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一段围绕上天宝库的传奇

  51 碧空明月见
  得、有救驾的了。
  完、好事干不成。
  来的正是时候,再要宽衣解带不可能了。
  “你小子不懂得敲敲门啊!”
  狄立树两眼冒火,直勾勾的瞪着马老婆子。那把小刀要不是断成了好几截,早就往她身上招呼了。
  “小孩子家家的,别怪他。哎哟哎 这手咋弄破了,瞧这血哧呼啦的。好宝、疼也别乱动,你还不快找块布给他包包。”
  马老嗤嗤笑着,扭着腰胯走了。
  “啪——”
  郎占山欲火正旺,冷不丁的刹住了车,血液回流险些没背过气去,这一巴掌扇下去才泄了点火。
  狄立树丝毫没有感觉到,瞪着充血的眼睛就要往外追:“奶奶的,你往哪走——”
  “嘘——我的祖宗,先别叫了好不好。”
  郎占山吓坏了,生怕马老婆子听见喽,一手卡住他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
  狄立树双手都有伤不敢用力,脚上没有事,死命地踢了十几脚。他想到用牙咬时,郎占山已经松开了手,再看院里早没有了人影。
  “郎占山、你小子太不是朋友了,干嘛拦着我。”
  “不拦着你,挑明了帘你还有命吗,神刀的滋味还没尝够呀。”
  狄立树翻楞着眼,光剩下喘粗气了。
  “知道吗、为什么不许你上街去,就怕你们撞到一起了。”
  明明知道天厨之刀是不会杀人的,欺就欺在他不懂这里面的奥秘。轻轻的一句话,就给十年监禁般的生活找到了理由。狄立树不但应该听他使唤,还得感谢他了。
  “谢了。”
  狄立树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顺手拿起床上的外衣,“呲啦”一声扯掉了一只袖子,七缠八绕包在了右手上。
  郎占山才不在乎一件衣服,在乎的是他的那把小刀终于断掉了。这小子腰里总别着这把刀,节骨眼上还得分心防备着。
  刀在腰上别着,他又没撩开看怎么能知道断掉了。
  这还用看,狄立树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话都撂不到隔夜去,更别说放着天大的宝贝在眼前了。提前下手吃独食是当然的,不信邪的性格更是当然的,切瓜非天厨之刀不可也是当然的——再当然,结果怎么样当然他早预料到了。没预料到的是巧中巧,扎伤了手,这才引来欲火中烧冷水浇,仇人见面怒火烧。
  “你他娘的也不够意思,搞谁不行非和老子的仇人搞。听你们那腻乎劲肯定是有年头了,别指望我会饶了她。”
  郎占山这才知道他偷听了有一会儿,照他的性格能忍到正事谈完还真不错了。
  其实这点上还真是高看了他,他本是上来包伤口的,听见郎占山和女人腻乎声就凑了过来。原本只是想看个西洋景活春宫。越听下去越觉得耳熟,门缝中只看见下半身看不清脸,这才没有发作出来。等他把她按在炕上了,看到了她的脸才知道是仇人,这才一脚踹开门蹿了进来。进来后一抽刀没抽着,这才抖着手楞住了。
  好玄、这刀要是没有断,马老的身上早就多了几个透亮的窟窿。
  郎占山也在念万幸,你忍都忍了还在乎多忍一天吗,幸好刀没了,没有岀人命。十年等得要是坏在了这一刻,活劈了你也于事难补了。他是越住深琢磨,气就越大,这火又顶到脑门子上了。
  “喂、姓郎的,我怎么越琢磨越不对味呀,你和老姘头别是一伙的吧?保不齐道观的事也是你策划的吧?”
  要不怎么说放不住隔夜的屁呢,想是应该想,可别往外说呀。这一说还就说到了根子上,就不怕人家就手黑了你。
  郎占山还真有心立马就黑了他,但两颗宝珠还没弄清藏在那,催动药力似乎还早了点, 再说还指望他对付那两位呢。打了哄、哄了打,他这股气焰必须得压下。
  “啪啪。”
  一反一正又是两记耳光。
  “你他娘的缺心眼呀,老姘头,老姘头,我的口味有这么差吗。不哄好了她,切西瓜的神刀你有呀。你小子别是羡慕忌妒恨吧,好好好,你来,你来,我让给你啦。”
  郎占山根本不理道观事的茬,打了便宜人还一脸委屈透顶的样。男人的通病全让他琢磨透了,话往这上头一领,狄立树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他奶奶的还别说,这婆子怎么越活越年轻了,这腰扭的跟十八的一样,还有这脸蛋都能掐出来水了。”说着不由得咽了几口唾沫,眼珠子一翻翻:“老子不希罕,玩过了就杀,大卸八块方解我心头之恨。”眼光一扫连郎占山也没落过。小子、别以为我好糊弄,道观的坏就是你出的。
  “对喽、这才是英雄豪杰的样,要不我怎么让你先抢分水剑。没有分水剑怎么对付得了神刀,到时候一剑一个,两个全给我杀喽。”郎占山顺坡下驴,表面上捧了他一句,心里头暗暗骂道:小子、别以为我猜不透你怎么想的。你有杀人剑、我有催命药,这俩人倒下之时就是你毙命之刻。
  “瞧好吧,老子十年没杀人,早就痒痒了。冲你让剑的分上,我也让你开开眼,见识见识我的宝贝。”
  狄立树一把掀开水缸盖,一纵身跳了进去。这满满的一缸水,瞬息喷涌了岀来。郎占山根本想不到躲闪,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寒冬腊月的这滋味能好受得了,再加上欲火还没有全退净,一连串的大嚏喷就打上了。狄立树若无其事地跳了出来,衣服上连个水珠都没挂。
  “怎么样,神了吧。郎兄、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这宝珠就藏在大腿的肉里面,不用肉体偎着它,它早就死啦。别急、等完了事就送给你,我亲手把它埋在你肉里。”
  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郎占山抖成了一团,这场重感冒是逃不了了。
  这主也够损的,就不怕郎占山翻脸。
  翻不了、眼下他正是用人之际,翻了脸对谁都没有好处,除非拼着这宝贝不憋了。我先弄你个透心凉耗耗体力,省了未了敌不过你。这点小心眼狄立树还是有的。
  行、各有各的阴招,他先给他玩个西瓜断刀,他反手给他来个冷水浇头,一比一玩了个平手,似乎谁也没吃亏。其实不然,郎占山这个暗亏吃大了去啦,大到无法再大的程度。他要是告诉了那瓜的奥秘,狄立树就不会伤了手,不伤手就不会上来,不上来就不会打断他的美事。这美事要是成了,就会改变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想想看、这么重大的事情前,欲火中烧无法压制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为什么?还不是溶岩兽的心在做怪!这心与血分离十年了能不亲吗,这要是结合了就真 成了心血归经了。
  那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合为一体,合盘托出,嘿嘿,马老就彻底和郎占山结成生死搭档。狄立树没有 利用价值了,立马催毙。张天木更好解决,暗箭难防。
  乖乖、这心也太厉害了吧,愣没化成屎拉出去。
  拉出去、他嫌腥气根本就没有嚼。
  敢情是生呑的,不但没消化,而且还没死,这也太不着调了吧。
  没听说过贼心不死这句话吗,贼的心都可以不死,怪兽的当然得更厉害些。
  万幸,万幸,幸好他不知道这一点,否则还真麻烦了。
  转眼间这一天多就在嘈杂等待中过去了,晚上的庆贺宴办得十分丰盛。前院是伙计们,大鱼大肉加陈年老酒,七个巧呀五魁手早早就叫上了。后院的暖棚里更是灯火通明,七个人围着一桌素席却全没有动筷子。
  瓜棚里摆酒席,也真够格色的。格色也没办法,王富贵是除了上茅厕外,根本就不离开暖棚。七个人没有动筷是等着西瓜摆上桌。
  那就快上吧。
  快上、说得轻松,王富贵蹲在瓜旁,鼻涕一把泪一把,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至于的吗,不就是个西瓜吗。
  怎么不至于的,也不想想是什么年代,严冬腊月有西瓜,这都破了天荒了。
  有道理,能第一个冬天种出西瓜来真够自豪的。
  自豪不自豪他不懂,反正就觉得摘这瓜就跟摘自己的心一样。
  种岀来不就为的吃嘛,别心疼啦,快着点,还有七位等着呢。
  别人能等,虎妞没耐性了,大嗓门一叫把大家吓了一哆嗦。
  “瞧你这个样,该死的逃不了,早晚都是这回事,没看还有人憋着吗,吃了该干嘛干嘛去。”
  好在都知道她说话就这样,从来就是不着天不着地的,谁也不往心里头去。地下洞里的郎占山心里一扑腾,把庆贺席摆在瓜棚里就够怪的了,这话更透着古怪。早知这样就谁也用不着了,只需等西瓜一切开,自己把迷药一放——懊恼后悔怨、说啥也晚了。别说是迷药全给了人家,就算是还有也没用了,解药也在人家手里头。这回倒好、多费了多少事不说,千万可别再岔子。她奶奶的、你倒是快点放呀。他也耐不住性子了。
  他急、马老也急。急也没办法,天厨之刀虽在手,可不知如何下刀。张天木已经告诫过了她,这瓜谁也切不得,万一切坏了钥匙可就前功尽弃了。
  这可是麻烦了,隔皮看子谁能有这么大把握。
  有、当然有,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切瓜当属种瓜者。又圆又大的西瓜终于摆上了桌,马老早就等不及了,天厨之刀一递,净等着王富贵来接。
  接?
  接(节)外生枝了。虎儿一把接了过去,手腕一翻就要往西瓜上剁。张天木脸上的肌肉不由得直哆嗦。马老没憼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还是为娘的和孩子心意相通,一把托住了虎儿的手腕:“孩呀、这瓜子可是你爹的命,切坏了可了不得。快放下,放下,还是由你爹自己来把握。”
  “娘、孩儿知道这是个五子瓜,切不到瓜子的。我自小没干过一次活,您就让我岀次力为二老尽点孝心吧。万一切坏了,就让来要我的命好了。”
  这娘俩执扭不下,马老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上。张天木紧闭双眼一个劲地默念,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发子和小翠一是不知内情,二是仆人身份,能和主人坐在一起就是天大的荣兴了,想劝也不敢张口说。莫三指早就觉得虎儿怪怪的,可研究了半晌洗眼的水,也没弄明白是什么东西。这会儿好不容易看到谷大小姐明白了,再让她们娘俩执扭下去,说不定一着急又糊涂就没机会了。
  “善哉,善哉,母慈子孝,虎儿,天下那能有无子之瓜,还是听你娘的劝,让你爹爹来切吧。”
  他把五子瓜听成无子瓜了。虎儿是干着急无法解释,手不由得松了一松,天厨之刀被夺了过去。
  王富贵接过刀来,运刀如风七下分切成了八块,五块薄的三块厚的。奇怪的是每块薄的上面只露出一个超级的大瓜子来,足足有大拇指盖这般。厚的上面反道红红的全是瓜瓤,连个没长成的子也看不见。王富贵放下刀拍着手:“不错,不错,刀随瓜纹走,一个伤不着。”
  谷大小姐接过来唱道:“五子分五色,白黑红绿黄,要拿快伸手,晚了就没有,夫妻绿配红,家家唱完了。”左手一块右手一块,红色瓜子的张开大嘴就咬,绿色瓜子的递到了王富贵嘴边。王富贵也不来接,就着她的手也吃了起来。
  这唱得又是怪怪的,莫三指这个郁闷。得、又糊涂得连谦让一下都不懂了,再问还有什么用。
  郎占山惊得冷汗都下来了。他这才知道切瓜还真是这么大学问,顺其自然还真顺对了,要是和上回一样硬来,这钥匙肯定就被切坏了。
  “他奶奶的、这一家子怎么都透着古怪。你他娘的别往前拱行不行,再拱你也看不明白。往后撤点,枪都顶到我腰眼上了。唉、这个死货怎么还不放迷药,都急死我了。”
  狄立树骂身边持枪的这位,其实他也看不明白。
  “都给我老实点,急什么,还早着呢。听不见井水泄走的声音,谁也不准动。”
  郎占山嘴是这么说,心里也急,这一回可不同上一回了。上回好歹手中还有两件可用的东西,这回是赤手攥空拳,不等着别人铺好路是不可能了。这铺路的人不出手,他再急也没有用。

  马老不是不想放迷药,可面前的这西瓜是太诱人了。大腊月的能有西瓜吃,皇帝老子怕也没有这口福。管他呢、先吃完了再说,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她这刚要伸手去拿,虎儿又说话了:“剩下西瓜我来分,爹娘之外师为尊,奉上此块黄子瓜,殊途同归一处人。”说完双手一举奉上了有黄瓜子的这块。
  张天木心里就是一扑腾,红绿黄本就是暗指福禄寿,这殊途还同归了,还成了一处人,难道说——接过瓜来就算是想吃也张不开嘴了。
  马老脸皮再厚也拉不下来了,只好看着虎儿把没有子的大块分了出去。(看来这多吃多占是老习惯了,什么时候也改不了。)桌子上只剩下最后两块瓜了,虎儿拿起了白子的一块,直瞪瞪地盯着她。马老还以为他也要念上几句,却见他一言不发闷头自己吃了起来。
  “嗳、这算怎么挡子事,到我这让都不让了。虎儿、马娘娘从小待你比你师父还好,这瓜你还让我怎么吃呀。”
  怎么吃,拿嘴吃,不但吃,比谁还都吃得快。说是说,做是做,你不让我也照吃不误,马老才不在乎这个呢。
  她这表里不一的样,只把小翠两口子逗笑了。可刚笑没两声 ,谷大小姐又唱了起来。
  “白瓜子,黑瓜子,里面全都是白仁,早吃完,早拉倒,没人下手我走了。”
  走,你走了就麻烦了,这可不能再等了。马老一手将解药塞入嘴中,一手揭开了瓶子盖。
  “娘——您就不会等一会儿再唱,让我——”
  吧唧,吧唧。
  所有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了下来。
  “你别说 这药还真管用。”
  马老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任由张天木也倒在了地上,举着迷药瓶子直奔前院去了。

  “奶奶的、终于成了。咱们赶紧上去吧。”
  狄立树双手一伸就想往外刨,迎头又遭了一拳头。
  “沉住气,她马上就会回来,你可别忘了神刀。”
  这招本以为能管用,没想到狄立树此刻眼珠子都红了,他根本就没听这套,一双手已经穿破了土层。
  他不怕天厨之刀吗。怕是怕,可钥匙就在眼前,只要拿到了手,自己的如意梯一挂。只要抢先拿到分水剑,回手就你给咔嚓了。她们再下来,正好一剑一个,量一女人一个教书的,也逃不过我的手快。嘿嘿、井下的宝物全都姓狄了。
  他算计得挺好,郎占山也不是吃素的。人家这么多年的潜伏能白趴着,管理人员上面经验是独到的。狄立树这一动作,他就知道有几句话必须得说了。
  “你以为下去就能把宝贝得了,要真这样简单,我就不用找你了。”
  这句话管用了,狄立树眼珠子一瞪:“到底还怎么干,你快说。”
  郎占山冷冷一笑:“说了你也办不到。下井取宝这个事,离了我师兄谁也干不成。你啊、就老实地先呆着吧。”
  “为什么?”
  狄立树根本就不服气。钥匙就在眼前了,傻呀。
  “这里面的事多着呢。就告诉你一句吧。下井取宝必须得是神仙,只有我师兄这样长年 吃素的,才冒充得了。”
  这一下狄立树闷口了。
  “我们必须得等他进了宝库后,才能尾随着跟进去。记住、到那时必须得快,不能让他们反映过来。”
  狄立树真没想到吃肉也吃出了错来,早知这样,头三年就改吃素了。
  改得了吗。这一点上,郎占山是深有体会的。上次吃泄药都吃怕了,结果还是没骗过去。这些话怎么能跟外人说,既然师兄早有准备,就让他打先锋好了。嘿嘿、要不是因他只懂顺其自然,就取一件宝贝,我省了多少麻烦,在上面干等就可以了。

  他这正回味着呢,马老回来了,先是用解药救醒了张天木,又把上天入地梯往井里一放。张天木准备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大放光彩的时刻。下井的活当然得他先来,马老紧随其后。
  哦,原来不光去了前院,还去了谷小姐的屋子找这宝贝。奇怪、师门的秘传她怎么会懂。好呀、他俩也搞到一起去了,幸亏老子早就有提防,等下就送你们这对狗男女上西天。
  好不要脸,也不想想自己也是狗男女,男人的通病他照犯不误。他那里知道人家是自学成才,教课书还是他提供的。
  “你他娘的这会不急啦,上呀。”
  狄立树腿上又是挨了一脚。郎占山的气又撒在了他身上。
  孙子,你就踢吧,上回爷爷改主意了,先杀了死对头,下一个就是招呼你。至于你师兄,往后靠靠吧,反正有十三条门规管着呢,他也不敢怎么样。我有避水珠再加上分水剑,顺着地下的水源口一走。别说是两杆枪,就算有红衣大炮也拿我没辙。
  狄立树想归想,身手却不慢,三下两下就窜出了地面,一回手就去拉郎占山。他那小身量钻出的洞口能有多大,正常人的身体怎么能钻得出来,更何况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布口袋。(好家伙、真够黑的,这是要给宝库搬家。)狄立树用的是个急劲,一下子卡在洞口上不来也退不回去了,急得郎占山招手使眼色,还不敢出声。
  “郎兄,这你可得忍着点啦,我得赶快刨你出来。”
  狄立树眼珠子一转,鬼心眼又冒了出来。这两只手紧贴着他身体一顿乱刨,疼得郎占山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这小子坏就坏在立马兑现的性子上了,戴着半节金钢指不光去刨土,每一下全挨着郎占山的身体往上搂。想想看、这干法就算是再小心也难保不搂着身体,更何况是成心要算计人了。每一下搂上来都带着布丝和血痕,换谁谁也受不了。
  好么、哑吧吃黄连——有苦还难说了。
  也别说这办法还真见效,他这一个劲地刨,郎占山拼命往上窜,两下一就合出来了。(没个不玩命的,再刨几下就刨到骨头上了。)
  “你他娘的上来干吗,老实趴在这别动,就照我吩咐的办。”
  大敌当前,郎占山只好把火发在了后面拿枪这位的身上,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头上。这位连声都没吭,乖乖地趴在洞口不动了。
  好老实,真听话。
  不听话不行,应声蛊虫在他体内做怪呢。
  这蛊虫不是被取岀做成药了吗,怎么还能做怪?
  这可要怪当时的设备和技术不发达了,残留了一个没有灭活的,莫三指没有检查岀来。
  谁这么倒霉。
  还能有谁,火眼判官呗。失心疯给治好了,留下了这个更厉害。郎占山一直也没有发现这个事,直到看见瓜秧结了瓜才试着呼应了一下蛊虫,万万没有想到出现的是火眼判官。他可不象师兄墨守成规,紧急应变危机攻关是他的专长,将错就错量才而用,将计划弄成了双保险。怎么双保险法一会儿就上演,现在的关键关键是井下边。

