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真
东行之际莫问心中并不平静,他之所以选择午后动身是因为此时动身可以赶在深夜回返西阳县,先前与阿九所说隐藏祖坟一事并非笑谈,当真要将祖坟隐去,一旦接掌了赵国的护国金印,便会被汉人视为数典忘祖的叛徒,这些人奈何他不得,定会迁怒莫氏先人。
三更时分回返西阳县,此时城外的田地里已然泛绿,县城中的房舍亦修缮完好,已然看不到丝毫的荒废迹象。
莫氏祖坟位于城东林中,由于莫氏先前为西阳县大户,故此祖坟占地颇广,有坟丘三十余座,约五亩见方,要将这片区域隐藏起来并非难事,但若想做的不留痕迹当真不能,沉吟良久,莫问寻向阳石两块,背阴石两块,画上符咒埋入坟丘四角,这一作法并不是将这片区域隐去,而是将其庇护起来,外人可见却不可入。
将祖坟保护周全,莫问悄然回返莫家药铺,令其没有想到的是莫家药铺门口有两个衙役看守,见到莫问回返,匆忙站起冲莫问见礼,转而快步跑走。
莫问并未急于进门,而是注视那两个衙役远去,此举无疑是县官所为,目的是防止有人进入莫家药铺行窃,而县官所为无疑是豫公主授意,换言之,豫公主并未放弃邀请他出任护国真人的念想。
片刻过后,县衙方向出现了一只飞禽,趁着夜色急速北飞,这只飞禽并非信鸽,而是一只体型颇大的海东青,海东青不产于此处,且其极为稀少名贵,非寻常人等所能驯养,当是豫公主留于县官报信用的。
回返宅院,一切如旧,他之前读的是儒家诸子,儒家有君子远庖厨之说,故此他并不善于烹炊,腹中饥饿便自灶间点上灶火熬制粗粥,食罢,回返东厢躺卧休息,海东青飞行速度要快于信鸽,用不了多久豫公主就会得到消息赶来此处。
次日清晨,莫问再起灶火,将那黄金拂尘融化,日出之后缓步出门,自北侧城门外出,绕至东南,凌波过河,南下看望慕青。
无人处凌空飞掠,临近镇子缓步进城,到得慕青院舍之外敲开了院门,开门的是慕青的姐丈,此人当是真正的迂腐书生,读书太多已经读的傻了,见到莫问亦不说话,只是侧身让路。
莫问点头为礼,进了院子便见到慕青抱着女童坐在门外,她的姐姐正在房中整治午饭。
“老爷,你来了。”慕青见到莫问急忙起身迎了过来,说话时侧目东望,不问可知是在寻找老五。
“老五不曾跟来。”莫问冲慕青的姐姐点头为礼,转而低头看向慕青怀中熟睡的女童,这女童得到妥善照顾,白胖了不少,长睫翘鼻,圆脸小口,着实可爱,她长的更像其母,莫问暗自庆幸当日未曾一怒之下杀掉王元嫆,不然日后定然遭这女童怨恨。
“五哥去了何处?”慕青忐忑的追问。
“为我办事去了,近日难得回返,他一切安好,你无需担心。”莫问探手抱过女童微笑打量。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慕青挂念老五。
“你是老五的妻子,便是我的家人,有些事情我不能瞒你,不日我将会前往赵国为其征讨慕容燕国,此举并非是为了求得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少受刀兵祸害,我一人力薄,需老五相助,但老五修为不够,为策万全我便未带他前往,将其留在一安全所在潜心修行,待得能力足够再去寻我,助我东征。”莫问将那女童交与慕青。
“老爷,五哥是不是出事了?”慕青并不关心国家大事,她在意的是老五。
“若是他真的遭遇了不测,我定会如实相告,绝不会欺瞒于你。”莫问正色说道。
慕青见莫问板起了面孔,便不敢再问,她亦相信莫问所言不虚。
“这女童是何来历想必你也已经知晓,你可要小心照顾,万万不可懈怠,待得老五回返,你们再一家团聚,在此之前你就住在令姐家中。”莫问叮嘱。
“老爷放心,我一定视她为己出。”慕青重重点头。
“莫老爷,在下听闻前些时日建康出了偌大变故……”慕青的姐丈走过来懦懦开口。
莫问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是听闻了他先前在建康的所作所为,担心会受牵连,便摆手开口,“你且放心,此事已处置周全,万不会牵连你等。时下朝廷所用的察举选官制度多有弊病,若无显赫家世,便是满腹经纶亦不得为官,慕青住在娘家,还需烦劳二位多加照顾,善待这女童,待得贫道回返,便寄书于先皇周贵人,她的两个孩儿皆有王位在身,可封四品以下官员,届时你可直受官印,这圣贤书不读也罢了。”
慕青的姐丈闻言愕然呆立,他听说过莫问在建康的所为,知道他所言不虚,无需察举便可做官,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反倒是慕青的姐姐先有动作,快步而出屈膝跪谢,莫问并未搀扶,受了她的跪谢之礼,只有这般,她们才得安心。
为显从容,莫问便留下吃了午饭,午饭过后将黄金给了慕青,起身告辞。
“老爷,她还没有名儿,请老爷赐名。”慕青指着坐在床上玩耍的女童。
“闺字就叫吉儿吧。”莫问略作沉吟出言说道,吴家辈分为文武允吉甫、万邦为宪乡,此名为她的辈分。
“谢老爷赐名。”慕青急忙道谢。
莫问微笑摆手,转而冲其姐姐和姐丈告辞,随后出门北去。
回返西阳县时已然是掌灯时分,两名衙役见到莫问回返,欢喜的跑走,他们生怕莫问再度离开,如果豫公主到来不见莫问,他们就是谎报军情,这可是大辟重罪。
次日,莫问再度出门,不过此次中午便回,带回了十几根紫竹,紫符先前耗损厉害,需以紫竹再行浆晒。
五日之后,紫纸成张,莫问开始仔细裁剪,寻常符纸长约一捺,宽为三指,但紫符所书星宿,天罡,地煞诸仙名讳较多,符文字数亦多,故此较之寻常符纸要大上少许,长为一捺二节,宽为四指。
就在莫问裁剪符纸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到得门口停止,随即便是敲门声,此时门为半开,莫问抬头,只见豫公主正探头进来,微笑看他。
“莫真人这是在做什么?”豫公主未得允许便推门而入。
莫问看了豫公主一眼,没有答话,豫公主今日穿了一身男子所穿的青衫,头上挽髻,很显干练。
“莫真人,近些时日我多与汉臣谈话,知道你们汉人的禁忌,先前我自作主张,还望莫真人不要怪我。”豫公主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撇嘴,他知道豫公主指的是林若尘之事,胡人不讲人伦贞洁,父死之后所留妻妾,其子可继承。貌美女子可作为礼物几度易手而无人在意。
“为表真诚,我愿意嫁与真人,权当补过。”豫公主狡黠笑道。
莫问抬头横了豫公主一眼,还是没有答话,豫公主最初用的是礼聘的手段,后来见他不为所动便耍起了赖皮,他虽感无奈却没有冷言厉色,故此豫公主便摸清了他的脾性,一味用柔。
“真人不说话便是默许了。”豫公主激将。
“你叫什么名字?”莫问裁剪符纸并未抬头。
“乞翼阿古真。”豫公主随口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豫公主见状知道自己失言惹了莫问不快,急忙纠正,“你叫我石真就好。”
莫问微笑摇头,胡人就是胡人,不通汉礼,这名字的谐音当真不雅。
“这段时间莫真人去了哪里?”石真问道。
“何必明知故问?”莫问将切割裁剪的符纸梳理整齐。
“真不知晋国皇帝是怎么想的,我们苦求不得的贤才,他们竟然弃之敝履。”石真侧目打量着那叠符纸。
莫问闻言挑眉冷笑,这石真刁蛮是真,但她绝非无有心计,并不放过挑拨离间的机会。
“前几日,我那几位皇兄向父皇举荐了几个和尚,一看就是沽名钓誉之徒,国师选的替补之人也不似道行高深。”石真随口说道。
莫问再度报以冷笑,石真无疑听闻了他先前在建康的所作所为,知道道家在晋国不受礼遇,故此才强调僧人可能在赵国受到重用,想逼他站在宣扬道家的角度接受护国金印。
“天气日益转暖,蛇虫开始复苏,战局怕是对你们胡人不利。”莫问随口说道。慕容燕国主要依仗的是妖鬼异兽,冬天蛇虫大多蛰伏,故此慕容燕国在冬天应该是防守阶段,天气转暖之后势必开始有所动作,且赵国国师即将寿终正寝,故此情势对赵国极为不利。
