是六七道路州地方特色菜,她又拿出了一瓶长城干红,然后坐在椅子上边看电视边等着凌晨,等了一会儿,有人敲门,程若妍开了门,却不是凌晨而是方成健。
程若妍笑道:“方成健,你这鼻子可够灵的呀,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特地准备了饭菜的?”
方成健进了屋一边放下手包,一边笑道:“哎呀,程老师,我跟凌晨约好了的,晚上一起到你这儿来,怎么,凌晨还没到?”
话音刚落,凌晨也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方成健已经在了,凌晨不由的愣了一下,笑道:“方成健,你不在跑山镇呆着,跑路州来干吗,找我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非要见面谈,我看你是存心来程老师这儿混吃混喝的吧。”
说着,她将手上一个大包拎给了程若妍,笑道:“程老师,这是科技局蔡局长夫人送给你的大衣,羊绒的,我看过,你穿起来一定很漂亮。”
程若妍笑呵呵的接过了大包,从里面将衣服取了出来,抖开在身前摆了几个姿势,笑道:“哎呀,这颜色太鲜了,我穿不了,凌晨啊,还是你留着吧。”
凌晨连忙摆手道:“我有,裴阿姨一共送了两件,一件给你,一件给我,说是正宗澳洲羊绒。”她退开一步,笑道:“程老师,这黄色配你正好,快穿上试试。”
看着两个女人忙着试衣服,方成健站在一旁也附和着称赞道:“程老师,你是天生丽质,就应该穿鲜一点的颜色,这样才能把你的气质给烘托出来。”
程若妍将羊绒大衣穿上了身,原地转了两圈,见方成健夸自己,便笑道:“方成健,你这张嘴还是骗死人不偿命,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还谈什么天生丽质,说出去不要把人笑死了。”
其实方成健说的话,也并非完全是刻意奉承,这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有些人是未老先衰,年纪不大,可看上去已经老态龙钟了,而程若妍则不然,今年四十四岁的她似乎不会老,依旧保持着白皙粉嫩的皮肤,凸凹有致的身材,咋一看跟三十出头没多大区别。
方成健笑道:“程老师,你太谦虚了,我要跟你站一块,别人说不定还以为你是我妹妹呢。”
程若妍说道:“胡说八道,方成健你现在胆子不小啊,敢拿我开起玩笑来了。”
方成健连声说不敢,三人皆是一笑。
晚饭凌晨吃的很饱,她和方成健两个几乎把整桌的菜都一扫而光,程若妍虽然吃的不多,但还是喝了两杯红酒,喝完以后,脸上显得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是高兴。
吃完了饭,凌晨摸着自己微微凸出的小肚子,跑到阳台上伸着懒腰,阳台前面不远处是一处工地,几个大型探照灯将整个工地照的亮如白昼,推土机和挖掘机发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方成健跟在凌晨的后面,感慨的说道:“程老师家的这幢楼也快拆迁了,这几年路州市到处在拆迁,整个路州市就是一个超大型的工地。”
凌晨笑着说道:“旧城改造是正常的呀,又何止是路州,全国都是这样。”
方成健双手按在阳台的扶手上,用力做了几个俯卧撑,说道:“旧城改造是好,就怕这改造工程,增加了GDP,肥了官员、最后却苦了老百姓。”他用手指了指脚下说道:“就拿程老师家的这幢楼来说吧,一旦拆迁了,程老师无论是拿房子还是拿钱,都不划算,选择拿房子,就请你搬到郊区去,选择拿钱,那点钱根本不可能在原地再购置一套一模一样的房子来,这不是坑人是什么吗?”
凌晨迟疑了片刻,说道:“你说的是有道理,不过拆迁问题这几年国家已经开始逐步重视,国家给老百姓的拆迁补偿其实是足额的,只是在分配过程中出现了克扣现象,我相信随着管理和制度上的不断完善,这种现象会越来越少乃至绝迹。”
方成健笑了笑,说道:“凌晨啊,我只能说你是很傻很天真,新闻联播看多了吧,只要是官,哪有一个为老百姓着想的,手里头攥着几十亿上百亿的资金,谁能不动心?要让他们这伙人不贪不拿,那就如同让猫儿不偷腥一样,这是人的本性,改不掉的。”
凌晨笑道:“那按你的说法,这事就没法解决了?”
方成健正义凛然的说道:“有啊,有办法解决,人家西方国家怎么做的,三权分立,民意监督,用制度去约束权力,只要有了足够的监督体制,那就没人敢贪敢拿,就算有,也是凤毛麟角......”
凌晨很不同意他的观点,也不想与之争论,她转移话题说道:“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成健从阳台的窗户里看了一眼正在厨房收拾碗筷的程若妍,然后笑道:“最近是不是路州市政府准备调整全市的产业规划啊?”
凌晨点点头,方成健继续说道:“上次你也去我厂里看过,本来今年我想再在厂旁边多征十几亩地,扩大生产规模,年前罗大盛答应的好好的,可这一过完年就变卦了,说是市里有精神,暂时所有的土地征用全部停止,等待新的政策出台,你应该对这方面情况比较了解,是不是市里今年会有什么大动作?”
凌晨看着眼前这位老同学,想了想说道:“市里今年有没有大动作我还不是很清楚,不过对重污染的企业进行调整看来是势在必行了,这也就接下来几年内的事,具体到你那一块,按照上次我所看到的情况,恐怕会在调整范围之内,但是什么时候调整,或者说什么时候调整到跑山镇开发区,我就不得而知了,你该做准备的还得提早做好准备。”
方成健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点着了吸了一口,说道:“我是做化工的,污染肯定是免不了的,市里这是在卸磨杀驴啊,中国就是这个鸟样,说调整就调整,完全不顾别人的死活,当初说的话全部不算数,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纸文件下来,让你搬你就得搬,你说说看,我能搬到哪里去?还有这费用怎么算?就算有补偿款,恐怕也是杯水车薪,我看呐,在中国是做不得企业的,像这样三天两天变个不停,难怪出不了丰田、本田、三菱那样的百年老店......”
一通牢骚过后,方成健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他试探着问道:“凌晨啊,市里这次的产业规划,总不会像我这样的厂一个不留全部砍掉吧......”顿了顿他又说道:“就上次那个蔡局长,你跟他关系不错,你能不能通过他到市里帮我疏通一下,该出钱咱们出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只要能在这次调整中留下来,无论花多少都是值得的。”
凌晨不想扫方成健的兴,她含糊其辞的说道:“你也不用这么紧张,离政策出台还有一段时间呢,我看了你们厂的情况,环保净化措施很不到位,如果不做整改的话,罗虎生那样的悲剧迟早还会发生,我劝你还是先做好这方面的工作,环保净化设备达标了,就算请蔡局长出面疏通也好说一点是不是?”
方成健见凌晨像是说教一般,听得很不耐烦,不过他现在不能得罪这位老同学,虽然他并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凌晨身上,但必要的克制和笼络,他还是懂的。
方成健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这时程若妍也来到阳台上,手里端着一碟菠萝,笑道:“来来来,吃点水果,你们两个都在聊什么呀?”
方成健拿了一块菠萝,一边吃一边笑道:“没什么,程老师,你这儿马上快拆迁了吧,补偿款谈了吗,有什么打算没有?”
谈到拆迁的事,程若妍脸上顿时拢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她笑了笑说道:“谈了,一平米四千块。”
路州市的旧城改造其实早在九十年代末期就陆陆续续进行了一部分,只是没有形成系统化,规模也相对较小,进入二十一世纪后,连续两任市委政府领导都将市容改造作为一项重要的政绩来抓,改造的重点集中在洧化、南埠、西埠和下城四个区。程若妍父母留下的这套房子就位于西埠区的中心地带,衣食住行各方面条件都比较便利,地皮商业价值巨大,这次拆迁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四千块?”方成健夸张的叫道:“这么少?程老师,我跟你说,这个合同坚决不能签,至少现在不能签,咱们得跟他们拖,这年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人太老实了是要吃亏的。”
凌晨皱了皱眉头,说道:“四千块是少了点,按照这一片的地价,以后开发出来,一平米最少也要六千多,我记得蔡富国说过他有个同学在建委,好像跟拆迁办说到话,我明天托他打听打听,咱们虽然不想做钉子户,漫天要价,但也不能吃了暗亏。”
程若妍倒是很淡然,她笑了笑说道:“好啊,有人总归好办事点。”
方成健不失时机的说道:“凌晨啊,我的事你也别忘了,我等你的电话。”
第二天上午,凌晨跑到蔡富国的办公室,蔡富国不在,却看到陈航行坐在隔壁的办公室里埋头在电脑上打着文件,他一见凌晨,立刻起身招呼道:“凌姐,来找蔡局吗?他陪同张书记到下城区青桥镇去了,你找他有事?”
凌晨笑道:“哦,是有点事,不过不着急的。”
陈航行给凌晨泡了杯茶,然后说道:“凌姐,要不要我给蔡局打个电话?”
凌晨摇手说道:“不用,不用,不着急的。”她随口又问道:“下城区青桥镇?蔡局他们去那儿干什么?”
陈航行笑道:“听说是市里准备在青桥镇搞一个国家级湿地公园,另外还有一个新型生态农业示范区,蔡局跟张书记他们应该是去实地考察一下吧。”
凌晨“哦”了一声,也没过多再问,又闲聊了几句,凌晨便起身告辞,刚下了楼,凌晨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凌晨接了起来。
“喂,凌表姐啊,我是邵红军啊,你现在在路州吗?”
凌晨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想了起来,她笑道:“哦,是红军啊,我在路州。”
邵红军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高兴:“我也来路州了,你现在有空吗,中午我请你吃饭。”
凌晨自从父亲过世、母亲改嫁后,她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亲人了,上次在跑山镇意外的碰到邵红军、邵红梅兄妹俩后,又重新燃起她对亲情的渴望,这会儿听到邵红军来到了路州,便爽快的说道:“我有空,你现在在哪儿,我开车去接你。”
邵红军这会儿正斜挎着一个背包站在路州市长途汽车站的大门外,他一边抓着手机说着话一边四处张望着:“我现在在长途汽车站,我旁边是个肯德基,你就在这儿等你。”
过了不到二十分钟,邵红军看见一辆黑色奥迪缓缓的停在自己的面前,车窗落了下来,凌晨在车里向他招着手:“红军,上车。”
邵红军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他左顾右盼的看了一圈,感慨的说道:“哎呀,奥迪A6,凌表姐,这是你买的车呀?好车就是好车,坐在里面就是舒服。”
凌晨笑道:“这是单位的车,我哪儿买得起呀。”顿了顿她又问道:“你一个人来路州的?红梅和你媳妇没来吗?”
邵红军解下背包往后座一扔,说道:“我这次来是办正事的,她们来做什么?”
凌晨听他说的煞有其事,便问道:“正事?什么正事?”
邵红军嘿嘿一笑,说道:“凌表姐,我看得出来,你现在混得不要太好,我直说吧,我想在路州开个店,卖卖肉食品和跑山镇山里头的土特产,想请你帮帮忙,帮我在路州找个店面,不要太大,市口好点就行了。”
凌晨一愣,暗自想道:“哎哟,看来我这个表弟还真瞧得起我,却不知道我也是刚回路州不久,在这路州地面上,我也比他熟悉不了多少。”
不过找个靠谱点的店面,这个要求凌晨自忖还是能办到的,她笑着说道:“行啊,回头我托几个朋友帮你看着点,这样吧,我们先去吃饭,一会儿再谈。”
邵红军笑道:“对对对,找个好点的饭店,凌表姐,今天我请你吃饭,档次不能太低。”
凌晨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用脚踩了下油门,黑色奥迪便迅速的消失在滚滚车流中。
两个人在闹市区找了间湘菜馆坐了下来,点了几道特色菜,邵红军又给自己要了一瓶青岛啤酒,不一会儿,酒菜上齐,凌晨端起橙汁说道:“红军啊,我敬你一杯,恭喜你要做老板了。”
邵红军干了一杯啤酒,咧着嘴笑道:“什么狗屁老板呀,我能开这个店,还是靠红梅呢,没有她给我的二十万,我哪里开的起来这个店哦。”
凌晨立刻联想到方成健赔付给邵红梅的那个五十万,她关切的问道:“哦,对了,红梅现在咋样了?还好吧。”
邵红军又喝了一口啤酒,说道:“这个丫头啊,我现在都不敢说她喽,做事一根筋,你说她老公都不在了,还呆在公公家干什么,也不怕人家嚼舌头。”
凌晨点点头,说道:“这倒是的,不过这种事吧,你得会做工作,不能硬来,多讲点道理给她听,她会明白的。”
邵红军眼前一亮,他身子前倾,盯着凌晨说道:“凌表姐,我这个妹妹人还是很好的,就是好过头了,说实话,她这次能拿出二十万给我做生意,我很感激她的,我以后要是能挣了钱,我还给她四十万,哦,不,六十万,凌表姐,我不会说话,每次跟妹妹说两句就要吵,你帮我做做工作吧,你读书多,一定有办法能说得动她的。”
凌晨犹豫了一下,说道:“红军啊,这事不能急,要慢慢来,这样吧,过两天我打电话给红梅,让她带孩子来路州玩两天,我探探她的口风再说。”
邵红军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说道:“那好,那好,凌表姐,你肯帮忙是再好不过了,来,凌表姐,我敬你一杯。”
邵红军心情很好,喝了一瓶啤酒,又再要了一瓶,两个人又聊到了他开店的事,凌晨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来路州开店的?”
邵红军叹了口气说道:“凌表姐,有些话我本不好意思说的,可跟你又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个人啊,除了有点力气外,也没啥本事,当初娶水珍的时候,我是受尽了老丈人家的白眼,我这个心里气啊,可有什么办法呢,虽说他们家也就是个杀猪的,毕竟要比我有钱啊,这人啊,个个都是势利眼,这次听说我妹妹拿到了几十万的钱,立刻就对我不一样了,我那个老丈人劝我从我妹妹那儿要点钱,也出来闯一闯,开个店做点生意,我想了一想,这话也对,这男人,挣不到钱就是挨白眼的命,还好红梅愿意拿出二十万借给我,所以我这才来了路州。”
邵红军也不过才刚刚三十出头的年纪,可岁月的风霜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道道印记,黑瘦的脸庞,布满胡渣的下巴,看起来仿佛快有四十岁了。
凌晨深有感触的不住点着头,她小心的提醒道:“你开这个什么肉食品特产店,有把握吗?现在路州的生意也不好做,各行各业竞争都很厉害,你又没什么经验,还是慎重一点为好啊。”
邵红军心知凌晨说的是实在话,不过他现在是抱着自古华山一条路的心态,背水一战,不闯出个名堂绝不回头,既然决定踏出这一步,他就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忍气吞声窝窝囊囊的日子了。
凌晨又问道:“那你媳妇怎么看?”
邵红军说道:“水珍是个好媳妇,每次我受了气,她都安慰我,甚至我有时候心情不好骂了她,她也从来不跟我吵,哎,说实话,我对不起她呀,哪个男人不想让自己媳妇过得好一点呢,这孩子马上都快小学毕业了,转眼就是初中,再挣不到钱,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这次我决定来路州开店,她没说话,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有些担心,不过我想过了,这个世界上,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这次算豁出去了。”
正说着话,凌晨抬头就看见尹家伟和刘佳琦两个人走了过来,尹家伟同时也看见了她,上前一步笑道:“哟,凌大工程师今天好雅兴啊!”
寒暄一番,凌晨给邵红军和尹家伟夫妻二人相互做了介绍,又问道:“尹家伟,今天怎么有空来路州的?”
尹家伟指了指大门处说道:“哎,我们也是刚到,陪岳父岳母小舅子他们吃个饭,一会儿下午还要去趟青桥镇。”
“去青桥镇?”凌晨想起蔡富国今天也去了青桥镇的事,便问道:“是不是为了农业示范区的事?”
尹家伟诧异的说道:“哎呀,你的消息好灵通啊,就是为了农业示范区,我打算在青桥镇再搞个水产公司,这次是我和耀宗两个人合作。”
凌晨笑道:“不错啊,你这算是连锁啊,尹总生意越做越大,以后别忘了关照关照我们呀。”
尹家伟不无得意的说道:“你就别笑我了,小生意,小生意啊。”
凌晨看了看邵红军,拍了下脑袋,笑道:“尹家伟,正好有件事想你请帮忙,我这个表弟最近想在路州开个肉食品土特产的店,你能不能帮忙找个好点的店面。”
尹家伟问了下具体情况,便即笑道:“在路州开什么店啊,跟我们一起去青桥镇,那边以后是旅游中心,靠着湿地公园和农业示范区,外来人流量将来会很大,最适合你这种特产店了,生意啊,估计要火的不得了。”
邵红军一听大喜过望,他决定来路州开店,也是图着路州市人口密集度大,消费水平高,现在听到有更好的选择,怎么不高兴,他一口一个“大哥”的拉着尹家伟的手,就要拖着尹家伟坐下来喝酒,尹家伟连声推辞道:“今天不方便,以后有机会的,你放心,凌晨跟我们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关系,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你愿意,在青桥镇找店面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凌晨看着尹家伟意得志满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想起了叶晓墨,从而勾起她心底处那隐藏已久的哀伤,不过,她还是满脸笑容的说道:“那敢情好,尹家伟,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可不要食言哦。”
这时,刘柏楠、汪彤夫妇以及刘耀宗、肖婷婷四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刘耀宗叫了一声尹家伟的名字,尹家伟笑着跟凌晨打了个招呼说道:“我办事你放心,等我的电话,先这样,我过去了。”
看着刘柏楠一家人上了二楼的包间,邵红军咋了咋舌头说道:“凌表姐,你这个同学好厉害啊,有他帮忙,我就真不用愁喽!”他看了看凌晨又笑道:“我就知道凌表姐有本事,找你一定不会错的。”
凌晨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眼睛却望着尹家伟上楼的楼梯口怔怔的出起了神。
有了尹家伟的承诺,邵红军满心欢喜的坐着车回了跑山镇,晚上,凌晨正窝在单人沙发里看着电视节目,蔡富国给她打来了电话。
蔡富国开门见山的说道:“小凌啊,今天上午你来找我的?陈航行跟我说了,有什么事吗?”
凌晨很客气的把程若妍房子拆迁的事说了一遍,蔡富国听完哈哈大笑道:“小事嘛,行,我明天上午就去我同学老贾那儿跑一趟,他肯定要给我面子的,不过凌晨啊,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这拆迁补偿里头的名堂很多,所谓托关系找路子,充其量就是把补偿政策放到最大,说到底,还是在政策范围之内,不可能无限制的要求过高,这一点你心里要有数。”
凌晨连连说道:“蔡局长,我明白,程老师也是这个意思,我们不会没有节制的漫天要价,只要求按规定补偿到位就足够了。”
和蔡富国通完话,凌晨立刻就打了电话给程若妍,不过电话里程若妍听了这个消息后,似乎并不太兴奋,只是连说了几声“好”,凌晨奇怪的问道:“程老师,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话,没事,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跟我说,我再打电话给蔡局长。”
程若妍见凌晨误会了,赶紧解释道:“凌晨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钱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对这间房子有感情了,有些舍不得,或许人越老就越念旧,就像我对你们几个一样,凌晨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凌晨听了程若妍的话,也不禁心里一酸,叶晓墨的影子像幽灵一般又陡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赶紧压制住自己的心神,说道:“程老师,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程若妍在电话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干吗说对不起,你也是关心我嘛。”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的雨就像哀怨女人的眼泪一样,细细绵绵飘个不停,方成健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也是满肚愁肠,雨落在玻璃上,发出轻轻的“噼啪”声,窗外的景色也因朦胧而扭曲起来。
方成健是个聪明人,可以说要比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明,从记事开始,他就有一个梦,一个完整清晰的梦,他要做一个成功人士,与其碌碌无为的活着,不如轰轰烈烈的闯荡,为了这个目标,他从上学那时起,就无处不严格要求自己,小学、中学,他都是班上的班长,到了大学,更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他成绩优异,理想远大,无论在家长、老师还是同学们的眼中,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
如今,三十而立的他,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成功了,白手起家,辛苦拼搏了十几年,就能挣下千万的产业,这甚至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2007年,方成健被评为兴阳市十大杰出青年,他在表彰大会上这样说道:“有人说我是从一无所有白手起家的,我不这样认为,只有量变才能导致质变,没有前期的积累,没有人生的感悟,没有稳定的社会环境,没有当地政府为我们提供的创业平台,又何来‘起家’一说?这些都是我的财富,有时候,这些看不见的财富要比金钱来的更实在,有人又问我,赚了钱要怎么办?我只有两个字——‘感恩’,人只有常怀感恩之心,才能懂得珍惜,珍惜爱你的人,珍惜你爱的人,珍惜这个社会,珍惜这个时代......”
一双纤细的玉手,从背后环绕过来,抱住了方成健的腰,方成健这才从往日的思绪中醒了过来,他扭头看了看蒋巧心,笑道:“怎么了?有心事?”