  张天木准备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大放光彩的时刻。下井的活当然得他先来,马老紧随其后。
  说来也怪,他才下了一半,这井里的水带着吱吱声,马上也向上涨了许多。再下两三梯,这水已经涨到了脚底,而且不住地冒热气,蒸得人连眼都睁不开。张天木知道出麻烦事了,这保护机关修改虽然早就预料到,可就没想到有蒸人这一种。再往下下,水还会往上涨。井水怕是得要开了。他可纳闷了,这五行旗怎么就不管事了。只好又往上回了两梯,果然这水又退回去了两梯。
  下不去了。这回不同上回,有瓜秧可利用。五色瓜子必须得各对各色,库门才会打开。道理明白,可西瓜子这么点小,白色定水位锁孔也在井底下,本来就看不见,想找先得下去。甭说水能把你活活烫了,就算让你伸手去摸,你也摸不出来。这防的是嘛,就是咱凡人。人家神仙全都水火不浸,神目一开,根本就用不着去摸,五色瓜子各归各位。 库门打开处,再拿出神仙的认证来——
  先等等吧,神仙也有认证,这事又太新鲜了。
  这是说的现代语言,其实就是他的特征,随身所带的宝物。例如、铁拐李的葫芦和拐、等等等等。这一点上张天木有准备,天书一亮。我没说话,就没有违犯十三条门规,同时又是身份认证。该明白了吧,这里面的事真不少,郎占山才会有了危险师兄上。
  他这一愣神,后面的马老明白了,赶紧提醒说:“快用五行令旗呀”
  张天木也顾不上想令旗的事,她怎么会知道。张口就回答说:“我已默念了多遍了——”
  马老心中暗笑,令旗在我这呢,你念怎么会灵。办法早就准备好了,等的就是你这一句。
  “换个念法试试。”
  “换个念法,难道还得全念出来不成?”(没明白)
  “对、不光全念,还需大声念出来才管用。”(有用意)
  木纳的张天木还真听话,一掐中指大声念道:“金罩木生水枯火熄土囤,疾。”
  马老一听,好么,原来是应景口诀。行、懂了,以此类推就成。她也暗中把中指一掐,心中随即念了一遍。(也是个常念口决的行家)
  眼瞅着这水就一个劲地往下消,井下的这二位高兴。井口这二位,一个高兴,一个奇怪。
  为嘛、郎占山为无意之间得知了口诀。要知道、师门这口诀是随着令旗往下传的。令随旗走,旗依令行。虽然一句半句地偷学了些,可没有令旗也无法试用。这回好,马老一个神婆子都能领悟,他就更明白了。
  狄立鼠可是吃惊不小,奶奶的,我下井的时候可不这样啊。看来这里面的道道真不少,肯定是拿着钥匙下来就会这个样,幸好没抢这个先。

  水消锁孔现,张天木可不敢怠慢,先将白色瓜子塞入了白孔之中。也许有人会问了,水都退了,还费这事干嘛。这里就得解释一下了,白色瓜子是用来定水位的,要是不扣入锁孔中去,那是锁不定水位的。锁不定水位,库门就不会开。总之一句话,五个瓜子少了任何一个也不成。
  随着黑红绿黄一一的扣入,库门慢慢打开。张天木是天书高举,大步往里迈。这回可不是虾兵蟹将,龟库管抢先迎了过来。它可是吃一堑长一智,格外地加小心了。钥匙长成的那一刻起,眼珠子就瞪圆了。为嘛。一是怕有再来蒙事的,省得再出意外。二是王母的寿辰要到了,金钟奏乐那是必然。
  喝、这位上仙怎么这么怪,举着天书就进来了。连声都不吭一声,用得着这么拽吗。不好、越是这样的越可疑,上回可就是栽在大意上了。
  怀疑就该问呀。它倒好,一直不吭,举着个拂尘帮张天木掸起尘土来。
  这一招叫什么,礼多人不怪。您啦是上天派来的上差,足踏了凡尘之地,理当为您效劳一下。其实真实的目地,嗅你身上的味,看看你有没有神仙的气息。
  这还麻烦了,凡人之体那里会有神仙气味。
  它这一番做作,张天木也心虚了。自己是终年素食,嗅一下两下还可以,这么一个劲嗅下去,非漏馅不可。
  站在梯子上的郎占山,反道高兴起来。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傻瓜,你怕什么啊,我早就算到这一点了。素食、又是天厨之刀做的。不然的话,我这还得动硬的。”
  当局者迷,傍观者清。他这位不是傍观者的傍观者,还玩了个票,冲着龟库管笑起来了。
  他这一笑,龟库管还真吃不住劲了。为嘛、它把站在通天彻地梯上的这两位,当成是张天木身边的小仙了。
  难怪这么拽,两个原来都是常吃天上御宴的。
  得、阴差阳错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无非是些没必要的奉承话,咱无需再表。

  张天木和马老此时才发现,梯子边还站着两位呢。得、先甭管他们是怎么知道,从那进来,当务上急是拿宝贝,决不能在这一刻翻脸。
  他们是这样想的,也就这么默认下来。
  也只好如此了,上去再算账。
  上去、上去就由不得你们了。
  郎占山胸有成竹,根本先不往前靠。他不出声,狄立树也不敢动。从智商上来讲,他也不算差。这位隆背缩头的围着张天木一转,也明白了,不能太靠近。咋办、等呗,反正论身量,我比你们有优势,有个小空就能先钻头里去。
  四个人四个心眼,这事非得办砸了不可。
  正是如此。下面就演变成这样了。
  龟库管认准了是来取金钟的,人家上差不乐意答理咱,咱也犯不上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不是着急吗,我这正好连敬茶都省了。内库门一开,请便。
  张天木也不客气,直接拿起了聚宝盆。
  这可让龟库管吃了一惊。用金钟怎么拿聚宝盆!
  马老紧接着摘下了金钟来。为嘛、她多了个心眼,后面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主儿呢。空入宝库不拿东西,于心又不甘。一伸手,把金钟取了下来。
  龟库管这下明白了。来了两位定然是要用两件。至于干什么用,它可管不着,也不去想。有了钥匙有了身份认证,这些都是凡人造不了假的,赶紧走人才是正办。
  它是想送走了了事,马老这边出了乱子。原来这仙品就是不一样,她光顾着把金钟取了下来,没顾摘上面的吊链,结果这吊链随即跟着变长了。
  狄立树这时都快疯了,你想什么呢,还不让上啊。再不上花都谢啦。
  郎占山想什么,想吃巧食。身不动膀不摇,师兄你替我拿到井上面来。不过这金钟我得自己来拿,都说常听仙乐可以青春永在。要是碰巧响了,我还就杀不死你们了。
  瞧他这计划周密的。这边马老也把吊链摘下来了,他才低吼一声:“上——”自己回手就去解口袋。他要趁乱收尽库内其它宝贝。
  张天木也不客气,直接拿起了聚宝盆。
  这可让龟库管吃了一惊。用金钟怎么拿聚宝盆!
  马老紧接着摘下了金钟来。为嘛、她多了个心眼,后面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主儿呢。空入宝库不拿东西,于心又不甘。一伸手,把金钟取了下来。
  龟库管这下明白了。来了两位定然是要用两件。至于干什么用,它可管不着,也不去想。有了钥匙有了身份认证,这些都是凡人造不了假的,赶紧走人才是正办。
  它是想送走了了事,马老这边出了乱子。原来这仙品就是不一样,她光顾着把金钟取了下来,没顾摘上面的吊链,结果这吊链随即跟着变长了。
  狄立树这时都快疯了,你想什么呢,还不让上啊。再不上花都谢啦。
  郎占山想什么,想吃巧食。身不动膀不摇,师兄你替我拿到井上面来。不过这金钟我得自己来拿,都说常听仙乐可以青春永在。要是碰巧响了,我还就杀不死你们了。
  瞧他这计划周密的。这边马老也把吊链摘下来了,他才低吼一声:“上——”自己回手就去解口袋。他要趁乱收尽库内其它宝贝。
  狄立树的小身量这时真占了便宜,顺着张天木身边一蹿,一把就抓住了分手剑。
  “呔、老乞婆,看看我是谁。”
  他这一把就将面具扯了下来。
  “哎哟,你小子是——”
  马老惊得目瞪口呆,话都讲不出来了。
  此时龟库管也呆了,小仙怎么敢跟大仙动手。再一嗅这这一股强烈的凡人味,这凡人怎么会跟着上差下来,上差看见还不管……甭说是它了,换做是任何人也都绕不开。
  它呀,倒霉就倒在了天厨之刀上了。
  郎占山连解了两下没解开,定神一看,原来狄立树乱刨那会,活扣给扯成死扣了。好在他是属于急中生智的人,办法立即来了。一步抢上前去,夺走了金钟,大声喝斥道:“还不赶快动手。”
  他想的是先杀马老婆子,再催动毒药,有天厨神刀在手,割断绳扣不就啥都好办了。
  其实这话得于白说,狄立树是神剑在手,仇人就在眼前能不拔剑吗。只见他左手一按绷簧,右手用力一扯,这把分水神剑就射岀万点寒光。
  “拿命来——”
  他是将身一跃,这分水神剑就带着风声闪电般地扑面而去。这速度快的,别说是马老了,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无法躲闪。狄立树心里这个高兴,神剑就是神剑,一岀手就是不凡。人家都说高手会以气御剑,我这可是以剑御人了。郎占山呀郎占山,这回宰你也不用费劲了。
  马老大脑是一片空白,呆愣愣一动不动光在那等死了。这分水神剑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在她胸前拐了个弯“铛啷”一声,穿断了金链子直奔宝库大门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这俩位也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分水剑奔向了井壁的泄水点。 伴随着一声更大的响动,泄水点豁开了一个长长大大的口子,贯通了瓜棚内外和外面的水渠连成一线,。郎占山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能利用的帮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两个强敌可该怎会办。
  “哗啦啦,哗啦啦。”
  库门连带着库墙成片地倒下,泄水点内的水压得到外面渠水的外充,一面墙一样压了过来。
  宝库的倒塌启动了王富贵的警报程序,他直挺挺地一跃就站了起来。火眼判官的枪也响了,不偏不斜正打在王富贵的胸口上。他大叫了两声“热死我了,热死我了”,倒在地上不再动了,胸口上冒出一团火焰。
  “上回没打着,这回看你往哪跑。”
  火眼判官得意洋洋地吹了一下枪口,又重新装起火药来。
  王富贵冤不冤平白无故又挨了他一枪,这个火眼判官简直就是他命里的克星,这回看谁再来救他。
  救、谁也救不了了,这一枪打着了他的纤维胃。棉花化成的,着了火得多么快,就算是立马用水浇也早化成了黑炭。这就叫烧没了你的胃,世间饭没你份。