“这倒不怕,父皇已经下了圣旨,东北诸郡全民皆兵,燕国妖兵再厉害,奈何不得我们赵国人多。”石真说的很是随意。
“胡人就是胡人,便是你这女子心肠亦是如此狠毒。”莫问皱眉冷哼,石真所说的全民皆兵,自然指的是汉人。
“唉,我们也是无奈而为之。”石真虽是叹气却毫无悲伤之意。
“你可知道威逼激将对我毫无用处,我能冲入晋国皇宫,亦能杀入你赵国龙庭,你与我说话要和气一些。”莫问语气阴冷,虽然他有心接掌赵国金印,却不能表现的太过主动,须趁机为汉人寻求更多的利益。
“我哪敢不和气呀,我此番过来是带有莫大诚意的,你且看看这个。”石真自袖中掏出一副卷轴递向莫问。
莫问挑眉看了石真一眼,抬手接过那副卷轴,铺展开来,是一副细绘的疆域图。
“北岸诸郡,你可自取两郡归晋,你接掌金印之日,便是赵国退兵让地之时……”
第一百七十章 与虎谋皮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这疆域图上清楚的标注了北岸五郡的大小和范围,最大的一处便是眼下所在的豫郡,此外豫郡东北的鲁郡亦是大郡,这两处大郡若是尽数归晋,对晋国大为有利,不论屯兵还是养民都可为之。
“我若要这两郡,你们亦可割舍?”莫问探手指着鲁豫二郡。
“可。”石真重重点头。
“你一女子,如何能够决断军国大事?”莫问摇头说道,俗话说事出反常即为妖,赵国开出的这份礼物分量太重,这可是两郡,千里国土,万众子民,赵国怎会说让就让。
“你看这是什么?”石真自腰后解下一黄绸包裹的方形物件放于桌上,此物有五寸大小,解开之后竟然是一方龙踞白玉印章。
“你竟然偷了玉玺出来?”莫问皱眉看向石真,赵国当年偏居西北,故此其玉玺为羊脂白玉,此方玉玺当真是白玉无瑕,如此完美绝非仿造。
“玉玺藏于深宫,我平日见它不着,如何偷得,这是父皇与我的,着我代他行事。”石真正色说道。
“割土让地岂是儿戏,你们胡人行事怎得如此激进?”莫问皱眉摇头,这等大事,竟然交由一女子全权处置,当真是不可思议。
“换做旁人,休说两郡,便是一县都不会给他,但你不同于旁人,你值得我们以两郡换取。”石真此时毫无顽劣神情,表情极为严肃,语气亦然。
“为何如此看重于我?”莫问问道,休说之前已然与诸位同门商议好要接掌赵国金印,便是之前未曾商议,此番见得此等重礼,亦难免动心,任何人都会被礼物打动,只看礼物是不是足够重。
“你法术高强,不与我们赵国为敌,便值一郡。助我们平定北方,又值一郡。”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将那卷轴收起,抬手交予石真,“你们看似豪爽,实则心机颇重,明知我与晋国已然交恶,便是与他们二郡他们亦会怀疑不受,故此才敢此等大方。”
石真闻言愣了一愣,转而讪笑,“他们不受,你可受了。”
“我一孤身道人,不求那裂土封王之事,亦不会助你们平定北方,不过东北慕容燕国亦是异族,助你们抗燕倒不是不可。”莫问平静的说道。
“有何要求?”石真语带颤音,千求万求,莫问终于松口。
“有三,一者,胡人不可抢夺境内汉人的妻女财物。”莫问竖起一根手指。
这一要求是莫问三个要求之中最低的一个,他原本以为石真会立刻答应,未曾想石真闻言竟然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
“汉人财物皆是辛苦所得,妻女亦是至亲,你们胡人原本就不该抢夺。”莫问挑眉说道。
“圣旨倒是可以下的,但是国人是否遵从我不敢保证,多年习惯非朝夕所能改变,我担心承诺于你却无法兑现。”石真面露无奈。
莫问虽然恼怒石真不曾答应这最低的要求,却也对她的诚恳暗自赞许,不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失为光明之举。
“好,圣旨会下,如你要求,若是国人有违,汉人所失财物由官府偿还。”石真皱眉良久,开口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石真能允诺这一点,当真不易。
“依你揣度,要收复三郡十六州需耗时几许?”石真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而是重新拿过石真手中的疆域图铺展开来,“是哪三郡?”
“黄郡,白郡,邕郡。”石真探手指明三处区域,这三处区域皆在东北方向,呈箭形深入,黄白二郡为两翼,邕郡为前沿,这是一种可攻可守的格局。
“十年当可力尽全功。”莫问端详良久出言说道,虽然只有三郡,但这三郡都是大郡,几乎占据了赵国疆域的三成之多,这是国与国的战争,彼此皆有大量增援,定是一场持久战事,要想获胜不是朝夕之功。
石真闻言微微皱眉,其神情表明对于莫问所说的时间并不满意,但她并未对此提出异议。
“第二,自我接受金印之日起,十年间赵国汉人的赋税减半。”莫问说道。
“赋税乃国之命脉,减免半数,决然不能。”石真摆手摇头。
“减免两成。”莫问主动退让,他先前所说半数亦知道赵国不会答应,即便是这两成,亦是一个极大的数目了。
石真闻言再度沉默,莫问探手指向旁边座椅,石真落座皱眉思索,良久过后探手说道,“杂税不免,田赋减免两成,同期五年。”
此话一出,轮到莫问沉默,石真所说的同期五年是一语双关,既指五年内减免田赋两成,又指他必须在五年内击败慕容燕国。
“你一女子,令尊为何会如此相信你,将此等大事全权交托于你?”莫问沉吟过后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正因为我是女子,父皇才会信任于我。”石真笑道。
“何解?”莫问微微抬手。
“因为我不会争夺皇位。”石真答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先前于晋国的那段时间他已然感觉到了皇位争夺的惨烈,为了排除潜在的威胁,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亲情显得极为淡薄,这种情况想必也出现在赵国,在诸位皇子一心争夺皇位的时候,公主反倒成了最值得相信的人。
“你今年多大了?”莫问问道。
“小你两岁。”石真随口回答。
“你这般年纪,我很怀疑你能否兑现承诺。”莫问侧目看向石真。
“你年纪也不大,但我并未怀疑你的能力。”石真笑道。
“我在建康的所为,为世人所见,你如何怀疑?”莫问回击。
“我可遣万人到此,可请出皇帝玉玺,你也不该怀疑我。”石真并不露怯。
莫问低头收拾桌上纸屑,“你所行之事确有力度,然此等军国大事,令尊不亲力亲为反而假手于你,似乎不很妥当。”
“父皇根本就不管这些。”石真摇头过后再抬右手,“五年。”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皱眉沉吟,赵国赋税很重,一亩田地需交田赋两石四斗,北方的土地在好的年景能出粟谷三石左右,田赋抽去了八成,剩下六斗褪去谷壳只余半数,赵国成年男女人均得田五亩左右,十三岁以下次男得田三亩,次女得田两亩,按照五口之家得田二十亩计算,交赋之后余粮六石,不过七百多斤,这七百斤谷米要供五人用上一年,每人三日才得一斤米粮,只够稀粥果腹。
如果去掉两成田赋,一亩田地便少了将近五斗的田赋,二十亩得免十石,褪壳后是五石,几乎是百姓之前余粮的一倍,如此一来百姓在这五年之中就能够吃上干粮,这已经是很大的一个改变了,而且此举将会令卖儿卖女的惨景大为减少,他能要求的,能换取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五年。”莫问点头答应。
“三为何?”石真问道。
“东征之时,赵国不得西侵凉国。”莫问说道。
“凉国?”石真面露诧异,“为何是凉国而非晋国?”
“凉国。”莫问出言强调却并未解释。
“这个最为简单,我们答应。”石真点头过后再度追问,“我很想知道你为何要护住凉国?”