蒋巧心抬头看着方成健,宛然一笑说道:“我看你才是有心事。”
方成健从蒋巧心的拥抱中挣脱了出来,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盒烟,从里面抽了一根塞到嘴里,蒋巧心善解人意的为他点上了火,温柔的说道:“少抽点,对身体不好,你最近烟抽的太多了。”
方成健笑了笑问道:“我让你去徐市长那儿去了没有?”
“去了。”蒋巧心说道:“但是徐市长说,产业规划是地市的决定,他做不了主的。”
方成健脸上表情没有一点波动,他呵呵笑道:“意料之中啊,看来还得去路州做做文章。”
蒋巧心犹豫了一下,说道:“成健,有些话我知道我说了你可能不中听,我觉得我们还是见好就收吧,胳膊拧不过大腿,与其找关系拉情面,还不如顺势而为,既然让咱们搬,那咱们就搬......”
方成健脸色一寒说道:“搬?搬到哪里去?”
蒋巧心说道:“湖北啊,我打听过了,就在我老家那儿,现在正在大力招商引资,以我们的条件,他们绝对接受,而且各种费用都有相应程度的减免,树挪死,人挪活,换个角度想一想,搬也未必是坏事。”
方成健不是不知道蒋巧心说的有道理,但睿诚化工是他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晶,各种渠道和人脉关系都在这里,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离开了路州,一切就要从头开始,谈何容易啊!
蒋巧心见方成健面有不悦,便又温柔的说道:“这搬迁的事吧,一时半会儿市里也决定不下来,就算今年年内拿出整改方案来,离具体实施也要一段时间的,我看你也不用过分着急,能顺顺利利躲过这一劫当然是最好了,事在人为,我相信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方成健点点头沉声说道:“嗯,事在人为。”他在心里把所有的关系网都一一梳理了一遍,却实在找不到能够说上话的人,“关系”一词,在中国的社会,被赋予了一种特殊而又神秘的“含义”,人们在所有的社会行为中,总不自觉的希望找到属于自己的关系网,方成健深知这张网的重要性,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不惜成本的去精心编织这张网,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工作做的远远不够。
不过方成健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眼前的困境反而更加激发了他好胜斗勇之心,毛主席说过,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就不会在这次的风浪中倒下,搬离路州,那是懦夫所为,那就是向命运低头,我方成健绝不是懦夫。
想到这里,方成健主意已定,睿诚化工宁可关门也绝不离开路州,他对蒋巧心说道:“你打个电话给罗大盛,就说今晚我在跑山小筑请他吃饭。”
蒋巧心犹疑着说道:“这个......罗大盛估计现在也帮不了我们什么了,请他吃饭有用吗?”
方成健吸了最后烟,将烟头狠狠的掐灭在烟缸里,说道:“有用没用我也不能把他放跑了,他是管委会主任,有义务为我们睿诚化工保驾护航。”
跑山小筑的三楼包间里,面对着满桌丰盛的菜肴,罗大盛是一点胃口没有,虽说才四月里的天,外面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罗大盛的额头上已经密密麻麻渗着一层米粒大的汗珠,他摸着自己发福的肚皮,苦笑道:“方总啊,我是真没有办法,我一个小小的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在跑山镇开发区说说话还行,出了这一亩三分地,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市里面要调整产业规划,所有的重污染化工企业都在劫难逃,别说是我,就算是兴阳市一级领导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罗大盛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这些年他在方成健身上揩的油水实在不少,还有和蒋巧心之间那层说不出口的关系,这些都像一道道钢索将他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方成健举着酒杯,笑容满面的说道:“罗主任,我知道你很为难,咱们之间这些年的情分就不说了,就说做人的道理,兄弟我绝对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来,我们先喝一杯。”
罗大盛稍稍松了口气,喝了一杯酒,方成健继续说道:“罗主任,市里调整产业规划,咱们没有办法,但你年前答应兄弟的那十几亩地,为什么又变卦了?”
罗大盛解释道:“方总,你有所不知,就是因为这次产业调整,所以市里临时限制了所有土地的转让和租赁,这些我之前都跟巧心说过的呀。”
方成健微微一笑说道:“罗主任,据我所知,路州市五十亩以下的土地转让和租赁,都是由乡镇一级政府直接批复的,你在开发区是一把手,和县市一级以下领导关系都处的不错,就不能帮我通融通融?”
罗大盛还待再做解释,转念一想:“这个方成健,今天请我吃饭是假,要地是真啊,他这是在跟我讨价还价,我也不能把他逼急了,不如先答应下来,再想办法。”他苦笑着说道:“方总,我呢没多大本事,能把这管委会主任的位置坐长了就算不错了,要是别的人跟我谈批地的事,我是不可能答应的,谁让咱们之间这么好的交情呢,这样吧,这事我来想办法,十几亩地也不算多大的事,打打擦边球应该还是可以的。”
坐在一旁的蒋巧心赶紧敬了罗大盛一杯酒说道:“那太好了,罗大哥,我可等着你的好消息哦。”
方成健见时机成熟,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放在桌上推至罗大盛的面前,笑道:“罗兄,我知道你上上下下的要打理的,兄弟不能让你吃亏的,这点钱算作我预支的费用,不够的话你再打电话给我。”
五
就在方成健绞尽脑汁为企业谋一条生路时,尹家伟却正风风火火的走在人生的快车道上,跟着刘柏楠去了一趟青桥镇,收获颇丰,当日,市委主管工业的张副书记、科技局局长蔡富国以及青桥镇党委书记付远都在现场,晚上,刘柏楠请一行人在青桥镇的水云阁农家饭庄吃了顿饭,水香阁是付远的老婆经营的,集餐饮、娱乐、住宿于一体。
席间当着所有人的面,刘柏楠毫不隐晦的提出儿子、女婿想在青桥镇办一个水产公司的想法,办水产公司,属于正常的商业行为,老领导亲自出马,张副书记和付远等人自然表示支持,付远说道:“老领导,在青桥镇办水产公司,我是求之不得啊,我们这儿自然条件优越,将来还是旅游胜地,办一个大型水产公司,绝对有发展前途啊,我向老领导保证,欢迎来青桥镇投资,镇党委和政府一定为投资方提供足够的政策优惠。”
张副书记叫张子帆,今年四十一岁,是上次市委换届时,从外地调任过来的,属于省委空降部队,为人精明而老练,他知道刘柏楠是上届路州市市长,虽然现在退居二线,但各种人脉关系却依然不可小视,他照着付远的口吻说道:“老领导这是在为我们即将开发的湿地公园和农业示范区添砖加瓦啊,我建议,我们一起向老领导敬一杯酒,希望老领导在未来的工作中为我们多提宝贵意见。”
散席之后,张子帆和蔡富国等人乘车离去,刘柏楠则心情愉悦的对付远说道:“难得出来一趟,今天我们一家都不回路州了,就在这儿开几间房,住一晚上,好好享受一下田园风光。”刘柏楠说举家在这儿住一晚上,其实也是对付远示好,付远当然心知肚明,他让老婆安排了三间紧邻的大房间。
水云阁虽然地处乡镇,但因为付远的关系,经常会接待一些各方领导,所以档次着实不低,客房设施条件堪比市区三星级酒店。
进了房间,刘柏楠请付远坐下来喝茶,又叫来了刘耀宗、刘佳琦和尹家伟,汪彤知趣的跑到媳妇房间里去抱孙子了,刘柏楠开门见山的说道:“付书记,我没有几年就退休了,所以想在退休之前,帮孩子们把这件事办成了,原则上我们严格按照政策法规来,该交的费用交,该办的手续办,只是一些细节上还要你多费心啊。”
付远喝了一口茶,笑道:“老领导说哪里话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我在这里向老领导表个态,只要农业示范区一上马,水产公司就立刻开张,我有信心将水产公司办成全市乃至全省最大的水产供应基地,这对我们青桥镇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好事啊。”
又聊了一会儿,付远起身告辞,付远走后,刘柏楠有些憔悴的微闭双眼坐在椅子上养起了神,刘耀宗赶紧让服务员为父亲冲了一杯柠檬汁,刘柏楠喝了一口柠檬汁,感觉到肠胃好受了点,说道:“哎,这人啊,越来越不中用了,今天晚上才喝了不到一斤,就感觉头昏脑涨。”
他看了看尹家伟,说道:“家伟啊,你和耀宗两个人商量一下,一个是水产公司的名称,一个是注册资金,我建议刚开始以一百万为好,这样能挂上路州地市的牌子,以后如果需要,再追加就是了。”
尹家伟说道:“爸,公司名称我早想好了,就叫太极水产,朗朗上口容易让人记住,而且寓意深刻,资金呢,我肯定是要从伟墨水产抽调的,就算是以伟墨水产的名义对太极水产的参股吧,一百万的注册资金,百分之五十就是五十万,我这个月就把钱准备好。”
刘柏楠皱了皱眉头,他又问刘耀宗:“耀宗啊,你呢?有什么意见没有?”
刘耀宗笑道:“我对水产是门外汉,啥也不懂,再说我还要上班,虽说没什么事,八小时总要保证的,所以我没什么意见,一切以姐夫说了算,不过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就是不要五五分,改成四五、五五比较好,姐夫出五十五万,我出四十五万,由姐夫控股我觉得比较好。”
刘柏楠在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他太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了,能力一般,但心眼好,为人仗义,他本有意让儿子来挑这个大梁,却见刘耀宗处处以尹家伟为马首是瞻,却也不好强求,刘柏楠又问尹家伟:“我记得你那个伟墨水产好像有一半是叶晓墨的股份吧,现在还是这样吗?”
尹家伟点头说道:“是的,现在还是这样。”
刘柏楠说道:“那就是说你对新水产公司的投资依然有叶晓墨的一份,这笔账有点乱呀,你怎么考虑的?”
尹家伟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跟佳琦也商量过,我认为当初我和叶晓墨合伙办水产公司,虽然现在叶晓墨不知所踪,但法律上他依然是伟墨水产的半个股东,既然是这样,我以伟墨水产的名义进行的所有投资,当然......”
刘柏楠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道:“我看呀,你最好不要以伟墨水产的名义投资,这样在产权上说不清楚,以后带来的麻烦也不小,你不如从伟墨水产退股,自己单独投资新水产公司,这是我的意见,你考虑考虑。”
刘佳琦这时走了进来,说道:“爸,你这话就不对了,如果家伟从伟墨水产退股,那么现在的伟墨水产就只有关门这一条路了,没有征求叶晓墨的意见之前,我们擅自退股就是釜底抽薪,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刘柏楠沉着脸说道:“那叶晓墨人在哪儿啊,你们一天找不着叶晓墨,那就一天不用做事了?叶晓墨他躲起来不见人,就说明了他本身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可以这样说,伟墨水产发展到今天,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你们两个的功劳,就算你们现在退了股,还是有很大一笔资产是留给他的嘛,至于现有伟墨公司的工作人员,你们可以让其双向选择,愿意来新公司的我们欢迎,不愿意的就另请高就,这个道理还要我来说吗?”
刘佳琦的性格和父亲有些类似,都属于那种倔脾气,她气呼呼的说道:“老板是尹家伟,我不说话,但是如果尹家伟退股的话,我只能说我很鄙视。”
刘柏楠一拍茶几,厉声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刘佳琦啊刘佳琦,你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这不是在骂尹家伟,你这是在骂我,骂你老子。”
汪彤听到争吵声,从隔壁房间跑了过来,说道:“哎呀,声音这么大,怕人家听不到啊?也不怕被人家笑话。”她指了指刘佳琦说道:“你这个丫头,又犯什么浑,好好跟你爸说话不行啊,两个人都是自以为是的,这家里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刘耀宗赶紧把刘佳琦劝了出去,尹家伟也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站起身来说道:“爸,佳琦性子直,不太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至于参股的事,我回去再考虑考虑你的建议,那我先回房间了。”
本来欢欢喜喜的一场考察带踏青,因为父女二人的意见相左而闹得不欢而散,夜里,尹家伟躺在床上,脑子里是一团炸酱面,什么味道都有,他想着刘柏楠说的话,越来越觉得有些道理,是啊,如果按照自己原先的想法,以伟墨公司对新公司进行参股的话,那将会是后患无穷,时间一长,这本账就理不清了,而要是自己单独投资,就必须走从伟墨公司退股这一条路,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那么公司的员工会怎么看我,以后面对叶晓墨如何交代,哎,尹家伟越想越乱,越乱就越烦,加上晚上喝的酒,烧得他浑身难受,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听到窗外远处的一声鸡鸣,尹家伟才朦朦胧胧的合上了眼睛。
从青桥镇回路州市,又从路州市回路水市,一路上尹家伟边开车边想着心事,好几次都差点和别的车碰擦起来,刘佳琦见他精神状态不佳,便和他换了个位置,自己来开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尹家伟,望着窗外如梭般往后退去的田野风光,心里依然一片雾霾。
想来想去,尹家伟决定先回公司,召集公司员工开个会,探一探大家的口风,然后再做决定。
天涯的系统是不是改过了,找不到回复,只能评论了????
这天,凌晨跟着蔡富国来到市委大楼八楼的张子帆办公室,刚进门,张子帆便热情的招呼二人在沙发上落了座,秘书递上茶水,张子帆谦和的笑道:“哎呀,凌工啊,你来路州几个月的时间,咱们到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啊,还请你谅解啊。”
张子帆看上去很有儒雅之风,白白净净的脸庞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头发是标准的三七开,没有胡须,给人一种清爽而亲和的感觉。
凌晨连忙说道:“张书记说哪里话,为家乡做点事是我的分内之事,张书记日理万机,今天能抽出时间听取我的工作汇报,我已经很高兴了。”
蔡富国笑道:“张书记,自从凌工来路州协助科技局工作以后,我们科技局在很多方面都得到长足的进步,这可不是我当面说奉承话,凌工的专业水准和工作态度很值得我们全市的科技人员去学习啊。”
凌晨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她也是懂得人抬人的道理,蔡富国的话一方面是在张子帆面前夸赞凌晨的能力,另一方面也不失时机衬托出科技局近期所取得的成绩,所以她也没有过分谦虚。
张子帆在听取了凌晨的工作汇报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啊,时代在发展,我们的观念也要发展,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嘛,这是大方向,也是实践证明了的真理,而要想发展科技,首先是需要像凌工这样的科技人才,凌工是路州人,要是连这样的人才都留不住,那就是说我们路州市没有吸引人才的能力,这一点我们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富国啊,我有个想法,今天趁着这个机会也征求一下凌工的意见,我想以外聘的形势,正式聘请凌晨工程师为路州市科技局的名誉副局长,全面负责科技局的科研开发工作。”
张子帆此言一出,蔡富国大喜,他连连说道:“好啊,太好了,张书记,这样一来,凌工在路州开展工作就更加方面了。”
凌晨倒是有些犹豫,她笑了笑说道:“谢谢张书记的美意,我这次来路州是外派性质,至于在科技局挂名一事,我想还是要征求一下工科院的领导意见。”
张子帆呵呵笑道:“这是应该的,成都工科院,03年我跟着省委青干班去过一次,那次是去学习的,当时林院长是我们的讲授,林院长现在还在院里吧?”
凌晨说道:“在的,林院长现在是一把手了。”
张子帆抚掌笑道:“那就好办了,回头给我林院长打个电话,他应该还记得我这个记名弟子的。”
张子帆的态度让蔡富国顿时感到浑身的轻松,当时他赶赴成都请来凌晨,是以单位名义的,现在得到了张子帆的大力支持,无论是对市里还是对凌晨,他都有了一个交代。
从市委大楼出来,凌晨回头望了一下,在金色的夕阳下,市委大楼威严而庄重,蔡富国和凌晨顺着几十节台阶缓步而下,蔡富国笑道:“凌晨啊,张书记是个实干家,将来是路州市市委书记的有力竞争者,有了他的帮助,我们在工作上还要加把力,争取今明两年做出更大的成绩来。”
蔡富国在暗示着什么,凌晨笑了笑,她不是不明白蔡富国的意思,背靠大树好乘凉,蔡富国如此用心,也是在为自己的政治前途搏一搏,以他现在的年龄,拼个两三年,如果能混到个正处级退休也算功德圆满了。
对于凌晨来说,她是做技术的,从来没有想过在仕途上有什么发展,但是,事情总不是一成不变的,以路州市目前高速发展的现状,在蔡富国和张子帆的全力支持下,她很有信心做出一番事业来,虽然才短短几个月,凌晨的心态已经产生了微妙的改变。
回到公寓,凌晨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坐在了写字台前,把这几个月来的工作进程又好好的梳理了一遍,当她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她端着咖啡杯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脑子里思绪万千,路州的五月,天有些微微燥热了,她站了一会儿,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凌晨啊,明天我们去一趟青桥镇,张书记刚刚跟我们通了话,市委决定加快整改企业的动迁,为了配合湿地公园和农业示范区的建设,动迁先从青桥镇开始,张书记特地让你一起去。”电话里,蔡富国的声音如往常一般的沉稳。
挂了电话,凌晨呆立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拨通了方成健的电话。
接到凌晨的电话,方成健很是兴奋,他笑道:“凌晨,我就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的,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凌晨不是很喜欢方成健一贯自负的模样,她沉吟了一下,说道:“刚才我和蔡局长通了话,明天我们要去青桥镇,市委领导决定加快整改企业的动迁,从青桥镇开始,我呢,就是跟你通个气,看来你得抓抓紧了。”
听到这个消息,方成健喜忧参半,喜的是凌晨还是把自己上次嘱托她的事放在心上的,并没有忘记他这个老同学,忧的是整改企业动迁看来是落实了,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想了想说道:“凌晨啊,谢谢你的提醒,睿诚化工走到今天,中间的辛苦只有我自个儿明白,睿诚化工就是我的命,所以还要请老同学多多帮忙啊,我想好了,你过两天来我这里一趟,帮我出出主意,该整改的整改,该花钱的花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能度过眼前这一关,你凌晨就是我方成健的大恩人,我方成健没齿难忘,另外,我也不瞒你说,这几天我也准备去市里通通关系,我爸的一个老同事,现在在洧化区做区办公室主任,我想走走他的路子。”
第二天一早,凌晨就接到了陈航行的电话:“凌姐啊,你不用开车了,蔡局长让我来接你,一会儿我们直接去青桥镇,蔡局长坐张书记的车子已经出发了。”
到了青桥镇,凌晨远远的就看见七八辆小车停在路边,十几个青桥镇的干部如众星拱月般的将张子帆和蔡富国围在当中,凌晨下了车,张子帆一眼就看见了她,他招呼道:“哎呀,小凌来了呀,来来来。”为了显示亲近,张子帆特地改了对凌晨的称呼。
相互做了介绍,青桥镇党委书记兼镇长付远见张子帆对凌晨很是客气,也对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女子不敢怠慢,他听说凌晨即将担任科技局的名誉副局长,便主动握手笑道:“凌局长,欢迎欢迎,欢迎来我们青桥镇指导工作啊。”凌晨担任科技局名誉副局长目前还只停留在意向上,虽然有了张子帆的肯定,但毕竟没有正式任命,付远却是自来熟,他毫无顾忌的就以局长的名衔称呼起了凌晨来。
凌晨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便过多解释,她笑道:“付镇长太客气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付远将张子帆一行请到了水云阁农家饭庄,张子帆在前,蔡富国、付远、凌晨等人紧随其后,水云阁有专门的会客厅,众人围着大长条形的会议桌依次入座,两位漂亮的女服务员端上了茶水,张子帆朗声说道:“今天呢,我来青桥镇主要是现场看一看前期在规划区域内整改企业的动迁进度,付镇长,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付远咳嗽了一声,说道:“张书记,各位领导,青桥镇湿地公园和农业示范区动工在即,目前规划区域内一共有居民六十三户,各类厂矿企业十一家,这中间,有八家企业是青桥镇乡镇集体企业,三家外资企业,六十三户居民我们已经足额发放了拆迁补偿款,拆迁合同都已经签了,应该没有问题,八家乡镇集体企业都是我们镇属企业,拆迁工作也很顺利,只是......那三家外资企业还在谈判当中,对方开出的条件很苛刻啊。”
下城区区委书记郎浩沉声说道:“对方开出了哪些条件?”
付远说道:“对方要求我们在路州市西埠、南埠和下城三个区内的其他不低于同等条件的地区按照1:1的面积比例提供土地,动迁过渡款按照土地费用的20%予以补偿,另外还要减免动迁后一年内的全部税收款......”