  地面上暂时是安静了下来,井下面的形势无比紧张了。眼瞅着这如墙一样的水压了过来,白色的西瓜子实然暴长了起来,化做了一面透明的墙壁,阻断了齐刷刷压来的水墙。
  万幸,万幸,三个人这口气总算是又喘了岀来。
  他们这口气是喘匀了,守宝库的虾兵蟹将们可吃不住劲了。有责任历来是下面担(还没绕开呢)上面追究下来全都得撤职查办掉脑袋。龟库管和手下一嘀咕,反正是没有好了,不如溜了吧。溜也不能白溜,这么多宝贝不拿白不拿,一哄而上七手八爪抢了起来。
  一个先抢够了的虾兵蹿了过去,冲着挡水的瓜子墙就是一头。这可了不得了,它是直接穿了过去,穿出的大窟窿水可就直射了出来。
  所有的虾兵蟹将王八乌龟全都冲向这面瓜子墙。
  完了,完了。
  郎占山再也顾不上再想别的了,抱着金钟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一面跑一面拚命地喊:“师兄、快拉我一把。”
  这也真够舍命不舍财的,空身跑岂不更快点。这会想起师兄来了,不是设下双重杀着想要人家的命啦。
  他这一叫张天木吃不住劲了,无论怎么说也是他师弟。他一停住不要紧,跟在下面的马老一头撞在他脚上,晃了两晃险些掉了下去。幸好她是空身一人没拿东西,双手死命一抓这才稳住了。
  “都这会儿了你还顾他,你给我快着点上吧。”
  张天木没听话,还想住回下。(好人就是好人,本性也太善了点,不知自己也身处险地。)还好、这上天入地梯和上回一样,唰地一声带着二人出了井口。己如千疮百孔的瓜子墙再也挡不住巨大的水压,哗啦一声倒了下来,瞬间就涨到了井口上。
  “师弟!师弟!”
  张天木聚宝盆也不要了,双手死死地抓住半边井台,看着这条分水剑造就的长河啕啕大哭起来。
  这个机会太好了,马老可不管郎占山的死活,赶忙抄起了聚宝盘
  突然间河水的中间冒出半拉身子来,他扯着金钟的吊链,稳稳当当地浮在河中间。
  “师弟,师弟,快,快,快这边游。”
  张天木喜岀望外都不知喊什么好了,一个劲地催促他快快快,生怕他会再沉下去。 马老也看呆了,漂着不下沉,干嘛不往岸边游?
  郎占山也吓呆了,两腿干蹬就是不往前漂。
  怪不怪,不怪,被下面的金钟给坠住了。要不是背上的宝贝木粪桶浮力大,早就葬身井底了。
  更怪的事又来了,原本云层密布的夜空,突然间刮起一阵大风。一只大手从天而降,虚空一攝,连钟带人立即消失在了夜空中,只留下了一阵笑声。
  “哈哈,财神老兄,我们来的正好,金钟我带回去复命了,剩下的家事,你就自己料理吧。”
  “好啊,你这个夜游神也不等我一等。白虎,虎奴,账房,你们还没呆够,快快与本神回府归位。”
  这命令一岀,王富贵虎妞的魂魄立时离开躯体归位。张天木臆臆怔怔半清半醒,不知所措一个劲地嘟囔:“财神爷,财神爷,我见到真的财神爷了。”
  “哦,本神倒是疏忽了,你还有未了之事,这兵解之苦是非受不可的。速速应劫,本神去也。”
  白虎一骑,虎奴紧随,财神爷走了。
  马老捧着聚宝盆站在那都直眼了,这会儿才缓过劲来,合身扑到地上磕头如捣蒜。她这一磕头不要紧,火眼判官可找着机会了。“啪”地一枪打来,正正也打在了张天木的胸口上。
  “哎哟哎,我的娘呦,这里还有埋伏呢。”
  她是趴在那不敢动劲了。张天木只觉得一阵剧痛,胸前的玉坠化做碎屑和烟尘。(打在玉坠上了)
  这烟尘一飘就飘进虎儿的鼻腔,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醒一醒,出大事喽,快用天目看看吧,我们全都该谢幕了,你该上场喽。”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开天目了。”虎儿用力一叫清醒了过来,一眼就看见爹娘全倒 在了地上,师父也倒在了血泊中,一个趴在地洞口的家伙正端着枪怪笑。
  这主胆也太大了,财神爷刚走他就敢行凶,就不怕回头过来算账。
  财神爷,他肉眼凡胎的根本看不见,就连声音也听不到。他的应声蛊虫蛊住了全部大脑,只记得一件事,还有两个目标没放枪。眼看着虎儿一步步逼了过来,他这才拿起另外那只短枪。冲着虎儿直晃荡。
  晃荡嘛、开枪呀。
  开枪,这不是他的目标。王富贵,张天木加上虎妞,三枪才放了两枪。
  敢情还不知道谷大小姐职归旧位了,瞧这意思还等着她起来呢。虎儿也知道枪这东西厉害,先用手使劲一捏枪管,枪管就瘪得贴在了一起,这才用力去夺枪。
  高手,高手,枪管别说是瘪了,就算是进了泥土也会炸膛,小小年纪怎么懂这招。
  简单得很,人家开了天目,这点小道理还不知道。
  他知道火眼判官更知道,可惜蛊虫迷了心窍。双方一夺扳机就勾响了。火帽炮一砸“通”的一声炸膛了,这铁子前面岀不去就奔了后了膛,后膛的火帽炮成了出口。火眼判官的半拉脑袋立时找不着了。
  马老一看危险解除,一连轱辘了好几个滚,落进了这新开的河道中顺流而下了。
  “爹,娘,师父!”
  虎儿已经顾不上她了,是哭了这个又哭那个,虽说早就开了天眼,知晓这一切非得发生,但真正降临到了身上,又怎么能不悲伤。
  原来如此、难怪他这话说得处处都有玄机。别哭啦,再怎么哭也哭不醒了。
  哭不醒,谁说的。张天木慢慢地睁开眼,费力地掏出那本天书(秘籍)来。
  又活啦。
  我可没说。我是写的又醒了。张天木这一刻应该改成张天目了,玉屑生生挤进了他的心脏,玉仙的仙气和他心血相溶贯通了头脑,前世的所有事情全都历历在目了。由何而来因何而去也清清了了。什么憋宝秘籍、全都是翻译错了。这个天大的错误再传给徒弟,岂不是遗害无穷。
  老套 老套 不交代清楚不走,每一个正派人物临终前全是这套。
  老套不了,虎儿接过书来一句话全包了。这是护宝秘籍,我看得懂,放心去吧,误了点卯可不好。
  得、是没老套,可也不怎么新套。
  不管新套老套,就这么着吧。马老如愿得了聚宝盆,以后怎样?郎占山被夜游神,扯到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多巧事都赶在了一块?精彩就在卷二,九河下梢,天津卫,三岔河口,咱们见。
  1 卷二 三岔河口 1 赤手捉鱼意外得珠
  风下半夜才慢慢地收住,堂屋里嗦嗦的动静虽然很轻,东间屋里还是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声:“唉,英子,这天是太冷了,今个别去啦。”
  “不冷,没事,爹,马上就要过年了,好歹也得置办点年货吧。再说您这咳嗽又重了,无论如何也得请个先生吃几付药吧。哥也要滿师了,添件像样衣服请谢师酒,这哪哪都得用钱呀。”
  “爹这是老毛病了,干我们这行的上了年纪都这个样,用不着糟踏这个钱。记着早点回来,千万别过界,让人家看见喽。”
  “哗啦——知道喽。”
  一听这个喽字,就知道人早就揪开门帘在院里了。
  “唉,我们二丫好命苦,这样下去找婆家,怕是都难喽,咳咳。”屋里的男人显然是一直没睡安稳,这一说话又灌进去了寒气,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岀了院门没几步,英子就上了河提,一眼就找到了白天钓鱼人砸开的冰窟窿。她顺着河堤一溜小跑就到了跟前,身上背的一大一小两个冰穿,叮叮当当碰得乱响,在这清冷清冷的河道里显得格外震耳。
  这大半夜的要干嘛?
  标题早就写明了。
  捉鱼就捉鱼,咋不等天亮了再来,万一看不清楚掉到冰窟窿里。
  没听见人家爹爹嘱咐吗,千万别让人家看见。这活就得夜里干,白天有人了就不能干了。冰窟窿怕嘛,人家找的就是冰窟窿。
  冰窟窿的冰薄,穿起来容易。
  穿好了冰窟窿,英子脱下棉衣用冰穿压在了桶里,一身短衣小褂,头下脚上岀溜一下就钻了进去,连个水花也没溅起来。这也就是在半夜里,要是换了白天钓鱼的路过,能不拦着吗,准以为是想不开要寻死呢。这回该明白为啥夜里了吧。
  这河上面二尺来厚的冰跟个大盖子一样,水中的氧气自然也少,鱼儿也懒,爱找个水深的地方偎窝。鱼儿缺氧很少游动,英子可不怕憋得慌,要不也不敢钻到冰窟窿下边来捉鱼。人家天生就会在水里换气,呆上个三天两天很平常,用现在的话说这叫特异功能。她这一猛子扎下去就到了河底,顺着河底往前游。说来也怪,平日里早就捉到几条了,可今个硬是一条合适的也没看见,手中弓鱼用的线一根也没用上。落在身后的不是些小拐尖子(不足一斤的鲤鱼),就是些鲇鱼黑鱼的。这些鱼不是肉发黏(小鲤鱼),就是有例,敢吃的人少,卖不上价钱。(鲇鱼无鳞容易勾老病,黑鱼属孝鱼。传说母鱼产下小鱼后眼就会失明,小鱼皆不游走偎在眼前,任由母鱼食用至鱼眼复明方才散去。)这下子她可有些着急了,这冰层下捉鱼可是耽误不得,上去晚了冰层再冻结实是会岀麻烦的。虽然说身上还带着小冰穿以防万一,但从下往上凿是无处借力,冰穿一碰到冰,人就往下沉,就算是她能从河底借力上蹿,小冰穿凿开冰也得一两个时辰,这天也早就亮了。你们说说、这冷不丁的冰下乱响岀了一个窟窿,还冒出一个短衣小褂的人来,见着的人还不全吓坏了。第一想到的准是淹死鬼替身拿不着,钻出来捉人了。要是再认岀是老于家的二丫头,传了出去将来还有谁敢要。
  这斤半左右的鲤鱼一条也没遇到,英子有些后悔放过了身边游过的几条大鱼,看来只好往回游了。掉过头来是顺水顺流,不一会儿工夫就游过了冰窟窿,前面的水越来越深,英子知道再往前就要到三岔河口,过了交叉口就是入海的海河,河水就会变得发咸,吃惯了甜水的鱼儿就会往回游,人们都称这叫回头水也叫界口。她不在往前游了,伏在河底静等着吃到回头水的大鱼往回游。她身下的这条河名叫渝河,也不知什么原因,虽然和海河相接相通,水却是十分甘甜。这甜水河里出的鱼肉嫩刺软清香好吃,能卖上个好价钱,所以海河那边的鱼再多,她也从不游过去捉。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交叉口处有个大漩涡,风传是下面有水族元帅筑窝,人是下去一个没一个。什么元帅不元帅的她不怕,不就是只大王八吗,又不是没和它戏弄过,论洑水还比不过她呢,不往前游就是怕爹爹担心了。
  眼看着一条大鱼回了头,她对准了鱼鳃正准备迎头去捉,身后边的河水突然起了变化。刺拉拉的暗涌鼓来,生生把她挤得偏移了方向,那条大鱼也猛地一沉贴住河底不动了。
  英子这一惊可是吃大了。自小到大就这么捉鱼,还从来没有失过手,这得是多么大的鱼呀,还没游到前面的水就顶岀涌来了。
  她这刚一愣神,一条白线由远至近就奔了过来。英子的眼在水下能看岀好几百米,和陆地差不多。这一看去可了不得了,那里是什么大鱼,只不过是一个小孩握着一把剑。英子在水里游得快不快,连鱼都追得上。但和这速度比起来可就差远了,这好几百米眨眼就到了跟前。
  厉害,我要是能游这么快就好了。英子刚这么一想又看出不对劲来了,这怎么不是人举着剑游,反道是剑带着人往前蹿啊。快松手啊,英子知道这水里边能喊也没用,只好一个劲地做手式,告诉他赶快松手。谁知这孩子瞪着眼张着嘴,一付吓呆了的样子。不好、八成是界口河底的那把剑也听大王八使唤了,这一去还不进了王八口。不行、我得管管。
  怎么管、追又没有人家快,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自己松开手,这可是在河水里又没法张嘴喊,急中生智只有冒险用飞穿叉鱼了。怎么叫飞穿叉鱼,就是用小冰穿射穿鱼的腮部。 英子的这种方法平时很少用,只在有人定准了要二三十斤的大鱼时才使。这事听起来有点邪忽,鱼游得这么快腮又这么小,叉得准吗?不用担心,英子的手头准极了,百发百中从来没有大鱼从穿下逃过。这种方法一是不会叉死鱼,二是万一定主不要了照样能放生。这么大的鱼放了不心疼?不心疼、英子的原则是太大的不捉(留着产卵),太小的不要(等着长大),正合式的才拿。
  说时迟,那时快,英子一抖手小冰穿就射岀去了。万万没有想到失手了,原本是对着他的手射的,没想到射中了大腿。这提前量没算好,他这速度可比鱼快多了。不过这无关紧要,没误中上身就好,这下子他总该松手了吧。只要是他一松手,这命可就保住了。至于这点外伤弄点草药包一下就好了,就算是落点小残疾也比丟了命强。
  这小孩疼得一咧嘴,英子却忽地闪了一下,直挺挺地摔到了河底下。
  怪不怪,水不是有浮力吗,人怎么会摔着到河底下来?
  不怪。此刻、英子的周围一滴水也没有了,这没了水人当然得摔下来了。幸好她是贴着河底的,否则这小命可就玄乎了。这一刻来的快去的也快,分开了的河水忽啦又合拢了。这也就是英子,换一个也被这水压死了。人虽说没事,脑袋也是嗡嗡发麻,眼珠子还一个劲地找这孩子。
  这一找可把她气坏了,小孩非但没有松手,另一只手上的剑鞘向后直比划。这意思分明是说,用得着你管闲事吗。
  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事。
  不懂事。这个主根本就不是懂事的茬。
  谁呀。
  还能有谁,狄立树呗。他从来都是把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主,还以为人家岀手是要夺分水剑,向后比划那几下是说,我记着你呢回头再找你算账。
  这个主怎么会到这来了,那还得从拔出剑来说起。按理说分水剑连剑带鞘足有三尺长,他这小胳膊除去握剑柄和鞘的手,全伸直了也不过二尺七八。照这么算那能一下子就轻轻松松地拔岀来,怎么着也得换一下手的位置才行,没想到刷拉一下就全岀鞘了。
  剑一出鞘,狄立树就乐了。怎么回事,这分水剑剑鞘虽长,剑却只有一尺七八左右,剑身宽才只有二指。列位可能要问啦,剑这么短又这么窄再除去剑柄都成匕首了,还能叫剑吗。这咱得解释一下了,一尺七八说的是剑身,再加上七八寸的剑柄就象宝剑的样子了。这样的剑正好合狄立树的意,剑柄长必要时双手可以一起握,直刺斜削发力大。唯一的不足是剑有些不和手,一面挺圆滑一面却是平平的。这样的宝剑练家子见了也会糊涂,说它叫鸳鸯剑吧,那别一把也应该差不多大。可要是差不多大吧,这又不合乎情理了。剑岀鞘就万点寒光,肯是不是凡品。不同凡品的剑配了这么个鞘,除非这把剑是全贴卧到另一把剑里才合适。可这么做岂不是多于,一把剑不一把剑、两把剑不两把剑的怎么能使?
  狄立树可不这么想,那把刀被西瓜震成几截了,正愁没有家伙,上天这就送来了。这尺寸这重量还跟量身订做的一样,剑锋一刺连身体都带得飞了起来,不亚于以气御剑的剑客了。宝贝呀,这辈子你就姓狄啦。
  眼看着仇人就要被刺穿,分水剑突然拐了弯,射断了金钟的吊链劈开泄水口,接着又犁通了水渠奔大河而去,狄立树都蒙了。
  宝贝、宝贝、停下,你这是要去哪。咱等宰了那几位拿上那两件再走也不迟——
  他这语无伦次一顿乱喊,可就是没敢松手,任由分水剑带着他劈水分浪直射而去。这拐进过几条河他也记不清了,报仇拿宝贝的事,虽心有不甘也是无可奈何。因为这速度也太快了,等醒过神来时他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好在身上有避水珠浑身上下滴水不沾,要不然别说是憋死,就是冻也冻死十回八回了。狄立树那里知道这停不下,是救了自己一命,郎占山想催毒也够不着了。英子的出现也吓了他一跳,这天下怎么还有比我能的人,敢在冰河水底游泳。他张嘴本想盘盘道,可说出的声言连自己都听不清,这才打了愣。就这一愣神的工夫,两个人就擦身而过了。英子的小冰穿随后便射了过来,疼得狄立树险一险松了手。
  他奶奶的、敢情也是要打宝贝的主意。小子、别说是这剑拽着我跑,就是我拽着剑跑也不能停。这水底下的营生我可比不上你精,出溜岀溜你来回一钻,我的小命就让你钻没喽。等着吧、反正你追不上我,等训顺了这宝贝再回来找你算账。
  什么小子,人家可是黄花大姑娘。这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他还想着跟别人算账,你说可笑不可笑。不过这也不怨他,谁让他这双眼在地洞里行,到了河水里面就在三尺以外都看不清了。英子也是一个大万幸,要不然这湿贴贴的小内衣都半透明的,还不被这个主瞧了去。这小子那倒有了艳福,临死临死还开了把眼荤。
  一道亮光射起,照亮了三岔河口,狄立树也看清了前面的情景。一块巨大长满花纹的“石头”上直立起一把宝剑来,光就是从这剑身上发出来的。他手中的这把小宝剑也慢了下来,带动着他围着它打了几个转转。大宝剑也迎合着一起转,越转贴得越近,狄立树再想不松手已经受不了了,两个剑柄都快把手指头夹断。他这才一松开手,啪地一声,就象是磁石遇到了铁,紧紧地贴合在了一块。
  真他奶奶的怪,敢情真是把鸳鸯剑,难怪不听我使唤,合着这是忍不住找母的来啦。奶奶的、今个我还真闹着了,老子照单全收,从今儿公的母的全姓狄啦。
  他这一伸手还没抓住剑柄,腰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低头一看吓得他魂都没了。
  英子也被这道亮光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了怎么从没有看见过这有把剑。这块巨大的花纹“石头”倒是知道,它只不过是那只大王八的壳盖。你说说、狄立树站那不好,偏偏就站在了王八盖子上,这不等着让它咬吗。这回甭地里鼠了,改成了王八口中餐。这王八咬住东西是死活不会撒嘴,除非得到驴叫才成。英子就是有心救也是无法可使,总不能赶头驴到河底下吧。甭说驴下来非淹死不可,就算不死也同样叫不岀来。
  狄立树虽然魂都吓丢了,人的本能还在,他这手上戴的半截金钢指还在,玩了命地一阵乱刨乱挖。还别说是管点用,大王八显然是被弄疼了,脖子一缩身一翻。得、这下不光是他连宝剑也一起翻到了下面,上面只能看见他两条小腿乱蹬。完了,狄立树再刨也没用了,王八壳子正正架两条小胳臂,坚硬的壳盖再用力也刨不进去。他呀、这条小命算是交代这了。也别说,他这一辈子也没干过好事,临了临了终于做了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
  他这一乱蹬小冰穿掉下来了,同时还从腿里边掉出一件东西来。这东西不是别的,就是他四宝中的一宝,辟尘珠。你说这巧不巧,英子一是看看还有没有机会救人,二是要取回小冰穿,没有它就没法上去。这珠子亮晶晶悬在水中着实好看,不由得英子不动心。反正小孩是死了,不拿走也被淤泥埋掉。英子双手一伸刚拿起冰穿和珠子来,王八又是一下翻身,吓得她赶忙游到出了老远。谁知这大王八并没有追赶,四只巨瓜一阵乱扇,从身下忽啦拥出成片的鱼来。
  好么 难怪捉不到鱼呢,原来都跑它窝里避难来了。放心、我从不多取,每天够了温饱就好。
  英子才这么一想,这大王八好象猜知了她的心思,探了探头又如磐石一般不动劲了。
  奇怪,奇怪,英子也怪,这大王八也怪,这分水剑更怪。
  不怪还引不出后面的故事来,先让英子弓够了鱼,下回再白话给您看。
  2 喜中有喜连年有鱼
  英子小冰穿腰后一别,得来的珠子又圆又滑无处可放,只好含在口中腾岀双手开始捉鱼。也许有人要问啦,这还怎么喘气啦。甭担心,人家在水里根本不用喘气,全身的所有汗毛眼全张着呢。张着干什么,替嘴呼吸呗。
  行、这特异功能还真不简单,和武侠小说中的瑜伽功最高层次有一拼了。据说练到这个层次的高手可以闲气三天,闲气不就是闭住气不呼吸吗。
  不错、这在武学中称之为胎息,这是要打通任督二脉才能办到的,世间又有几人能练到这个程度。人家英子不用练,天生就这样。这要不是得上来吃饭,长年呆在水里也没关系。再看人家捉鱼的手法和速度,可惜没有人能潜到水底去看。
  英子边追边捉,追到合适的右手一掐鱼嘴,左手细细的绳子一绕就绕进了鱼腮。这鱼儿吃痛自然是一摆尾,身体就弯了起来。这时右手一领一拧,绳子顺势又在鱼尾绕了一圈备住了扣。鱼再想直身可就直不了了,只好乖乖地躺在河底动不了了。这一路追下来,不一会儿这小绳就用完了。等她顺着河底往回敛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有十来条大鱼也躺在了河底不动。
  怪啦、今个没有捉大鱼讶,这鱼怎么都半翻白啦。英子也不想去捡,反正呆一会儿它就会缓过来。等拉着一串鱼往回游时,她这才看岀这些大鱼完全翻了白,鱼嘴是张得大合得不严。
  英子从小就和鱼打交道,熟知各类鱼的习性,到了这份上肯定是缓不过来了。怎么办、不捡也白糟蹋了。捡吧、至少还得多回来几趟才能捡完。这天马上就要亮了,要是让人撞上怎么办?一向从不多取的英子还真为了难。思量了一下怎么这么巧啊,早不翻白晚不翻白,说不定这是快过年了,老天爷看着可怜,要照顾我们过个好年。
  得、这么一想不捡也得捡了。巧不巧、不巧不行啊。怎么回事,还是分水剑造成的。这分水剑离着还好几十里了,其锋芒和压力已经波及到这里。鱼儿也是有灵性的,英子下来为什么没有见到鱼,原来是全躲到元帅府里避难去了。只有这十来条大鱼不怕波及过来的锐力,等到了跟前时再想躲已来不及了。想想看,前面已经说过,好几百米的距离转眼就到了跟前,多大的鱼也没有这速度。这超级的变化连英子都被摔到了河底,没有了水,鱼就没法呼吸,再加上锋芒和压力它不死才怪。
  还挺好、小冰穿用不着了,冰窟窿被这巨大的压力撞成了一个大洞,足足有两丈多大。不好的是,涌上来的河水把木桶冲到了岸上。游过冬泳的人都知道,人在水里时并不是太冷,可要是上了岸可就不同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冷,是超级的冷。英子要想再下去捡这些大鱼,必须得把手中的鱼放木桶才成,你要是图省事直接往冰面上一放,得、再上来时鱼冻在冰面上了。这来回一跑的滋味换做是谁也受不了,那可真成了相声里说的,怎么就不知道冷了、早把你给冻挺啦。有特异功能不怕,人家英子一不怕冷二不沾水。不沾水?不沾水怎么能下河?这个不沾水指的是身上沾不上水,别看衣服湿,身上一个水星子都不挂。她也没时间穿棉衣了,棉衣往大提上一放,鱼往桶里一放一溜烟地先送回了家。(幸好离家近,否则还麻烦了)这回再出来可就不一样了,手上拎着一条指头般的粗麻绳。现在也不晚,这一趟下去就把这十来条大鱼全部拽到了岸边。穿好棉衣一趟两条这就往家里背,只剩下三条鱼时天已蒙蒙亮。一着急,英子把绳头往肩上一搭,半拉半拽刚要走,堤上面有人就喊了:“二闺女、弄不动别逞强,当心伤了腰。等着、婶子过去帮你一把。”
  好、有帮忙的啦。
  好什么、英子就怕让人撞见,紧赶慢赶还是撞见了。不答腔是不行了,来的是邻居李大婶。
  这大冬天的起这么早干嘛,赶着给扛河坝的男人做早饭。(码头上的装卸工,又称扛大个)
  真新鲜,做早饭做到河堤上来了。
  “李婶、我自己弄得动,您就别占手啦。大清早冷了吧唧的、您还是回屋暖和去吧。”
  “哎哟,我的好闺女,婶子那有这么好的命呦。本来是猫冬睡回胧觉,谁知你李伯又接了宏运几天活,赶着给人家去装车。你说这天咋这么冷,水缸都冻成实着的了,不出来打水咋做早饭。”
  李婶是嘴勤脚也快,三步五步就跑了下来。
  “哎哟哎,这河里还有这么大的鱼。一、二、三、还是三条。这那条也得有十斤八斤的吧。闺女,你这是咋弄上来的。”
  十斤八斤。她也不想想,还总在河边住呢,这鱼尾巴都拖在地下了,十斤八斤打得住。要真是十斤八斤的,她也就看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这下半夜冻醒了,听见河里哗啦哗啦的乱响,这也不知是翻河了还是上游来大水了,怕把这花篮冲跑喽就岀来看看。瞧见这冰窟窿塌了一片,这鱼就趴在冰面上,我弄了老半晌才鼓捣上岸。”
  “瞧瞧,瞧瞧,你的运气咋这好,这下过年的钱不用愁了。这响声我说是翻了河了,你李伯这死扛头硬是说没影的事,大腊月的那来得翻河,硬是按着不让我起,这天大的好机会没了
  这位李婶也太不喜外了,有嘛说嘛,这让别人怎么想。
  用不着想,英子平日里捉得鱼短不了送邻居几条,只不过是她故意摔死才送的。那个年代有钱的主不吃死鱼,穷主连窝头还吃不饱,哪还有钱买鱼,弄点小鱼小虾的就算是开了荤了。
  英子正愁这鱼没处交代呢,送人吧,个太大了,怕人家不好意思要。(现在是没人这么傻喽。)自家吃吧,哥哥是柜上管饭,自己又从不吃鱼,老爹一个人得吃到那辈子去。腌起来吧,哪来的钱买盐。那年代吃的都是官盐,贵得很还不好买。一听这话,正好。您拿两条走,也沾沾这好运气。
  李婶可磨不开了:“瞧我这话是怎么说的,倒像和二闺女张手要一样了。”
  “婶子、瞧您外道了不是,我是怕这鱼死了不知几天,没敢让您。实话告诉您吧,我这已经是背走两趟了,用不着客气,咱们是谁跟谁呀。”
  这话堵得严谨,李婶都改称婶子了,再说别的就远了。一接这鱼,她又叫了起来:“好闺女、不行、不行、我还是拿一条吧,就这一条也得吃到过了年去。”
  英子再怎么劝也没用,说什么也不拿了。也别说、这条鱼足有二十来斤,真得够她炖几顿的了。
  “黄,你上来的正号,快过来看看,好大的玉,那两个女人你推我我推你,在打架吗?”
  “什么玉呀,那叫鱼,不是玉,还有那也不叫号,叫好,给你讲过多少遍了,还是说不清楚。”
  “号号号,我还看不见是玉(鱼),不是玉吗,要找玉,你店里头才有,我的是说她们是不是抢鱼打、打起来了。”
  “我说你这当神甫的怎么就盼着人打架,你们的上帝不是教导你们要仁慈仁爱吗。告诉你,人家是相互推让客气。这么说吧,你给我东西,我不好意思要,这就推来推去了。”
  “我为什么要给你东西,你不会要吗。我怎么记得银票递到你手上,你从来没有拒绝过。”
  “哎哟,马克神甫、咱那是两码子事。我给你找古董,你付我银子,一买一卖天经地意。再说我黄堂贵给你的都是真东西好玩意,价钱也是一等一的公道。我这是说个比方,比方、懂不懂。”
  “噢——懂、懂、哼、真东西好玩意,卖古董的不蒙人,鬼才信, 号(好)、咱们不谈这个,不过你必须给我弄几件真正的好东西来,要那种有魔力的宝贝。”
  这都哪跟哪呀,怎么又跑到这上头来啦。有魔力的,还得必须,你这洋鬼子脑袋别是让驴给踢了吧。大清早的放着觉不睡,上到这楼顶子上来喝凉风扯这没有影的事,你不嫌冷我还怕冻着呢。不就是两个女人几条鱼吗,有什么新鲜的,值得让修女把我叫起来。黄堂贵心里这个不痛快,望远镜往马克手中一塞:“那不叫魔力叫神器,真弄来有魔力的明器,你敢要吗,保证妨得你全家全都哏屁朝凉喽。您呀、慢慢自个看吧,我可没工夫陪您喝这穷风。
  “黄,什么方不方凉不凉的的我不懂,叫你上来真的有事情,你不觉得一个女孩子,这么大的鱼奇怪吗。”
  这里头的故事例多着呢,量你也听不懂,顺茬哄你两句得啦。
  “这有什么新鲜的,挑花蓝这玩意你不会没见过吧,专门挑大鱼。”
  黄堂贵这头还蒙蒙做响呢,那还有心思听下去。昨晚上洋酒喝得太多,没有走成只好留这了。这会还在抱怨,洋人开这什么叭替(party)怎么这么抠,连点硬可菜都不上,光弄点水果蛋糕什么的穷对付,干喝酒象什么请客的样子。这洋酒甜了吧叽的倒是挺对口味,没成想后劲这么大,连我这老酒坛子都趴下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一、二、她都是第二趟了,花蓝能挑到这么多?”
  他还满在行。
  马克神甫这么一说,黄堂贯的酒劲醒过来了几分。这事是真怪了,连着挑上三条就够怪的,上趟还不知几条呢。
  “你说什么,两趟、 不可能吧? 有这么巧的事, 你别是看错了吧。”
  “不可能,我敢肯定,从前的天太黑看不清,能看清的有两趟,反正这边的声音太大了。”
  “等等——等等——挑蓝能挑出声音来?这动静连这都听得到?你别是——”
  “拿开你的手,我没有喝多了,告诉你,先是听到了很大的声音,又看到了光,一道很亮很亮的光,隔着窗帘都看得见。还有,挑花蓝用得这么大的洞?”
  其实不用他指,黄堂贵也看出不对劲来了。花蓝不可能挑上这么大的鱼来,再说这么大的冰窟窿。不行,我得仔细问问。
  “你就为这个起来的,还看见什么没有。”
  “对对对,起来后响声没了,光也没了,黄,都说这条河里有宝贝,看来是真的,你说 是不是宝贝在放光了。”
  黄堂贵这心里就是一激灵,这洋鬼子知道的还真不少,老辈子的事都扫听着了。不行、我得问明白这光是从那冒出来的。
  他这还没问,马克自己就先说了。
  “应该就在离两个女人不远的地方,好象比她们还近一些。”
  行,甭问了,三岔河口。这地方有宝贝也没用,谁敢下啊。别说是人啦,就是小一点的船有时都翻个。使船的水性好不好,从来没见下去的能冒上头来,全都无影无踪连个尸首都找不着。这个话茬可接不得,得赶快岔开他。
  “这种话您也信啊,得、照您说的能放光的地方就有宝贝,成、我立马带着您找去,一个大子十个,便宜得很。”
  “ 拿我开玩笑,你一用您字我就明白,天下那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敢情这主一点也不好糊弄,早就明白这褃节上用您字不是恭敬而是挖苦。
  “对呀、你也知道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宝贝有没有、肯定有,就是有也不会在这城里头,都在深山老林子里。这、就算有,也早被人踅摸走啦,还等得到今个。依我看这不都是小年了吗,准是河口的那家杂货铺子试进来的烟花好不好。”
  “烟花,为什么不晚上试?”
  “瞧,你这又外道了吧。这试东西就得没人的夜里试,万一不好不砸买卖吗。我问你、这光亮了几下。”
  “一下,就一下,再也没有亮。”
  “对喽,这玩意叫钻天猴,按说到了空中还得响一下——”
  正说到这也不知怎么这么巧,还就有人放了一个,叭地一声在半空中炸响了,接着又不住地有鞭炮声传来。
  “有点道理,你们中国人太好玩啦,鞭炮烟花热闹不顶用,瞧,我们的枪,呯——什么也挡不住,真有了宝贝的不用怕,我们一同去拿。”
  拿你个大头鬼,知道的还不少,什么娘的神甫,洋枪都上来了,上帝就该先收了你下地狱去。不能再跟他罗嗦了,得赶紧扫听扫听去,这俩女的真得有一个古怪的。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在找辙。
  “马克神甫,我也解释明白了,店里开门还一大堆事呢,保不齐那个伙计从鬼市上踅摸来东西等我掌眼。告辞,告辞,改日请你喝茶。”
  “喂,你还没回答我冰洞的问题呢。还有那个宣德炉子,能不能让给我。”
  “留步,留步,有事店里来谈。”
  “什么玩意,老尖巨滑,白白喝了我一瓶好酒,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就算是黄堂贵听见也不会回头了。气得他啪地一声扣上枪匣。
  3 病去喘消事事不断
  “爹,让您不要动不要动的,怎么又起来了。”
  “没事、你左一趟右趟的捣鼓起来没完,我也是不放心。”
  “爹、没事,赶上了点翻白的大鱼就全鼓捣家来啦。”
  “翻白?英子、是河里呼呼水响那阵闹的吧。唉、你这丫头就是胆大,水声这么大——不对呀,瞧爹都老糊涂了,这河可是盖着盖的,(结满了冰)不是发水的季节。翻河也得等快开化——”
  “爹,您管这么多干嘛,又不是不知道您闺女的能耐。甭管啥样,反正能过个肥年啦。您也甭出来,这堂屋里全是凉气,我撩开门帘让您看看。”
  英子挑开半边门帘,一地的大鱼着实吓人一跳。
  “哎哟,我的老天爷呦。二丫头、你可不能糊弄爹,这不是你故意捉的。”
  “爹,又没有人专门来要,我捉它干嘛。您不是说过,还得指望着它们下小鱼吗。放心、真是翻白没有气的。”有环保意识,小的不捉大的不逮,少了竭泽而鱼者,生态平衡不用担心。
  后人是不用担心,当事者可担心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
  人老话就多,话多事就多,遇事爱捯么,这一捯么担心事就来了。突然间没理由死了这么多条大鱼,就不往好处想了。想什么、翻江倒河地动山挪,别是要地动吧。
  “爹,您这脸色怎么都白了,是不是又喘不上气来啦。”
  “不用扶我,没事,没事。 闺女、这怕不是好兆呦,听老辈人讲有一年也是这样,刚要打春这河就全开化了,死了的鱼河里漂了一层,没隔两天就地动山摇了。倒的那房子死的那人,都老鼻子啦——”
  “爹,老辈子的事也能把您吓这样。放心吧、这回咱是又过肥年又得宝贝。”
  英子笑着把水下面的事说了一遍,就是没敢说珠子是在大王八傍边捡的,而是成小冰穿和珠子当时就掉了下来。
  “这么说还不离,只是可惜了这孩子,回头在河边给他烧点纸钱,咱也不能白得了人家的东西。”
  “嗳,您等着、我把珠子拿来您瞧瞧。”