“凉国未曾驱逐于我。”莫问笑道。实则他所说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晋国国力强盛,赵国要想南下并不容易,反倒是同为汉人政权的凉国比较弱小,赵国有可能在这段时间内腾出手来对付它。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前往中土宣讲大乘教法的孔雀王目前在凉国,他虽然不知大乘教法为何,却对那孔雀王的言行很是赞赏,至少那老僧敢于承认佛教的缺陷和错误,此等人物才担的上大德,投桃报李,道家应站在主位加以接纳,先前那授艺的上清仙人曾说过“止人祸,平天灾”,一个平字大有深意,上清本意当不是杀尽天下光头,而是求和求“平”。正因如此,他才要保住凉国,孔雀王是受他指点前往凉国的,不能前脚将人送去,后脚便任凭赵国去攻打凉国。
“我那几位皇兄也有心与父皇分忧,各自寻有能人想要接替国师,若要接那金印,怕是要打败他们才行。”石真说道。
“告知那些僧尼,尽数让路,我不愿妄杀。”莫问冷声说道。
“我先前是故意激你才那么说的,他们也不全是和尚。”石真坏笑。
“共有几人?”莫问横了石真一眼,皱眉问道。
“三位皇兄各寻一人,冀公主求得一人,朝廷寻到三人,国师选定一人,共八人。”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之前在晋国他已然领教过了朝廷内部的权势争斗,赵国想必也是如此,诸位皇子公主皆有心为皇帝分忧,说是分忧,实则本质还是军权的争斗,因为一旦被举荐者担任国师,将会领兵出征,届时军权自然落到举荐之人的手里。
“他们所揽多为庸才,并无你这般待遇,休说两郡,便是一州也未曾许予他们。”石真说道。
“那两郡之说只是你们顺水推送,明知晋国不会接受,不提也罢。”莫问站立起身,“我只为你们抗击慕容燕国,不受其他差遣,你们要兑现诺言,一,不可抢夺汉人财物妻女。二,五年之内田赋减免两成。三,五年之内不可出兵凉国。”
“一言为定。”石真伸出了右掌。
莫问看了石真一眼,并未回应。石真取皇帝玉玺在手,莫问探掌其上,“各兑承诺。”
“真人出山,当以重礼相迎,我即刻回去安排礼仪。”石真满面笑容转身离去。
莫问目视石真出门,待其转向东行,方才自怀中取出符盒,将一直拿于手中的那叠空白符纸摁压其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北上
将紫色符纸压满符盒重纳入怀之后,莫问静然独坐,久久未动,赵国已然接受了他提出的条件,箭已搭弦,不可回头了。
是对是错先前已然久经揣度,此时无需再去质疑,但这一决定实在太大,从今以后他将与胡人为伍,除了少数几人知道他的初衷,世间百姓皆会将他视为助纣为虐的叛徒,贪图富贵的败类,他此时正在脑海之中想象百姓在日后会用何种眼神看他,会用何种鄙夷的神情嗤他,所思这些不为别的,只为事先有所心理准备,免得他日见到那种鄙夷憎恶的眼神时心中会无法承受。
独坐良久,莫问方才起身,将裁剪符纸剩下的纸屑边条焚毁,转而回返东厢盘膝打坐。
太阳西下,夜幕降临,莫问离开莫家药铺来到城东祖坟前,他心中异常忐忑,久久难得平静,来到此处只是困惑驱使下的一种下意识举动。
但是到得祖坟处,他却并未多做停留,站立片刻便转身回返,人生要经历两次独立,第一次是儿时断ru自行进食。第二次是长大成人,不再需要父亲解惑独自处事为人。这两次独立都是艰难的过程,古人云四十才得不惑,二十出头的他虽然感觉自己没有做错,却并不确定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他需要有人给予他支持和鼓励,但此时他得不到这些,只能独自承受和面对。
回返莫家药铺,莫问数日未曾出门,闭目凝神,打坐练气,用不了多久就要北上,怕是很难再得安宁。
第九日的清晨,迎接仪仗到来,由于未曾接掌金印,故此豫公主安排的是高功真人祈天的礼仪,调来的一百二十位道人分置道路左右,道乐奏起,齐唱三清悯世经和天尊渡厄经。
“大赵皇帝御使,福清惠德豫公主,恭迎上清宗莫真人鹤驾都城正位听封。”宣旨之人声音洪亮。
莫问站立门口,看向身着正式宫装的石真,石真见状报以微笑,转而侧身指着东侧街道那座四驾车辇,“请真人移驾。”
莫问闻言暗自叹气,虽然道门中人不为寻求富贵,又有哪个不希望能登堂入庙,此等排场当真荣光,可惜的是这并非晋国的邀请,而是曾经屠光西阳县的胡人所邀。
“无量天尊。”前来相迎的道人齐宣道号,一百二十人一起发声,声音响亮,清高悠远。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甩动拂尘稽首回礼,转而迈步走向那驾车辇,按照三清礼仪,道人是不能骑马坐轿的,甚至连乘车亦不能够,石真想必知道这一点,故此设的是高辇,以四头精壮青牛驾辕,青牛在道家为吉祥兽类,太清坐骑便是此物,故此以牛车相迎不违道家礼数,耗时九日想必是驱牛拖延。
车辇之上有阴阳**一只,左右皆为锦云围护,上撑日月黄宝伞盖,这还只是次等礼仪,若是护国真人的驾辇,较此还要宏大,与皇帝车驾的规制相同,不管护国法师还是护国真人,都是一国的宗教领袖,故此待遇极高。
上得车辇,司仪道人高喊一声“云动”,道家声乐再起,道人先行开路,牛车缓慢前行。
莫问坐于蒲团之上如坐针毡,身后柔垫如芒在背,此时西阳县民众皆在道路两旁围观,他不敢去看那百姓的眼神,唯恐见到他不愿见到的表情和神色。
越是忐忑,越想知道百姓的反应,前行之际莫问以眼角余光斜视左右,令其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百姓的脸上并无鄙夷神情,只有羡慕崇敬表情。
观一如此,观十如此,观遍众人还是如此,无人以异样眼神看他,其目光所及,反倒多有躬身施礼者。
这一情形令莫问大感疑惑,这些百姓都是汉人,竟然无人对他为赵国做事而感觉不该,赵国侵占北方不过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竟然令得这些汉人产生了如此严重的奴性,他们已然习惯了胡人的统治,彻底臣服于胡人。
牛车缓慢离开了西阳县,到得城外,只见一队旌旗招展,战甲鲜亮的千人队伍正在郊外等候,见仪仗出来,护卫左右,一路向北。
豫公主先前想必是动过心思的,这一千人队伍皆是汉人,并无深眼高鼻的胡人。
到得清平城外,石真自后策马追至,此时她已然去了宫装,改换便捷轻装。
“两日之后便是国师的大限之日,咱们不能一路车驾,需快马赶赴邺城。”石真冲莫问说道。
“到了邺城,自何处落脚?”莫问转头看向车辇左侧的石真。
“公主不同于皇子,我在都城无有府邸,城中四方馆驿为外来贵客下榻所在,天院已然收拾妥当,到得都城我亦不回宫中,就陪你住在那四方馆中。”石真说道。
“你们先行,我去那四方馆等你们。”莫问摆手说道。
“好,这是我的通行金牌,各处皆可去得。”石真自腰间拽下一面金牌扔于莫问。
若是她是抬手送至,莫问定不会接,然此一扔便有几分亲近意味,莫问探手接过,冲石真点了点头。
石真知道紫气高手有凌空之能,故此亦不多待,娇喝扬鞭,与随从先行北上。
汉人女子若是骑马便被视为失礼,但胡人不管这些,石真策马疾奔很是飒爽,身为公主都如此行事,可见胡人骨子里是何等的彪悍。
石真离开之后,莫问便持剑下了车辇,与这些道人攀谈,得知这些道人皆为赵国供养的礼仪道人,赵国对于道家佛门皆很宽宏,之所以会如此行事乃是因为胡人虽然占据了北方,却知道自身出身不正,故此对于道佛多有尊敬,此举是出于收买人心的治国考虑,同时也暴露了胡人内心的忐忑不安。
这些道人对于莫问极为尊敬,言谈多不随意,莫问心中别扭,便舍了众人,凌空向北,急速赶路。