郎浩挥手打断道:“这完全是狮子大开口嘛,这样的条件我们怎么能够答应?”说着,他不经意的用眼睛瞄了瞄张子帆,继续说道:“就算我们能够接受这样的条件,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消息传出去,我们在路州其他地区开展类似动迁工作,那会是难上加难。”
张子帆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变化,听完付远和郎浩的发言,他又与蔡富国低头讨论了几句,然后笑道:“基层工作难做,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我也做过好多年的乡镇干部吗,动迁问题,需要我们的基层工作人员有大智慧,就付远同志提出的几点,我做一下简单的答复,原则上,企业外迁,这一次我们是有条件的有区别的对待,一般企业,不涉及污染的企业,可以在合适的区域为他们调剂一块新用地,但是,必须根据实际情况在价格上做一定调整,对于重污染类企业,我们的态度是建议外迁,离开路州。动迁过渡我们则按照实际发生费用由第三方专业机构予以评估,不可能说多少就是多少,该政府掏钱的地方我们一分不少,不该政府掏钱的地方政府一个子也不掏。同志们,政府的钱是哪里来的?那是全路州几百万老百姓的钱,我们这些当家理财的,不能做败家子,想怎么花怎么花,必须要合理、合法、合情。最后,减免税收是可以考虑的,但额度上必须要控制好......”
张子帆的话,语气诚恳而和蔼,却不容置疑,他喝了口茶,扭头望着凌晨说道:“小凌啊,你这个专家也为大家说两句吧。”
今天凌晨列席参加会议,本来是抱着旁观者的心态的,现在张子帆点名要她发言,她不由的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她想了想,细声说道:“我是搞技术,还是从技术方面谈一谈我的看法吧,对于重污染的企业,我不认为一刀切是好办法,这样一来无论对企业还是对当地政府都是得不偿失,一是企业动迁,的确伤筋动骨,二是政府工作难做,就算做下来,其代价也是可观的,三是这部分企业如果全部外迁,路州市的经济会出现空档期,这也是不得不考虑到的。”
张子帆的眉头皱了皱,见凌晨的话与他的观点部分不同,他打断道:“小凌啊,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不妨直说。”
凌晨点头说道:“我的看法是,搞产业规划,不能犯了刻舟求剑的毛病,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此一地彼一地,具体到路州来说,路州市地方大,人口多,在一定程度上,对化工以及部分劳动密集型企业还是有依赖性的,我们可以重新在合适的区域规划出一个或者几个统一的化工园区,将这些企业搬进去集中管理,入园的化工企业必须严格按照国家行业标准做好环保净化处理,园区不定期进行抽检审查,一旦发现问题立刻予以重罚甚至驱离......”
张子帆仔细的听着凌晨的话,客观的说,凌晨说的不无道理,站在他的层面上,搞高新科技固然是一项政绩,但如果真的出现了所谓的空档期,路州市的GDP必然会有所下滑,虽然说不唯GDP论,但GDP毕竟是评价一届领导班子工作能力的直接标准,岂是说不论就不论的?
但是凌晨这个女书呆子,事先没有和他通气,就公然的在会上跟他隐隐唱起了反调,这不由的让张子帆感到一丝不舒服,他看了看蔡富国,蔡富国也是一脸惶恐。
等到凌晨说完,张子帆就站了起来说道:“短会就暂时到这儿吧,我们去现场看一看。”
走出会客厅的时候,蔡富国忍不住低声对凌晨埋怨道:“凌晨啊,今天你说的有点过了,有些事你还是要提前跟我说一声的。”
凌晨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蔡局长,张书记是明白人,你不用担心的。”
一行人来到了湿地公园和农业示范区的规划区域,张子帆站在一处坡地上,远远望去,水波荡漾泛出片片粼光,湖水和绿油油的草地连成一片,直向天边伸去,几只不知名的飞禽在水面上扑棱棱的飞来飞去,微风吹来,水草和泥土的气息沁人心扉,张子帆深呼吸了一口,感慨的说道:“好地方啊,等我退休了,能有个这种地方养老,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郎浩站在一边笑道:“张书记,这青湖不但风景优美,而且物产丰富,湖里的野生鱼类据说达到了三四十种,去年听说有个渔农还抓到了一只三十多斤的老鳖。”
付远附和着说道:“是啊,是啊,张书记,以后等湿地公园度假村建设好了,您要是抽出空来,可以经常来钓鱼啊,这青湖里的鱼个大味美,绝对野生的......”
话音刚落,从坡地的另一边走过来几个人,都是农民打扮模样,付远见了立刻跑上前拦住他们叫道:“洪大伟,你们几个来这儿干什么?”
带头一人生的五大三粗,说起话来嗡嗡作响:“我们来找张书记的。”
张子帆制止住了付远,脸上保持着笑容说道:“我是张子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啊?”
洪大伟是土生土长的青桥镇本地人,虽然出身农村家庭,但他的祖上做过私塾先生,父亲也是远近有名的农村教师,从这一点上说,也算是半个书香门第,所以洪大伟并不像一般的农民那样粗鄙无文,他不卑不亢的朗声说道:“张书记,我叫洪大伟,我们都是青湖边上的农民,前些年镇里办厂,征了我们的地,除了给了部分补偿款,还安排我们到镇办厂里上班,这还没几年时间,厂又要拆了,只答应给我们一人两万块钱的遣散费,张书记,你是知道的,如今物价飞涨,两万块还不够全家人喝半年凉开水呢。”
张子帆的脸上保持着笑容,他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付远,说道:“付镇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付远上前一步说道:“张书记,为了配合湿地公园和农业示范区的开发,镇属八家乡镇企业全部在第一批拆迁范围之内,这两万块的遣散费我们是依照九九年路州市安置下岗职工若干条例的指导意见计算出来的,当然,这其中有多有少,也有不止两万的。”
洪大伟斜了付远一眼,说道:“付镇长,你也知道是九九年,那时候猪肉还没涨价呢。”
每次碰到新开发项目,拆迁和补偿的纠纷总是层出不穷,这也不是付远一个人的责任,国家的相关制度和法规严重滞后,跟不上形势的发展,是导致这类纠纷的重要因素之一。
张子帆又问付远:“这次镇属企业拆迁,涉及遣散人员共计多少人啊?”
付远脱口而出:“八家企业,共计228人。”
张子帆想了想,转头对洪大伟说道:“青湖湿地公园和农业示范区是今年路州市的工作重心之一,麻烦你转告工人们,关于你们的实际困难,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在后天的市委常委讨论会上单独提出来,你们请放心,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答复并尽快落实到位。”
洪大伟点头说道:“好,张书记,你是路州市的父母官,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你,但是,先小人后君子,我们丑话说在前面,在没有最后落实足额遣散费之前,我们不能同意镇里拆迁厂房。”
张子帆的涵养很好,他笑着说道:“好啊,能得到你们的信任,那就证明我这个市委副书记的名声还不算太坏。”他转而对付远说道:“付镇长,回头你写一份书面报告给我,内容要详细,数据要真实。”
得到了张子帆的答复,洪大伟就带着人离开了,等脱离了张子帆一行人的视线,洪大伟回头望了望,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在路州市洧化区方成健父母的家里,方成健正和父亲方彬说着话,母亲曾来娣在厨房里做着饭,方彬做了多年的街道办主任,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成健啊,马上你印叔叔来吃饭,你的事我跟他说过了,听他的口气,难度较大啊。”说着,方彬话锋一转:“成健啊,咱们家这些年挣的钱也不少了,俗话说,富不与官斗,我看呐,实在不行,你就把厂卖了,拿了钱改行做做其他生意,不也蛮好的。”
方成健说道:“爸,睿诚化工现在正走上坡路,效益一年比一年好,订单都接到手软,要在这个时候把厂卖了,实在可惜,而且事在人为,只要能撑过这一两年,等到下次换届,市里面换了领导,说不定又是一个政策,现在说放弃太早了点。”
方彬和儿子的想法不同,他老老实实了大半辈子,奉行着安分做人、知足常乐的原则,所以,对方成健的高调很不以为然,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话方成健很难听得进去,便不再劝了,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听到有人叫道:“老方啊,不好意思啊,上午开会拖了点时间,来晚了。”洧化区办公室主任印志春从门外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方彬和方成健连忙站了起来,方彬和印志春握了握手笑道:“老印啊,不晚不晚,你是大忙人,能抽出空来一趟,我已经很感激不尽了。”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印志春望着方成健,感慨的说道:“哎呀,成健啊,几年不见你是越来越像你爸爸当年了,一样都是帅哥呀,结婚了吗?”
听说方成健还没结婚,印志春脸色一沉说道:“成健啊,不是印叔叔说你,你搞什么呀,三十出头的人了还不结婚,你这是要急死你爸你妈啊?”
方成健呵呵的陪着笑脸,随便敷衍了几句,不一会儿,曾来娣把准备好的饭菜都端上了桌子,酒是两瓶拉菲干红,方成健特地带过来的,坐定以后,印志春招呼道:“嫂子,别忙了,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待会儿我要好好敬你一杯。”
曾来娣从厨房里探出头笑道:“不忙不忙,还有一个老鸭山菌汤就好了。”
方成健把酒打开,给方彬、印志春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方彬举杯说道:“老印啊,自从你做了这个区办公室主任,就难得来我这儿了,今天就多喝两杯,咱们两个好好聊一聊。”
印志春和方彬碰了碰杯子,喝了一口赞道:“哎呀,好酒就是好酒,老方,你现在会享受啊,这拉菲一瓶得一两万吧?”说着,脸上露出羡慕之色。
方成健连忙笑道:“印叔叔,你要喜欢喝,我这里还有两瓶,你一会儿带回去,都是我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绝对保证正宗。”
印志春赶忙推让,方彬笑道:“老印,你就别客气了,成健送两瓶酒给你算什么,这是应该的,他小时候你也没少疼他。”印志春这才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聊了几句,话题就转到了市工业规划上来,方彬问道:“老印,成健这孩子你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些年孩子也上进,通过自己的努力,挣了些小钱,现在碰到这码子事,你无论如何要帮帮忙。”
印志春点点头说道:“老方啊,咱们两个几十年的交情了,当年一起下乡那会儿,都是睡一个炕上的,成健呢,从小就聪明,学习成绩好,我最喜欢他了,可以说,我把成健当作半个儿子看,能帮的我一定帮。”说着,他顿了顿:“不过,这次市里头进行工业体系改革非同小可啊,市委是下了决心的,从去年开始,大会小会逢会必提,各层各级的领导都不敢怠慢,我特地去市里打听了一下,成健这个厂肯定属于被清理范畴,尤其是去年还死了人......”
方成健说道:“那是事故,事后我赔偿死者家里六十万,已经妥善解决了。”
印志春点点头说道:“这个我都知道了,但现在不是说你赔偿多少,妥善解决不妥善解决的问题,而是你的化工厂的污染问题,这是市里整治的重点。”
方彬说道:“那......老印,一点办法都没有?”
印志春摇着头笑了笑说道:“这倒也未必,毕竟到目前为止,整改方案还没有正式行文,没有正式行文那就说明了还存在变数,这次工业体系改革是市委张副书记主抓,改与不改,或者说怎么改,都是由张副书记决策,张子帆书记年富力强,今年也不过才四十四岁,老书记干满这一届应该退休了,下一届不出意外应该是由张副书记上,所以啊,如果要想在这次的整改中存活下来,张副书记的工作是必须要做的,其他人说话都不算数,只是我这个小小的区办公室主任,想攀那个高枝,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印志春的一番话,说的方彬心里凉了半截,他看看儿子方成健,方成健却是在低头沉思,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古怪,方彬咳嗽了一声说道:“老印,来,我再敬你一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我不会强人所难,你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这个做哥哥的就很感激了。”
印志春的话,同样一字不落的听进了方成健的耳朵里,他飞快的在心里盘算着,虽然印志春这条路走不通,但他也为自己指出了一个正确的方向,要说让自己直接去找张子帆,显然行不通,这就必须要有座桥,同一时间,他想到了两个人——凌晨和尹家伟。
家宴很快结束了,印志春喝的微醉,感觉良好的告辞,方成健和父亲将他送出门外,挥手告别,却再没有提起那两瓶拉菲干红。
六
伟墨水产的全体中层干部以上会议其实只有七个人,其中还包括了老板娘刘佳琦,会议进行的并不顺利,在尹家伟开诚布公的将自己退股的决定说出来以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刘佳琦冷眼旁观,其余众人反应最激烈的要属魏爱国,这是尹家伟最没有想到的事,魏爱国是当年他带过来的老人,平时跟自己走的也最近,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他都没有反对自己的理由,但事实是魏爱国说道:“尹总,我就呆在伟墨水产,哪儿也不去,就算你退股撤资,我也不会让伟墨水产倒掉。”
尹家伟强忍着怒气,又问瞿爱芹:“瞿主任,你呢?”
瞿爱芹笑了一笑,淡淡的说道:“尹总,我和你一样,都是本乡本土的,我不想离开这儿。”
三个水产方面的技术员对此倒无多大看法,不过见魏爱国和瞿爱芹都表示不离开,他们也就没有急着表态,静观其变。
尹家伟不怒反笑说道:“魏爱国,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咱们都是兄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有我吃的什么时候让你饿着了?你今天这个态度很不好。”
魏爱国笑了笑,说道:“尹总,你说的不错,咱们都是兄弟,但是你当叶晓墨是兄弟吗?俗话说,不看朋友对自己,就看朋友对别人,你和叶晓墨是同学,是死党,这说退股就退股,存心要伟墨水产关门大吉,那让我还怎么相信你,继续跟着你?”
魏爱国的话深深的刺进尹家伟的心里,他深知自己这样做实在有点对不住叶晓墨,不过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叶晓墨现在去向不明,什么时候能回来更是个未知数,刘柏楠的心思很明白,他不愿意在自己和耀宗之间再扯进别的人来,别说叶晓墨现在不在,就算他在,刘柏楠估计也是这个态度。
尹家伟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他抓了抓脑袋,说道:“爱国啊,我知道你是个讲义气的人,我现在退股也没有说就不管伟墨水产了,伟墨水产有叶晓墨一半的股份,我得替他守着,但这并不能成为阻碍我们继续向前发展的理由,我还是想你们几个都跟我去青桥镇的新公司,老公司这边我再另外请人,要是叶晓墨真的哪天回来了,我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还没等魏爱国和瞿爱芹表态,刘佳琦插嘴说道:“不用另外请人了,我留下来经营伟墨水产。”
短短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焦到刘佳琦的脸上,刘佳琦不以为然的继续说道:“尹家伟你或许说的都对,你和我爸爸都是聪明人,只是我这个人太固执了,丢不掉原则,我决定了,叶晓墨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守着伟墨水产,等他哪天回来了,我再完完整整的交给他,也算......也算......为你们尹家和我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
此言一出,尹家伟从椅子上像被电触到一般蹭的跳了起来,他紧张的问道:“佳琦,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刘佳琦冷冷的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尹家伟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新公司老公司了,他赶紧扶着刘佳琦坐了下来,满脸堆笑的说道:“哎呀,老婆大人,你怎么不早说啊,快快快,别老站着,头三个月要小心点。”
见尹家伟表情变化如此之快,在座众人都不禁莞尔,瞿爱芹走过来笑道:“想不到尹总还知道头三个月要小心,从哪儿学来的经验啊?”
尹家伟啐道:“去去去,书上不都有吗?”
听到刘佳琦怀孕的消息,魏爱国也是满心欢喜,他抛开刚刚的不愉快,走过来掏烟给尹家伟说道:“家伟,恭喜啊。”
尹家伟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烟,笑道:“不抽,不抽,哎,对了,我宣布啊,我从今天开始戒烟了,有佳琦在,你们谁都不准抽,知道吗?”
一场本来弥漫着不和谐音符的会议,瞬间被新生的喜悦冲淡的无影无踪。
自从刘佳琦怀孕的消息传开来以后,各方的反应都比较及时,尹家伟的父母第一时间赶到了公司大院,将刘佳琦如同国家一级珍稀动物般保护了起来,继而刘柏楠和汪彤带着儿子媳妇也赶了过来,两家人开了个碰头会,最后在尹家伟父母的一再坚持下,刘佳琦留在公司大院里养胎,而汪彤则定期不定期的也常驻在这里,在这一点上,刘耀宗和肖婷婷二人很是支持,刘耀宗对母亲说道:“妈,姐年龄不小了,你多注意点,乐乐这段时间就由我和婷婷带,没问题的。”
临走的时候,刘柏楠把尹家伟叫到了一边,说道:“佳琦怀孕了,我的这块心病也就算落地了,上次我跟你说的退股的事,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尹家伟挠挠头为难的说道:“爸,这里面要处理的问题比较多,你再让我几天吧,有好几个员工的思想工作不容易做。”
刘柏楠脸色一沉说道:“这有什么难做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你是老板,大方向你要掌舵,不能因为几个员工就耽误了大事,还有,我知道佳琦在这件事上有意见,你可以不用管她,当然,她现在有身子了,你也不要跟她斗嘴,瞒着点就行了,等新水产公司成立了,我相信她会想通的。”
尹家伟顺从的附和着,把刘柏楠、刘耀宗和肖婷婷三人送上了车。
时间到了六月底,骄阳似火,这天上午,尹家伟正卷着裤腿站在田埂上挥汗如雨,他虽然是身家百万的老总了,但遇到忙时,他也还是得亲自披挂上阵,尹家伟直起腰,用毛巾揩了揩额头和脖子上的汗珠,远远看见一辆本田CRV开了过来,扬起一路尘土。
车子在距离尹家伟不远的路边停住,方成健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一见尹家伟便高声叫道:“尹家伟,你这个大老板,怎么还亲自下地啊?”
方成健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耐克运动服,鼻梁上架着宽大的太阳镜,一副港台商人的典型装扮,尹家伟对方成健的做派一向很不以为然,他笑了笑说道:“哎呀,原来是方总啊,一大早就听到喜鹊在叫,我还琢磨着是不是有贵人要来,没想到是你啊,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方成健听出尹家伟话里的调侃之意,他也不在意,习惯性的掏出软中华递了一根给尹家伟笑道:“我有一车货送到这边的厂里,就顺便过来看看的。”
尹家伟推开烟笑道:“佳琦怀孕了,我戒烟了。”
方成健惊讶的说道:“呀,刘佳琦怀孕啦?这可是大喜事啊,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我今天来也没准备啊。”
尹家伟淡淡的笑了笑,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说道:“准备什么呀准备,走,我们去屋里说话,今天中午就在这儿吃饭,我们喝两杯。”
刚走进院子,就看见刘佳琦手里拿着水枪在给车冲洗,尹家伟忙走上前把水枪夺了过来说道:“你不好好歇着,忙这些干什么?”
刘佳琦撇嘴说道:“你还真当我是大熊猫啊,我呆在屋子里都快闷死了。”她看见了方成健,便招呼道:“啊,方成健来了呀。”
时隔多年,当初与方成健的那一段已如过眼云烟般渐渐消失在记忆中,如今面对方成健这个昔日恋人,刘佳琦更多了几份淡然和平和。
方成健笑道:“弟媳妇,尹家伟说得对,你现在比大熊猫还精贵呢。”他“弟媳妇”三个字说的很重,以极力衬托出现今身份的差别。
尹家伟和方成健二人走进了一楼的小会客厅,瞿爱芹给他们泡了一壶茶便关门出去了,尹家伟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方成健,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没外人,说吧,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翁婿二人边走边聊,尹家伟给老丈人和自己都点上火,刘柏楠问道:“家伟啊,你不是戒了吗?”
尹家伟吸了口烟,笑道:“偶尔也抽两口,只要不当着佳琦的面就行。”
刘柏楠点点头说道:“家伟啊,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我赞成佳琦和你结婚吗?”
尹家伟很诧异刘柏楠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憨憨的笑道:“嗯,这个......呵呵......我也不知道?”
刘柏楠深有意味的笑了笑,说道:“是我觉得你这个人很讲义气,一个讲义气的男人总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些事情,可不是讲义气能解决的,就拿水产公司的事说吧,我让你退股,固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你要知道,我们这代人可是经历过太多的事,也见过太多的好朋友好夫妻为了利益反目成仇的,我是这样看的,与其小人做在前头,把关系理理清楚,一是一,二是二,总好过不清不楚的最后一团浆糊。”
尹家伟吸着烟,叹道:“爸,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你说得对,我决定按你说的办,不过......不过就是佳琦那儿......”
刘柏楠挥了挥手,说道:“佳琦这孩子我再清楚不过了,她从小被我宠坏了,喜欢使小性子,你是男人,该哄哄的时候就哄哄,该坚持你自己的意见时你还是要坚持,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她闹一闹,见你不理她,时间长了也就算了,你不用把她的话当回事。”
刘柏楠说的轻描淡写,尹家伟却仍然心有忧虑,不过,这一层的忧虑,随着刘柏楠的鼎力支持,也变淡了许多,他暗自心想:“是啊,我是个男人,不能什么事情都听女人的话,佳琦的工作慢慢做吧。”
尹家伟笑道:“行,有爸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爸,还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听完了尹家伟关于方成健工厂的事的叙述后,刘柏楠沉声说道:“这件事你先等一等,我得到消息,最近在会上,你那个老同学凌晨的发言,可是很不给张子帆面子,现在还不知道张子帆的态度到底怎么样,是对事还是对人,如果对事,凌晨的话我觉得有道理,对所有企业一刀切本身就不符合科学发展观,如果对人,张子帆的性格我还没有摸透,蔡富国是他的嫡系,而凌晨又是蔡富国亲自请来的顾问,这里面复杂的很呐。”
尹家伟尚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他不禁隐隐的为凌晨担心起来,他试着问道:“凌晨得罪了张书记,那会不会有事啊?”