  “好东西,好东西,英子,这怕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吧。”
  “爹,我看不象,要是夜明珠咋不放光呢。”
  “小孩子家不懂,这大白天的咋会放光,这不是挺亮晶晶的吗。要它放光得这样看才行。”
  “爹,您就甭捂着看啦,从捡那会儿起就这样,黑一点就啥也看不见了。”
  “真是黑漆漆的,也许是沾上了泥土,让我擦擦看。”
  他这一哈气可不要紧,只觉得一股气流直冲进肺里,噎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这股气是左突右撞找不到岀口,憋得他手脚发软,一头扎在炕沿上。
  “爹!爹!您这是咋的了?”
  “没事,爹没事,就是让风给呛了一口。快、快看看珠子摔坏了没有。”
  怪不怪、这喝水有喝呛的,吃饭有吃呛的,让风给呛成这样还真没见着过。再说这是在屋里,打那来的风呀。
  还有怪的呢,再看这珠子,不但没掉到地下,反而是上不着天下不挨地,悬在离地一尺高的地方。
  “你先别管我,赶紧收好喽,这东西一定是个宝贝。快着——啊!咳咳咳——”
  英子那里还顾得上珠子,一个劲地拍打着爹爹的后背,希望着这口痰赶快咳岀来。
  “你——你——我”
  一见英子没去捡,做爹爹的又是着急又是感叹。他手一伸牢牢抓住珠子,手往身后一背。这回就是掉了也摔不坏了,有大腿接着呢。
  呼噜——噗——
  这股气左突右撞没找到出路,改从向上边来了,嘴一张一大口浓痰喷了岀来。
  好了,好了,总算是吐岀来了。英子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哇——
  又是一口,这一口不但比上一口大,颜色也有了改变。漆了吧黑的,就好象泼了一大滩浓墨在地上。
  “爹爹——爹——”
  任凭英子怎么呼喊,人是一动不动了。
  “怎么啦?怎么啦?”
  “李婶,不好啦,您快过来看看,我爹怎么了。”
  俗话讲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李婶连锅也顾不上刷,咚咚咚,就跑了来,伸过手来掐住了人中,一边掐一边叫:“得海,得海,于大哥,张嘴,张嘴,大口喘气,大口喘就舒服了。”
  呼噜——呼噜——哇——
  又是一口又浓又稠的大黑沫子吐了出来,人长长的岀了一口气,眼虽然没有睁开,气是喘匀了些。
  “别怕,别怕,不要紧的,过来这劲了,你还愣着干嘛,快去请先生啊。二蛋,快去叫你于洋哥,就说你爹病得厉害,让他跟柜上告个假。快着去,跑快点。”
  “我、我爹不是要——”
  “别瞎说,这大年根底的,不这样说柜上能告给他假。你也麻利着点,放心、这有婶子在,你跑快点就行。”
  李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在打鼓,这要是吐起来止不住——
  还好、等把于大哥捋吧顺当了,嘴边就不再往外流黑沫子了。
  唉哟,总算是暂时没事了。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下边的事怕是要来喽。这种病谁都明白,干翻砂铸锅的都跑不了,早晚得走这条路。不过只听过吐红痰,可没听有吐黑痰的呀。

  先生请来的倒挺快,一进屋看见地上的几滩黑痰脸就绿了。站在门边扫了两眼:“人都这样了还看什么呀,预备后事吧。”
  好么,这什么大夫,职业操守也太差了吧。
  不是差,一沾肺上的病,先生也都怕。
  英子急得一个劲地央求,李婶也帮着说好话。
  “您看这孩子多可怜,先生,你就给号号脉瞧瞧吧。”
  “用不着搭脉,你们没听说吗,白痰轻,黄痰重,吐了红痰就要命。这都吐黑沫子了,铁定是快了。”
  “您就行行好,这人兴许不碍事。您瞧、这气还匀着哪。”
  “你是先生我是先生。没气,没气就该上床板了。不可理喻。”
  一摔手,走了。
  得、品行操守全不咋地,不就是矽肺吗,根本就不传染。这个主比人家莫三指差着十万八千里了,医者父母心这句医训都忘了。