这条路他先前曾经走过一个往返,去的时候是追寻林若尘去的,回来的时候是自无量山修行有成与千岁和老五一同回返的,由于之前走过,故此他对于这条路极为熟悉,他甚至清楚的记得当年是自何处发现了林若尘红裙的布条。
越往北行,莫问心中越是矛盾,他自己心中都过不去这道坎,外人如何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到得下午申时,发现了先行一个时辰的石真等人,莫问不愿与他们为伍,便绕道先行,前行之际,不时可见田野之中劳作的百姓,北方的土地原本就较南方要贫瘠,田间谷苗很是稀疏,赵国与慕容燕国连年征战,苛捐重税令得北方百姓生活极为贫苦,路上仍能见到饿殍,县城州府亦多有卖儿卖女者,见此情形,莫问心中逐渐明朗,越发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帮助赵国抵御慕容燕国,实则是为了拯救赵国百姓。
次日清晨,莫问到了邺城外围,邺城的城池虽然巨大,却无法与建康相比,自南门入城,上午辰时寻到了四方馆驿。
这处驿馆不同于州县的驿馆,这处驿馆位于皇城西侧,占地甚广,当有百亩,驿馆如其名号,分为四方,分别为天地玄黄四处,根据来客身份尊卑分别居住,天地玄黄对应东南西北,东侧天院距离皇城很近,环境最为清幽,两处楼台五座院舍已然全部腾出,莫问将那金牌示于门房,后者见之,恭敬的将其引入主楼。
这处楼宇为他国使节等待觐见皇帝时的下榻休息场所,其中陈设极其奢华,多有大件宝贵器物,所用小件亦多为金玉,四壁悬挂大量字画,以显国家之气度,其中竟然有一副南国王羲之的狂草笔墨,先前于晋国之时曾听张洞之说起过此人,只是此人乃王氏一族,且年纪稍长,故此半年之中未曾与之谋面。
这处驿馆布置如此奢华,且多有深厚气度,其中不乏向外族使节显贵之意,亦有彰显国力意图,想那皇宫和皇子府邸的布置陈设亦不过如此。
驿馆之中多有仆役奴婢,端水送茶,十分殷勤。
莫问不喜他人侍奉,得了茶水便挥手遣走了她们,独处凝神,静心感知体内补气丹药尚余多少,明日免不得与其他众人较技斗法,那八人能被收揽想必不是庸手,他虽有必胜把握却仍要确保万全,之前一心求快,服食丹药饮酒催化,此法虽是快了,其体内的灵气却不耐久耗,这是他最大的缺陷。
细心感知之后,莫问确定丹药尚余不少,便安下心来等待豫公主石真。
傍晚时分,石真到来,交马仆役便赶来相见莫问。
“这是那八人的来历出身,你且看上一看。”石真自袖中取出一卷白纸递向莫问。
“不看也罢。”莫问端坐未动。
“这些消息得来不易,你还是看上一看,做到心中有数,还可滤上一滤,若有可用之人,可施恩留用。”石真再递。
“不用。”莫问缓缓摇头。
“为何不用?多些帮手总是好的。”石真不解的问道。
“各为其主,必有异心,如何用得?”莫问反问。
“言之有理。”石真点头说道。
莫问转头看了石真一眼,没有再度接话,他先前所说看似站在了石真的一面,实则内心另有计较,这八人能被胡人招揽,势必心性不正,明日当细心辨之,若其所为无有深意而是只求富贵,便下辣手将那八人尽数杀之,立威于明日,除患于当前……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进宫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还是看一下吧,这些消息得来的并不容易。”石真将那卷白纸再递莫问。
莫问本无心看它,耐不住石真一味请求,便抬手接过了那卷白纸,随手展开,这卷白纸共有八张,不问可知八名待选之人皆在其中。
“这八个人都可以凌空飞渡。”石真在旁说道。
“能飞的并不都是海东青。”莫问随手翻看着那卷白纸,片刻过后将那卷白纸递还石真。
“这么快?”石真微感惊讶。
“这些消息没什么用处,他们的绝学不可能被你探听到。”莫问随口说道,他先前只是大致看了这八个人的身份,这八个人有三个道家弟子,五个佛门弟子,其中有一坤道和一尼姑。这些人年纪都不大,没有超过不惑之年的,皆为青壮。
“太子与我交好,场上相遇,留此人三分颜面。”石真递来一张白纸。
“六年。”莫问并未接拿那张白纸,石真递过来的无疑是太子寻到的那名候选人。
石真未曾想到莫问会如此不近人情,短暂的尴尬之后收回了那张白纸,减赋五年已然是很大的动作了,岂能因为这种小事再加一年。
“你随心好了。”石真苦笑。
“接了金印,有多少兵马与我?”莫问问道,这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争夺金印反在其次。
“大军早已驻扎前线,这些年共计增派步兵二十万。”石真回答的并不磕绊,足见其对于战事极为关心。
“尚余多少?”莫问追问。
“不计增援兵马,此时前线还有三万。”石真低声回答,与此同时观察莫问的神情。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打了四五年,二十万人几乎死光,出现这种情形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领兵将领和督军国师是无能之辈,二是慕容燕国妖兵怪兽既多且猛。
“敌方有多少兵马?”莫问苦笑过后出言问道。
“出战的有三个万人队,分据三郡,后方肯定还有增援。”石真抬手挥走了前来呈送点心的婢女。
“我方是何兵种,敌人是何兵种?”莫问再问,一旦接掌金印,即刻便要前往前线,必须尽快熟悉敌我情况。
“燕国多为骑兵,我们三万兵卒皆为步兵。”石真小心翼翼的回答。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派去的二十万兵卒,有多少胡人,有多少汉人?”
“国人当有两万。”石真声音再低。
“看来若无汉人出手抵御慕容燕国,你们当真会将赵国汉人尽数派去凑数送死。”莫问冷笑开口。
“你误会了,国人数量本就不多,二十年前的那批勇士多已年老体弱不能再战了。”石真摇头说道。
“三万步兵无法抵挡骑兵冲阵,需增派兵卒于我。”莫问没有再去讥讽石真,汉人和胡人在赵国受到的待遇本就不一样,赵国自然会先派汉人前去送死。
“这是自然,我们已然征召兵卒五万,正在东进的路上。”石真说道。
“又是汉人?”莫问挑眉问道。
石真不语。
“即刻召回二十岁以下,四十岁以上的兵卒,加派骑兵五千,全要胡人。”莫问说道。
“此时计较这些为时过早。”石真连连摇头。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石真所指乃是他尚未接掌金印,调动兵马无有名目。
“明日辰时,于正阳宫前决定金印归属。”石真提壶为莫问倒茶。
“我不要领军将领,我要全权调动前线大军。”莫问并不接石真话头。
“这不合规制,我们虽然知道你的能力,却不知道你的心性,万一你统帅大军倒戈,我们如何应对?”石真笑过之后端茶来敬。
“若不能调动军队,即便运筹帷幄,亦难得决胜千里。”莫问摇头,他精于计算,胡人也不呆傻,只是借用他的法术,并不让他统帅军队。
“如果明**能得了金印,我就请求父皇赐婚,联姻之后你便可以独自统兵。”石真将茶杯放于莫问眼前。
“还是派遣将领吧。”莫问皱眉看了石真一眼,抬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
“我就如此招你厌恶?”石真面带哀怨。
“这茶中的药物你自何处得来的?”莫问端起茶杯再酌。
“自后宫寻来的。”石真先是一愣,随即回答。
“倘若你下到这茶中的是毒药,此时你已经命丧当场,我已百毒不侵,日后不要再行此举。”莫问将那茶杯里的茶水尽数饮尽。
“我是心仪你才会这么做的。”石真嬉笑。