刘柏楠笑道:“你不用为你的老同学担心,她现在还是成都工科院的人,大不了一言不合还回她的成都去,没有什么损失的,关键在于凌晨的话到底会对路州市工业体系以后的走向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个还不明朗,所以我让你先等一等,这个时候插一脚进去不明智啊。”
刘柏楠宦海沉浮数十年,从一个小小的办公室文员做起,一直做到路州市市长一职,所经历的人和事不可谓不多,他虽然现在内退二线,但长期养成的习惯让他依然时刻保持着对政局变化的高度关注,他忽然想起一事来,笑着对尹家伟说道:“你和方成健是同学,而方成健当年也是佳琦的追求者,你难道没有一点芥蒂之心?”
尹家伟笑着摇摇头说道:“爸,我还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再说佳琦和方成健认识还是在我们之前,这有什么好芥蒂的,我现在肯为方成健说话,完全出于同学之情。”
刘柏楠哈哈笑着拍了拍尹家伟的肩膀,笑道:“嗯,好,男人就要胸怀宽广一点,太儿女情长了未必是好事。”
晚上,汪彤带了大大小小五六个包裹坐着尹家伟的车一同回到了路水市的伟墨水产大院,下了车,刘佳琦看了丈夫一眼,也没有说话,她招呼着汪彤说道:“妈,你也不嫌麻烦,搞这么多东西干吗?”
在刘佳琦的心里,并不愿意汪彤来此长住,作为女儿,她当然愿意母亲来照料自己,但是她也明白,自己的母亲在生活观念上与尹家伟的父母有着不小的差别,长期呆在一个屋檐下,迟早会生出些是非来,现在,为了退股的事,她已经与尹家伟渐生嫌隙,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为了家长里短闹出了矛盾,只能使事态进一步恶化。
刘佳琦搂着汪彤的胳膊说道:“妈,我这肚子还早呢,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搞得我都紧张兮兮的,你在这儿住两天还是回家吧,乐乐跟着你后面习惯了,耀宗他们带着我不放心。”
汪彤刮了下女儿的鼻子,笑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啊,果然是真的,这才几年,就不要妈妈了?”
刘佳琦拽着汪彤的胳膊使劲的摇了摇,撒着娇说道:“妈,看你说的。”
尹家伟的父母也热情的迎了出来,一家人进到屋里,亲密的说着话,尹家伟和刘佳琦互视了一眼,又各怀心事的避了开去。
汪彤在伟墨水产大院住了些时日,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被尹家伟的父母忙完了,刘佳琦的月份没到,日常行动也颇为灵活,实在也没什么好照料的,每天除了和女儿说说话,就是晚上跟两个亲家打打牌,生活平淡而无聊,加上心里又念着孙子乐乐,便提出先回路州去,等刘佳琦显了身子再过来,刘佳琦自是赞成,尹家伟的父母挽留了一下,倒也不过于强求。
等汪彤走了以后,尹家伟和刘佳琦夫妻俩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尹家伟提出各让一步的做法,即他不从伟墨水产全额退股,只退出一半,留下一半,这样他在伟墨水产的股份就剩下了百分之三十三,刘佳琦也明白丈夫的难处,她也不愿意就此事与丈夫大动干戈,也就同意了尹家伟的做法,夜里,两个人躺在床上,刘佳琦靠在尹家伟的怀里动情的说道:“家伟,夫妻之间不可能不产生矛盾,最重要的是理解,我理解你,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你跟耀宗成立新公司,我并不反对,我只是希望你在做人的问题上不要走错路,现在这样也蛮好,退一半留一半,钱不够的话,我还有些存款,再不行我去跟我妈再要点。”
尹家伟搂着妻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轻声道:“是啊,这段时间我也很矛盾,谢谢你了佳琦,如果没有你,很多时候我会没了主意,都说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成功的女人,感谢上天把你赐给了我。”
刘佳琦微微一笑,仰头说道:“你是成功的男人吗?”
尹家伟心中一动,用手摸了摸妻子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腹,不怀好意的说道:“哎,我们好久都没有做了,今天是不是让我做一个成功的男人啊?”
刘佳琦“啪”的打了一下尹家伟的手,身子朝床的一侧翻了过去,说道:“睡觉,别胡思乱想,孩子生下来之前,不准你碰我。”
尹家伟无可奈何的望着妻子的背影,苦笑着摁下床边台灯的开关。
经过几个月的纷争,太极水产终于成功的在下城区青桥镇落了户,开张那天,下城区区委书记郎浩,青桥镇镇长付远都参加了剪彩仪式,太极水产的董事长是尹家伟,而另一个股东刘耀宗则有意没有对外宣传,来贺礼的人却都心知肚明,纷纷对尹家伟做出了祝贺,晚宴上,尹家伟逐桌敬酒,喝的酩酊大醉。
由于湿地公园和农业开发区的项目还没有正式启动,太极水产也只是先搭了个台子,暂时这戏还唱不起来,尹家伟临时找了两个应届大学毕业生在青桥镇的公司里呆着,自己则还是回到了伟墨水产这边主持工作。
这天,尹家伟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他接了起来,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尹哥,我是红军啊,凌晨的表弟,你还记得我吗?”
尹家伟愣了一下,想了好半天才拍着脑袋说道:“噢,你好,你好,不好意思啊,我没存你的电话号码。”
电话里邵红军毫不在意:“尹哥,我听说你在青桥镇的公司开张了,恭喜恭喜啊!”
两个人电话里随意寒暄了几句,尹家伟知道邵红军的意思,他便直奔主题说道:“上次你说准备搞个土特产的公司是吧,这事我记着呢,我在青桥镇的公司旁边就有几个门面,地点和结构都不错,你什么时候来看看,如何合适的话,就把这事定下来。”
先把《流年》结束吧,流年还是写的太长了些,以后这个帖子,还是以短篇鬼话为主,另外我可能在合适的时候再开一个长篇贴。
邵红军高兴的说道:“那太好了,谢谢尹哥,这样啊,尹哥你星期六有没有空,我约上我表姐一起去青桥镇,到时候我请你喝酒,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尹家伟想了想星期六也的确没什么事,便爽快的说道:“好,那就星期六,我在水产公司等你们。”
到了星期六,尹家伟和刘佳琦夫妻俩开车一路直奔青桥镇而来,太极水产公司的地理位置是相当的好,位于将来的湿地公园和镇区的结合部,门前的宽阔的主干道属于往来必经之地,交通十分便利。公司所用房产原来是青桥镇的老镇政府的办公地点,付远当了镇长以后,便另觅地点起了新的镇政府大楼,老镇政府便一直用作镇区的老年活动中心,这一次,为了太极水产,付远着实帮了大忙,将老年活动中心迁至新政府大楼的三楼,用低于市场的价格将这里卖给了尹家伟,尹家伟在电话里说的几个门面其实也包含在其中,只是他没有明说而已。
在车上,尹家伟打了个电话给凌晨,凌晨此刻正在科技局的办公室里扶着脑袋看文件,接到尹家伟的电话,她看了看表说道:“尹家伟,谢谢你啊,红军给我打过电话,我中午直接开车过去。”
尹家伟哈哈大笑,说道:“哎呀,凌局现在是日理万机啊,星期六还要工作,要注意身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凌晨也陪着笑了两声,反唇相讥道:“我算哪门子日理万机啊,你尹总才是了不得,又是路水又是下城的,两边跑个不停,生意越做越大,以后啊,我们没得混了上了尹总的门,还要请尹总给口饭吃啊。”
两个人在电话里开着玩笑斗了几句嘴便挂断了电话,凌晨坐在椅子上反复的摇着头放松颈部肌肉,这些年因为长期保持坐姿,她的颈椎已经出现了问题,还好发现的早,在一位老中医的指导下,凌晨学了些颈部保健的动作,闲暇时就做几遍。
从科技局大楼下来的时候,凌晨一头撞见了匆匆进门的蔡富国和陈航行,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凌晨和蔡富国交谈了几句,刚要分手,蔡富国连忙说道:“哦,小凌啊,上次你拜托我的那件事成了,你跟程老师说一下,现在给她的补偿是一平米一万,如果算上过渡、装潢等费用的话,应该能达到一平米一万一左右,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让程老师尽快把合同签了,还有......这件事你让程老师不要声张。”
不要声张,凌晨是懂规矩的,但是听到蔡富国这么一说,凌晨还是着实吃惊不小,程若妍的老房子拆迁,预算是四千元一平米,她找蔡富国走走门路,原本想提至六、七千一平米也就很满足了,谁知道最后达到了一万多一平米,不能不说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力了,凌晨不由的在心里感叹道:“权力之所以诱人,就在于权力能办到常人所办不到的事,更能用手中所掌握的权力交换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难怪世人对权力趋之若鹜了。”
凌晨一边开着车,一边打电话给程若妍,听说自己的房子拆迁能得到一万多一平米的补偿款,饶是程若妍淡泊名利,也不禁吓了一跳,她目前这套住房建筑面积六十多平米,也就是说她可以得到接近七十万的补偿款,程若妍做了大半辈子的教师工作,所得工资加起来也没能超出这个数字,她沉默了一会儿,对凌晨说道:“凌晨,你替我谢谢蔡局长,嗯......找个时间你帮我约一下蔡局长夫妻俩,我要当面感谢他们。”
接近中午,凌晨开着奥迪车准时到达了青桥镇,在路边,远远就能看见太极水产又高又大的招牌,非常醒目。下了车,凌晨仰头看着眼前这座装潢一新的三层楼房,见尹家伟和邵红军迎了出来,便笑着说道:“哎呀,尹总如今是真了不得了。”
尹家伟哈哈笑道:“凌局啊,你就别笑我了,我再了不得也就是个生意人,挣点小钱罢了,来来来,快请进。”
邵红军是一早就坐车来的青桥镇,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邵红梅,兄妹俩看着太极水产的气派的办公楼也没敢随便往里走,就站在大门口一直等到尹家伟和刘佳琦二人来,在太极水产一楼的会客厅里,新来的女大学生为众人泡了茶便掩门走了出去,尹家伟笑着说道:“我这里还是百废待兴啊,条件简陋,大家多包涵包涵!”
七
太极水产的门前自西向东有六间门面,每间大约三十平米左右,邵红军是想租下最东面的两间,因为层高足够,他准备隔一个腰楼出来,楼下做商店,楼上则用来休息,邵红军说道:“尹哥,房子我刚刚看过了,很不错,我决定要了,就是房租能不能刚开始的时候少一点,最好能半年一付,我现在手上的钱不多啊。”
尹家伟指了指凌晨笑道:“凌晨跟我是什么关系,她是你表姐,那咱们也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样吧,房租我不要,你以后年营业额的百分之十五给我就行了,年底统一结账,怎么样?”
山货特产的利润率极大,一般都能达到百分之四五十,考虑到青桥镇在不久的将来可能成为路州市的重点旅游区,这个利润率还要往上翻,超出百分之五十应该不是问题,对初期缺乏资金的邵红军来说,尹家伟提出的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诱人。
不过凌晨也看到尹家伟的另一层用意,那就是青桥镇的门面租金随着开发力度的加大,将来肯定会水涨船高,快则一年半载,慢则最多三五年,翻上两三番都是有可能的,尹家伟看的比较远,他不愿意在房租的问题上以后再与邵红军产生纷争,所以采取了利润分成,倒也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邵红军没有想那么远,见尹家伟开出这么好的条件,他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声说道:“尹哥,你真是好人,以后你要是有用得着我邵红军的地方,直接一句话,我邵红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尹家伟见邵红军说的夸张,不由暗暗感到好笑,他对凌晨笑道:“凌晨,我听我爸说你现在是张书记的红人啊,张书记和蔡局长对你都是言听计从,看来我也得好好巴结你一下,一会儿就去水云阁吃饭,我做东,大家一起喝点酒。”
水云阁的老板娘是青桥镇镇长福远的老婆,尹家伟在青桥镇来过几次,都是在水云阁吃的饭,其他家的饭馆酒店他也说不上来。算上两个新招聘的大学生,一行七人到了水云阁,老板娘认识尹家伟的车子,老远的就从里面满面春风的迎了出来:“稀客,稀客啊,尹总今天又过来办事的?”
尹家伟很亲切的和老板娘打着招呼:“老板娘,你是越长越年轻了呀,付镇长在吗?”
老板娘笑的更加厉害了,说道:“尹总就是会说话,一张嘴骗死人都不偿命的,我们家那位啊......”她努了努嘴:“喽,在里头陪着郎区长喝酒呢。”
尹家伟见是郎浩在,便不再多说,带着众人就进了二楼的包间里。邵红梅一直想和表姐凌晨说话,进了房间就一屁股坐在了凌晨旁边:“姐,红军让我来这儿看店,我没做过这事儿啊,心里头有点怕。”
凌晨陡的想起上次邵红军来路州和自己说过的话,便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红梅啊,你还年轻,是应该出来走走了,多见见世面,对你以后有好处的,我看红军这个安排好,你们俩是亲兄妹,你来看店他是最放心不过了。”
这时,刘佳琦走了过来,她见邵红梅质朴的可爱,心中也是喜欢,听到凌晨的说话,她便插嘴道:“是啊,红梅妹妹,你要是来了,以后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咱们两下互相照应着,有个什么事还能多个说话的人。”
凌晨见刘佳琦身子已经有些发板,便笑道:“佳琦,这段时间你可得多休息,里里外外的事就全交给尹家伟,别累着了自己。”
刘佳琦坐到了凌晨的另一边,笑道:“哎,我就是休息的太多了,尹家伟什么事都不让沾手,累是不累,就是闷得慌!”
回复第1051楼,@白鹿犬业
这是青年文学小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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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之前我就打过招呼的,这个没有鬼!
邵红梅说道:“姐姐,你这身子该有四五个月了吧,没事,我怀孩子的时候,还下地干活呢。”
旁边邵红军听见了这话,赶紧说道:“红梅,瞎说啥呢,咱们庄稼人身子骨皮实,干点活不碍事,但嫂子多精贵啊,能跟你一样吗?”
尹家伟呵呵笑道:“红军,别瞧不起人啊,我也是庄稼地里出来的。”
邵红军急忙解释道:“尹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他一时语塞,一张脸涨的通红,众人皆笑了起来。
吃完了饭,凌晨起身告辞,邵红军和邵红梅兄妹跟着她的车去车站,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付远和一个高个黑脸汉子站着抽烟说话,付远认识凌晨,对尹家伟更是熟悉,一见他们便热情的快步上前握手道:“哎呀,尹总,凌工,你们是贵客啊,刚才听我老婆说尹总来吃饭,我就想来敬杯酒,就是郎书记在,一直没得空,这不我前脚送走郎书记,你们就出来了,还望海涵海涵啊。”
付远为人精明圆滑,说话办事八面玲珑,他拉过那个高个黑脸汉子说道:“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刚刚调到咱们下城区公安局的吕局长。”
凌晨、邵氏兄妹都认识这位吕局长,他正是当日在跑山镇开发区的派出所任所长的吕震,吕震朝凌晨伸出一只大手说道:“凌女士,幸会啊!”又朝邵氏兄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凌晨边握手边笑道:“吕局,恭喜你荣升啊。”
吕震本来就在路州公安局工作,算是公安系统的老资格了,前几年挂职下基层锻炼,最近正好碰到下城公安分局人事调整,他便被临时任命为下城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主持工作。他之所以今天来到青桥镇,还是为了八家镇属企业拆迁的事。
自从上次洪大伟在张子帆面前告了青桥镇镇政府一状后,张子帆在两次市委工作报告会议上都提出了此事,经过讨论,路州市委责成下城区尽快拿出解决方案,下城区是郎浩负责全面工作,这桩棘手的麻烦事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下城区拿出的处理意见是对镇属八家企业的228名在职员工,平均每人增补六千元的遣散费用,这个数额与洪大伟他们所要求的还是相去甚远,洪大伟断然拒绝,现在,洪大伟带着人日夜蹲守在厂里,不准拆迁队进入,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的老弱妇孺,政府方面也怕搞出群体事件,所以并不敢强行硬闯,局势僵持了有好一段时间了,包括郎浩、付远在内的政府方面压力很大,可以说是心急如焚。
今天,吕震是陪着郎浩来青桥镇第四次找洪大伟谈判,显然,谈判并不成功,洪大伟落下话来,每人十万元的遣散费是最低标准,否则,什么都不用谈。
吕震心里有事,跟凌晨、付远闲聊了几句,便匆匆开车离去,凌晨和邵氏兄妹也紧跟着走了,因为青桥镇的拆迁进度直接关系到太极水产的利益,所以尹家伟便接受了付远的邀请,他对两个新招聘的大学生交代了几句,夫妻俩就跟着付远来到饭庄北侧的小茶室。
服务员送来了茶水,付远说道:“尹总,我不说你也知道,基层工作有多难做,青桥镇历来就是靠财政吃饭的小镇,几家镇属乡办企业也是阴着火不着,镇里头根本拿不出钱来,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了市里的大项目,眼看着青桥镇就要鲤鱼翻身了,又碰上这些个麻烦事,我这个做镇长的日子着实难过哟!”
尹家伟也想早些解决目前的困境,便试着支招说道:“我看政府这边可以换个思路嘛,镇属企业拆迁了,以后的湿地公园和农业示范还是需要大量的劳力,对于这228名镇属企业员工,完全可以采取换岗措施。”
付远苦着脸说道:“这些条件我们都谈过了,并且做出保证,保证这228名员工肯定可以再就业上岗,但是洪大伟这几个带头的死活不答应,他们说不相信政府,必须要见到了钱才肯罢手。”
尹家伟皱着眉头说道:“那这么说,洪大伟这几个人就不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来的,他们一定另有所图。”
好几个地方时间都错了,我也懒得改了,呵呵,包括程若妍的年龄,我也弄错了,我是随写随发,没有校对过,抱歉抱歉!
付远叹道:“谁说不是呢,刚才跟郎书记吃饭时,郎书记也提到了这个问题。”
尹家伟问道:“那郎书记怎么说?”
付远说道:“郎书记建议我私下里找洪大伟谈一谈,探探他的口风,如果小范围内对他们几个单独进行额外补偿,让他们带头把事态平息下来,看看是不是能够答应。”
尹家伟说道:“郎书记的想法很对呀,那付镇长,你去找洪大伟谈谈?”
付远看了尹家伟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直坐着没说话的刘佳琦这时“哼”了一声,说道:“尹家伟,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你用钱把洪大伟他们几个摆平了,以后要是风声透露出来,恐怕要闹出更大的麻烦,你这是馊主意,是要把付镇长往火坑里推。”
付远用诧异的眼光看了看刘佳琦,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心思如此深远,郎浩也不是看不到,只是郎浩现在是病急乱投医,想先把眼前糊弄过去,等企业拆迁成功了,就算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到时候他完全可以往付远身上一推了事,自个儿撇的一干二净。可惜付远又是岂肯为他人做嫁衣之人,不过,在尹家伟的面前他也不好过分多说,茶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又喝了几口茶,尹家伟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灵机一动,说道:“付镇长,我倒有个建议,你不妨听听。”
听说尹家伟有办法,付远立刻支起耳朵:“尹总,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尹家伟说道:“我有个朋友,最近几年办厂,效益还不错,我可以找他商量商量,让他出点资,以企业赞助的名义搞定洪大伟他们几个人,这样一来,钱不是镇政府出的,以后就算有什么风吹草动,谁也不好找麻烦?”
付远听了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尹总,这个办法是不错,但你那个朋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他又怎么肯平白无故的出这笔钱?”
尹家伟狡黠的笑了笑,看了妻子一眼,侧着身把嘴凑到付远的耳边说道:“我那个朋友是做化工的,他想请张书记吃顿饭,付镇长你要是能牵了这条线,几十万对我那个朋友来说实在是小意思。”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虽然付远还是搞不清为什么尹家伟不亲自找张子帆,而是要通过自己绕了一圈做工作的道理,不过如果尹家伟亲自找到张子帆,自然也就没他什么事了,付远不会傻到问出这句话,他呵呵点头笑道:“行,行,这事包我身上,那洪大伟那边我就派人去谈了,到时候还请尹总那个朋友多多支持啊。”
尹家伟和付远两个人正谈笑风生,刘佳琦觉着无聊,坐得久了就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她踱到了茶室的门边,忽然门从外面被人一下子推开,直接撞在了刘佳琦的身上,刘佳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身子瞬间失去平衡,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正与付远说着话的尹家伟见此情形,顿时脸都吓绿了,他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刘佳琦的身边,他不敢贸然伸手去扶刘佳琦,只是急的不行,说话声音都带着颤抖:“佳琦......佳琦,你没......没事吧?”