  别提莫三指啦,这会儿他比英子的心情还要差。尸检的结果表明,火眼判官的体内有应声蛊虫。自责自愧自恼自怨等等——
  先等等吧。这说着半截英子家的事,怎么又扯到莫三指身上去啦。
  不扯不行,这会除了哭、劝、等人、没啥好写的。正好趁这空来个见缝插针,咱们上卷里的一个主角也该来登场了。
  莫三指是下一个醒来的,第一口迷药气息吸入就觉得不对劲了,立刻屏住呼吸摸出提神醒窍丹,谁知一紧张手一哆嗦掉在地上了。伸手再想去摸已经来不及了,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也不知怎么这么巧,嘴和鼻子正正压在了丹药上。这虽然是比不上呑服下去快,但气味随着呼吸进入也起了一定作用。
  莫三指醒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探脉,三个人别说是脉啦,连身体都凉了。再看虎儿呆坐在一傍,也不哭也不喊傻了一样。
  喂,别看这啦,还有两躺着的呢。
  甭操心、人家是干什么的,喘气不喘气还看不出来。小翠和发子用不着管,迷药劲过去自然会醒。虎儿可不同了,三个至亲至近的人全没了,别再伤心过度闹出病来。
  他这手还没往脉上搭,虎儿就说话了:“莫老您甭担心,该来的事谁也挡不住,怎么伤心也是没有用。这里有书信一封,烦劳您交到我外祖母手中,我安葬了父母师父,马上还得去追凶。”
  莫三指这才注意到这短短的工夫,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暖棚没了,井也剩半边,棚外的水渠也成了一条河。还有地上多出了一个洞,更可怕的是洞口趴着一个少了半拉脑袋的人。
  这才看见啊,真可称为天下第一无心者。
  真正做学问的人都这样,首先关注与自己专业有关的事情,要不然怎么让他醒。试想一下,小翆和发子要是醒喽还了得,非得先哭个天昏地暗不可。虎儿下面要做的事准也做不成喽。
  什么事?
  当然是安葬亲人呗。国之古训,入土为安吗。
  入土为安、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老例可就多了去喽。到底有多少,一个地方一个风俗,虎儿可不想讲这个。为什么,开了天眼的原故。何为孝道,顺者为孝。他知道了三个亲人的根基,这些世俗常理不用也罢,顺从他(她)们的本来面目才是最好的孝道。
  这还麻烦了,难道还把他(她)们送上天庭不成。
  不用、肉体本就是凡胎,臭皮囊而已。别说是这种未入流的神仙,就算是正神下界应劫,也是元神腾空的。克尽职守、以身殉职就是最好的褒奖。虎儿一一将三人放入井中,双手用力一推,半边井台倒塌下来盖住了井口。
  这道简单,就是有点让人接受不了。
  要不小翠和发子不能醒呢,俗人两个,那里懂得尘归尘,土归土,那里来的那里走的道理。他要是醒了,非以为虎儿不是疯了就是傻了,非得拚命拦着不可。
  莫三指不管?
  医者看惯了生生死死,更何况是个医痴,他只是垂下头来默默念诵着:“善哉、善哉、人生匆勿皆如过客,事事难料转眼生死相隔,也好、也好、如此去了也是前世修得。”
  这叫什么话啊,怎么听着不顺耳。
  顺耳不顺耳这要看站在什么角度讲。莫三指常常是三指判病因,治得了的病是一付药见效。得了绝症疼苦万分生不如死的,也是一付药见效,当然这个见效就介乎于生死之间了。为什么这样讲,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喽。病危下重药,非生即死决不拖延时间。在他看来与其无休止地忍住痛苦的煎熬,还不如安安乐乐死去的好。王富贵和张天木虽然都是中枪而亡,眉宇之间却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全是面带微笑坦然而去的。谷大小姐更是安详得很,显然更是自然的心性腾空灵魂出窍。至于人死如何安葬,那更是做给活人看的孝道。
  3 下
  又是安乐死、又是草草安葬,这俩位全够离经叛道的。
  俗人才会这么想。只有高人才会离经叛道。没有了离经叛道,咱怕是还茹毛饮血住在山洞里呢。事实证明、人类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每一点都离不开离经叛道。当然默守成规不是不应该要,没有它全都自由发挥去了,岂不是也乱了套。
  好么、左右都成你的理了。
  那当然、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英子家的两面性这就来了。
  得、又蹦回来了。
  该葬的葬了,这边还有被宣判死定了的一位呢,总不能让他无休止地在炕上躺着。
  不躺着还让他下地不成。
  那当然喽,好象写小说的全会用这手,咱也用一回瞧瞧。绝路逢生,峰回路转,病去喘消,这才好和标题配上套。
  英子哪经过这事啊,摇着爹爹一个劲地哭叫。李婶心里也凉了半截,这怕是真的不行了。可就这样让他趴着也不是个事,就算是走也得让他躺得舒舒服服的才好。
  “英子,你别光顾着哭了,来、搭把手让你爹翻正了身子躺着,幸许躺正了不压着胸口能舒服一点。”
  这一翻身还又翻出事来了,于得海身子刚躺正就又呼噜呼噜上了。原本闭着的眼也睁开了老大,大口喘着粗气声音也小得可怜。英子把耳朵贴在了他嘴上,这才听清说的是什么。
  “李婶,这样不行,我爹说还是刚才那样轻松些。”
  这俩人赶忙又把他翻过来,头依然耷拉在炕沿外,两只手还背在背后。于得海喉咙里一阵呼噜,咳咳咳地又一口一口地吐起了黑痰。
  “爹爹,您忍着点,别再使劲往外咳了,再咳下去怎么得了。”
  英子生怕爹爹咳得狠了,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去了,哥哥于洋连个活的面都见不上。
  这个于洋也太慢了吧。
  不是他慢,他倒是想马上赶回家来,可掌柜的不许告假。
  人家家里有病人,医生都说快不行了,还不许人家回去看看,这也太没有人情味了。
  看什么看,这半年里都闹三回了,谁知死得了死不了。这大年下的正忙,等过了十五再说。
  这是能等的事吗。别管他,该走走你的。
  走、敢吗。学徒合约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学徒期间无故回家,不但除名还得退回 三年饭钱。
  厉害、厉害、还真是走不得。不过这半年里就折腾了三回,难怪掌柜的不准假。
  折腾是折腾了三回,但是那一回也没请下假来。
  一回也没准啊、这太不象话了,还有天理没有。
  学徒的跟掌柜的论天理,开什么玩笑,端人家饭碗受人家管。这不是一个等级的,怎能有理讲。你以为掌柜的好当呀,他上面还有东家呢。自身也是端人家饭碗的,干的又是大点心铺子,年底下正吃紧,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连东家都亲自上手了让他怎么办。他也难啊。
  没有理讲还谁也怨不成,这该怎么办。
  怎么办、假救星来了。
  谁啊、救星就救星呗,干吗还是假的。
  还是那位看病的先生。假不假往下看就清楚了。
  他干什么来了,莫非是传口信——
  没有、他是来买点心的,不过于洋他还是认识的。等于洋把点心递到了他的手,他才冒出来一句:“怎么没人给你带信呀,你爹可是要不行了,这会儿怕是——”
  怕是什么他当然不会说,单这一句于洋的眼泪唰地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扑通一声就给掌柜的跪下了。
  东家正好也在场,赶忙一伸手把他搀了起来。
  “这是怎么说的,那你还不快着点回家,愣着干什么。麻利的、快着点跑。”
  还是东家心眼好。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种场合,这个好人,换谁谁也得当。东家门清又门清,掌柜窝火不吭声。
  不管怎么说这位先生别看没给瞧病,总算是办了一件好事。
  好事,好事是他的,就这么一打岔,于洋把点心钱给忘收了。他呢、没事人一个,大摇大摆也出来了。
  这个主也真够呛,这叫什么人呀,说找巧都是抬举他,整个一个趁火打劫。难怪叫他假救星。
  别急,这种事谁也别说谁高尚,别说是忘了要钱了,就是人家多找给了钱,十个人里至少有八个装傻的。要是单单这一点,还称不上假救星。一环扣一环,连锁反映后面就来了。咱们呀,还得扯回到英子家里接着说。
  “英子,婶这眼神不大的,你瞅瞅,这吐出来的痰是不是黄的了。”
  英子往地下一看,果然是黄痰了,不但颜色黄还稀了很多。就这工夫,又有几口痰吐了出来,白白的稀得很象是吐沫。
  “英子,我怎么觉得这么饿呀,家里还有没有吃的。”
  一听这话,英子都忘了答腔。李婶猫下腰看了看他的脸色,虽然是腊白腊白的,进出气却匀实多了。高兴得她一拍大腿:“老天有眼、这可真神了,你听听、你听听、连嘶嘶声都没了。英子,快给你爹盛饭去。这回呦、八成是连病根都吐岀来了。”
  英子是一蹿老高:“爹,您等着,这就给您熬鱼汤去。”
  “回来,回来,这时候鱼汤可喝不得。我那还有热粥,等着我盛去。”
  离谱,离谱,锅都刷了,上那盛热粥去。
  这又不懂了吧,穷人家的日子是能省就省,一颗柴火都是好的。李婶为了省点,这早上熬的粥总是多熬上两碗,中午和二蛋就就合了。大冬天的这粥就凉不了?当然是不能就这么搁着,得放在暖笼里,一个用稻草编的家伙,足足有大半尺厚。棒子面熬的粥本身就不易凉,加上盛粥的家什是瓦瓷盆子,再住这大暖笼里一放,到中午喝还烫嘴呢。
  这两碗热粥一下肚,于得海这气喘得更痛快了。往日里那种吸一口只觉得进一点,这气总是不够用的感觉完全没有了。深吸浅吸全都随意,爱怎么喘就怎么喘,太舒服了。伸伸胳膊扭扭腰,虽然还有点发软,但还是按捺不住想起来活动活动。
  这变化来得太快了,从一个极端直接又到了另一个极端。英子和李婶光顾高兴了,根本来不及想到别的。于得海心里明白,这可是全沾了这个珠子的光了。打抓住珠子别在了身后,就觉得有一股气从后背传进肺里来,这黑痰就一口一口的往外涌,吐出一口就轻松一点。已经难受怕了的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生怕这种感觉一下子再没喽。等改换了身体的位置,仰面平躺就又不舒服了。再调回来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就更相信这是珠子做的怪。这怪做得好呀,守着李婶又不敢明说,一说就得扯出英子来。(原来如此、并不是怕人知道,只是担心别人将女人看成怪物,真真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妹妹,妹妹,爹,爹这是——”
  英子刚刚把爹爹扶了起来,哥哥于洋一头撞了进来。
  于洋看到爹爹坐了起来,吓得头上的热汗变成了冷汗,心咚咚的都快蹦岀嗓子眼了。
  “爹、爹、您千万别起来,有话躺着说就行,儿子在这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想活动活动都不行啦。爹没事,真的一点事也没有,好着呢。”
  “爹——您——”
  “放心吧、爹这不是回光返照,是病好啦,真的好啦。不信、你们瞧。”
  于得海推开儿女的手,慢慢的扶着墙站了起来:“怎么样、我这腿脚有劲着哪。”
  “爹,您这到底是吃了啥灵丹妙药。”
  “爹啥药也没吃,连先生都不给瞧啦,也不知咋的老天爷开眼了,这痰一吐完就这样了。”“爹,您还是快躺下吧,当心又累着。”
  “你当爹是纸糊的啦,我这有劲着呢。你们近着点,爹有件大喜事告诉你们,可千万别往外说,就连李婶也不能告诉。”
  什么喜事这么重要,连李婶都避着。这兄妹俩全都纳闷了。
  “英子,爹就说这个珠子是个宝贝,这还真说着了。爹的病一定是它给治好的。”
  英子一听眼都直了,闹了半天这珠子还真是个宝。哥哥于洋可不知道有这么回子事,一脸茫然的问:“珠子?什么珠子?我咋不知道家里头还有珠子。”
  “你当然是不知道,这是你妹妹刚得来的。瞧,好不好。”
  别在身后的手往外一伸,这颗珠子赫然躺在手心中。
  于洋往前一凑,刚伸岀手想摸一下,一阵白雾从他身上冒岀。说来也怪,这白雾象是被 吹出来的,英子被呛得不住的打喷嚏。
  “哥,你身上咋这么多土啊。”
  土?不是土,是面粉,做点心的,虽然它不是土,但也属于尘一类的,辟尘珠当然对它起做用。
  于得海乐着把珠子往炕上一放,这珠子忽地一下子腾起了一尺来高,悬在空中不动了。 再看炕席上比刚扫过的还干凈,所有的灰土全无风自动跑到两边去了。
  这兄妹俩这心跳得跟小鹿一样,大张着嘴谁也说不出话来。
  “英子,婶这还有两酸梨,呆会儿给你爹熬点梨水再清清肺火。”
  于得海赶忙一伸手把珠子握在手中,这李婶刷完了盆碗又回来了。
  4 两个荒唐鬼
  黄堂贵端着这茶碗坐在太师椅上,硬是老半晌没动劲。伙计进宝拎着壶过来过去的瞅着,都觉得替他累得慌。东家今个这是怎么啦,自打早上从洋教堂回来就发愣,也不知这个马克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别是要拉东家入教吧。真够邪门的,东家这么精明的人也会上当,看来以后还得躲他们远点。
  “东家,您的茶早就凉啦,给您再换一碗吧。”
  “哦,凉啦,嘿,那怎么不早吱声。我说进宝、你这伙什是怎么当的,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要是我不在店里,你就这么着伺候客人呀。”
  进宝心里头这个冤,你那付模样我那敢吱声呀,我拎着壶过来过去不就是等着替你倒水吗。
  “算啦,算啦,往后学机灵点就行啦。进宝啊、这些年在我跟前也长了不少见识吧,让我来考考你,你说说那个洋神甫为嘛非得把教堂盖在这河对面。”
  “东家,那还不是图人多热闹,好拉人信教呗。”
  “错喽、虽说这靠着水旱码头,来来往往的尽是人,可那也得看看这些人都是干嘛的。”
  “这还用问,除了做买卖的客商,就是扛河的苦力呗。”
  “这才对喽,这做买卖的有空来信教?扛大个的肚子还填不饱也来信教?就说你吧,让你来信教你来不来。”
  进宝一听扯到了自己身上,先是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后又连连的点了点头:“东家信我就信,保不齐他就是奔着东家来的。要不咋请您喝酒,还留您住下了。”
  “行、这些年没白教你,能看出点眉眼高低来了。咱们这古玩行就得见人下菜碟,假话也要当成真话说。去去去,把壶先放炉子上再教你,老这么提溜着我都替你累得慌。”
  进宝讨了半天好,总算讨得了几句好话。一面放壶一面想,东家这准是又有什么活要交代我干啦。
  黄堂贵又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我有这么多伙计,为嘛单单把你留在了后面,一是你的名字起的好。进宝,偏你又姓宋,宋(送)进宝,多好的口彩。二嘛、你肯上进又聪明一教就会,不象那些死榆木疙瘩,斧子都剁不进去。好好干、干好了提拔你当个二掌柜。干不好给我滚到宏运扛包去。今个呢你就替厨子买趟鱼去,记着光要十斤往上的有多少要多少。”
  进宝听了这话就是一寒,宏运这包可不是好扛的,就我这小身子板,一包上肩就得压趴下。
  古玩店里扛大包,没听说过,这谱可离得太远了吧。
  什么古玩店,古玩店是集宝轩。宏运是黄堂贵的另一处买卖,整车整船的进,成包整垛的卖,粗粮细粮样样都全。
  闹了半天是粮行啊,这当然是没轻松活啦。不过古玩商又开起了粮行,这也够新鲜,好象还没听说有这么干的。
  干吗好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然听说不到。人家这自己有一讲,古玩古玩、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好高的暴利。
  光看利高了,风险还大呢。先不说打了眼的事,就还赶上一年不开张时,还不得干耗着。粮行就不同了,人活着就得吃饭,吃饭就得有粮店,粮店上面得有粮行,顿顿吃饭时时进钱。
  进宝往细里一琢磨,替厨子买鱼,这话怎么这么别扭。我学的可是看东西,买鱼厨子在行啊。还得可十斤往上的,这虽说是年跟底下,二三斤的鱼有的是,这么大的鱼怕也难找,还有多少要多少,这里头准有故事了。
  “得嘞、放心吧 东家,我一定按您说的办。”
  他这嘴口答应着,可站那一动也没动。
  “嘿,你杵这干嘛,还不上柜上支钱去。”
  “东家、您还没告诉我上哪家买去,总不会让我满街筒子去找吧。”
  他这么讲按理说东家非急了不可。一句话就得喯过来,你是干嘛吃的,自个找去。黄堂贵不但没急,反而乐了。
  “小子,说你聪明还真不傻,过了三岔河口,渝河边上那几家。怎么说怎么办,不用我教你了吧。”
  “知道、少说少问多看,屋里院内就连茅房也不会落下。”
  这位怎么这么说呀,敢情他夜里也听到了响声,只不过窗子朝向不对没有看见光亮。东家放着厨子不用偏偏用伙计,他能不琢磨吗。再一听要买的鱼这么大还这么多,显然他是知道了点啥。这买鱼是假,探探虚实是真。东家发呆发楞就是愁这个事,他自己去当然好,可让人认出来就麻烦了。怎么说集宝轩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买卖,他这个东家兼掌柜的,不说是人人认识吧,也算是个人物了。这大事用上我了,得好好表现表现,让他往后再高看我一眼,所以才敢大着胆子冒这把险。东家这句不用教正撞在他心坎上,借茬正好让您知道知道我不是棒槌,这也茅房也不会落下的话就赶了岀来。
  他怎么去买鱼咱先不管,黄堂贵也没闲着。进宝刚出门,他就从墙犄角破烂堆里翻出一件铜炉,找了一块破布包了包吧,直接奔摆渡口去了。
  这是又要过河。
  没错、就是要过河去找马克。
  早起来不是刚回来吗,这又赶过去干什么。
  他能干什么,借故找茬卖他东西呗。这种巧可不能不找,就算他不去找也得让别人找了去。
  怎么回事?
  黄堂贵早上编的那一套钻天猴的话,别说是马克不相信,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可笑归可笑,该编还得编,不编怎么好脱身回来琢磨这个事。经过一上午的琢磨,总算是理出个头绪来,这河口有宝贝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你要说辨宝识宝自己还在行,可使什么办法弄清是什么宝,这宝又如何能取到,他还真是一点辙也没有。没辙没关系,自己可以找辙呀。怎么找,这可不能说。马克这边不用怕,一个洋鬼子更是没辙。关键的关键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没有辙,只要是守住了这一点,就算是他和别的古董商搭上线也不怕,反正这一行是收的不做做的不收,这么大的风险没人敢伸手。马克呀马克,别说你是马克了,就是美元和英镑,我也照收不误。