“你不是心仪,只是心存好奇,我与你们只是交换,永远不会和你们成为朋友,亦不会与你有何私情。”莫问冷视了石真一眼,转而离座站起,走向房中西侧墙壁看那墙上悬挂的丹青画幅。
“我之前可没这么做过。”石真离座跟了过来。
“明日何时动身?”莫问看那画幅,并未转头。
“这里离皇宫很近,留下半个时辰足够了。”石真回答。
莫问缓缓点头,转身向另外一幅画卷走去,见莫问如此神情,石真只能走至桌旁收起那卷白纸,出言告辞,讪讪退去。
石真走后,莫问皱眉摇头,石真与他只见过数面,不可能对他有真实的感情,至多只是好奇,石真先前将药粉藏于指甲暗中下药的动作亦不高明,表明其先前可能并不经常这样做。她所下的乃是助性药物,当不存祸心,如此行之当有两个缘由,一是站在赵国角度试图彻底招揽捆缚他,让他真心为赵国所用。二是对他心存好奇,想要一探究竟。这两种猜测皆有可能,亦或许是两者都有,此女大有心计又刁蛮任性,这两种性情掺杂浮隐,令其显得嬗变而矛盾。
到了夜间,驿馆内外极为安静,安静会令人产生肃穆的感觉,而这也正是皇家对驿馆的要求,若是喧闹如市,外族使节便会心存轻视。
次日清晨,莫问早起,梳洗过后于房中等待,待得卯时三刻,与石真等人一同前往皇城。
石真所率多为封地军士,到得皇城便不得入内,卫兵意欲留下莫问手中兵器,被石真摆手阻止,二人进入城门前往正阳宫。
这处皇城本为晋国所有,后被胡人占据,晋人南下之后重新建造皇城,沿袭的还是此间格局,故此两处皇城的规制和样式几乎完全一样,只是赵国的皇城较晋国的皇城要小上少许,此外由于建造年限较长,较之晋国皇城要略显老旧一些。
皇城守卫森严,每过一道大门都需检验腰牌,宫中卫兵皆为胡人担当,见到莫问多冷眼相向。当权者或许会对修行中人礼让三分,但这些愚钝的胡兵却无有那等长远眼光,毫不隐瞒对于汉人的蔑视。
连过三门,到得正阳宫前,这是一处偌大的宽阔区域,东西长达五里,南北亦有五里,道分三条,各有拱桥,过得拱桥,是一处空旷广场,其中有两座巨大铜鼎,高皆过丈,东为三足圆耳雄鼎,西为四足方耳雌鼎,正北三里之外是一主二副的高大宫殿,主殿有三处四合大门,想必是皇上临朝的所在。
此时正阳宫前已然左右分列有将近百位文武官员,正阳宫门外站立大量侍卫,而拱桥北侧的区域一字站有八人,三人为道装,五人为袈裟,不问可知是朝廷和各位皇子招揽而来,准备接替国师的候选之人。
莫问与石真穿过西侧拱桥,过了拱桥,石真低语莫问,“我去见过皇上。”
莫问闻言点头止步,石真在百官见礼之下快步走向正阳宫。
止步之后,莫问并未像另外八人那般肃然等候,而是缓步向东走去,这八人彼此站立的间隔大约在五丈左右,片刻过后,莫问到得第一人的面前,这是一位身穿大红袈裟的僧人,年纪在三十上下,原本在闭目念经,感知到莫问的到来之后睁眼看了他一眼,在见到莫问所穿衣着之后眼中出现了些许轻视,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莫问所穿的仍是之前无量山赠予的道人道袍,而非高**衣,故此这僧人轻视于他。
莫问见状亦微微皱眉,他原本以为这些人在见到他之后会面露惊恐,未曾想他们根本无有惧意,不过沉吟之后他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些人消息再闭塞想必也听说过他在建康的所为,之所以不怕他乃是因为这些人只知道莫问之名,却不知道他就是莫问。此外豫公主是最后寻到他的,石真既然去探听其他人的情况,自然会防范别人探听自己一方的情况,加之先前赶往西阳县的接迎的仪仗此时还在回返的路上,故此消息还没有大范围走露。
莫问的举动令得远处肃立的文武百官大为震惊,一时之间多有嘀咕指点,莫问置若罔闻,继续迈步向东,第二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坤道,见到莫问亦无惧意,恶狠的直视于他。
莫问冷笑回应,对方看他不起也很正常,因为他年纪太小,此等年纪,加上此等衣着,无人会正眼看他。
逐一打量完这八人,莫问自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自信,看到了凶狠,看到了狂妄,看到了决心,却并未看到矛盾和无奈,这便说明这些人来到此处并不是被迫前来,而是自己要来争抢护国金印。
人的悟性有高低,故此先学不一定先进,莫问此举亦并非彰显狂妄,而是有两个目的,一是观察八人中是否有可以活命之人,二是为这八人施加心理压力。
依次自八人面前走过之后,莫问回返八人中间位置,转身站定,“福生无量天尊,我乃上清准徒天枢子,诸位请回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以一敌八
先前的逐一打量已然很是无礼,此时报上名号直接让他人让路,无疑更加狂妄。此语一出,在场八人无不愤然皱眉。
莫问左右环视,查看这八人神情,众人虽然皱眉,却并非惊惧的皱眉,而是厌恶的皱眉,这表明众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亦不惧他,这一点倒是出乎他先前所料。
“年少轻狂,难道只你上清有人,我玉清座下便无能人?”左二坤道冷哼说道。
“你先前自建康伙同两位同伴伤我佛家同门,已为佛门公敌,寻你诛邪尚且来之不及,未曾想今**竟自投罗网。”说话的是那个三十出头的比丘尼。
两个女人一开口,其他六人感觉落于人后,纷纷出言附和,轰撵谩骂。
“我此番前来接掌金印不为荣华富贵,只为抗击慕容燕国换汉人平安,我不会帮助赵国奴役汉人,当说与你们知道。”莫问出言解释,他必须说出自己的初衷让这八人知道,免得对方误解。
“唬不住人便露怯服软,哈哈哈哈。”一身穿紫红法衣的道人面露鄙夷。
此语一出,其他七人尽皆附和,嗤笑嘲讽,摆手撵人。
莫问见状没有再做停留,缓步走向西侧自己的位置,该说的已然说了,对方仍然执迷不悟,便不能怪他痛下杀手。
回到西侧位置,莫问平静站立,自脑海之中斟酌这些人为何对他毫无惧意,沉吟片刻便明晓了其中缘由,这些人之所以不惧他应该有两方面的原因,这些人年纪都不大,年少得志势必自恃甚高,此其一。其二是外人皆以为先前建康之举是三位上清准徒联手施为,并不知道柳笙和千岁只是左右辅弼,他才是退敌主力,由此才会看他不起。
石真进了正阳宫久久未出,宫殿之中隐约传出了杂乱的声音,虽然隔的太远听不出所说为何,却隐约能够听出正阳宫中有人在高声争吵。
争吵持续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随后殿门被打开,自里面鱼贯而出了十余人,首先出殿的三人为年轻男子,皆穿黄龙补服,无疑是赵国的三位成人皇子。随后是石真和另外一身穿凤袍的年轻女子,石真走在第四位,身后那身穿凤凰补服的女子年纪与她相仿,服饰也相同,当是石真先前所说的冀公主,此人鼻子很高,肤色较石真还要白上三分,可见她的胡人血统较石真要纯粹,其母应该也是胡人。
随后是三位老年官员,两胡一汉,年纪皆不算小,最年轻的亦有六旬,观其衣着,当为赵国三公。后面跟随的是一干阉人和宫女,皇上和国师竟然不在其中。
赵国不比晋国,赵国本是外族,对于礼节和仪仗多不在乎,如此重要场合并未予皇子和公主以及大臣准备桌椅,一律直身站立,除了太子周围有人撑伞举羅,其他皇子公主以及大臣皆直面烈日。
诸位皇子大臣出门站定,太子居东,其他人东西列位,站定之后太子冲近侍摆了摆手,后者手捧签筒跑向莫问等人,在众人面前三丈处站定。
“一三,二四,五七,六八,九轮空。”太子于殿前出声高喊。
在此之前众人皆猜到了要捉对比试,故此闻言并未惊讶,而是纷纷转头看向莫问,按照站位,莫问应该第一个上前抽签。
莫问见状缓步上前,走至那内侍近前,那内侍见他到来,将签筒前伸,但莫问并未抬手抽签,而是望北发问,“斗法总有场地约束,何以为界?”