付远先前从尹家伟的谈话中得知刘佳琦是怀有身孕的,他明白闯了祸,劈头盖脸就冲着推门进来续水的女服务员骂了起来:“习秋蓉,你是不是瞎了眼了,进来之前不知道先敲门啊......”
那个叫习秋蓉的女服务员此时也已经是吓没了胆,端着水壶的手哆嗦个不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老板娘听见了动静,也走了过来,见状对着习秋蓉又是一阵大骂:“秋蓉啊秋蓉,你二姨跟我好说歹说,我看你可怜才让你到我这儿来做事,你倒好,刚来没一个月就给我闯下这么大的祸,滚,你现在就给我滚,我告诉你,尹夫人要是有个什么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佳琦坐在地上,脸色不太好,她努力的摆着手,说道:“我......我没什么事,你们不要这样......”
老板娘和尹家伟试着把刘佳琦搀扶了起来,坐到了椅子上,过了一会儿,见刘佳琦的面色稍缓,心里头稍稍定了些,她看到习秋蓉仍像一尊雕塑似的站在门口,又是一阵烦躁:“你傻逼啊,让你滚,听见没有,看你那一副晦气样,我真是后悔啊,早知道你是个扫把星,还把你招进来,呸呸呸。”
付远是镇长身份,自然不能和婆娘似的骂街,他对几个围观过来的服务员喝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快把她给我弄走。”
习秋蓉终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扔下水壶掉头就跑,水壶跌落在地上,溅得满地的水花,老板娘不依不饶的骂道:“还有脸哭,克死了自己男人没几天就姘了个野男人,真是不要脸的东西,老娘碰到了你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尹家伟此刻顾不得其他的了,他只担心刘佳琦和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事,付远打电话叫来了镇医院的救护车,刘佳琦却不肯去医院,说道:“我真没事,就是跌了一下,屁股有些疼而已,不用紧张的。”尹家伟并不听她的解释,坚持让几个女护士搀着刘佳琦上了救护车,救护车鸣起了警笛声向着镇医院飞驰而去。
习秋蓉一路哭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家跑,进了家门,她关起门来就扑倒在床上“呜呜呜”哭的惊天动地,她倒不是为了老板娘骂她那些难听的话,也不是为了付远看他那厌恶的眼神,她是怨自己的命苦,也怨自己的命太硬,似乎这世界上所有倒霉的事都摊到了她的头上。
哭了好一阵,习秋蓉觉得好受了点,她渐渐止住了哭声,却听见屋外有人在敲门:“秋蓉......你回来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志强今天数学考试得了一百分,秋蓉......你开门啊。”
门外又想起一个孩子的声音:“妈,你开门啊,快看看我的试卷。”
习秋蓉抹了抹眼泪,稳定了下情绪,打开门,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大男人牵着小男人的手,正一脸憨笑的看着她。
两个男人都看出了习秋蓉面色有些不对劲,大男人问道:“秋......秋蓉,你怎么了?你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小男人拉着妈妈的手,说道:“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习秋蓉笑了笑说道:“没......没什么,刚才回家的路上被沙子迷了眼睛。”
明明哭了,却装作被沙子迷了眼睛,这恐怕是说得最多的谎言之一了,大男人自然不会相信,他一脸严肃的问道:“秋蓉,你老实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习秋蓉没有回答他的话,她拉起小男人的手往屋里走,说道:“志强,来,给妈妈看看你的数学试卷。”
孩子是没多少心机的,见妈妈要看自己的满分试卷,自然十分高兴,他得意洋洋的从书包里把试卷拿了出来递到了习秋蓉的跟前:“妈妈,这次考试我们班上就我一个是一百分。”
习秋蓉心不在焉的拿着试卷,也不知看了没看,就点头笑道:“哎呀,志强就是聪明,以后再接再厉啊,这样,妈妈晚上请你去吃羊肉烧烤怎么样?”
小男人志强高兴的拍着手。
大男人一直坐在旁边看着这对母子,此刻,他对小男人志强说道:“志强,你去门口玩会儿,我和你妈有话说。”
志强很听话,垫着脚步就跑了出去。
孩子走了,屋里就剩下了大男人和习秋蓉两个人,相顾无语坐了一会儿,大男人先开了口:“秋蓉,我知道你很委屈,但是你要说出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你总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憋在心里,我没办法帮你的。”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习秋蓉缓缓说道:“我不用你帮的,我想过了,以后你也最好别来这里,我是个寡妇,你在这里进进出出的,外面说闲话的人太多了,我受不了。”
大男人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几次张开嘴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他慢慢站了起来往门外走,脚步沉重而迟缓,直至出了门停了一下,才大步流星的离去了,习秋蓉望着大男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帘里,强忍许久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跑山镇开发区睿诚化工方成健的办公室里,罗大盛和方成健坐在沙发上抽烟喝茶,罗大盛将一叠文件推到方成健面前,说道:“哎呀,方老弟,我这回可是拼了老命为你把这事给办成了,为了这十几亩地,我可是在徐市长那儿把嘴皮子都磨破了。”
罗大盛夸夸其谈的渲染着自己的功劳,方成健自是心领神会,在现在这样的形势下,罗大盛能够以五万一亩的价钱帮他批下这十几亩地,确实出了大力气,方成健并不慷慨,但该花的钱他却从来不犹豫,方成健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卡来,亲手塞到罗大盛的口袋里:“罗主任,你够意思兄弟我也不含糊,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一点小意思,聊表一下我的心意。”
罗大盛稍作推让也就接了下来,他呷了一口茶说道:“方老弟,地的事我是帮你解决了,但这次我听徐市长说,市里对于各工业园区的企业整治工作已经提上了日程,最迟明年就要有大动作,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方成健笑了笑说道:“能怎么样?走一步算一步呗,大活人能给尿憋死?”
说着话,方成健的手机响了起来,方成健一看是尹家伟的号码,便站了起来伸出手:“罗主任,谢谢你,明天兄弟我在跑山小筑摆一桌,咱们好好喝一杯。”
罗大盛明白方成健的意思,便即和方成健握了握手起身告辞,送走罗大盛,方成健接通了电话:“哎呀,尹总,我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你的电话。”
尹家伟的声音很是沉稳:“方成健,你的事有点眉目了,不过你恐怕要亲自来一趟青桥镇,具体细节,到时候我们见面谈。”
方成健高兴的说道:“好,什么时候,我随叫随到。”
电话里尹家伟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这个星期六晚上吧,见面地点就在青桥镇的水云阁农家饭庄。”
方成健说道:“好,一言为定。”
挂断了电话,方成健顿感心情大好,他坐到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双腿翘在桌面上,嘴里哼起了流行歌曲《千里之外》——“......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蒋巧心风情万种的走了进来,笑道:“怎么,今天心情不错嘛。”
方成健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说道:“还行,都是好事。”他指了指罗大盛放在茶几上的那叠文件:“这十几亩地总算是批下来了,市委张书记那边也有了消息,哎呀,这人逢喜事精神爽,巧心啊,明天你去跑山小筑订一桌,我请罗大盛吃饭,你也一起去。”
蒋巧心其实对和罗大盛在一起,心里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以前出于利益需要,她不得不委曲求全,自从与方成健挑明了自己的心事之后,她的心态已经不知不觉的在有所改变,蒋巧心说道:“成健,我们没有必要总是巴结这个罗大盛吧,他不过就是个开发区管委会的主任,这些年咱们给他的好处也不少了......”
对于蒋巧心的心思,方成健一清二楚,他打断她的话说道:“巧心啊,做事切忌半途而废,我们与罗大盛建立起来的利益纽带绝不能轻易放弃,这人要帮忙或许不容易,一旦使起坏来,那是非常简单的,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你明白吗?”
蒋巧心还是心有不甘的说道:“那我不去行不行?”
方成健走到蒋巧心的身边,温柔的握住她的手说道:“巧心,再忍忍,我向你保证,两年,最多三年,等我们彻底的站稳了脚跟,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了,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能明白我的话。”
蒋巧心自然明白方成健的话,虽然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妥,但在方成健的面前,她就像深陷泥沼一般不能自拔,她爱这个男人,也恨这个男人,但终究还是爱,爱到不顾一切,爱到哪怕牺牲了自己。
在青桥镇,经历了一场虚惊,经过镇医院专科医生的诊断,确认刘佳琦并无大碍,肚子里的孩子发育一切正常,这让尹家伟一颗悬着的心彻底的放了下来,为了保险起见,他和刘佳琦没有急着回路水,而是在太极水产住了下来。
星期六的傍晚,方成健如约而至,本田CRV带着一路尘土停在了水云阁的门前,尹家伟正和付远坐在茶室喝茶,从窗子里看见方成健的车,尹家伟就笑着说道:“付镇长,我的那个朋友来了。”
方成健下了车,跟着迎宾小姐一路来到茶室,和尹家伟、付远见了面,相互介绍后,付远就握着方成健的手,很有相识恨晚的意思:“方总,久仰久仰啊,我听尹总说方总酒量很好,今天晚上哥哥做东,咱们三个不醉不归。”
方成健呵呵笑道:“付镇长太客气了,哪儿有初次见面就要哥哥请客的道理,今天谁都别跟我争,一切费用我来。”
三人哈哈大笑,又聊了几句闲话,就步入了正题,尹家伟将那日和付远所商量之事说与方成健听了,然后说道:“成健,我这个提议只是供你参考,你可以拒绝的,毕竟几十万也不是小数字,付镇长虽说与张书记往来甚密,但也不能说是为你的事打包票,你好好考虑一下。”尹家伟这几年跟着刘柏楠后面也见了不少大场面,再加上经营伟墨水产期间多少学到了不少社会经验,所以说话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方成健略一沉吟,随即笑道:“没问题,钱是小事,付镇长肯为兄弟的事情出面斡旋,兄弟已是感激不尽,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有个什么差池,兄弟也绝不说二话。”
见方成健答应的爽快,付远大喜,他掏出烟来散了一圈,说道:“方总啊,咱们快人快语,你的事做哥哥一定尽力而为。”
方成健转而问尹家伟:“家伟,怎么没见佳琦啊?”
尹家伟说道:“佳琦最近不太舒服,在公司里休息呢,今天就我们三个老爷们,她就不参加了。”
晚饭定在二楼的包间,付远让厨房准备了一席全鱼宴,为了活跃气氛,付远又叫来了两个饭庄里的女服务员作陪,坐定后,付远笑呵呵的端着酒杯说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来到青桥镇,就一定要尝尝这青湖里的鱼和虾,还有这杨梅酒,是用今年的新梅子加五十二度五粮液泡出来的,尹总、方总,你们可要多尝尝。”
说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下那两个女服务员,二人心领神会,分别向身边的尹家伟和方成健频频敬酒,不多时,尹家伟已经有些醉意了,他摆了摆手说道:“付镇长,你这是耍美人计啊,不行不行,再要喝可以,我喝一杯,付镇长也必须喝一杯。”
付远哈哈大笑,说道:“行啊,论酒量我虽然不如尹总和方总,但俗话说得好,宁伤身体不伤感情,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方成健酒量甚高,几杯下肚几乎没什么反应,他笑着说道:“付镇长,你这个饭庄不错啊,服务员都长得这么漂亮,你就不担心老板娘回家让你跪搓板?”
付远笑道:“哎,方总,你这话就说错了,男人偷吃从来都是悄悄的,哪儿有在自己老婆眼皮子底下乱来的,我在这儿吃饭,我老婆那是放心的很呢。”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
晚宴在一派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尹家伟一边依着墙往外走一边打着酒嗝,一个女服务员几次想上前扶住他,都被他推开了,方成健笑道:“别管他,他就这个德性,一喝就多,没事的。”
付远喝的也不少,直觉的脚下软软的,他把尹家伟和方成健送到门口上了车,手举在空中耷拉了几下说道:“慢......慢走啊。”等到两辆小车消失在夜幕中,付远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滚,赶紧靠在路边蹲了下来,“哇哇”几下将晚上吃进肚子的东西吐了个大半,酒精混着胃液顺着杂七杂八、五颜六色的污物倾泻而下,溅得满地都是。
好半天,付远才稍觉清醒了些,他摇摇晃晃的往回走,醉眼迷离的看见自己老婆和一个男人站在饭庄门口说话,他凑了上前,就听见老板娘对那个男人叫道:“你快走,不然我叫人了,死皮赖脸的想耍流氓啊?”
听见流氓二字,付远脑子一热,揪着那个男人的衣襟就是一拳,口中骂道:“耍流氓?老子他妈的揍死你,小X样的,敢惹老子?”
老板娘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急的赶紧拉住付远:“哎呀,你干什么啊?发什么酒疯?”
付远喷着酒气,骂道:“流氓啊,老子打的就是流氓,你让开,我X你妈的......”
老板娘急的直跺脚,她一边死死的拦住付远,一边喊人来帮忙,等到饭庄里的人把付远架进去时,那个男人已经又挨了付远几拳,鼻血直流。
老板娘被付远这突如其来的一阵闹腾,搞得头昏眼花,她定了定神,对那个男人说道:“哎呀,你是个傻子啊,不会躲吗?”
那个男人用手背擦了擦鼻血,笑道:“没......没事,一会儿就好了,老板娘,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老板娘望着那个男人,叹了口气说道:“哎,我真服了你,你跟她非亲非故,又何苦挨这一顿打?”她顿了顿,又道:“好吧,好吧,你让她明天继续上班,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要是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我绝对不会通融了。”
那个男人喜笑颜开,对着老板娘连鞠了几个躬,说道:“谢谢,谢谢,老板娘你是个大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板娘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行了,你快走吧。”
那个男人转身紧走几步,复又转过身来说道:“老板娘,我还想求你件事,你不要把今晚的事告诉秋蓉。”
见老板娘点了点头,那个男人又谢了几声,这才离去。
第二天,付远一直睡到十点才醒,他将老板娘留在床头的一大碗绿豆汤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因为是星期天,他也没急着起床,而是靠在床头点了根烟,然后就打开电视看了会新闻频道,老板娘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扇手,说道:“房间里抽什么烟啊,快掐了,想呛死人啊?”
付远嘿嘿笑着,把烟头掐灭在烟缸里,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我下午去一趟洪大伟家,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你别等我了。”
老板娘笑道:“奇怪了,啥时候你向我早请示晚汇报了?你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付远早已把昨晚打人的一段忘得一干二净,此刻他想到镇属企业拆迁的难题就要解决了,心情十分愉悦,老板年的冷嘲热讽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哼着小调走了出去。
八
从水云阁去洪大伟家都是小路,付远没有开车而是选择步行前往,来到洪大伟家的院子里时,付远已是满头大汗,屋子里几个人正在打麻将,洪大伟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上,见付远进了院门,他便起身让别人替他,脸色冷冷的走了出来:“镇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啊!”
付远也没有笑,他看了看屋子里几个人,然后说道:“洪大伟,我来找你说点事,就我们俩,单独谈。”
见付远一本正经的样子,洪大伟已是心中有数,他转身对屋里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又让自己老婆准备午饭,然后和付远两个人便走出了院门。
一直到吃完了午饭,洪大伟才一个人独自回到家里,老婆见他喜形于色,忍不住问道:“付镇长找你是不是为了遣散费的事?”
洪大伟一边在院子里的水池边洗手,一边朝屋子里望了望,答非所问道:“都走了?你没留他们吃饭?”
老婆说道:“你人都不在家,人家怎么好意思留下来吃饭,都走了,哎,我问你话呢,付镇长找你啥事啊?”
洪大伟点着头,将手在大裤衩两侧揩了揩说道:“是为遣散费的事。”
老婆两眼放光,问道:“多少钱?”
洪大伟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个女人家问这么多干什么?钱还没到手,等到手了再告诉你。”说完,趿拉着拖鞋就进屋去了。
“德性,不说拉倒!”老婆说道:“哎,饭菜都搁桌上呢,快吃,吃完了我好收拾。”
吃完了午饭,洪大伟就进到里屋睡觉,这一觉睡得十分酣甜,他还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买了一幢别墅,是那种带花园和游泳池的,他躺在游泳池里,身边都是比基尼美女,有中国的有外国的,甚至还有黑人,洪大伟左捏一把右掐一块,笑的好不得意,其中有个美女他瞧着眼熟,明明就是村头那个小寡妇习秋蓉嘛,他扑了上去,习秋蓉陡的一让,让他扑了个空,口中呛入了不少的水,洪大伟捂着胸口咳个不停的醒了过来,原来,是自己的口水流了出来,在席子上落下一摊的水渍。
洪大伟从床上坐了起来,感觉下身硬邦邦的,低头一看,大裤衩顶起了一个小帐篷,这时,老婆走了进来,说了句:“起来啦?”就弯腰在墙边的大衣柜里翻着些什么,因为是盛夏,洪大伟老婆只穿了件无袖的花格衬衫,从衬衫的底部露出了白花花的肚皮来,洪大伟看了自己老婆一眼,那一坨赘肉弄得他兴致全无,小帐篷也在无声无息中塌了下去。
洪大伟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他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多钟头,他走出屋子,又在院子里的水池边洗了把脸,然后定了定神,感觉清醒了些,就冲着屋子里叫道:“我去二球家谈点事。”然后就出了门。
路过村口的时候,洪大伟有意无意的伸了下脖子,往习秋蓉家的房门看了看,门锁紧闭,他又想起梦里的春光旖旎,不禁咽了咽口水,恰好有人经过向他打招呼道:“大伟哥,这么热的天,上哪儿去啊?”洪大伟连忙收了心神,笑道:“去二球家,商量大伙儿工厂遣散费的事,热点不打紧。”
晚上,洪大伟在二球家喝完了酒,二球把他送到路口说道:“大伟哥,你没事吧,要不我送你回去?”
洪大伟喷着酒气说道:“那有什么事,你回去吧,孩子在家呢,我今天跟你说的事吧,你抽空跟他们几个说说,政府那边退一步,我们也就退一步,大家好商好量,毕竟求财不求气嘛,差不多就可以了。”
和二球分了手,洪大伟一个人往家走,尽管是盛夏,但夜里从青湖上吹来的湖风凉意丝丝,令人好不惬意,将白日里的燥热都消散殆尽,月光照在湖堤边的小路上,把洪大伟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走了一段,再次来到习秋蓉的门前,此时习秋蓉家的窗户里已经亮起了灯,门还是关着,洪大伟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下意识的躲到了一边的角落里,支起耳朵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秋蓉,你听我一句,回去上班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任性好不好。”
门里面一声不吭,男人继续说道:“老板娘不是坏人,她骂你也是太着急了,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要真没了工作,你拿什么来养活志强?”
男人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说话,他叹了口气说道:“元鹏让我照顾你们娘儿俩,可我能帮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男人转身要走,屋子里习秋蓉却说话了:“你说这么多有用吗?你还不是迟早要走,晚走不如早走,我们娘儿俩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男人止住了脚步,院子里传来沙沙的声音,应该是男人在来回犹豫不决的踱着步,又过了一会儿,男人说道:“我不会走的,就是走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我只是不确定我还能帮你到什么时候。”
洪大伟将两个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禁暗想:“奶奶的,习秋蓉这个小寡妇还是动了春心了,看来外面说的也不差,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臭男人不买你的帐,急死你个小骚货。”
洪大伟慢慢试着将头探了出去,只见院前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渐渐远去,应该是那个男人,他仔细观察了下四周,又等了等,确定没人了,才从角落里露出了身形。
习秋蓉家的院门是虚掩着的,应该是那个男人走时忘了关,洪大伟试着推了推,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他快速的闪了进去,把门重新关上,然后来到屋前的窗台下,踮起脚跟往里张望,这一切的行为就像是鬼迷了心窍,洪大伟只觉得口干舌燥,脑子里稀里糊涂的,忽然脚下一滑,踢到了一块砖头,砖头滚向一边,发出“咕隆咕隆”的声响,。
就在洪大伟吓得面无人色之际,屋子里却传来一声叹息:“哎,你是真不明白吗?还是一直在装糊涂,我是个寡妇,你是个外来的男人,我也知道你是好人,没存坏心眼,可别人家会怎么看?除非......除非......”说到这里,习秋蓉止住了话语。
洪大伟大气不敢出一声,他有些畏惧,想退出院门却色心不死,就在这时,习秋蓉问道:“你......你还在吗?”
洪大伟迟疑了一下,捏着嗓子,尽量模仿那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嗯,在!”