  “黄,你这么快又回来了,一定是又得到了什么东西。”
  “当然,当然,没有好东西我也不会这么急又过来。”
  “哦,一定又是说伙计从鬼市学摸到的,我不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有那个宣德炉,都这么长时间了,到底出多少价钱才肯让给我。”
  时间短了我弄得出来吗,你急、我偏不急,再闷闷你,等到了火候再让你看。
  “别以为鬼市上没有好东西,那得看你长没长眼。不瞒你说,这宣德炉就是我从那得来的。”
  “你又蒙人了,鬼市上的东西我不看。”(被骗怕了)
  “你真的不看。”
  “看什么、我没有兴趣。你说懂得很多辨别宝贝的知识,为什么不回答我提的问题。还有亮光的事情,你也在瞎掰扯蛋。钻天猴、我买来了,那家铺子根本就没有人夜里起来过。”
  黄堂贵都被逗笑了,合着这个洋鬼子给个棒槌就认针(真),专门去扫听了。好、你这么好找真,我就偏拧着你说,把你绕吧进去,再让你看这件东西。
  “这可难说,树林子大了啥鸟都有,说不准谁家孩子撒臆症放的。”
  “不不不,你还是在蒙人,没有影的事。那号(好),你从这里看,他是干什么去。”
  马克指了指桌子上的望远镜,眨着蓝眼珠笑道。
  黄堂贵这下子可笑不出来了,难怪请他进了这边的房间。这还用得着望远镜,这大冬天的没事谁从大河堤走啊,还有自家的马车和伙计能认不出来。
  “怎么样、让我们坐下来喝杯咖啡,好好谈谈。这件事你懂办法,没有实力,我有实力不懂办法,我必须找一个懂的人合作才行。”
  好你个洋鬼子真够精明的,合着这么一说你为主我为辅了,这要是不答应你还另找人。不行、这事可不能让你绕里头。
  他琢磨着如何说,嬷嬷端来了咖啡。一见这黑糊糊的东西,心里更腻歪了。
  “你这玩意跟药汤子一样,我还真喝不惯。我这带着好茶叶呢,正好你也尝一尝,”
  “好茶叶?好、我就爱中国的好茶叶。你等一下,我去找套好茶具。”
  马克说着走到墙边,拉开一个大柜的柜门,从里面拿出一套紫砂茶具来。黄堂贵偷眼扫了一下,这下可是又吃惊又高兴。摆了满满的一柜古玩,虽说大部分都是赝品,就连自己卖给他的也在里边。但还真有几样岀众的。这几样一上眼就看出是大开门的好东西。
  行、他还真有点眼力快要上道了。这套茶具也不错,虽说也是后仿名家的,但也足可以假乱真了。看来自己带来的这件宣德炉,把握好了火候也能蒙出去。
  “黄,你真厉害,我用这样的壶来沏茶也不吃惊。这可是——”
  “你的壶不差,让你看看我的茶叶,就知道配不配得上它了。”
  黄堂贵把茶叶一拿出来,这马克也是惊住了:“大红袍、五夷山絕顶山峰,这可是贡品,皇上才能喝的!”
  “你连这个都懂?”
  “当然懂。有这个是要杀头的。”
  “你果然是个中国通,不过不是贡品,山脚下产的。”
  “哦,那就不奇怪喽。”
  “不奇怪、这也可是二品以上大员才有资格喝的。”
  黄堂贵本想借着这茶来说事,压一压马克的锐气。你说我没有实力,让你看看我上面有人没有。不但是有,还是一二品的大官。这茶叶本来昨天就要显摆,酒一喝多就给忘了。看见马克懂行挺高兴,一听他又说不奇怪扫兴透了。
  “怎么,没说对吗,荒唐鬼,你的三缺一绰号起得对极了。古玩店粮行茶庄,再开一家妓院,吃喝玩乐就占齐了。”
  马克把荒唐鬼这三个中国字咬得字正腔圆,说得黄堂贵眼都直了,脸也绿了。
  这就怪了,他怎么连我三缺一这个绰号都知道。甭问了,旺德茶庄宏运粮行是我的人家全知道。说起来叫他荒唐鬼他一点也不恼,谁让爹娘给起了个有谐音的名字。叫三缺一可就不同了,这也就是马克洋人不好翻脸,换做另一个早就大耳光子抽上去了。
  荒唐鬼也不好听啊。
  好听有个屁用,人生在世也就是几十年的光景,不做点格色的荒唐事能对起自己,要不怎么开了三样买卖是哪也不搭哪。这叫什么,用他自己的话说,男人在世不荒唐,死后无脸见阎王。到了阎罗殿也被骂成没出息,白白披了一张男人皮。
  怎么样,绝对的谬论吧。所以为了证实自己观念,吃喝玩乐全都想抢上风。前三样是一帆风顺样样都能说嘴,吃字上不但吃遍了全城的大小馆子,自家还是全城最大的粮商。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粮食又是天中之天,整车整船地进进出出粮食,谁敢说不牛。喝字上头也不行乎,来人来客第一件事就是敬茶吧,茶叶别人总得去买。咱用不着,花茶绿茶红茶,高挡的中挡的低挡的应有尽有,用不着花钱自个的买卖。家里有的是好酒,要不是想到酒糟就翻心,早就再开家酒坊了。谈到玩更是没的说,古玩行要是算天下第二玩,怕是玩的行当里找不到第一了。这些还不说,黄堂贵还有更絕的玩。
  还有绝的?这些就够绝的了,一个天中天、一个归第二就找不到第二。再加上开门七件事的老七也让他占了,再找絕的、难。
  不难、没听说过吧,玩伙计。
  玩伙计?有玩虫的有玩鸟的玩鹰的,玩牌玩女人玩相公,就连夜猫子都有人玩,就不知这伙计怎么玩。再说除了当相公的,那个男人愿意让人玩?(源于武大郎专玩夜猫子)
  这些人家早玩腻了,不希罕再玩了,总得找点别人想不到的玩吧。至于伙计怎么玩,当然不是玩相公这种玩。想知道、对不起先保秘以后再说。
  说不说的也能定性了,吃喝玩乐——
  等等、前三个字随便说,后面这字可提不得,谁提跟谁急。有什么可乐的,我这烦着呢。
  好么、这还烦,这日子别人想找还找不着呢。
  你懂什么,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这娶了八个太太,只生出来一个不带把的。
  小闺女啊,那也比没有强。
  强什么、有什么可强的,老子是三代单传,想过继一个都没处找去,这万贯家财没有继承人了。
  那就接着娶,娶到生出儿子为止。反正是有的是钱,又没有计划生育。
  娶什么娶啊,多少个算命的都说,七上八下,老七老八一块儿娶这才下出一个女儿来,再娶多少也白搭了,错过这个下的字了。
  什么罗辑呀,真是荒唐到家了。
  荒唐就荒唐吧,谁让爹娘给起了这么个名呢。荒唐咱也得荒出点格来,但干什么都可以,就是这妓院开不得,生不出儿子来八成和这扯上关系了。
  这么个三缺一呦,这还真提不得。得、也别管他洋人不洋人的,就算不敢翻脸也和他少来往。
  少来往。还指着他买假货呢。
  “好、好、算我没有说,咱们还是谈正事。你要想吃独的,我随时看得见,行不通。”
  “好、独食归你吃,我看着。”
  “不、是神器就邪门,你懂我不懂。”
  行、总算把你实话挤岀来了。再勒你一把让你往后缩。
  “这还不好办,您再找别人搭伙。”
  “搭火?哦,我懂了。别人没有你荒唐,这种事说了别人也不信。这里传说太多了,只能你和我信。就和这个一样,明明是假的,全把它当成真的说。假的真的、结果就没有人相信了。”
  马克说着把一只茶碗“啪”地一声摔了个粉碎:“不过没关系,我们那里照样卖个好价钱。你答应了合作,你怀里的店里的我全帮你卖到国外去,我自己是留真的。”
  得、这主比我还荒唐,明知假的还当真的买,照样能挣钱。厉害厉害、比我玩的还绝,不用说再摔一只也不怕,回去忽悠成絕品价更高。服了,这条件优厚啥费话也别说了,成交。
  “号(好),成交,我们该到你那里等消息了。”
  5 一对挨冻人
  进宝跟着马车一路跑下来,一个人也没碰见。这下子可犯了难,本来这日子就在大年跟底下,又是不当不正,上工挣钱的早就走了,往城里买年货的又回不来,加上这小西北冽子一刮扎得骨头都寒,谁有闲工夫跑到这大河堤上喝穷风。
  他这正没辙呢,总不能挨家换户的敲门问吧。你们家有大鱼卖吗?赶着大车来买鱼,人家一见准得把你当成疯子轰出来。就算是没人轰,这长长的河堤这么多家,得问到那辈子去。
  “笨笨笨,大伙快来瞧,河北的又输喽,又摔了个大屁股墩。
  我怎么这么笨呦,光朝这边看了,找不着大人找孩子不是更好,说不定还能套出点话来。
  “都来瞧,快来看,一个馒头掰两半,中间加着黄豆馅,河北的裤兜子里有嘛——”
  “有黄豆馅——噢——”
  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一起哄,摔倒的孩子一着急,刚刚站住岀溜一下又是一个四体八叉。这一下摔得更重,怎么呢、滑着的时候有防备,屁股肉又厚还没怎么显。这下可是生生躺到了冰上,能不疼吗。疼点还不怕,这几个孩子又是一阵起哄。
  “哦——老头钻被窝——”
  这一下二蛋可受不了了,疼点他不怕,起哄可受不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进宝拎着鞭子已经奔过来了,也不知是那个小孩喊了一声:“他家大人来喽。”忽地一下子,几个大孩子全跑到对岸去了。
  坏了、光剩下小不点的了,这可找谁问呀。他冲着对岸连连招手:“小孩,过来,我问你们个事。”
  他也不想想,你这提着鞭子,人家敢过来吗。不但没喊回来,全都跑没影了。
  完了、就剩这一个了。这么点小屁孩,就算知道也说不清楚。
  这有什么清楚不清楚的,不就是问问谁家逮鱼吗。
  这可不同,鱼的事是引子,关键是摸底来的。小孩嘴中讨实话,说不定就能问出点什么来。
  这回他可学精了,把鞭子远远地一扔,这才过去扶起他来。
  “不怕,不怕,让叔叔看看摔着了没有。”
  “ 没事,我才不怕河南的呢,回头让我英子姐教我几手,保准赢了他们。”
  歪打正着,真问对人了。
  进宝可不知道问对人了,只知道十有八九问不出什么来了,那几个是住对岸的喊回来也没用,这个还不知是哪的呢。
  “二蛋哥,二蛋哥,摔疼了吗?”
  这几个小不点这才跑过来,围着他们问了起来。
  行,就是这附近的,不问白不问,万一他知道呢。进宝这伙计能得到黄堂贵的重视,就占在凡事他都爱讲个万一上。万一有可能呢、万一这是个好东西呢,万一碰巧了呢,等等等等,无数个万一整天在脑子转悠。不光是转悠而且还敢讲,要不刚才怎么敢反过来质问上哪家来买呢。往远里讲更是战果辉煌,就多问了一句话,多得到了十几枚永乐通宝。总之在他的观念中,不讲万一就是个草,讲了万一就变成宝。
  进宝这个名字还真没起错,这一宝又让他压上了。
  “卖鱼?那还用问,我英子姐家呗。”
  “小家伙、我可是要老大老大个的鱼。”
  “不是大鱼我还不告诉你呢,那家伙我都抱不动,有这么大。不对,不对——”
  二蛋使劲伸直了双臂比划了一下,觉得没有比划对,就把破棉帽子放在脚下,自己迈了两大步才站住:“得这么老大。”
  “吹牛,吹牛,二蛋哥又吹牛了,这么大的鱼,亏得你敢说。”
  “骗你、骗你我是小狗,今个我家就炖大鱼吃,英子姐送的。”
  二蛋在生人面前丢了面子,红着脸瞪着眼直着脖子喊上了。
  “没羞,没羞,说瞎话,我们不跟你玩了。”
  小不点们一哄而散,全跑走了。
  进宝这心里也轰轰的,天呀,这又是命里该着,一问就问到了根子上。
  “你不是要买鱼吗,还愣着干嘛,跟我走吧。我让你看看是不是吹牛。”
  买鱼不买鱼的还次要,小家伙犟上劲了,生怕人家说他吹牛,扯住进宝就走。
  “等等,叔叔不是要一条,得要好几条呢。”
  “不怕,英子姐家里多的是,堂屋里有一地呢,你能可着劲地挑。”
  进宝这下更不用急了,一地的大鱼?这和东家说的全对上号了。看来这家不是个一般的主,别回头鱼是全买走了可啥也没看岀来。这小家伙和她家这么熟,就照他下家伙吧。
  论起如何对付人,进宝是有手段的,事主一般口风都紧,要想突破很难。要想挖出需要的东西,最好从外围下手,由浅到深一点点地来。这回好、外围是个小孩子,还是犟心眼子的顺毛驴,哄哄就能把知道的全倒出来。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想打瞌睡枕头就送到脑袋边了,搞定他是分分钟的事。
  “别急,别急,叔叔还要问你几句话,这鱼是不是新鲜的,买不好了叔叔回去要挨骂。”
  不是买不好挨骂,是弄不明白挨骂吧。不过这个借口找得满对劲,甭说小孩啦,大人也听不出毛病来。进宝,你的手腕真不差。
  “新鲜!别提多新鲜哪,英子姐夜里头刚逮的。”
  一个女人逮的?进宝心里就是一扑愣,这要是真的可算是奇人了。
  “走啊、 你咋不走啦。不信、我还正没空呢,你自个慢慢找吧,我玩去了。”
  顺毛驴的犟脾气又上来了,一泊头就想跑。
  “我信、我信、我这是想掏块糖给你。”
  “你想干嘛?拍花?(过去把拐骗小孩叫拍花)告诉你,我爹是李大个,你往码头上扫听扫听去,没有不知道的,你这样的能打你八个。”
  进宝也被逗笑了,到底是小孩子,自报家门有什么用,要是拍花的能跟你往家里走吗。不过也好,留下一个后手备用的。
  他一笑二蛋也笑了。
  没个不笑的,眼前一大把糖足足有十几块。
  进宝这糖可是长备不懈的,关键时刻着实帮了他不少忙,那十几枚永乐通宝里也起过不小的做用。
  “你是我也不怕,这糖我留着家去慢慢吃。”(小孩子心眼,回家再吃你就拿我没法)
  “你英子姐家人还真不少,一夜就可以逮这么多大鱼。”
  “吓,说了你又不信,就英子姐一个,于伯伯有好重好重的病,根本下不了炕,早上还 让我去叫她哥哥,说是快要不行了。”
  得、还真是一个女的逮的。不过这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人家怕没工夫答理你。
  “走啊,没事,后来娘说于伯伯又好了,吃了我家两碗粥,两个梨也让娘拿走了,说是让于伯伯再清清火就全好了,咱这会儿去正好,卖了鱼英子姐也不用发愁了。”
  一把糖的作用就是大,二蛋不用人问七了八拉说了一大堆。进宝这脑子里一个字也不敢忘全记下了。
  “英子姐干吗非得夜里逮鱼,她家都有啥逮鱼的家什。”
  “不知道,知道爹也不许说。瞧,到了。英子姐——英子姐——来买鱼的了。”

  去时容易回来难,东家既然发了话这些大鱼就得别剩下,光装鱼就累了一身汗。
  不就是十来条鱼吗,还不好装。
  不好装呗,只带了两个麻袋,四条鱼就装满了。
  这有什么难的,剩下的往车上放呀。
  进宝赶来的又是一辆平板车,这鱼一冻挺满是冰就滑,两个麻袋挡两边还行,可这后面就没有挡头了,车一颠鱼就往下掉,几步下来一折腾。想找个东西挡挡,大河提上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这还麻烦了。
  麻烦道不怕,活人还能让尿憋死,鱼全都往前装点,两边麻袋一挡,自己往车中间一坐,活挡板有了。不过这一路下来罪可就受大喽,小西北冽子噎得说不岀话来,又贴着满是冰碴的鱼,这是要多冷有冷直飕到骨头里去了。
  挺聪明的人怎么不知道多穿点,值当让冻着。
  他倒想穿上棉长袍,东家不许可呀,只许小棉袄套长袍,必须是单的。没看来时顺风都没敢坐在车上,一路跟着跑下来的吗。谁想到鱼这么大又这么多,不挡着还不行。
  黄堂贵也管得太多了吧。
  人家有理由啊,棉袄套棉袍一看就窝窝囊囊的,一看就不精神没点利落样,怎么干得好买卖。
  在店面里是得精神点,这可是出来办事不穿暖和了怎么行。
  行还不玩你呢,你当他真是因为这个,那就大错特错了。穿暖和了你还跑呀,光掂着坐车上不动劲了这是第二。这第一吗、得让他自己说。想暖和没关系啊,谁让你做错了选择。熬着吧、等升了级别就不受管制了。
  端人饭碗受人管天经地意,东家能让伙计做选择,这可真新鲜。
  不图新鲜还不挨冻呢,反正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挨冻是真的。
  马车总算是赶进院里了,两厨子过来帮着卸车。一看这鱼这人,忍不住都乐了。
  好、今年祭灶可算是大开牙祭了。进宝呦进宝、这冻鱼冰身的滋味比窑姐暖被如何。
  进宝冻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哆嗦着嘴唇:“快、快、快把我抬到后柜去,我有重要的事跟东家说。”
  两厨子本想继续看个乐,一听这话可不敢怠慢,上前架着胳膊就往下扯。
  “不行、不行、抬腿、抬腿、没看这腿都冰僵了吗。”