莫问到此之后的言行处处与他人不同,此语一出,场中众人无不低谤,诽他哗众取宠。
“东西不过雌雄双鼎,南北不过拱桥红砖。”太子虽然面露不满,却仍然出言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伸手签筒,但他并未抽签,而是将那签筒自内侍手中拿了过来。
“只取一支。”内侍意欲抓回签筒。
莫问并未睬于他,而是屈指将那签筒抓裂,以灵气将其引燃。
“你等八人此时退出,还可活命。”莫问扔掉那只着火的签筒,探手抽出了腰间破魂黑刀环视众人。
众人何曾想到他会如此大胆,闻言无不惊骇诧异,莫问之举无礼之极狂妄非常,只此一举便得罪了在场所有人,但莫问对此并不在意,他来到此处不是寻交友人的,这些人不是他的同伴,他亦无有同伴,连石真亦不是他的同伴,他是真正的孤军深入。
老夫子生前曾告诫他不可迂腐,阿九离别前亦曾要他杀伐果断,哪怕无有二人告诫,他亦知道心慈手软是自己的缺点,故此时时自警不可手软。
那八名僧道虽然心中不忿,却无人主动上前挑战,但凡能够突破天劫的人悟性都不会很低,他们懂得狂妄之人必有倚仗,故此无人上前做第一个挑战者,皆心存旁人上前,他们趁机观摩揣底之心。
短暂的沉默之后,莫问主动出击,踏地借力向西侧那僧人冲去,此番甄选国师,胡人皇帝和那国师竟然都不到场,足见皇帝并不看好他们,若是逐一击败对手,怕是也只能给皇族众人和文武官员留下粟中选米的想法,还是无人重视于他,要想令他们高看,就必须兵行险招,以一敌八。
这八人多多少少都在怀疑莫问先前言行是在唬人,压根儿未曾想到他会主动出手,但他们亦非庸手,见到莫问急冲而至,西侧僧人揽过禅杖弓步定根,急切之中做好了防守姿态,待得莫问冲至禅杖所及之处,立刻斜挥禅杖,直取莫问头颈。
令其未曾想到的是莫问并未强行攻入,而是旋身避开,身形摇摆之下攻向那站在他右侧的年轻坤道,追风鬼步并不擅长直线前冲,多有晃身旋转,故此才名为鬼步,待莫问旋出两丈之后那僧人方才明白莫问先前只是乱人耳目,所取的并不是他,而是东侧的那个坤道。心念至此,不由得长出了一口粗气,但其粗气未曾出口,莫问竟然再度旋身而回,那僧人见状亡魂大冒,急忙举杖防守,却已慢了半步,破魂刀已然自其前胸急斩而过。
由于未曾断首,故此那僧人虽然分为两段,一时之间却并不得死,上身哀嚎翻滚,鲜血喷涌,脏器拖流。
在此之前莫问虽然多有杀生,却从未用过如此毒辣的手段,那僧人濒死的惨象令其心头大震,但此时容不得他心存善念,随即倒拖破魂冲向东侧那个坤道。胡人是食人的禽兽,之乎者也感化不了他们,只能表现的比他们更加凶狠才能令他们心存惧意,也只有让他们心存惧意,他们才不敢违背答应的三个条件。也只有传出凶煞恶名,他日到得军中才能令军士俯首听命。这些无良的出家人是他立威的资本,亦是换取万民口粮的资本,必须斩杀,非杀不可。
那僧人垂死的惨叫已然令得那年轻坤道面露惧意,莫问尚未冲到近前,她已急速挥舞拂尘将周身护卫的滴水不漏。
但这一次莫问并未避过她,而是直接前冲,道家寻常所用兵器多为拂尘和宝剑,拂尘为软兵器,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若是不明阴阳大道,见到这剑芒一般的密布寒光莫问可能会下意识的避过,但此时他已然对阴阳大道有了更深的了解,乾就是乾,坤就是坤,刚就是刚,柔就是柔,司马丰愂曾经说过,杀戮之时必须狠辣刚猛,以柔克刚实则是有悖阴阳大道的错误路子,柔能不能克刚不是柔说了算,得看刚愿不愿意让柔克。
破魂黑刀急斩而下,瞬时削去了那坤道所用拂尘的精炼拂尘丝,那坤道反应倒也迅速,拿捏角度以拂尘手柄阻挡破魂黑刀,她所用的拂尘手柄为神异之物,破魂刀竟然削之不断,但她吃亏在了体力不济,哪怕有灵气助力亦是弱了几分,被莫问强压而下的刀锋触到了头顶,刀锋所及,道髻破散。
见此情形,莫问陡然撩抬破魂刀,趁那坤道气息上行之际起脚直踹气海,这一脚旨在破其修为,故此起脚时夹杂了灵气,一脚过后那坤道闷声倒飞,落于拱桥南侧落地吐血。
“男子不近庖厨,女子不持兵戈,古训尽忘矣?留命于你,好生反省。”莫问望南发声,儒家和道家皆认为乾上坤下,这一点并非只体现在男子权利要高于女子,还体现在犯错之后的包容上,自上古至今的历代刑法都并非男女共用,同犯一罪,女子所受惩罚要轻于男子,这是圣人和受圣人教化的当权者对于弱者的包容和宽宏。
训过之后,莫问环视场中,此时那一干面无人色的文武百官已然退至正阳殿外,诸多侍卫层层保护。而剩下的六人则各分教派,四二双分,分据东南。
“你可及早出去,留在此处,必死无疑。”莫问抬刀指着东北的那个尼姑。他先前曾在一瞥之间记住了石真要他手下留情的那个人,妙若绝对不会是和尚的法号。
那女尼闻言略作犹豫,片刻过后垂下手中拂尘转身离去。
“你无非倚仗兵刃之利,若有能耐,与我等斗法。”南侧一道人高声喊道,莫问身法诡异,又有利刃在手,他们皆无作法机会,若是强行作法,怕是咒语未曾念完就已然被莫问给斩杀了。
莫问闻言还刀归鞘,侧身抬手,“来,尽出所能……”
第一百七十四章 火蛇青狼
即便对方不出言挤兑,莫问亦不会再用破魂黑刀,此时赵国皇族以及百官皆在旁观战,除了显示高超武艺,还必须显露神奇法术。
莫问言罢,对面五人立刻开始念咒做法,寻常的道士所学无非是作醮驱鬼,镇妖定宅的法术,用来对付活人的法术并不多。而僧人更是不成,他们注重神识修行,讲的是顿悟,只有顿悟才能运用神通,而这些人并非真正的大德高僧,所悟神通极为有限,用来应对活人的更少。
但烂船还有三斤钉,这五人此时正竭力想要将自身最为霸道的法术和神通施展出来,到得此时莫问再度体会到上清准徒与寻常道人的差距,他们七人学的是上清一宗最为玄妙的法术,远非这些寻常的道人所能比拟,单是听那两个道人念诵的真言便可见一斑,临阵对敌竟然将《铜符铁卷》从头念诵,这一经文将近万字,从头到尾没有一柱香的时间是念不完的,一炷香的时间怕是什么事情都耽误了。还有一人惊慌之下念的是《起灵真经》,其腰间布囊很是鼓胀,不问可知要用撒豆成兵一类的法术,但这类法术需要调御阴魂,这青天白日阴魂怎么可能现身。
看罢这两个道人的慌乱无章,莫问转头看向北面的那三个僧人,他虽然不懂佛门经文,却可以听出经文有无重复,其中两人念的是冗长经文,只有一人念的咒语较短,且快速重复,频繁重复表明此人作法有明确的请调神明,且其双手法印急速变化,表明作法即将起效。
莫问并未托大,快速取出符盒画符一道,“请南宿神灵,化火羽红鳞,焚凡世秽气,着火蛇显真,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指诀掐就,真言念罢,符纸脱手而出,长达三丈的巨大火蛇瞬时于其右侧现身,双翼扇动,吐火扬威。
为保万全,莫问再画紫符一道,“天地正玄宗,行书上天庭,敕令知西宿,奎狼现真形,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紫符再度脱手,随风再变,一条高九尺长两丈的三目青狼陡然自其左侧现身,青狼一经出现,立刻拍爪震地,露齿长嗥。
接连画写两道紫符,莫问察觉到体内灵气的流失,不由得微微皱眉。
莫问只是皱眉,对方已然愕然瞪眼,莫问召唤祭请的是西方和南方的金火神兽,奎木狼和翼火蛇皆是大凶之物,如此凶煞之物,如何能够应对。
“三清同根,青羽子礼让。”那身穿红紫法衣的道人停下了只念了不到三成的经文转身向西侧拱桥掠去。
“法出同源,檀木子先行。”另外那个念咒半天亦未曾请出神来的道人随之跑走。
莫问见状再度皱眉,这两个道人太过无良,见到厉害便想起了同根同源,嘲笑讥讽之时为何不曾想起。