习秋蓉并没有察觉出这些微的变化,她停了一会儿,说道:“你等等,我出来。”
洪大伟一颗心像要跳出来一样,门锁响了几声便开了,习秋蓉从里面走了出来,洪大伟退到了一处光纤较暗的地方,背靠着墙,习秋蓉看着他,轻声笑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洪大伟的身高和体型跟那个男人差不多,在朦胧的月色之下,并无太大区别,加上习秋蓉略有羞涩,没有正眼去看,所以一时没能分辨出来。
习秋蓉以为是那个男人不好意思,她便慢慢的走了过去,直至贴近了身体才说道:“我是个苦命的女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今天就把身子交给你,你不用害怕,我想好了,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不后悔。”
说完这段话,习秋蓉羞得满面通红,她深深的垂下头,不敢再看面前这个男人一眼,洪大伟听在耳里,手足都有些麻木了,他没想到这么个俊俏的小寡妇如今就真的站在他的面前,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习秋蓉穿了一件白色无领的短袖老头衫,两只乳房鼓鼓的涨在胸前,甚至可以看到乳房上那两点凸出,洪大伟喘着粗气,用颤抖的手碰了碰习秋蓉的胳膊,所触之处温软柔滑,见习秋蓉没有动作,他便大起胆子,猛地将她搂在怀里,两只手在她的背后一阵搓揉,习秋蓉也似乎被撩拨了起来,她指了指院子里的厨房门,喘着气说道:“等......等会儿,别吵着志强,我们到那边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没等洪大伟动手,习秋蓉就主动关起了门,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窗子边透进来的一点月光,还能让他们两个辨清楚方位,洪大伟胆子更大了,他二话不说,就将自己上身的衣服扯了下来,扳过习秋蓉的身子压在了灶台上,嘴唇像小鸡啄米般在习秋蓉的身上来回亲个不停,习秋蓉娇喘吁吁,配合的张开两条白皙的长腿,紧紧的勾住洪大伟的腰身,两只玉藕般的胳膊圈住洪大伟的脖子。
自从丈夫死后,习秋蓉已经几年没有和男人亲昵过了,此刻的她就如同泄闸的洪水放纵着自己,任凭欲望将自己抛向空中又落回地面,巨大的落差和久违的快感,将习秋蓉最后一点女人特有的矜持击得粉碎。
在一片无所顾忌中,两个人从灶台翻到餐桌,从餐桌翻到地上,不断重复的变换着各种姿势,直至双双筋疲力尽,瘫软着再也动弹不得。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天空响起阵阵的滚雷声,月亮也被层层的乌云所遮蔽,四下里更加黑了,洪大伟心中有鬼,他起身穿了衣服,一声不吭的就往外走,习秋蓉用爱怜和痴怨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大雨旋即而至,顷刻间天地混沌一片,洪大伟像一个鬼魅穿梭其中,刚才的疯狂让他几乎崩溃,又让此刻的他惧怕无比,他已经顾不得浑身上下被雨淋得通透,只是低头一路狂奔,离开习家没多远,在一个巷口的拐角,斜下里忽的冲出一个人影,与洪大伟撞了个满怀,一下子都跌坐在了地上,那人破口骂道:“妈的,走路不长眼睛?赶着去奔丧啊?”
洪大伟无心多生枝节,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言不发就匆匆离去了,坐在地上那人抹了抹眼帘上雨水,奇怪的望着洪大伟的背影,自言自语说道:“什么人啊这是?”想了一会儿,他心中猛地一亮,顿时想起眼前这人是谁了。
过了八月,酷暑一点点的散去,接踵而来的是淡淡的秋意和绵绵的细雨,秋天的雨总是带着莫名的哀伤,像心底里最不愿去触碰的那份情怀,不经意间泪眼婆娑。
凌晨已经被路州市政府正式聘为科技局的副局长,她抽出了几天的空档,回了成都一趟,丈夫对她在路州任职一事表现出了些许的不理解,但也没有极力反对,总的来说,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既为妻子在工作上获得了认可而感到骄傲,又在内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凌晨对丈夫这种复杂心情的表露,略有愧疚,但是,夫妻之间有些话不能明说,只能意会,所以她利用短短的几天时间,完全的扮回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她知道这些年她欠丈夫的太多了,这份欠债沉沉的压在她的心头,越来越重。
重回路州,临上飞机的时候,凌晨抱着十岁的儿子亲了又亲,把儿子的小脸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眶红红的,儿子问道:“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凌晨笑着说道:“再过两个月,你过十岁生日的时候妈妈一定回来的陪你一起切蛋糕!”
儿子伸出小拇指,说道:“妈妈说话算数,拉钩!”
飞机降落在路州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陈航行开着车来机场接凌晨,上了车,陈航行便说道:“凌姐,一路辛苦了,蔡局让你多休息一天,后天上午去局里开会,张副书记亲自列席!”
路州市工业体系大规模整改已经是箭在弦上,前期的几次会议上,张子帆数次听取了凌晨的单独汇报,总体上认可了凌晨的方案,从这一点上说,张子帆这位路州市的父母官,能做到从谏如流,而没有计较凌晨在青桥镇的那次唐突之举,也算难能可贵了。
凌晨静静的躺在奥迪车的后座上,微闭着双眼,脑子里把整个方案又粗略的过了一遍,然后轻轻的说道:“好吧,那我明天就休息了,你跟蔡局说一声,后天我准时到。”
第三天的上午,科技局四楼的会议室里,张子帆与科技局的领导层以及相关中层干部开了最后一次碰头会,在听完包括蔡富国、凌晨在内的几个人的发言后,张子帆缓缓说道:“目前来说,方案本身没有太大问题了,在这里,我要感谢在座各位以及路州市全体科技战线上的同志们,不过,我再提几点需要我们注意的细节,第一,路州市工业体系改革是一次重大的变革,既然是变革,就有可能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产生我们现在预想不到的问题,我希望大家遇到问题不要怕,不要气馁,要冷静要善于思考,发现一个问题我们就针对性的解决一个问题,上下一心排除万难,最终达成我们所要达成的目标;第二,牢记我们党的宗旨,为人民服务,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是为全路州几百万的老百姓谋福利,遇到民众不理解不配合的情况,不能简单粗暴的处理事情,要耐下心来,向老百姓说明这次变革的重要性,我相信,只要工作做透做细,路州的老百姓是会支持的;第三,也是我着重强调的一点,我们都是共产党的干部,要时刻保持着党性觉悟,我在这儿先把话说在前面,如果在这次整改过程中,有人想着为自己捞好处谋私利,而做出损害国家和人民的事情来,我张子帆第一个不答应,也请包括我在内的全体同志相互监督,保持警惕,形成一个良好有序稳定持久的开发环境。”
散会后,在蔡富国的办公室里,张子帆语重心长的对凌晨说道:“小凌啊,我很喜欢你的性格,你敢做敢为敢说,这是好事,我们就需要这样办实事的人,以后,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我随时欢迎,只要是好的建议,我一定支持你!”
送走张子帆,凌晨对蔡富国说道:“蔡局,有件事我都忘了,上次为拆迁的事请你帮忙的,程老师让我约你什么时候一起吃顿饭。”
蔡富国哈哈笑道:“好啊,好啊,这顿饭我吃,我们家那位啊与你们程老师也是老相识,这样吧,就这个礼拜六,你约个地方,我和小娟一定到。”
从蔡富国的办公室出来,凌晨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坐了坐,喝了几口茶,便用桌上的座机打了个电话给程若妍,刚和程若妍通完话,手机便响了起来。
“凌晨啊,哦,不对,凌局,这会儿在哪儿忙呢?”电话是尹家伟打来的,他笑呵呵的,显然心情不错。
“我在办公室呢!”凌晨答道:“找我有事?”
尹家伟说道:“星期六有空吗?我和方成健约好了,在青桥镇的水云阁摆一桌,你一起过来吧,还有程老师,过会儿我打电话给她。”
在听说程若妍星期六约了蔡富国夫妻后,尹家伟笑道:“那正好啊,蔡局长也不是外人,人多点还热闹呢。”
凌晨想了想,感觉也没什么不妥,便答应了下来,挂断尹家伟的电话,她随即又给程若妍拨了过去说明的情况,程若妍倒没什么意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其实,在尹家伟和方成健的计划中,星期六的这次聚会,还有一个付远,只不过付远本人就是水云阁的老板,所以他也就没有特地说明。
付远没有食言,尽管他并没有成功的将张子帆和方成健约到一起,但事情确实给办成了,在得知了市委关于这次全市工业体系整改的最终方案后,方成健彻彻底底的舒了一口气,他知道,睿诚化工这条船,总算在这次风浪中保住了,花了几十万,在官场上多了朋友,还给了老同学一个面子,也算值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请他的老同学凌晨亲自为他提供环保净化方案,以便在不久的将来应对专业审查时能够有备无患。他想单独请凌晨吃饭,但又觉得不妥,便让尹家伟出面,组织一次小范围的同学会,这样既不显唐突,说起话来又顺理成章。
转眼到了星期六,下午,凌晨单独开着车来到青桥镇的太极水产门前,她诧异的发现在太极水产门前的太极特产店已经开张了,而坐在门店柜台后面的正是邵红梅,凌晨停车走了进去,邵红梅手里抱着孩子,忽然见到凌晨,顿时大喜说道:“表姐,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的?”
凌晨假意怪道:“别说我,说说你和红军,怎么开张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嫌我没钱送不起礼物啊?”
邵红梅笑道:“哪里有啊,这也不算正式开张,货还没备齐呢,我哥这段时间跑山和青桥两头跑,累得够呛,表姐,要是正式开张了,我们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呀。”
凌晨笑着环顾了下店里,点头说道:“不错,不错,红军今天还过来吗?”
邵红梅说道:“他上午回了跑山,应该今天不会过来了。”
凌晨笑道:“那行,反正你呆在这儿也没什么事,晚上跟我一起去吃饭,就在前面的水云阁。”
邵红梅看了看手里的孩子,为难的说道:“表姐,我就不去了吧,你看,这孩子......”
凌晨伸出手指在孩子的嫩脸上刮了刮,又逗了个笑脸,说道:“没事,你带孩子一起去就是了,都是我的一些同学和老师,没有外人的。”
说着话,尹家伟从门外走了进来,接着话说道:“是啊,一起去吧,还有我呢。”
凌晨转身见是尹家伟,便问道:“哎呀,尹总,你老婆呢?”
尹家伟笑道:“佳琦肚子大了,行动不方便,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生养,我让她留在路水,哪儿也不准去。”
凌晨笑道:“哟,那我可得替佳琦看着你点,不准在外面粘花拈草的。”
尹家伟说道:“凌晨,你这是什么话,我像是那种人吗?”
凌晨撇了撇嘴,一本正经的说道:“像!”
说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新娘
新婚第五天,李光曦与妻子乔珑开始了蜜月之旅,在这之前,李光曦和乔珑很是规划了一番,甚至想过去巴黎看看圣母院和罗浮宫,还有浪漫的塞纳河,不过考虑到囊中羞涩,最终还是放弃了,从而选择了国内景点,不过,心有不甘的李光曦并不满足于常规线路,他不想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旅行那么的循规蹈矩,那么的随大流,以至于毫无意外的淹没在了芸芸众生之中。
趴在网上浏览各大旅游网站、贴吧、论坛,来来去去终究就是那些耳熟能详的词,西湖、丽江、长城、黄山、西双百纳等等等等,一点新意都没有,而且处处人满为患,这哪里是旅行,简直就是野营拉练,趣味全无。
就在李光曦打起了哈欠的时候,一条出现在百度某贴吧的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帖子里这样写道:“......这是一处并未过度开发的古建筑群,这里依旧保留着明清两代原汁原味的建筑风格和人文文化,这里至今居住着当地人群,这里充满着神秘和未知,这里足以满足你的好奇心和探险欲,来吧,你不会后悔的——一个资深旅者的强烈推荐......”
李光曦看了看地址,是在河北境内的某处,从北京出发,大约只需七八个小时的车程,李光曦是在北京上的大学,好多当年的老同学都留在了帝都工作,有几个这几年混的是相当不错,借一辆车应该问题不大。
和乔珑商量了后,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李光曦在网上就近订好了宾馆房间,又提前买好了去北京的车票,最后打电话给自己的一个当年睡在上铺的兄弟,说要借一辆车,听说是李光曦用来蜜月旅行的,对方爽快的满口答应,还很是生气的责怪李光曦结婚为什么不通知自己,李光曦用旅行结婚为借口敷衍了过去,对方也就没再说什么。
连续喝了几天的喜酒,李光曦昏昏沉沉的和乔珑上了去北京的火车,第二天一早从北京站出来就看见不远处有人举着一个硕大的纸牌,上面写着“李光曦”三个大字,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李光曦和乔珑来到举纸牌的那人跟前,果然是自己的那位老同学,两个人兴高采烈的拥抱了一番,又寒暄了几句,老同学说什么也要请他们夫妻俩吃顿午饭,李光曦推却不过只好答应了。
吃饭的时候,老同学问起了李光曦此次旅行的目的地,李光曦如实回答了,老同学皱了皱眉头,问道:“那里啊,我知道,去年我一个女同事跟她几个朋友去过,说是......说是......”说到这里,老同学看了看乔珑欲言又止。
李光曦看出点蹊跷,便紧接着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老同学摇了摇头,说道:“问题倒没什么,就是我那个女同事胆儿小,说那地方阴森森的有点吓人,回来还害了一场病,哎,李光曦,我说你们干嘛不会就在这北京玩两天吗,北京的故宫、长城、颐和园都是很不错的地方,你要愿意,我给你做司机兼向导,为什么非要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穷折腾啊?”
乔珑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害怕,她拉了拉李光曦的胳膊说道:“光曦,我看北京也蛮好的,我们玩两天就回去吧。”
李光曦想了想,笑道:“哎,没事,没开发的古建筑都有些阴森森的,那才好玩呢,再说,去那里玩的人多呢,要真有情况,报纸和网络上早就报道了。”
乔珑一向听李光曦的话,虽然仍有些担心,但也不想拂了丈夫的兴致,便不再说话了。老同学也不再劝,吃完饭,他将车钥匙交到李光曦的手里说道:“哥们,车就交给你了,多玩几天,我不急着用,回北京的时候提前说一声,我把几个哥们一起约上,咱们摆一桌,为你们新婚贺喜!”
老同学的车是最新款的白色大众途观,一看就知道刚买没多久,李光曦心中很是感激,李光曦坐进驾驶室,乔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把行李扔在后座,然后和老同学挥手告别,发动汽车,打开导航仪,定位好了目的地,李光曦一踩油门,白色途观缓缓驶了出去。
出北京经房山,一路高速,两个小时多一点就到了河北境内,望着窗外的崇山峻岭,自小生长在南方水乡的乔珑很是兴奋,她不停的问这问那,李光曦也很轻松惬意,跟着妻子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闲话,这条高速路并非国家主干通道,路上车子不算太多,李光曦全程保持着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所以仅仅又过了不到四个小时,李光曦就看见了路边“石间镇”的引导指示牌,他转动方向盘,放慢了速度从匝道拐了下去。
石间镇是李光曦和乔珑原定计划的第一站,从石间镇往西北方向再有三十公里左右就是那座古建筑群了,虽不算远,但此时天已经黑了,两人必须先在这石间镇上过一夜。
石间镇不大,总共东西南北向就三四条街道,镇上的人流倒是挺多,可能是临近旅游景点的缘故吧,吃的玩的住的应有尽有,找到先前在网上订的宾馆,李光曦把车停了下来,拿好行李走了进去,柜台里一个三十多岁的阿姨正打着哈欠,见来了客人便强打精神说道:“钟点房还是住宿包夜?”
李光曦说出自己订的房间号,又把他和乔珑两人的身份证递给她看,那个阿姨仔细对照了一下,问道:“住几天啊?”
李光曦犹豫了一下,说道:“先住一天吧。”
办完手续上了楼找到自己的房间,乔珑把行李一扔就仰面八叉的倒在床上,直喊累得不行了,李光曦笑道:“大小姐,麻烦你搞搞清楚撒,车是我开的,我都没喊累,你喊哪门子累啊?”
宾馆条件虽然简陋了一点,但好在热水是有的,洗完澡李光曦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见乔珑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一边擦着头一边说道:“懒猪,快去洗澡,一会儿下去吃饭。”
听到李光曦的催促,乔珑这才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从床上爬了起来,又过了半个小时,乔珑也洗了澡,重新梳好了头发,换了身衣服,两个人下了楼来到宾馆对面的小吃摊上坐了下来。
李光曦要了碗面条,为乔珑要了碗混沌,两人狼吞虎咽稀里哗啦的吃了起来,正吃着,从宾馆里又走出来两男两女四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坐到了他们旁边桌上,看样子就是谈恋爱的,四个人叫了东西,吃了一会儿,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问道:“老板,从这里到许寨有公交吗?”
许寨就是李光曦和乔珑要去的古建筑群,听眼镜男生这么问,李光曦便知道他们是和自己一路的,小吃摊的老板答道:“没有公交车,不过镇上有私家摩托车做这个生意的,你们可以叫他们送一送。”
听了这话,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握拳打在另一个留半搭子长发很有些艺术气息的男生身上嗔道:“都怪你,非要来这里玩,真是个破地方,两个公交车都没有。”
艺术男生假意躲着,笑道:“你真没见识,没开发的地方才好玩嘛,等再过几年,配套设施都全了,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卖纪念品的,那才没意思呢。”
坐在眼镜男生旁边的短发女生说道:“是啊,是啊,大不了明天我们就坐摩托去,我看到贴吧里有人发了照片,那些木房子很有些年代了,一点人工修缮的味道都没有,有的房子里到现在还住着人家,值得一玩的。”
听到短发女生这么说,马尾辫不说话了,眼镜男生却不无担心的说道:“坐摩托怕有危险吧,毕竟有一段山路呢,还有这里的摩托车宰不宰人啊?”
艺术男生笑道:“不怕,我姐姐、姐夫他们刚来玩过,不过他们是开车来的,听他们说路况不错的,虽然是石子路,但还算平坦,明天我们去问问摩托车的价格,要宰人了我们就不坐,另想办法呗!”
听到这里,李光曦低头对乔珑说道:“要不要我们带他们一起?人多点还热闹呢?”
乔珑看了那两男两女一眼,都是稚气未脱,应该是刚上大学没多久的学生,便点头说道:“那......那你看着办吧!”
见妻子并不反对,李光曦转身过来,笑着对那几个学生说道:“哦,对不起,我打断一下......”他指了指西北方向:“你们也是去许寨旅游的?”
眼镜男生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李光曦笑着摆摆手说道:“别误会,我也是去许寨的,还有我老婆,我们是蜜月旅行,刚才听到你们说话,应该和我们是一路的,所以......所以......我想问你们愿不愿意一起走,我开车来的,明天你们可以跟我的车上山。”
眼镜男生依然有些犹豫,但另外三人皆都十分高兴,当即表示十分愿意搭李光曦的便车,艺术男生甚至邀请李光曦夫妻坐到他们那一桌去,不一会儿,相互之间已经宛如熟人一般。
经过了解,李光曦知道了他们四个都是北京某高校的学生,眼镜男生、短发女生和马尾辫都是学校财经系的同班同学,而艺术男生是学校艺术系的,因为和马尾辫是恋人关系,便也间接的和另外二人成了至好的朋友,这次来许寨旅游就是艺术男生的主意。
艺术男生又让老板拿来了一些酒菜,六个人围着桌子聊得正起劲,忽然,天空中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李光曦讶异的抬头望去,只见天边泛起了一抹红色,在黑漆漆的夜幕中忽隐忽现,眼镜男生推了推鼻梁上的扁黑框眼镜说道:“不会吧,这大冬天的怎么打雷了,难不成要下雨了?”
小吃摊老板见状说道:“你们几个还是快点吃吧,一会儿这雨不会小,吃完了赶紧回去睡觉。”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黄豆大的雨点随着隆隆的雷声和几道闪电噼里啪啦的就打了下来,且越来越急,六个人慌慌忙忙的跑进了宾馆里,马尾辫一边抹着头发上的雨水一边抱怨着说道:“这什么鬼天气啊,大冬天下雷雨,奇了怪了。”
柜台里的阿姨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们这里就是这样,冬天下雷雨很正常。”
短发女生扒着宾馆的玻璃门往外看,心有不甘的说道:“哎,我还想去逛街的呢,真倒霉!”