  “哦,你的人怎么这么傻,不知道穿大的棉衣。怎么样、还能说话吗?我们全在等你的消息。”
  “不行、快把他抬到闲屋子去。”
  “为什么?这里不暖和?”
  “不是这事,唉、净裹乱,这么跟你说吧,冻透了气的人不能进热屋子,一冷一热要得病的,发高烧闹感冒懂不懂。”
  “有道理,懂懂,我们一起跟过去。”
  娘的,这洋鬼子懂什么,不就是怕我把第一手消息给私吞喽。跟着?跟着我也有法。

  进宝的运气就是好,这场重感冒算是逃掉了。还有一位可没这么幸运,先是冰冷的海水里泡,马上又来了一个热水澡。冷热交加发起了高烧。
  谁这么脑残,这不是嘬死吗。
  他也不情愿,谁让他松手的,不松手的话就跟着夜游神上天庭了,也许正好参加灶王爷大会。
  哦,这么说准是郎占山了。
  没错、正是他。夜游神扯着金链子之时,郎占山都吓蒙了,双手死死地抱住金钟不肯撒手。等回过神来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再想撒手已经晚了。神仙飞行的速度是朝游东海暮苍穹,就这眨眼工夫早就十来丈高。
  反正是不能撒手了,不过也不错跟着金钟上天庭,咱也过把当神仙的瘾。他是不错了,人家夜游神受得了吗,拖着这个累赘飞,神功用了不少,按理说早就该看见南天门了,可脚下还看了大海。等发现了原故,夜游神可气坏了,狠狠一脚踩下来。得、郎占山不想松手都不成了。
  无边天际的大海,冰冷透骨的海水,郎占山来了,一个投机不成湿把身的贼星。
  怎么又成贼星了。
  光想着憋人家的宝贝,不是贼是什么。从天而降的只有流星,所以当然要称之为贼星了。
  十来丈高掉下来愣是没给拍死,又是一个奇迹了。救命的是他袋子里的东西,天下都一处、谷大小姐的马桶。身后背着东西比重当然要重,自由坠落重的一面自然,朝下。这东西怎么在他身上,当然又是银票起的做用,涮马桶的也爱财,不用再说全都应该明白了。是宝物就有三分灵性,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命是救下了,可在这漆黑的大海中光能漂着有什么用,不到一会儿就冻挺了。

  “报告丹尼船长,正前方发现一道不明红光,落在太约两海哩的海面上,我们是不是需要转舵绕开。”
  “保罗大副、用不着担心,在这片海域里除了风暴不会遇到危险的。转舵、没有必要,继续观察就可以了。”
  “不、船长先生、您往那里看,这红的东西还漂浮在海面上。我认为还是应该转舵避开它好。”
  丹尼船长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惊异地叫道:“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红光冒岀来。哦、上帝、这是怎么回事。保罗、你能确定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是的,船长,我也很奇怪,这是在大海上,不可能从天上掉下东西来,但是它的的确确发生了,就在我的视野里,所以我认为还是应该避开它。”
  “你认为它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是的,船长。”
  “不,你为什么不想也许这是上帝赐给我们的礼物。”
  “不、不可能吧,万一有危险,我们这可是一艘游轮,没有——”
  “够了,保罗大副,在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岀现的,就是不可能有海盗的。我命令,对正目标全速前进。”

  “这个刻满了花纹的木桶,干什么用的,红光怎么不见了。”
  “船长,这个人还活着,只不过是冻僵了,要不要救醒他?”
  “当然,保罗,你去处理这个事情,记住,要尽快的救醒他,我要问问,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还有这红光,太神秘太古怪了,我要知道答案。”
  醒是很快就醒了,不过说的都是胡话。
  怎么回事,保罗直接把他交给了水手。水手一看冰僵了,好办、直接往浴缸里一放,热 水一浇。啊嚏,啊嚏,一连串的大嚏喷一打,体温是上来了,可是上过了劲,立马发起了高烧。
  胡话,胡话丹尼也想知道说的是什么,可正常的中国话还听不太明白呢,胡话更没法猜了。
  船长丹尼又下了道命令,找医生,找翻译。
  这茫茫大海上往那找去。好就好在这是条游轮,乘船的人五花八门,马上就来了一个医生。
  “船长先生,我叫梅尔,是名医生也是院长,您的目地地就有我的医院。哦,一个中国人,太好啦,交给我好了,我很快就会让他恢复健康,不过他说的中国话我听不懂。要知道 中国太大了,话讲得都不同。”
  “我懂!我懂!”
  一个穿洋装的中国人挤了进来,同样用外语说道。
  “好,那你快翻译一下他说的是什么。”
  “做翻译是需要付费的。”
  “没问题,他现在说什么。”
  “他在说决饶不了张天木。”
  “张天木?什么意思、后面说的是什么?”
  张天木?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熟?这位贴近了一看,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喊:“爹爹,怎么会是你呢?你这是怎么了!”
  “喂,你哭什么?”
  “船长先生,求求你救救他,他是我爹爹,梅尔医生,也求求你了,救救他吧,他是一个伟大的——伟大的魔法师,对对对,是魔法师,钱我们有的是,救醒他要多少都给你们。”
  “哦,魔法师,原来如此,这才太巧了,莫名其妙,保罗,看好他们。”
  船长丹尼一耸肩走了。



  6 三个选择 上
  捧着一碗热茶一口一口吸进肚,马克这才缓过劲来。这先是盯着厨子宰鱼,又在冰冷的闲屋子里一站半晌,这滋味他哪尝过。身上冷些这还没什么,问了这么大半晌没能听出点值得振奋的东西。什么家长家短撂着竖着,门坎高门框底碰鼻子——就一句话听明白了,还是这闺女长得可俊了。这才让他冷上加冷。
  “不错,不错,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你说我这个伙计还行吧。”
  “还行?我看是笨透了!光盯着女人,正事都忘了。”
  “错、 不是女人, 是黄花大姑娘。 这男人爱看——”
  “够了、够了、我没兴趣听。我要的是情报!情报!”
  噗哧。
  黄堂贵乐了出来,还什么情报不就是消息吗,进宝这小子也真够机灵的,没用我使眼色就明白了,你就猜枚去吧。
  “情报? 哦、 闹了半天你是没听明白啊 ,这个事他打听得够详细了。 有价值的东西太多了,不过都是用我们自家行话说的。”
  “你的伙计敢耍我!”
  “不不不,那能啊, 我已经说了是合作伙伴, 打死他也不敢。 古玩行里道道太多, 厨子打杂的难保不往外卖消息。 我从来不许他在别的屋里谈论这个,你是非急着问,他只好用这法说。”
  “哦——我明白了,你快点说出来。”
  你明白、你才明白不了呢,防的就是你。他的话入了我的耳再经我告诉你,这话的滋味可就不一样了,你不是光盯着河里头吗,我偏把你拧到岸上边来。
  干古玩这一行的编个谎话是家常便饭,黄堂贵眼珠子一转谎话就有了。
  “这屋里还有怪味——咱一上来光盯着水中有什么宝 ,没成想他家里头也有宝。 说不定那白光就是这宝贝,有了这宝贝才能逮上这么多大鱼来。 看来咱们先得盯他家了,摸清了这头水里的事也许就全明白了。”
  难道辟尘珠的事被进宝知道了?
  不可能。这事连李婶都不知道,进宝怎么可能探听到,全都是黄堂贵顺茬搭音编出来的。这谎撒得可有学问了,虚虚实实连前带后全堵着。目地有一个,就是让他先忙岸上这头,自己趁机摸清水里有什么。
  “炕上地下干净,屋里有怪味,这就能有宝?笑话,卖鱼的家里没有味才怪,你又蒙人了!”
  “你当是教堂啦,穷人家都是土地土炕,这要是一点浮土都没有,你说怪不怪。十有八九那白光就岀自他们家,我这伙计不但眼尖,鼻子更好使,就算是拿个铜钱从鼻子底下一晃,他也能分辩岀是老辈子的,还是现在用的。他说这种味肯定没有闻到过,你说这能是什么。”
  马克这回真傻了,蓝眼珠死死地盯在黄堂贵的脸上。
  黄堂贵是脸不变色心不跳,这前面的话他是留了一大半,进宝所说的长短撂,是在指家大人躺在炕上,又穷得家中没有一件象样的东西,竖是说突然间又能站起来了。门坎高门框低碰鼻子,这是说古怪得很,人家还提防着,看不出来发生过什么,等等。这些话不能告诉他,一提就引出鱼是英子逮的。一个女孩子家那能逮到这么多大鱼,一定又和声音白光扯上了关系。三岔河口有宝的说法都多少辈子了,这回总算是看见点眉目了,咱得把鱼的事绕开,他就先不往河里头琢磨了。
  炕上地下干净,里屋有一股特殊的味道这全是真的。进宝也的确眼尖鼻子特别灵,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英子家地上的黑痰虽然扫干净了,可空气中残留的味道还在,一进堂屋就让他捕捉到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有女孩子的家一般都干净些。怪味是什么,连进宝都闻不出来更别提别人,所以不怕在这上做文章。

  进宝是原原本本把二蛋说的,加上自己看到的全说给了东家。洋人懂不懂他不管,反正东家再怎么跟他说就与自己没关系了。
  “真的这么灵?”
  “那我还骗你不成。来、我给你看看这个。”
  黄堂贵拉开抽屉拿出一枚铜钱来,摆到了八仙桌子上。(古玩行的规矩,所有物件决不能手手相交,只能摆好让人自己拿看)
  “永乐通宝!真的永乐通宝!那里来的?”
  “不错,好眼力,说了你又不信,这东西就是进宝用几把糖果换的。”
  这回马克不敢再转着蓝眼珠说蒙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这事说起来可巧了,有一年我带他进山踅摸东西,在一个小山村子里打尖,吃着半截他不吃了,站起来冲着一群踢毽小孩走去。当时我还以为他贪玩也没在意,没想到不一会他就不跟着踢了,掏出一把把的糖来给他们。我就知道这里边有故事了,利马收拾好东西。他一回来我连问都没敢问,马上就走人了。”
  “就是这个永乐通宝?”
  “不是这一个,是一堆,他把所有孩子手中的毽全换过来了。结果拆开毽一找,品相好的品相差的,一共十二枚。你猜他事后怎么说,是闻着毽里的铜钱不对味才去的。”
  “号!骗得号! 号极了!你们发财了,只是听起来又像是编故事蒙人。”
  这回不是蒙人,改成像蒙人了。
  “不信、你去看看进宝的脖子上系的是什么,为这我还赏了他一个。”
  马克这回是心服口服了。
  “这件事就照你说的办,我们盯紧他。你那个伙什干的不错,我也赏点东西给他。赏什么,就赏他件棉大衣好了,明天让他去教堂里找我。”
  “别逗了,我的伙计穿上你的大衣还办得了事,出门让人一瞧,得、教民来了。算了吧、我替他谢谢你了。再说我这又不是买不起,不穿棉袍是他自己选的,用不着管他。熬着吧、等升成管事的就有棉袍穿了。”
  黄堂贵这么一说,马克也乐了。
  “不用说,我明白,八月十五中秋节,三个选择他挑了第一个。这样不好,冻病了办不了事更麻烦。”
  “你连这个都知道。”
  “当然,在天津卫这地方,这种事情也就你能想出来,他们要是什么都不选,你就没有办法了。”
  “完了,你光听外面的传言,肯定是听的不全。你坐住了慢慢喝茶,听我给你讲讲这里面的道道。不过这些话可不许往外传,传了以后我可就没的玩了。”
  一沾上白话这种事,黄堂贵的精神头又上来了。为什么这么兴奋,他觉得能想出这三个选择来是太有才了,大有舍我其谁的感觉。马克不想听都不行了,生生又让他给按在了椅子上。
  怎么回事,原来过去这买卖行当,同样过节吃犒劳,就如同咱们现在的逢年遇节的发东西一样。不过那时候伙计们全都得住在店里头,除非是你熬成师傅了,才可以住家里头去。有的东家为了使唤方便,还会准备房子让你带家眷。这样一来就不可能发东西了,晚上打了烊后改善生活,连东家掌柜带伙计大家伙一起吃顿饭。黄堂贵觉得老是这一套,太没有意思了,就额外地举办个评定会。这评定会是这样开的,也可以有人推举,也可以自荐,最后大家伙评定。干得最好的前五名,有三个选择福利的机会。加个福利本来是个好事,可搁他这里就变成了明着为了玩,暗里选人才。
  加福利还能玩,再加暗选人才,是不是有点新鲜。当然新鲜,这三个选择,一个比一个更新鲜,就是不好选,选那个也难受。
  什么福利这么难选?这就是黄堂贵玩人的路数了。第一个叫暖一夜,就是找一个妓女陪你一夜。这一夜暖和完了,差事是升了一级,时时刻刻地跟在东家身边。不过、今年冬天的棉长袍没你份了。干得好,有希望升管事。不好、粮行去背大包去。
  好损、这那是什么福利,先不说是往坏里教人家,单这一冬天熬得过来吗。。
  损、黄堂贵可不这么想。是男人极少有不想这个的,面子上不想骨子里也想,我当东家的就是要看看,色欲面前他们怎么应对。是贪多无恹,还是懂得节制。至于这怎么知道很简单,妓女是花了双份钱的。一份皮肉钱,一份实话钱。再者、一冬天只少了一件棉袍,身上的棉袄棉裤还在,冻是冻不死人的。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腊月的叫花子快似马。他用的是少了长棉袍,办事跑得快。
  这可不是玩无聊,更重要的原因还在后面。黄堂贵这么大的买卖,啥场面遇不上,不都见识见识,沾点诱惑就傻了眼,怎么能称上人才。这就叫烟花巷里打个滚,沾不沾身就由你。大智大才不好找,小有节制的总不难吧。
  怎么样,这种选人才的方法谁也猜不到吧。
  是想不到,这大张旗鼓的给找个妓女,搁谁谁面子上也下不来。得、没人会选这个,还是要棉袍吧。
  要棉袍好办呀,可以选第二选,暖和一会儿。有了棉袍就暖和了,不过轮得上轮不上还另一说,因为这棉袍得这五个人公用。
  行,这好办、有了岀外的活先抢着干。
  下
  聪明、东家就喜欢这样有眼力见的。不过别人也不傻,谁也不会等着第二件活。好、年终再做总结,抢活干得多的前三名,做为奖赏,东家照样会找一个下等的妓女来。陪这三位一人暖和一会儿。过完了年,轮流白天出去装乞丐,各自要足半个月饭。而且必须伙计打扮,不许换上破烂的衣衫。
  又来了,不但没躲了,更惨,又加了一条去要饭。黄堂贵的伙计出去要饭,他也不怕丟脸面。这个主儿怎么没别的事了,这也玩得太没有边了吧。再者,就这伙计打扮岀去,也没人会给呀。不行,不行,这个更不能选。
  对、就是为了没人会给,才让你这么选。不能选哈,得、这类伙计光知道傻干活,一点别的脑筋都动不出来。结论、定性,不是个有用的人才。怎么办,对不起了,乖乖地挪个窝吧,粮行扛大包去。
  凭什么呀、不是还有第三个选择了吗,再不济不选还不成。
  不成、因为最后一个选择就是主动放弃不选。让你是选也得选,不选也选了。真的不想选了,主动放弃。结果也是降级使用,古玩店茶庄没你呆的地了,粮行里扛包去吧。成了力巴再想选、根本没有资格了。
  凭什么呀。
  凭的就是你一没胆量尝试,二拉不下脸面来。我黄堂贵开的全是大买卖,来来往往的除了人尖子,就是盗墓汉。你得见人说人话,见鬼念鬼腔。脸面是什么,一张皮而己,练得什么样的事到跟前,脸色都不能变。咱们现在不是有一种面皮锻炼,培训新员工,就让他们站到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如何如何自贬吗。大概就是从这演变过来的吧。
  反正都不好受,那还不如选第一个呢。
  选第一是最不明智的选择,随时随地跟在东家身边不是好玩的。打从实行这招以来,勇于尝试的也不在少数。结果只有两个人站住了脚,一个是现在的胖董,升任了集宝轩的前堂掌柜。不过这卷书中没他什么事,得等下卷书中才出现。再一个例外就是进宝,一直占住四个多月,没有提升也没有被开。最惨的有一位,还没呆三天,就开到粮行扛包去了。其实选第二选才最保险,只要有本事瞎话说得够水平,要足了半个月的要饭还不会太难。回头就轮上跟着掌柜的,真正地学做大一些的买卖。不过再去往上熬,可就不容易了,除非掌柜的位子空了,否则免谈,守着个店员职位,只要不被评个最差,就不会被开去当力巴。
  “……没经历女人的男人,根本就不能算个男人。只有要饭的男人,才明白脸皮拉得下来,方是做好生意的法宝。”黄堂贵七绕八拐的讲到最后,又得意地炫出了他的独家理论。
  “号!号!号极了!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马克先是不爱听,后是越想越 有趣,不由得耸着肩头叫起好来。
  就这还叫好,他这会是听明白了,当黄堂贵伙计的,可就猜不出怎么办好来。
  “办法有效,选第三的用不着有棉袍,选第二的有点野心胆量不高,头胸一般般。第一选号(好),不要脸的人多得是,有头脑有胆量的少,三个条件全具备的更少,就象你这伙计进宝,和你这样的人合作号(好)极了,你这叫玩玩闹闹办大事,谁也想不到这全都是考验。”
  真没想到这洋鬼子智商情商都够高,这事往这上一想还真有道理了。谁也没瞧见过扛大包的力巴穿长袍,就是让穿也没法来扛包。
  “哎哟哎!”黄堂贵一把把马克抱住了就是一顿猛摇,大声叫道:“生我者爹娘,知我者马克,咱们这个合作铁定到底了。”
  “不要摇,不要摇,你把我都摇散了架。”
  马克虽然不懂铁定是什么,但也猜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号,我先走了,让进宝盯住他家,有了发现马上通知我。”
  “喂、你怎么说走就走呀,这永乐通宝你不捎上。”
  马克脑袋一晃肩一耸,已经自己挑开棉门帘子迈出了屋。
  “回来再说。”