虽然心存鄙夷,他却并未驱使神兽前往追赶,此番争抢护国真人之位实属无奈,若非确有必要还是少伤三清门人,免得树敌太多。
“若是对敌阵前,谁会容你们这般磨蹭?”莫问冲那北侧三位僧人冷喝出声。
“阿弥陀佛,莫真人法术玄奇,贫僧自忖不敌。”其中一名僧人停止念诵咒语,冲莫问合十开口,言罢,转身离去。
莫问亦未追杀于他,这个和尚很是聪明,知道似道人那般模棱两可的说话,他势必不会罢休,故此才会明确认输,如此一来他就无法再行追杀,如若不然便是折损了气度。
剩下两人皆在三十出头,虽是僧人面上却并无从容,反而多有争强神情,莫问亦未催促,而是容他们二人踏步换位,捏印聚势。
那咒语短促的僧人所用神通与南国的广谱和尚有几分类似,伴随着咒语的快速念诵,其头顶十丈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卐字,卐字起初有一丈大小,随着其咒语的念诵,卐字亦随之变大,逐渐扩为两丈,且有金光发出。
另外那名僧人念咒之时腿上多有动作,扭膝顿足,又蹦又跳。莫问侧目皱眉,与道家法术相比,僧人在作法时换位并不频繁,因为他们无需像道人那般脚踏禹步,但这个和尚蹦跳不已,大失风仪,当真奇怪的紧。
心中存疑便仔细查看,很快他便发现这个和尚在蹦跳之时双脚沉入地面少许,此沉并非实足踏入,而是化虚隐入,这一情形表明此人所施神通当为佛门六神通之一的神境通,这一神通到得极致可来去自如,但此人所悟十分粗浅,只能借土而遁。
“我若凌空,你那土憋之法有何用处?”莫问冲那僧人撇嘴笑道。
后者闻言既惊且怒,惊的是莫问看穿了他的看家本领,怒的是莫问言语太过刻薄,当众羞辱于他。
气怒之下,那僧人咒语念的越发急切,片刻过后忽然无了踪影。
就在其身影消失的瞬间,莫问左侧的三目青狼陡然扑出,到得百步之外止住身形,挥爪刨挖。在那僧人遁地之前的一瞬,莫问已然神授奎木狼攻击于他,神兽乃通灵之物,可以敏锐的感知到那僧人位于土下何处。
三目青狼的两条前爪大若烧火**,力道巨大,锋利非常,数爪下去地面上已然出现了坑洞。藏于地下的僧人无奈之下变化方位,青狼随后跟去,再度刨挖。
到得此时莫问已然不去分神管他,此人不管遁到何处都逃不过青狼感知,一旦露头势必会遭青狼所杀,若不露头,胸中所存气息耗尽便会生生憋死于地下。
此时场中只余下了一名僧人,此人仍在变化手印念诵咒语,其头顶上空的巨大卐字已然扩大到了三丈,所发金光更加刺眼,已然盖过了太阳光辉。
那僧人此时已然额头见汗,面露勉强痛苦神情,即便如此他仍无罢手之意,拼命催动灵气,以带有灵气的真言和法印增加上空卐字的威势。
这巨大的卐字发出的是一种阳性气息,莫问对这僧人的用意感觉疑惑,这卐字若是用来对付妖邪鬼物当有效果,但他并非妖邪,这种阳性气息对他毫无用处,这僧人应该知道这一点,他为何还要拼命做法?
心中疑惑的同时莫问又有几分怒气,由于运气过度,那僧人的五官此时已然有些扭曲,莫问看在眼中,气在心里,这僧人好不识趣,他让出时间容对方作法,而对方竟然存了拼命之心。
“贫道掘了你家祖坟还是绝了你的子嗣,你怎会如此恨我?”莫问冷笑发问。
对方闻言并未回应,而是继续催动灵气,凝聚上空的卐字。
不管是道家弟子的法术还是佛门僧尼的神通,其本质都是以自身灵气与天地神明的灵气产生感应,借外力为己用,在这一过程中有明确的请求对象,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作法借用的天地灵气归何方神圣所有,卐字代表佛陀,这一僧人凝聚卐字,借用的便是佛陀灵气,一旦作法完成,威力定然不小。
“若非贫道给你时间容你作法,你此时已然倒毙当场,你怎能如此咬牙切齿的在那里发狠,你可知道你狠的好没来由,好没分寸。”莫问见对方不曾答话,心中怒气再盛,心念一闪,右侧火蛇振动火翼快速冲出,到得那僧人近前立刻喷吐火焰。
令莫问未曾想到的是那僧人竟然毫不躲闪,任凭火蛇喷吐而出的火焰近身,火焰所至,那僧人所穿袈裟瞬时着火。
“难道是金刚不坏神通?”莫问见状暗自皱眉,但片刻过后便否定了这一猜测,因为他可以看到那僧人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亦闻到了皮肉被火焚烧所发出的焦臭。
火蛇所受命令乃是杀掉这个僧人,喷火过后獠牙巨口大张,咬向那僧人的左臂,那僧人仍未闪躲,而是任凭火蛇将其左臂撕去。
左臂一失,那僧人痛嚎一声扑倒在地,就在其倒地的同时,上空的巨大卐字开始缓慢右旋,金色光芒变为黑光,原本浩然正气变的无比邪恶。
这是一种莫问之前从未感知过的邪恶,脑海之中生的美好瞬间破灭,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仿若世间所有的一切皆为虚幻,皆为丑恶,无有半点明亮和希望,只有死亡才可解脱。
莫问感受到了黑暗,亦察觉到了异常,他并未放任自己去回忆曾经经受过和看到过的人世悲苦,而是强定心神思考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形,围观众人似乎并未感受到这种黑暗和死亡的气息,只有他身陷其中,毫无疑问,这是那僧人对付他的异象,对方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手段。
想及那僧人先前的举动,莫问陡然醒悟,急速闪念阻止火蛇再度伤他,与此同时闪身上前挥灭了那僧人身上的火焰,快速蹲身封穴止血。
那僧人受伤很重,但封穴之后鲜血很快止住,鲜血一止,生机复苏,上空那巨大的卐字缓缓归正,随即变淡消失。
卐字消失,青狼回返,莫问迈步向北走去,青狼左伴,火蛇右随……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局已定
莫问缓步前行,与此同时注视着正阳殿外的那群人,赵国朝廷官员几乎全在此处,还有胡人的皇子和公主,倘若将这些人尽数斩杀,无疑可以重创赵国。
心中杀机一起,瞬时变的炙盛,先前以一敌八的摧枯拉朽令他的自信大为鼓胀,自忖此时若要动手,正阳殿前的这些胡兵根本拦他不住。
正阳殿前的众人多无修为,见不到莫问眼神的变化,但跟随莫问左右的两只嚣然神兽却令得他们大为惊恐,皇子百官皆有惧意,一干侍卫长矛前伸,如临大敌。
双方相隔两里之地,片刻过后,莫问走过了红砖区域,此时离正阳殿前的人群已然不足五丈。
“莫真人是我请来助大赵抗燕的,你们胆敢兵戈相向?还不退下。”石真的声音自殿前传来。
石真的这句话是以汉话喊出的,莫问闻之心中的杀机陡然熄缓,正如石真所说他是受邀而来,若是此时反噬有违君子之道,此外即便杀掉这一干人等也无有用处,赵国皇帝还在,势必会为他们报仇,届时恐怕会殃及所有道人。若是连赵国皇帝一并寻而杀之,赵国群龙无首,晋,燕,凉诸国势必为前来撕分赵国疆土,届时遭殃的还是百姓。
虽然心中杀机已消,莫问却并未急于散去青狼火蛇,因为石真喊过之后,那一干护卫并未收起长矛。
莫问站立未动,那一干护卫亦警惕戒备,双方遥隔五丈陷入了对峙和僵持。这种对峙和僵持处于恶意和善意之间,是善是恶并不确定,双方皆在观察对方的反应,等待对方先行以动作表明态度。
石真见气氛异常,先是愣了片刻,转而以胡人言语冲太子说了一句什么,但太子置若罔闻,只是皱眉看向莫问,并不表态。
莫问虽然不通胡语,却猜到石真是要太子先行遣走侍卫以示诚意,太子不许自然是在等他散去左右那两只巨大勇猛的神兽,先行表示诚意。
“莫问,比试已经结束,你快收起法术。”石真劝不动太子,便来劝说莫问。
莫问看出石真此时焦急异常,但他并未散去青狼火蛇,只是后退了一步。若是在对方撤去侍卫之前收功散法,显不出自己的诚意,只有在对方先行去除保护,散去法术才能让对方彻底相信他前来赵国的诚意。