乔珑拽了拽李光曦的衣服,说道:“走吧,上楼睡觉了。”
李光曦和四个人约好了第二天的时间便和妻子上了楼,眼镜男生望着李光曦夫妻俩的背影,揉了揉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小声的对短发女生说道:“明天我们还是别去了吧,我总感到不太对劲。”
短发女生本来就有些沮丧,她撅着嘴说道:“亏你还是个男人呢,怎么整天疑神疑鬼的,你要不想去没人勉强你,你明天自己回学校吧!”说完,她自顾自的也上了楼。
艺术男生走过来安慰眼镜男生说道:“安啦,去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你就是累的。”说着,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所以啊,今天晚上你就老实点,不然明天更累。”
马尾辫在一边捂嘴偷着乐,眼睛男生却没心情跟他们俩说笑,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自己女友后面。
等大厅里再没有人的时候,柜台里的阿姨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雨幕,叹了口气,又垂下了头去。
雨整整下了一夜,雷声也响了一夜,不过李光曦和乔珑这一觉睡的很实在,丝毫没有被这恶劣的天气影响到。到了早晨,雨势渐止,变得淅淅沥沥的,倒有些初春的味道,夫妻俩拿着行李下楼,四个学生早已在大厅里等着,柜台里已经换成了一位年轻的女孩子,办完了退房手续,又问明了方向,六个人就挤进了白色途观,向着西北方向的许寨驶去。
开出去没多久,车子刚驶上山道,就看到前面堵了一溜边的车看不到头,一问才知道,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前面的山道滑坡了,清理工作正在进行,为了安全起见,警方沿着山道两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可还是挡不住有些摩托车手从小路带着人上山。
艺术男生跳下车往前走了一段,又转了回来,趴在驾驶室的窗口对李光曦说道:“看来要等好一会儿了,挖土机都还没到。”
就这样,等了一个上午,车队还是没有松动的迹象,有好多辆车的车主都等不及掉头走了,最后还留在山道上的只剩下不到十辆车,就在一阵抱怨声中,李光曦快忍不住也想回去明天再来的时候,前面响起了一阵警笛声,山道终于疏通了半边路面,众人一改颓废的神色,车子再次启动了起来。
一路上磕磕碰碰,好几处地方都有滑坡现象,好在并不严重,没有中断交通,但车速缓慢是难免的了,两个多小时过后,李光曦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许寨的山脚下,令他们惊喜的是,这里居然有一块不大的停车场,停车费也不贵,不过夜五元,过夜三十元。
交了三十元停车费,六个人提着大大小小的包就往山上走,到的看见许寨的大门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乔珑气喘吁吁的坐在一块石板上,手按着腰部,说得歇会儿,其余人等也是感到腰酸腿涨,毕竟都是在城市里生活惯了,平时最多隔三差五的去去健身房,也没什么其他的锻炼,连续跑这么一大段山路,的确吃不消。
或许因为昨天那场雨以及交通不便的缘故,此时的许寨里游人并不多,歇了一会儿,李光曦给大家鼓气道:“走吧,还剩最后一段了,到了许寨里面找一户人家住下来再休息不迟。”
进到许寨大门里,众人眼前豁然开朗,青竹掩映着小桥流水,白墙青瓦的幢幢各式建筑依山而筑,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将整个许寨格成一块硕大的棋盘,远处的山坳间从天而降几道大小不等的瀑布,远远还能听到水流击打在山石上发出的轰响声,渺渺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将所有的一切景色渲染的有如人间仙境一般。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眼前的美景也将李光曦等六人的疲态一扫而空,艺术男生指着大门口墙上的一副示意方位图说道:“看,我们就在这儿,再往前走不远就是许寨的前门广场,晚上有民俗表演的,我们就在广场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李光曦却有不同的意见,他仔细看了示意图,手支着下巴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往里面多走一些吧,到后山有一座祠堂,还有几座大型的府邸,风景也好,我们还是住到那儿去吧。”
李光曦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艺术男生也不反对,他拎起两只大包一马当先的走在了最前面,李光曦和乔珑紧随其后,六个人一路走马观花,一路赞不绝口,两边的房子里有一部分还都住着人家,只是以老人居多,想必再美的风景也抵不过外面世界的诱惑,年轻人和孩子们都选择了离开这里奔向城市,李光曦赞叹之余不禁想起了钱钟书老先生的《围城》来,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矛盾的,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路过前门广场的时候,这里已经陆陆续续的聚集了一些外来的游客们,广场中央一座直径五十米的圆形木台,最中间的圆心是一个大型火柱,木台四周都有台阶上去,几个穿着叫不出名字的民族服饰的男男女女站在上面正做着晚间表演的准备工作,李光曦看了看表说道:“先别看了,等我们安顿了下来,再回来看不迟,离表演还有好一会儿呢。”
六人没有停留,快步向后山走去,后山的人明显不如前门那儿多,房屋建筑也变得稀少了,只是每一幢建筑都有高高围墙围了起来,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一看就知道这里居住的都是原来当地的一些名门望族和高官达贵。
又走了一段,转过三四个弯,六人面前出现了一幢大宅院,门前一左一右两只大石狮,足有一人多高,朱漆大门虚掩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正躺在门前的一张躺椅上打着瞌睡。
李光曦左顾右盼了一下,说道:“贴吧里那个人说的客栈就是这里,听说以前是一个清代的将军府。”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问道:“大爷,请问这里是客栈吗?能不能住宿?”
老头眯起眼睛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李光曦身后的五个人,懒懒的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嘛,既然是客栈当然就能住宿,不过......”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不过,这里可不便宜啊,一间房五百块,两间房一千二......”
乔珑吓了一跳,说道:“这么贵呀,还有人家都是订房越多越便宜,你怎么订房越多越贵啊?”
老头冷笑道:“我这儿啊,就是这个规矩,而且还不止这一个规矩,你要住进来,我再说给你听,要是图便宜,前门那儿的小旅馆多得是,你们上那儿去啊。”
乔珑还待再说,却被李光曦拦住了,李光曦笑道:“大爷,我们要三间房多少钱啊?”
老头竖起两根指头说道:“两千块!”
这个价格的确有点超出李光曦的预算了,他也不禁犹疑了起来,乔珑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回走说道:“算了,这是家黑店,我们还是去前门吧。”
就在这时,艺术男生潇洒的从包里掏出一叠钞票来,数了四十张,放在老头躺椅的旁边,说道:“老头,这里是四千块,我们三间房住两天,你数好了,别丢了。”
艺术男生的说话明显不是很客气,但老头倒也不在意,他拿起那一叠四千元的钞票站了起来,推开了朱漆大门,跨过高高的门槛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李光曦见艺术男生拿出钱来,有些不好意思,他上前说道:“这个......不太好吧,那要么我把我的房钱给你。”
艺术男生笑道:“大哥,你跟我客气什么,相逢即是缘,咱们是有缘之人,花点小钱不算什么。”
短发女生在一旁笑着说道:“大哥,你走眼了吧,人家可是富二代,这点钱真不算什么。”说着,她似有似无的往马尾辫女生那儿撇了一眼。
跟着老头走进了朱漆大门,里面别有洞天,亭榭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独具匠心,虽说年代有些久远,很多地方都已斑驳老朽,但依旧可以看出当年的富丽堂皇,走过前面的一处庭院,穿过两道圆形拱门,来到西侧的一排厢房前,老头站定了说道:“喽,这就是你们的房间了,你们挑三间住下吧,房间里有空调、电话和电视,晚上九点之前供应热水,另外餐厅在东头,供应午餐和晚餐。”
这时,天已经擦黑了,厢房两侧的墙上各挂着两只灯笼,灯笼里是电灯,发出幽暗而微弱的光芒,一阵风吹过,灯笼随着摇摆起来,将几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忽长忽短,马尾辫女生下意识的用手圈住艺术男生的胳膊,说道:“我......我们进去吧,我有点冷。”
老头轻笑了一声,转身要走,刚走几步又扭身说道:“哦,对了,忘了跟你们说,这里还有一个规矩,除了刚才我带你们走过的地方和东头的餐厅,后院你们最好不要去,那是私人的地方。”
李光曦问道:“大爷,这里的住客就我们几个吗?怎么没看到其他人?”
老头“嗯”了一声,说道:“还有几家住客,不过这会儿都不在,出去了。”
李光曦和乔珑挑了最靠里面的一间,刚准备进门,马尾辫女生说道:“哎,别住那一间,挑中间的住。”
李光曦忙问为什么,马尾辫女生说道:“这你都不知道啊,出门在外住旅馆酒店,最忌讳的就是住边间,容易招东西。”
李光曦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哪儿还有这些讲究,招就招吧,我这人八字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些东西呢,正好也开开眼界。”
话虽然这么说,可李光曦挑最里面一间的真实原因是这间的窗户直接开在外墙上的,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山山水水,很是怡人,马尾辫女生见他毫不在乎,便笑了笑说道:“也是,这些个说法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也是瞎掰,大哥你别往心里去啊。”
众人安顿停当,一起来到东头的餐厅,说是餐厅,其实是一座单门独院,除了用餐的屋子外,还有一个大大的池塘,在池塘的另一头建有一座戏台,戏台两边各有一个凉亭连着走廊架在池塘之上,沿着内墙一直绕到院门口,艺术男生啧啧称奇道:“哎呀,这古代的大户人家就是会享受,跟他们一比,我们家那别墅简直就是狗窝。”说着,他架起脖子上的单反相机“卡擦卡擦”连拍了几张。
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满面笑容的出来招呼道:“几位是来吃饭的吧,请进,请进!苦莲,快倒茶!”
是的,有好几篇写的很不满意,希望大家能多提提意见,指出问题所在,不甚感激!
不过我觉得,鬼话的朋友可能对《流年》这一类型的故事并不感冒,把流年结束了,这个帖子还是继续短篇鬼故事吧,如果要写纯爱文学,我会另开一贴。
话音刚落,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妇人便端着茶水从里面的厨房里走了出来,六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坐了下来,喝着那年轻妇人泡的茶,都感觉不错,李光曦平时对喝茶很有些讲究,他问那妇人:“你这是什么茶,是不是本地特产,好香啊!”
妇人“嗯嗯啊啊”比划了半天,李光曦这才明白过来,她是个哑巴,这时,年龄较大的妇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菜单笑道:“不好意思啊,她是个哑巴,能听懂你们的话,就是说不出来。”她指了指李光曦手里的茶杯,又道:“这茶啊,是我们本地山里摘的,新鲜的很呢,而且泡茶的水也是山泉水,自来水是泡不出这种味道的。”
李光曦“哦”的一声,说道:“难怪,难怪!”
坐着的三个女人,经历了一天的相处,关系已是十分融洽,三个人叽叽咋咋了半天,终于点完了菜,一盘竹笋蒸腊鸡腿,一盘地三鲜,一盘油爆豆腐片,一盘裹素鸡,一罐老山菌汤外加几碟开胃小菜,艺术男生看了点菜单,迅速又添上了一盘红烧肘子和一份干锅青菜烧牛肉。
马尾辫女生撇嘴说道:“你看看,你点的菜忒俗,还是搞艺术的,这红烧肘子和干锅青菜烧牛肉你在家还没吃够啊?”
艺术男生“切”了一声,说道:“我是搞艺术的,又不是做和尚的,你们点的这几道菜还不得把人饿死啊。”
马尾辫女生眉毛一扬,说道:“减肥,知道不,吃素有助保持身材,再说了,我们这不也点了一道荤菜嘛。”
艺术男生双手合十,说道:“得,姑奶奶,我怕了你了,你饶了我吧。”
短发女生圆场说道:“好了,好了,不就是几道菜嘛,多吃一顿也不会长成大胖子,难得出来玩一次,大家就开心点,不用太苛求自己了。”
乔珑也跟着说道:“是啊,是啊,快吃吧,一会儿还要去前门广场看表演呢。”
说话的工夫,那个叫苦莲的年轻妇人将菜陆续的端了上来,众人累了一天,也是饿得很了,一阵风卷残云过后,桌上的菜已经所剩无几,李光曦刚想叫上饭,那个年龄较大的妇人过来说道:“哎呀,恐怕今天你们要看不成表演了,外面又下雨了。”
李光曦把头凑到窗口往外一看,果然外面又淅淅沥沥的落起了雨滴,打在池塘里发出滴滴答答密集的响声,他扫兴的对妇人说道:“现在是腊月里的天,昨天下了一夜雨,今天又下,你们这儿的天气真奇怪啊。”
妇人拍了下腿说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呢,这下雨也有下雨的好处,我们这儿啊,冬天暖和夏天凉快,要不然为啥子那么多人喜欢到这里来呢,就是一年四季都气候如春啊,不是我吹牛,你们呀,明年夏天的时候再过来,保证你们晚上睡觉都要盖厚厚的被子呢。”
既然下起了雨来,表演是看不成了,众人也就索性慢条斯理的一边吃着饭聊着天,一边欣赏起了夜色中的雨景。
马尾辫女生拿过一个吉它来,触景生情,便翘起二郎腿,将吉它搁在腿上,右手轻拨琴弦,发出一连串清亮悦耳的音符,她望着点点涟漪的池塘水,想了想,清了清嗓子,然后再次拨动琴弦,开口轻声唱了一首“后来”,赢得众人纷纷抚掌叫好,李光曦侧头问乔珑:“你来也来一首?”
马尾辫女生笑道:“姐姐,你也喜欢唱歌吗?”
乔珑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笑道:“我就不唱了吧。”
李光曦似乎也来了兴致,笑道:“哎,偷得浮生半日闲嘛,反正这会儿外面下雨,哪儿也去不了,你不如就露一手,我好长时间没听你唱过歌了。”
听李光曦这么一说,众人皆都鼓起掌来,让乔珑一定要唱,乔珑便不再推却,接过马尾辫女生的吉它,笑道:“好久不唱了,你们可不许笑话我。”
她沉思了一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轻启朱唇幽幽唱起:“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与其说乔珑是在唱歌,不如说是在细语抒怀,把一首耳熟能详宋代柳永所作的《蝶恋花》演绎的动人之极,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哀哀怨怨,凄凄怜怜,包括李光曦在内的一众人甚至都忘记了鼓掌,完全沉浸在了词意歌声里。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忽然传来了一道似有似无的歌声,声音空灵而时断时续,虽听不真切,却让人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六个人干脆都离了座,站在那里仿佛魇了一般,此时,那年长妇人不知去了哪里,苦莲从外面进到厅中,见状大惊失色,她急躁的朝着六个人“啊啊啊”的不停的做着手势,但没有多少效果,歌声一变,由低吟转成哭诉,就如一个饱受屈辱的年轻女子在埋怨上天的不公,渐渐的,已分不清是歌声还是哭声,三个男人的脸上露出羞惭之色,三个女人的脸上则怒气满盈,苦莲心知大事不好,却苦于不能开口,急中生智,上前将满桌的酒菜碗碟尽皆掀翻在地,那些碗碟和杯盘摔在地上一阵乒乓作响,生生将那歌声打断,瞬间戛然而止,六人这才如梦初醒,在这冬寒之日,尽然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来。
“笃笃笃”的一阵脚步声响起,下午那看门的老头从外面闯了进来,对着众人开口就骂:“谁让你们唱歌的?谁让你们唱歌的?”他看见苦莲站在一旁,又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苦莲连“啊”带比划,解释了半天,老头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你去把地上收拾了。”
李光曦略感尴尬的说道:“哦,老伯,对不起,为什么这里不能唱歌?”
老头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们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短发女生口快,说道:“有人在唱歌啊,我们唱,别人也唱,有什么奇怪了?”
老头的目光从六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冷冷的说道:“这也是个规矩,住在这里就是不能唱歌,尤其是晚上,别问为什么,规矩就是规矩。”
短发女生奇道:“那又不止我们唱了呀,你为什么不管别人去?”
老头怒道:“你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说不让唱就不让唱,只要你们不唱,别人就不会唱。”说着他愣了一下:“不乐意的可以住到别处去,我把房钱退给你们。”
艺术男生忙打圆场,笑道:“好好,我们不唱就是了,老伯你别生气啊,我们也是不知者不罪嘛。”
苦莲把一地的狼藉打扫干净,老头皱眉道:“饭吃完了,没事你们就早点去睡觉,哦,还有,这些打碎的杯子和碗,你们得按价赔偿。”说着,又是一副冷面孔径自走了。
短发女生朝着老头的背后竖出一根中指,鄙夷的啐了一口,眼睛男生想拉住她,却没来由的又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揉着鼻子,不禁狐疑的望着黑漆漆的窗外。
年长妇人说的不错,回房间的路上,虽然细雨绵绵,但并不觉得冷,看来这里的气候果然是四季如春。四个年轻人有说有笑的走在前面,李光曦和乔珑缓步跟在后面,经过一道院门前,艺术男生颇有兴致,他往门里望了望,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只借着朦胧的月色,稍稍看清院门后是一条弯弯曲曲林荫小道,小道尽头又是一道院门,貌似还被一扇铁门挡住了,越过那道院门的墙头看去,隐隐绰绰的有一幢小楼伫立其后,艺术男生指着说道:“我们进去看看。”
马尾辫女生犹豫着说道:“还是不了吧,人家关照过,后院不要去。”
艺术男生笑道:“这会儿回房间太早了,老头不让我们去后院,也是怕我们乱跑,给他惹麻烦,我们就是去看看而已,怕什么!”说完,艺术男生带头第一个就跨了进去。
小雨悠悠的在天空继续飘洒着,细而又密,打在几个人的身上倒也湿了一片,马尾辫女生见艺术男生一意孤行,气恼的跺了跺脚也只得跟了进去,李光曦笑了笑说道:“进去看看也无妨,老头不至于这么小气的。”
进到院内的林荫小道,四周更显寂静,走不多远,就来到小道尽头那扇铁门前,艺术男生试着推了推,没有推动,应该是从里面上了锁的,他扒着一边墙头的缝隙往里张望,兴奋的说道:“哎哎,快看,是有幢小楼,我猜会不会是以前这户人家的小姐住的。”
乔珑被他说得好奇心大起,她让李光曦拦腰抱起自己,勉强够着了另一侧的墙头,她极力的望去,铁门后是一处不大的庭院,种着大片大片的花草,可能因为平时疏于打理,又是在冬季,所以多少看来有些寂寥和萧瑟,那幢两层小楼就在庭院的东北角,楼是木质结构,楼里漆黑一片,在这风雨交织的夜里,显得深邃而神秘。
短发女生也要看,可眼镜男生身形单薄,抱她抱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短发女生大声的抱怨,埋怨眼镜男生的无用,艺术男生二话不说就走了过去,一手扶着短发女生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屁股,将她推上了墙头,短发女生兴奋的大叫起来,艺术男生在下面小声说道:“别叫,别叫,把老头招来了就完蛋了。”
要说两个人的这种行为,眼睛男生看在眼里自然心里酸溜溜的,可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得悻悻的站在一边生闷气,而马尾辫女生却不管不顾的在艺术男生背上拍了一下,说道:“你干嘛呀你,人家有男朋友,要你献什么殷勤。”
短发女生听了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说道:“放......放我下来吧。”
艺术男生大大咧咧的扭头对马尾辫女生笑道:“哟,吃醋啦,心眼别这么小好不好,都是好朋友,帮帮忙有什么关系的啦!”
马尾辫女生转身就往回走,她本来就不愿意来这里,此时更是生了一肚子气,艺术男生见她当真了,急忙将短发女生放了下来,追上前去说道:“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别生气了啊。”
经过这么一闹,剩下的四人也都没了兴致,便都跟着往回走,乔珑走了一段,又扭头望了那幢小楼一眼,她忽然发现小楼二楼的一间屋子里似乎亮起了灯,但又看不真切,她停下脚步,拽着李光曦说道:“你快看,那楼上是不是亮了灯了?”
李光曦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却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他摇摇头说道:“亮灯?没有啊,你眼花了吧?”
乔珑再次定睛望去,这次她终于看清了,确实有一间屋子亮起了灯,而且屋子前的走廊上还站着一个人影,像是一个女子,她肯定的说道:“你仔细看,是亮了灯,还有个人站在那里。”
李光曦见其余四人已经渐行渐远,而在小楼上他确实也没有看到什么亮光,更别说有人了,便催促着说道:“走吧,走吧,回去了。”
半夜,李光曦被一阵尿意激醒,房间里没有卫生间,他只能披起外套去对面的茅房,雨还在下,屋外墙上的那几只灯笼也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院子里黑乎乎的,尿完从茅房出来,李光曦忽然就听到一侧的墙外似乎有人在说话,听声音应该是一男一女,一般来说,深更半夜,还下着雨,孤男寡女躲起来说悄悄话,肯定非奸即盗,不过李光曦并不喜欢探听别人的隐私,所以脚下略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回了房间。
重新摸索着上了床,李光曦习惯性的把手往身边一搭,却摸了个空,妻子乔珑竟然不在床上,这让李光曦着实吃了一惊,他去茅房之前,因为尿急并没有发觉,李光曦翻了个身坐到了床边,刚想打开灯,却听见房门咯吱一声,乔珑从外面闪了进来,关上门转身看见李光曦,“啊”的一声叫出声来。
“黑灯瞎火的,你坐在这儿,吓死人了。”乔珑抱怨着说道。
李光曦把灯打开,问道:“你去哪儿了?”
乔珑一边脱衣服一边说道:“我去茅房的。”
李光曦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她,脑子联想到那一男一女的窃窃私语,问道:“我也去厕所了,怎么没有看到你?”
乔珑钻进了被窝,笑道:“我肚子有点疼,去的时间长了,你自然没有瞧见?”
李光曦心里头也在嘀咕,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他笑了笑说道:“我就是问问,睡吧,睡吧!”