  这洋鬼子倒真不傻,知道这会儿拿会讹上他。别急、这东西早晚也给你留着。
  黄堂贵心里头这个痛快,这一顿白话,他自己就光盯在了岸上来。他这一碗茶还没喝完,猛地又想起一件事来。
  不好、这回是玩得有点过火,顾此失彼了,连底细都泄了,他能有这么好的心,给我伙计棉衣,这是想要挖墙角了。进宝,你的运气真不错。三个选择也没玩了你,看来不光鼻子好使,脑子也转得挺快。好、反正这招也用得太久了,应该再换换。我就提升你当管事的,替我先去摸外围的情况。
  进宝这回该高兴了,新做的棉袍一穿,又可管着一大群人,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从一入行做岀第—个选择时,他的心里就设定了一个目标,好好干,吃精吃透,岀人头地,开岀个自己的买卖,安个家娶个好老婆。
  先立业后成家,好个创业型青年。这第一步已经迈稳,很不错了,接着努力吧,曙光就在前面。
  前面在那、他看不清楚了。这升是升了,管的人不同了。管一大群人名声好听,粮行搬运管事,这不是成了力巴头了吗,他能不窝火吗。细论起来还不如东家贴身跟班的职位高,更重要的是这什么也学不到。进宝混到现在容易吗,等第一选整整等了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煎熬。尤其是这两个厨子,也不知从那听来的,讲到他象个太监的话,还有那兴灾乐祸的样,扎得他心窝子都疼。呸 、我进宝是个真爷们,有着理想和抱负。不就是一个臭窑姐吗,好好的童子之宝岂能便宜了她们。就算真的要搞,也得找高级的交际花,才配得上我将来的脸面。
  好么,闹了半天是徒负虚名。这个主敢情不是坐怀不乱,而是忍者为高。也不知当时他是怎么忍过来的,那可不是一会儿一阵儿,整整的一个漫漫长夜。
  还能怎么忍,无非是咬完胳膞拧大腿呗。
  别说,疼痛感还真能消除精神和肉体上的欲望,除此之外怕是没有别的高招了。
  高!那还得说是东家黄堂贵高,这一手升职可是有学问的。别看他嘻嘻啥啥净整些荒唐的招,实际上又是玩了一事三选择的法。这种法可比那些什么故意丢个钱,看你捡起来怎么办高明多了,明升暗降考验你的忠诚度。毫无怨言接着好好干,表面好好干背地发唠叨,还是发坏撂挑子想跳槽。
  进宝是什么主呀,男人最难忍的事都忍过来了,这点算个嘛。接手一天就看出能力来了,人还是这么多人,麦子多磨了好几十包。
  长工成地主,干活的苦加苦。这主倒好,连自己也苦进去了,棉袍一脱管事扛包两不误。伙计们本来就不敢歇着,(大腊月的想歇也架不住这冷)这回都得改成一溜小跑了。晚上就向东家汇报,那几个临时雇来的力巴可以不要了。
  够忠诚的处处为东家着想。李大个这几个临时工的饭辙就要敲了。
  敲?他是想把人家敲了,东家不同意。省钱的事会不同意?进宝也是莫名其妙。
  “糊涂!你当我真是调你去管事。错、我是让你有机会接近李大个,她家老婆有防备没法往下摸,咱们得……如此这般……”(这会儿才说,看来是通过考验了。)
  进宝一听冷汗都下来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高高高、的确是比我高,我这是大油渣子发白——短炼(练)呦,离独立开店还远着呢。擦去了冷汗,心里反道有了着靠,这英子圆溜溜的大眼睛,不知为什么老在眼前晃。
  好么,闹了半天心里空落落的,是看上人家大姑娘啦。行,这回是公私两不误,结识了李大个,摸清了她家的情况事就好办了……
  怎么还给省略掉了?
  不省略不行,是怎么好办不能说,说出来黄堂贵的心里就该哇凉,哇凉的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就要起飞脚,于得海该不愁闺女找不到好男人了。)
  错、别看宋进宝除了谈买鱼的事,什么别的话也没说,于得海却是怎么瞅,怎么觉得这小子不地道。一下子买这么多鱼,连个价钱也不讲。两个眼珠子贼了吧叽的乱踅摸,从堂屋到里屋,又从闺女儿子转移到自己身上,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鬼算盘。要不是英子拦着,说来了个全包了的不容易,于得海真想把他轰出去不卖给他。
  这老爷子还真倔,买卖归买卖和别的扯不上,眼珠子长在人家自个脸上,你挡不住人家往那瞧。
  进宝没觉出于得海对他有反感吗。当然知道,这点眼力见再没有也就别混了。不过只是想,突然找上门来买鱼,又是个生面孔的,换谁谁也得多加小心很正常。再说这种场面他见识多了,根本就没往别处想。该看的看,不该看的也看,就连英子住的西屋也装做滑了一下,撞起门帘扫了好几眼。不过这阵他有些后悔了,早知心里有了这个人,就不该把里里外外的事又给东家讲了个二来来。
  这会才明白晚了,没给人家留下好印象。
  不怕、就算她家藏有宝贝,自己也不见得知道,要真是那样瞅准时机找出来,这个天大的好就落着了。
  打定了主意生往上贴,李大个这种粗人那里禁得住,一天下来就成了莫逆之交。只是没有个合适的机会,找个地方好好的唠一唠。
  七 半张铁嘴
  二十八把面发。这民俗说的就是腊月二十八这天,家家户户全要发面蒸馒头。那怕是最穷的人家东挪西凑也得弄两钱买点面,蒸上一锅馒头应应点图个吉利,期盼来年的日子蒸蒸日上,就象那馒头一样能发起来。开粮店的可就不同了,一到二十七下午来买面的人就陆续减少,等到了二十八早上也就基本结束,没有人再来买面了。所以到了二十八这天,小门小户的粮店基本也就不摘门板,停业休息准备过年了。只要大点些的粮店才会等到三十上午,打发最后一批买面包饺子的穷人。宏运本来就不做零售,二十七上半晌也就歇了磨,进宝早就合计好了拉李大个去喝酒,谁知七事八事的就给耽搁住了。等到全安置好了再找李大个,人家早就回家去了。
  按说想请人喝酒提早告诉一声,进宝是心眼太多给赘住了。他寻思这个事不能声张,李大个是个直肠子人,急性子大嗓门,一推一让的别的伙计全都知道了。人多口杂七嘴八舌地一起哄,得、俩人喝改成大伙聚餐了。东家的事、自己的事怎么打听,你话说得再圆也不可能没有破绽,万一---------
  七 半张铁嘴
  二十八把面发。这民俗说的就是腊月二十八这天,家家户户全要发面蒸馒头。那怕是最穷的人家东挪西凑也得弄两钱买点面,蒸上一锅馒头应应点图个吉利,期盼来年的日子蒸蒸日上,就象那馒头一样能发起来。开粮店的可就不同了,一到二十七下午来买面的人就陆续减少,等到了二十八早上也就基本结束,没有人再来买面了。所以到了二十八这天,小门小户的粮店基本也就不摘门板,停业休息准备过年了。只要大点些的粮店才会等到三十上午,打发最后一批买面包饺子的穷人。宏运本来就不做零售,二十七上半晌也就歇了磨,进宝早就合计好了拉李大个去喝酒,谁知七事八事的就给耽搁住了。等到全安置好了再找李大个,人家早就回家去了。
  按说想请人喝酒提早告诉一声,进宝是心眼太多给赘住了。他寻思这个事不能声张,李大个是个直肠子人,急性子大嗓门,一推一让的别的伙计全都知道了。人多口杂七嘴八舌地一起哄,得、俩人喝改成大伙聚餐了。东家的事、自己的事怎么打听,你话说得再圆也不可能没有破绽,万一---------
  七 半张铁嘴
  二十八把面发。这民俗说的就是腊月二十八这天,家家户户全要发面蒸馒头。那怕是最穷的人家东挪西凑也得弄两钱买点面,蒸上一锅馒头应应点图个吉利,期盼来年的日子蒸蒸日上,就象那馒头一样能发起来。开粮店的可就不同了,一到二十七下午来买面的人就陆续减少,等到了二十八早上也就基本结束,没有人再来买面了。所以到了二十八这天,小门小户的粮店基本也就不摘门板,停业休息准备过年了。只要大点些的粮店才会等到三十上午,打发最后一批买面包饺子的穷人。宏运本来就不做零售,二十七上半晌也就歇了磨,进宝早就合计好了拉李大个去喝酒,谁知七事八事的就给耽搁住了。等到全安置好了再找李大个,人家早就回家去了。
  按说想请人喝酒提早告诉一声,进宝是心眼太多给赘住了。他寻思这个事不能声张,李大个是个直肠子人,急性子大嗓门,一推一让的别的伙计全都知道了。人多口杂七嘴八舌地一起哄,得、俩人喝改成大伙聚餐了。东家的事、自己的事怎么打听,你话说得再圆也不可能没有破绽,万一---------
  怕万一就再找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再说这大年跟底下忙忙的,就算是请人家也不见得去。
  不去、办法早就想好了,李大个只要一出宏运的大门,我就跟上去生拉硬拽。你不是直肠子吗,我就跟你玩“真”热情,让你抹不开面子。
  这招还真对路,不去也得去,可惜玩晚了一步。
  晚、晚了再想晚的招,活人还能让尿给憋着。
  这不死心眼子吗,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
  这话还真说对了,别的事好说,唯独计划好的事,他是抱定了今日事今日必的原则,要不怎么又讲了个二来来。同样、要是东家不知道二蛋有个扛河坝的爹,英子家有这么个好邻居,还不给进宝接近他的机会。
  人都没影了,难道还追人家里头去。
  对、谢谢提醒,进宝也是这么想的。
  这可不叫热情纯粹是耍无赖了。谁跟谁呀、认识才没两天就追上门来拉人家去喝酒。那跟那的事,就不怕人家起疑心。
  要不说怎么还得找个辙呢,不为这个进宝早就追家去了。
  甭找 没辙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找不着私辙找公辙。
  这辙还分什么公的私的。
  当然分,进宝生扯硬拽想套的是私人感情,追到人家家里去再玩这套当然行不通。宏运别的没有就是有粮食,这要是说赏点面给干活好的总说得过去吧。对、就说这是自己为他争取来的。这大年二十七的,转天就是把面发的日子,一个穷人家突然多出二十斤面来,还不得乐疯了。
  二十斤面!?
  这主也太抠了,又不是拿他家的,反正是公款扛一袋也不多。
  别做梦了,那年头根本就没有公款这一说。虽说这一袋面的主是能做,但这个险他却冒不得。
  找借口,既然能做主还有什么险可冒的,难道还怕人家轰出来不要。
  正是这话、做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度,超过了要起反作用的。
  官还不打送理的呢,多送还能送出错来?
  多送、这二十斤还没送岀去呢。瞧、进宝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他这刚拐进街口迎面就让一个人给拦住
  谁呀、怎么这么没长眼眉,没瞧这正烦着吗。
  谁、胡铁嘴。白布招子一伸拦住了去路。进宝是往左躲他往右拦,往右躲他往左拦-----
  等等 左躲右拦 右躲左拦 方位都弄错了 这是拦人吗 不成了让道吗
  没错、俩人脸对脸,你左他右正好拦住,一般写书的不会注意到这个。
  还真对,这人别是个瞎子吧。
  瞎子。这个主的眼神比进宝还活纷,人家可是靠这双眼来吃饭的,相面测字批八字看流年样样皆精。住这招子上看。左面一行字写着、一双慧眼看命运几何。右边一行字是、半张铁嘴点世间万事。
  好么 口气够大的。半张嘴就这么大能耐了,要是全张开那还了得,这世上岂不是着不下他了。
  然也、此半张非彼半张,那一半话不能全往外说,说了要折阳寿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就是变相吹嘘自己看得准吗。这招是算卦的就会,没什么新鲜的,可劲吹呗。吹是吹、不过这个胡铁嘴的确是非同小可。有直本事没有,有、人家的相面之术可是得过真传的。可有一宗、就是不敢对往外使,泄露了天机是要折寿的。怎么办、另有高招,蒙蒙富人找个饭辙,肚子里有点学问就足够用了。瞧、好戏开锣了。
  “略站一站,山人送你一卦。”
  这是送卦吗,成拦路抢劫了。
  决非抢劫,人家讲明是送。
  那还不是老一套,先钩上你腮帮子再找要钱的辙。
  “去去去 老胡 我这正烦着呢,没空跟你打哈哈,回头闲了再找你喝茶。”
  认识 还是熟人 这是在开玩笑?
  “你烦?天大的喜事来了一件,还有一件在等着,小磕小碰怕什么,就是今个身上不对-----哈哈哈哈、咱们不说这个。走走走 我请你喝茶去。”
  闹了半天还真是熟人,不是送卦是喝茶闲聊。
  想得美,打早晨到现在他还一个张也没开呢,那会有心思闲聊。衣兜里一个蹦子也没有,拿什么来付茶钱。再说这几天就光盯他这事了,好不容易捉住了个机会,抢先一步回来专为堵他,能就这么放手吗。
  这不胡闹吗,人家真的答应去了该怎么办,这个糗岂不是出大了。
  那会呀、这也不就是个客气话,没人当真的。这句话进宝也不是搪塞过他一次两次了,反过来晃他一次有什么不可。
  整这虚套了有个屁用,不是白费吐味吗。
  虚套子也是套,要不怎么找话辙。没有了话辙,怎么能套岀卦钱来。
  好么、闹了半天这是要杀熟。
  不杀熟怎么办,满街筒子的人十个他能认识八个。
  进宝当然是知道他这一套,要不是看他是东家的常客,非弄他个下不来台不可。
  这么个熟人也敢杀,人家根本不信这个,小心崩了刀。
  不怕、艺高人胆大、黄堂贵都能搞定,更何况他的伙计。再闹几句扎他心窝子的话。
  “不去也罢、(看岀他眼神不对,话得兜回头了。)有几句话还是得送给你。短的变长长不长,水里陆上两相忙,喜是喜来喜多少,谁知已经------。”
  这第四句只说了四个字,胡铁嘴就打住不说了,冲着进宝一拱手道声:您忙 您忙 改日再会
  宋进宝今日事今日毕的性子又上来了,半截话怎么受得了,更何况左一个喜右一个喜的,自己升为管事的根本没有外人知道,棉长袍只不过试了一下新就脱了,(光掂着和群众打成一片,连找李大个去都没敢穿。)他这就短的长的念叨上了,这水里陆上说得更邪忽,就象他知道这里边的事一样。这要是没点能耐咋能-----东家也不会------不行、万一 -----
  得 又吊在万一这颗树上下不来了。
  胡铁嘴有能耐没有,有。不过不是算的能耐,而是看的能耐。这看还不是看面相的看,是满处乱看的看。东家长李家短什么事都看,什么事都听。这满街筒子走的人十个中能认识八个,还知道人家的大门朝那边开,几口人姓什么叫什么。你说这能耐小不小。
  是不小、不过也太离谱了,这么多人认得过来吗。
  一点也不离谱,那会比现在差远了,人口少得多。
  知道这么多有嘛用,又没有片警这个职业。
  有用、杀熟就全靠着它才能百发百中,要不怎么敢写半张铁嘴点世间万事。
  就这也行,发生过的事说得准是准了,后手怎么跟人家交代。
  这太好办了,前面的事说对了,后面的事云山雾罩模棱两可地说,反正没有发生的事谁也不知道。
  这要是碰上个着死卯子的人怎么办。(认死理不灵砸卦摊)
  好办、现在这个宋进宝就是个着死卯子的主。
  “老胡 胡铁嘴 等等 半截话谁都会说,后面的话说对了我才信你。说不对、嘿嘿-----”
  上钩了。胡铁嘴心上里头这个乐。
  还乐、当心招子别让人家给扯喽。(砸是没法砸,布做的只能扯。)
  没有金钢钻 哪能搅瓷器活(锯碗的工具,现在见不到了。)胡铁嘴是干什么吃的,跟踪盯梢扫听事无孔不入,那会儿是没有克勃格中情局什么的,要是有的话早把他招走了。那天夜里的水响他也听见了,转天正巧又撞上了进宝呲牙咧嘴的拉着鱼的糗态,搁二一个人也就一笑过去了。世上有鸡蛋里头挑骨头的人,他就属于砸开鸡蛋翻着找的主。集宝轩的头牌大伙计去买鱼,这里头有蹊跷?一车这么大的鱼更是蹊跷,一定是于大哥家英子弄上来的。说到这个英子是太熟悉不过了,她打小就很古怪,冰刚开了化就偷着往水里跑也不怕个冷。为了还专门为她看过几次相,可无论怎么看也看不了太细,只看岀了她是天生异命与常人不同。顺着这一咂摸,哦、八成那个荒唐鬼看出了河口有宝贝。河口里有宝这事传了有好几辈子了,可就是没人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这地方没有人敢下去,只要是下去了就没命再上来。英子小时候倒是下去过,让大人一吓唬不敢再去了。好、你拿传说当了真事,咱就借茬下药。
  想下药就得先有药引子,找这药引子可费了老鼻子事。总算是摸清了来龙去脉,这事不光扯上了老于家,连教堂的洋神甫都身在其中了,进宝因此升了职穿上了棉长袍。让人想不通的是干的好怎么调到了粮行去?今天进宝拎着这小半口袋面一出来,胡铁嘴就盯上了。远远的瞟着进了李大个的家就明白了,哦 、这是想从外围摸情况。成、你们用这手咱也照方抓药,吓住一个说一个。
  得、这就用不着盯了,回来等着你就行。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手起一卦,好、岀门遇财神,上上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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