夫妻俩重新躺下,没多一会儿乔珑就发出了微微的鼾声,李光曦却是睡意全无,刚才的一幕始终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屋外的雨声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影打在窗玻璃上,偶尔一阵风吹过,树影也随之摇晃,还发出呜呜的响声。
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李光曦暗暗自嘲自己太无聊,就在他将要合眼的一瞬间,一个人影从窗前一闪而过,李光曦陡然警觉起来,他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这大半夜的又是谁啊?
李光曦看了看熟睡的妻子,蹑手蹑脚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忽然,乔珑一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闭着眼睛喃喃的说道:“你做什么?”
李光曦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感觉到乔珑的脸颊冷冰冰的,李光曦柔声说道:“你睡吧,我睡不着,想出去抽根烟。”
乔珑“嗯”了一声,翻了个身,背过身去继续睡觉。
李光曦穿好衣服出了门,走了几步,来到院子中间,四下里环顾,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了几次都没点着,再想多摁几次,打火机却哑了火,这时,一个声音在他旁边说道:“用我的吧。”
李光曦吓得把手里一整包香烟都扔在了地上,侧身一看,马尾辫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边,手里还拿着一个ZIPPO,李光曦气道:“你要吓死人啊,刚才怎么没有看到你?”
马尾辫女生面无表情的指了指墙角一处阴暗的角落说道:“我一直站在那儿的。”
李光曦定了定神,问道:“你半夜不睡觉,站在那儿干什么?”
马尾辫女生说道:“你不也没睡觉。”
靡靡细雨打在马尾辫女生素净白皙的脸上,大大的刘海滴着水珠贴在额前,李光曦这才注意到她只披了一件羊绒外套,里面穿的是薄薄的衬衫,此时已经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凹凸有致的身材突显出来。
李光曦将目光移了开去,心虚的说道:“我......我是出来抽口烟的,还被你吓着。”
马尾辫女生轻声“扑哧”一笑,垂头看着脚尖没有说话,李光曦附身将地上的那包烟捡了起来,烟已被积水浸湿了,他叹气说道:“哎,可惜了。”
马尾辫女生咬了咬嘴唇,突地抓住李光曦的手:“我有点冷!”
李光曦打了个激灵,手里的烟又掉在了地上,旋即才反应过来,他将外衣脱了下来,套在了马尾辫女生的身上,说道:“现在好点了吗?”
马尾辫女生点点头,顺势倒在了李光曦的怀里,轻声说道:“哥,你真好!”
李光曦两臂张开悬在半空,浑身的血液如江河决堤般奔涌澎湃,透过薄薄的衣衫,他甚至能感觉到马尾辫女生的体温,过了一会儿,李光曦像做贼一般的望了望自己和乔珑住的那间屋子,有气无力的说道:“不......不要这样,我......你......”
话刚说了一半,马尾辫女生已经用嘴堵住了他的嘴,舌头犹如一条灵活的泥鳅钻进了他的口中,少女特有的体香瞬间侵入他的口鼻和肺腑,就像是迷药,把李光曦弄得整个人都要瘫软了一般。
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句话在某些情况下绝对是颠簸不破的真理,此刻的李光曦脑子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就是欲望,在马尾辫女生的主动攻势下,他片刻就丧失了所有理智和心理防线。
两人搂了一会儿,马尾辫女生拉着李光曦的手,转身向东侧的角落走去,这里种着一片青竹,将外面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马尾辫女生又是一把抱住了李光曦,媚声说道:“你想要我吗?”
李光曦恶狠狠的去解马尾辫女生衬衫的纽扣,却如同一个不经人事的少年,忙了半天才解了一半,马尾辫女生酥胸半露,手拉着衣领咯咯笑道:“哥,你可太笨了。”
女人的调侃就像是兴奋剂,将李光曦心底最原始的兽性激发了出来,他低吼了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刺啦”一下将马尾辫女生的衬衫彻底扯开了,推开胸罩,两只半大的白兔跃然在目,李光曦屏住呼吸,两只眼睛死死的盯在马尾辫女生的胸前,就像欣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马尾辫女生悄悄的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就在这时,黑暗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哼,是个女人的声音,显得极为痛苦,这一声闷哼,不亚于一声炸雷在李光曦和马尾辫女生的头顶响起,尤其是在深夜,又在这片竹林的背后,就算是白日里,也是人迹罕至,两个人不由的都惊慌失措起来。
马尾辫女生掩好衣服,挽着李光曦的胳膊,一脸惊恐的将身体紧紧的贴着李光曦却不敢说话,李光曦虽然也有些慌乱,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慌了一阵子便迅速恢复了冷静,他把手指放在唇边对马尾辫女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了一会儿,果然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哼......啊......哼......”——时断时续但确实是有人在呻吟,二人循声而动,蹑着脚往茅房后的一个花台后走去,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走到跟前,果然看见一个人蜷曲着躺在了地上痛苦不堪。
“谁?”李光曦试着问道。
那人并不作答,只是继续哼哼唧唧的发出呻吟声,似乎没有听见李光曦的问话。
李光曦又走近了一步,仔细向地上那人看去,果然是个女人,穿着体型李光曦觉得十分眼熟,他想要再靠近一些,马尾辫女生拽着他不让他去:“不......不要去,我怕!”
李光曦拍了拍她抓住自己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他蹲下身子去摸那个人,入手处冰凉刺骨,渐渐翻过身来,李光曦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不禁叫出声来:“乔......乔珑,你怎么......会在这儿?”
马尾辫女生也惊得用手捂住了嘴巴,她下意识的再次拉了拉衣襟,一颗心被揪到了嗓子眼,她不敢确定刚才自己和李光曦激情的一幕有没有被眼前的这个女人发现,一时间,燥羞和难为情将她的脸涨得通红。
李光曦此刻却顾不得许多了,他扶起乔珑的身体,将她斜靠在自己的臂弯处,地上横流的污水早已将乔珑的衣服浸透,她双目紧闭,嘴里喃喃的发出微弱而含糊不清的声音。
“乔珑,乔珑......”李光曦摇晃着乔珑的身子,用手去摸她的额头和脸颊,也是一样的冰冷:“你快醒醒,快醒醒?”
马尾辫女生说道:“掐人中试试!”
李光曦醒悟过来,用左手大拇指掐住乔珑的人中,不一会儿,乔珑“啊”的一声像是透过气来,两只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乔珑双目无神的望着李光曦,勉强的说道:“光......曦,你终于......来了,我......以为见......见不到你了。”
李光曦将乔珑的头埋在自己温暖的胸膛处,爱怜的说道:“不着急,慢慢说,你怎么会躺在这儿的?”
缓过几口气,乔珑恢复了些精神,说道:“我......我去厕所的,从厕所出来就觉得......觉得眼前一黑,然后我就什么都不......不知道了?”
李光曦心中一惊,忙问:“去厕所?你今天晚上去了几趟厕所?”
乔珑缓缓说道:“就一趟,我又不是害疟疾。”
乔珑此言一出,一旁的马尾辫女生倒没什么,李光曦却长长的抽了一口冷气,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如果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妻子乔珑,那屋里的那个女人又是谁?李光曦开始不淡定了,雨渐渐停了,四周更添几分寒气,李光曦将怀里的乔珑扶到一侧的花台边坐下,他望着眼前这张脸,仔细端详,眉目如画,清秀可人,这的的确确就是自己的妻子乔珑,绝对不会错,乔珑见丈夫脸上阴晴不定,神情古怪,以为他是关心则乱,便笑道:“怎么,没见过我呀?”乔珑这时注意到站在一边的马尾辫女生,奇怪的问道:“你们,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李光曦应付着说道:“没......没什么,一会儿我慢慢跟你说。”
李光曦心中有鬼,他拉过马尾辫女生,离开乔珑一段距离,低声说道:“这下麻烦大了?”
马尾辫女生以为他说的是自己二人偷情的事,说道:“没事吧,你......你老婆应该不知道的。”
李光曦摇摇头,将之前的事简短的跟马尾辫女生说了一遍,马尾辫女生听得花容失色,她惊恐的说道:“这么说,你房间里现在还睡着一个乔......乔珑?那哪个才是你老婆?”
李光曦回身望了一眼坐在花台上的乔珑,低声说道:“这个应该是我老婆,房间里那个我就不知道了。”
马尾辫女生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稍定,说道:“那现在怎么办?你们还......还回房间吗?”
李光曦想了想,说道:“恐怕要麻烦你陪她在这里呆一会儿,我先回去看看。”
马尾辫女生紧张的问道:“你一个人回去不怕吗?”
李光曦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先看看再说吧,说不定是虚惊一场呢。”
商议妥当,李光曦抬头望了望天,月已偏西,应该快天亮了,李光曦简单的关照了妻子几句话,让她先在这儿由马尾辫女生歇一会儿,自己回房间为她倒点水来,乔珑此时还是觉得虚弱不堪,一步都不想动,于是也没有怀疑。
从竹林后的花台到客房,只有区区二三十步,李光曦是走的沉重无比,离房门越近,他的心跳就越发的加剧,他无法预知那扇门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人?鬼?抑或什么都没有?终于,李光曦还是来到了房门前,轻轻的扭动门锁,门推开了一条缝隙,屋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人吓人,吓死人,李光曦啊李光曦,别自己吓自己了。”李光曦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壮了壮胆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温暖如春,可李光曦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他走了几步,摸到了顶灯开关,迅速的摁了下去,顿时屋子里一片煞白,床上那人似乎被惊醒了,她迷糊着抬起头,望了一眼李光曦,说道:“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啊,快把灯关了。”
由于那人和乔珑一样留着一头长发,脸被遮住了半边,李光曦看不清楚,他犹犹豫豫的说道:“你......你起来,快,快起来。”
那人依旧背朝着李光曦,声音高了八度说道:“哎呀,你作死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李光曦丝毫不敢怠慢,他又顺手打开了电视,恰好是夜间音乐台,一队靓丽无比却又如孪生姐妹的长腿美女在舞台上尽力的卖弄着风姿,猛烈而富有节奏感的音乐顿时响满了整间屋子。
床上那人再也无法忍耐了,她蹭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趿拉着拖鞋就朝李光曦走了过来,李光曦心中害怕,连连后退,却被那人一直逼到了门边的墙上。
“李光曦,你存心的是不是,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发哪门子神经病啊。”那人怒不可遏的将一张脸贴近了李光曦的脸,不停的骂道:“你不是让我起来吗,我起来了,这下你满意了吧,我跟你说,你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跟你没完!”
李光曦怔怔的望着那张脸,先是害怕,再是狐疑,最后都快人格分裂了,这明明就是乔珑,在顶灯的照射下,几乎连每一根汗毛都看的清清楚楚,李光曦转了个身,跑到屋子中央,眼前的这个乔珑也随着他转过身来,满脸的愤怒,白色的灯光将她的身子映在墙上,形成一个阴影,李光曦猛地想到了一点,听别人说过,鬼是没有影子的,而这个女人是影子的,他想起刚才在竹林后面的一段,那个女人在月光下有没有影子呢?李光曦拼命的回忆,却实在想不起来。
乔珑往前跨一步,李光曦就往后退一步,她再跨一步,他就再退一步,乔珑也瞧出点蹊跷来,她冷着脸说道:“你什么意思?”
李光曦支吾着说道:“没......没什么意思。”
乔珑向李光曦勾了勾手指头:“那你过来。”
李光曦摇摇头说道:“我也不过去。”
乔珑柳眉一竖,怒道:“我说李光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半夜不睡觉也就算了,我睡得好好的,你这又是开灯又是开电视的,非要让我起床,我起床了,你又不说话,你是脑子进水了吧?”
李光曦脑子里飞速闪过无数个念头,虽然面前这个女人在灯光下有影子,但他还是不能肯定她就是乔珑,毕竟今天夜里的事情是在是太诡异了,他沉吟了一下,忽然说道:“我叫你起床,是想问你明天我们回不回去,要是回去的话,那就得早点走,晚了怕叫不到下山的摩托车。”
乔珑皱着眉头看着他,说道:“李光曦,你可别吓我,你是真糊涂了还是假糊涂,我们不是有车嘛,坐什么摩托?”
李光曦听乔珑这样说,顿时心里踏实了下来,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就是乔珑了,如果是别的什么怪物的话,是不可能知道他们车的事,想到这里,李光曦情不自禁的上前抱住了乔珑,
呵呵,鬼不是已经出来了嘛,以后这个帖子全是鬼,写文学我会另开贴!
乔珑一把推开他,说道:“你干什么,先把话说清楚。”
李光曦摆着手说道:“现在先不解释,我问你,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乔珑摸了摸李光曦的额头,说道:“李光曦,你是不是病了,真烧糊涂了,怎么突然说胡话呢?”
李光曦拨开她的手,又关了电视,然后坐到了床边,叹了口气说道:“我没病,只是......只是......哎,说出来你也不信。”
乔珑也坐到了丈夫身边,温柔的说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说吧,咱们是夫妻了,你的话我当然信。”
李光曦望着妻子,缓缓说道:“如果我说现在在屋子外面还有一个你,你信吗?”
乔珑脸色变了变,随即笑道:“李光曦,什么叫屋子外面还有一个我?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两个我不成?”
李光曦点点头说道:“如果换做我是你,别人把这话说给我听我也不信,可我是亲眼所见......”
李光曦将自己在竹林后面所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乔珑,当然,和马尾辫女生激情燃烧的一段自是要隐去的,乔珑听完,却是默不吱声,良久她大笑了起来,搂着李光曦笑道:“老公,你的鬼故事编的真不错,可以去写小说了。”
李光曦面有窘色,说道:“看吧,看吧,我说了你不信吧,我说的都是真的,一点没骗你,你要不信你跟我去......”话说了一半,李光曦说不下去了,他忽然想到此时此刻马尾辫女生还和那个不知道什么的怪物在一起,不禁站了起来,要往外走,乔珑连忙拦着他说道:“你上哪儿去啊?还没闹够吗?”
李光曦说道:“我得去看看,人家女孩子还在那儿呢,万一要出事了,那怎么得了。”
乔珑用手捧着李光曦的脸,左瞧右瞧,瞧了半天说道:“李光曦,你别吓唬我,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李光曦说道:“哎,我就算是开玩笑也要挑个时间吧,你爱信不信吧,我还是得去看看,不能害了人家女孩子。”
乔珑抢前一步,拦在了房门口,说道:“如果是真的,你就更不能去了,那......真要是个鬼,你去了不也得完蛋?”
李光曦愣了愣,说道:“那你说怎么办,那个东西要是存心找上我们了,躲也躲不掉,我好歹也是个男人,不能害了别人,做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
乔珑连连“呸”了几口,说道:“瞎说什么呢,你就是去也得有点准备。”
说着,乔珑走到衣柜旁边,从里面摸出一根簪子来,交到李光曦的手里:“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听老人说是一个道士给留的,能驱鬼......行不行的我也不敢说,你带着它,如果真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你就拿这个死劲的扎她,千万不要手软,那些脏东西会迷糊人,你别给迷着了。”
李光曦把簪子拿在手里端详,这根簪子约有三四寸长,一头尖利无比,另一头雕着一只展翅的凤凰,雕工精细,用料考究,李光曦问道:“这簪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也没听你说过嘛!”
乔珑说道:“都说了是祖传的了,现在也没人用这东西,我拿出来干什么呀,哎呀,别问这么多了,你走不走?”
不暇多问,李光曦将簪子揣进口袋,打开房门,探出头去看了看,东方的天际已经亮起一道鱼肚白,远处还传来了几声鸡叫,这让李光曦心里的害怕少了许多,他转身对乔珑说道:“天亮了,你回去再睡会儿吧,不用担心我。”
乔珑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光曦说道:“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有你跟着,我反而束手束脚的,万一要是真碰上那......那什么......我自保都难!更别提照顾你了。”
乔珑说道:“不行,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李光曦脸色一沉,说道:“听话,回去睡觉。”
乔珑见李光曦态度坚决,眼睛盯在李光曦的脸上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吧,那你小心点。”
将乔珑劝了回屋,李光曦关上房门走到庭院中央,他撇了一眼另外两间住人的屋子,只见门窗紧锁,连窗帘都拉上了,想必都在呼呼大睡,他想叫出艺术男生和眼镜男生帮忙,但考虑到自己和马尾辫女生适才的偷情,又犹豫不决起来。
就在这时,竹林那边有人向他招手,是马尾辫女生,李光曦便不再多想,快步走了过去,走至竹林背后,马尾辫女生急着问道:“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快把人急死了,我还以为......”
李光曦挥手止住了她的话,向花台那边看了看,先前的那个女人还端坐在花台边,见李光曦过来了,她便支撑着要站起来,李光曦急忙说道:“你......你坐着别动,我一会儿过来。”
虽然天还没有大亮,但此刻的视线却是好了许多,李光曦仔细向那个女人望去,只见在她的背后居然没有影子,李光曦这下彻底笃定了自己的判断,眼前的这个女人肯定不是人,更不是自己的妻子乔珑,他扭头对马尾辫女生低声说道:“天快亮了,你先回屋吧,我留在这里就好了。”
马尾辫女生抬头看看天:“离天亮还早呢,哎,你还没回答我话呢,你屋里现在怎么样了?”
李光曦看看马尾辫女生,说道:“现在不好说,你回去吧。”
马尾辫女生摇摇头,神情暗淡说道:“不,我不回去。”
李光曦也不强求,说道:“那,那一会儿你跟在我后面,不要说话。”
马尾辫女生见李光曦面色凝重,知道事情可能比想象中要复杂,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李光曦在前,马尾辫女生在后,两人向坐在花台边的女人走去,那女人埋怨道:“李光曦,你搞什么?黑灯瞎火的把我们俩扔在这儿,你......你不是说给我倒水的吗?水呢?”
此刻的李光曦,神经紧绷,右手揣进兜里,紧紧拽着那根发簪,慢慢的向那个女人靠近,那女人忽然看清了李光曦的脸,见他面带凶恶,吃了一惊,下意识起身向后推却,口中说道:“李光曦,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对于李光曦来说,面对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出手只有一次机会,他满含怒意,决心一击必中,一定要将这个怪物杀死,对她的问话,李光曦并不作答,而是紧走几步,右手高高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的向之扎去。
那个女人却被吓得半蹲在地上,两眼紧闭,大声喊着“救命”,不想李光曦手落了一半,却被人从身后死死抱住,原来是马尾辫女生,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死命的把李光曦往后拽,口中叫道:“你,你疯了呀,你疯了呀!”
李光曦拼命的挣扎着,口中叫道:“你放手,快放手!”
马尾辫女生哪里肯听,但她是个女人,力气有限,被李光曦三两下就挣脱开来,情急之下,就只能拽住李光曦的裤腰带,李光曦一时之间倒也走不前去,他扭过身子,想要掰开马尾辫女生的手,却瞧见马尾辫女生脸上带着的笑容,他问道:“你笑什么?”
马尾辫女生被问得莫名其妙,说道:“我什么时候笑了?你真有病吧。”
李光曦见她嘴角微微上翘,眼带笑意,脸上的肌肉还在一抽一抽的,说起话来却是毫不客气,这幅光景好不诡异,再定睛看去,只见马尾辫女生的眼珠子似乎动了起来,不,是从眼眶里突了出来,慢慢的掉挂下来,连着一点皮肉,红艳艳、血淋淋的,那张脸却还在笑,李光曦大叫一声,举起簪子就朝她抓着自己裤腰带的那双手扎了下去,马尾辫女生见势急忙缩手,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李光曦极力的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眼前的事绝不能善了,便错开几步,背靠着院墙,望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他本以为马尾辫女生是正常人,怎知也是个怪物,心中不由大骇,而就在此时,眼前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先前蹲在地上那酷似乔珑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打扮,只见她头梳旗髻,身着白底青花旗袍,脚蹬木制马蹄鞋,一张脸白净的可怕,像敷了一层厚厚的粉,两眼却灵动有神,那女人好似看不见李光曦一般,自顾自的摆动着腰肢,手捏莲花,开口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一段唱腔,飘飘渺渺,近在耳畔,又远在天边,李光曦听来似曾相识,稍一作想,便记起原是晚间在餐厅吃饭时听到的,马尾辫女生站在一旁,仿佛也是痴了,她的两颗眼珠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两个黑洞,李光曦两腿如筛糠一般打着抖,无力的靠在院墙上,他想大声叫喊,却什么都叫不出来,只是脑子里还有一个声音在说:“李光曦,李光曦,不要怕,只要扎死那个女人,一切就都过去了,快,快,扎死她。”
远处的田野间又传来了两声鸡叫,将李光曦慌乱的思绪给拽了回头,他凝了心神,手里攥着发簪,尽力不去听那歌声,一步一步的往那个女人走去,待得走到跟前,趁那女人转身不备,朝着她的后脑勺疾刺而去,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忽听得一声暴吼,李光曦的被人在背上重重的一击,在晕过去的一刹那,李光曦仿佛看到本已蒙蒙亮的天空,刹那间又变成了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