皇族众人见莫问后退了一步,警惕神情稍减,几位皇子和公主急切交谈,片刻过后,太子终于发话,“禁卫退下。”
这一干侍卫对莫问极为惧怕,在此戒备只是不敢擅离而已,听到太子发话,急忙左右双分,列为两队,东西撤走。
侍卫撤去之后,皇族百官皆惊若寒蝉,此时他们已经失去了侍卫的保护,莫问现在若要对他们不利,他们只能束手待毙。
见对方先行撤去侍卫,莫问便投桃报李,但他并未散去青狼火蛇,而是急速闪念神谕二者,青狼火蛇受命,急转身形分袭东西两只巨大铜鼎,两声震天巨响过后,东西两只巨鼎尽化崩裂,二兽亦消于无形,场中留下了两条深深的压痕。此举是他故意为之,旨在告诉众人,他若有动手之心,那一干侍卫根本拦他不住。
巨响过后,莫问冲太子百官稽首,“福生无量天尊,上清宗天枢子,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四位千岁,见过列位官家。”
闻得莫问言语,场中众人方才如释重负,莫问既然向他们见礼,便表明他不会冲众人下手。
“莫真人免礼,真人法术玄奇,技压群雄,肯为朝廷效力,实为我大赵之福,我等兄妹定会向父皇举荐,由真人出任护国。”太子回过神来的同时亦恢复了气度。
“贫道受豫公主所邀,愿为赵国击退慕容燕国,收复三郡,功成之日便是身退之时”莫问正色开口,他必须事先言明自己的立场。
“军国大事皆由皇帝定夺,我等即刻前往面圣,保举真人。”太子趁机示好。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回应,此时原本是应该道谢的,但是他实在无法冲这些屠杀了万千汉人的胡人道谢。
“阿古真先送莫真人回居所吧。”太子冲石真笑道。
“我与你们一起见父皇。”石真摇头。
“莫真人是你所邀,我们不会抢你功劳,亦不会说莫真人坏话,你快去吧。”太子半开玩笑的冲石真说道。
“那好,我先和莫问回去,你们要多说好话,为我嫁他铺下道路。”石真并未压低声音。
此语一出,众人哄笑,莫问面红皱眉,他是汉人,又是平民出身,实在摸不透石真的公主脾气。
“你们退下吧,各司其职。”太子抬手遣散了百官。
“召匠人重铺这殿前砖石,记下所费银钱,日后自莫真人的俸禄中扣去。”太子冲内侍说道。
莫问自然知道太子此语是玩笑话,旨在拉近与他的关系,按照常理应该微笑作答,但他有心与胡人保持距离,故此闻言只是低头,并未答话。
“从我的用度里扣吧。”石真说完,自殿前向莫问跑来,一脸的欢喜。
莫问待其到得近前,转身先行,石真快步跟上,与他并行。
“没想到你的法术这般厉害。”石真由衷赞叹。
“承蒙上清厚赐。”莫问随口说道。先前的半个时辰他的所作所为完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但以一敌八大扬威名,随后之举还向皇族众人显示了他的诚意,令皇族众人明白他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祸害赵国,而是真心与他们进行交换,要帮助他们抵御慕容燕国,这对于他日后执掌军队是有利的。
“你能否不要总是对我板着面孔,你内心分明不是这样的。”石真言语之中多有怨气。
“你怎知我心中所思为何?”莫问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具残尸,自心中暗道无量天尊。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不然你不会对太子寻到的那女尼手下留情。”石真探手去拉莫问的右侧衣摆。
“我已有婚约在身,你不要自作多情。”莫问环视东侧,那一干文武百官十分怕他,走的皆是东侧拱桥。
“你不是已经休了她吗?”石真不解的问道。
“我说的不是林氏,是与我一同学艺的同门。”莫问耐着性子予以解释,有些事情必须与石真说清楚,不然她势必会纠缠不休,前来助赵击燕已然为天下人误解,若是再与石真纠缠,世人就会在他数典忘祖的恶名上再加一顶贪淫好色的帽子。
“哈哈,撒谎,你的同门里哪有女子?”石真闻言大笑露齿。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石真在前往西阳县请他之前已然摸清了他的底细,其实此事也无需费力探寻,上清一宗教授了七位上清准徒的事情为道门中人所熟知。
“啊,你喜欢的不会是那只狐狸精吧?”石真思索一阵儿,恍然大悟。
莫问听得石真这般言语,心中大恶,反手一指截其冲舌气穴,石真连连张口却不得再度发声。
“不可胡言乱语,到得驿馆我便与你解开。”莫问说道,石真有口难言的焦急神情令他想要发笑,却不得不强自忍住。
石真见莫问神色不善,便不敢再多嘴,气鼓鼓的大步先行。莫问缓步在后,并不去追。
“莫真人,请留步。”东侧跑来一人。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来者是先前放走的那名为檀木子的道人。
“福生无量天尊,多谢莫真人手下留情。”檀木子低头稽首。
“福生无量天尊,场中较技不比平常,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道友莫要记恨。”莫问稽首还礼。
“不会的,不会的,莫真人将接掌护国金印,贫道这里先行道贺了。”檀木子说道。
“这金印十分烫手,不接也罢。”莫问迈步前行。
“莫真人不日将会东进,贫道愿追随左右,牵马执蹬。”檀木子跟了上来。
“承蒙道友看重,贫道独身惯了,不喜帮手,多谢。”莫问转身稽首。
檀木子稽首道别,尴尬止步。
前行不远,石真回头指口,神色焦急,不似胡闹。莫问见状便解了她的气穴。
“你为何不留下他?”石真大口呼吸。
“我要独掌大军,不喜旁人插手。”莫问再度迈步。
“他并无分权之心。”石真说道,二人先前言语她隐约听到一些。
“实话说与你吧,我怕他到得阵前被人吓跑。”
石真闻言恍然大悟,此人先前曾被莫问吓跑过,难保日后不会故态复萌。
出得宫门,回返驿馆,石真匆忙回头再回宫中,莫问是她招揽的,她必须前往领功,此外莫问提出的要求也必须予以落实,还有受封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
莫问回到房间,不多时便有仆役转婢女送来几张帖子,莫问疑惑接过,翻开之后发现是官员的名帖,不问可知是消息灵通者前来攀附结交。
莫问翻看之后发现官员名字皆为胡人姓氏,便将那几张名帖交还婢女,不见。
不多时,婢女又送来一叠名帖,这次竟然有数十张,多数还是胡人,且多为重臣。见到这些名帖,莫问心中微感疑惑,赵国胡人为何对他如此看重。
虽然心中疑惑,仍然一律不见,身在兽穴撇清避臊尚且来之不及,岂能与之同流。
下午未时,传旨内侍到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护国真人
皇家之所以多用内侍传旨,乃是因为阉人的声音既高且尖,声调高出常人数倍,一声‘上清宗莫真人接旨’自驿馆东门外清楚的传至天院正楼。
莫问闻声缓步而出,圣旨下的如此快速表明皇家众人意见一致,内侍于门外传旨则表明了皇家有心让更多人知道这道圣旨的下达,且所用称谓极是尊敬,无疑,这道圣旨是请他执掌赵国护国金印的圣旨。
缓步出了天院南门,再出驿馆东门,只见门外站立着十余内侍,其中一人手托黄绢圣旨,其他人在后恭立,那些原本聚集在东门外的数十位便服官吏皆避让远处,遥而望之。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直身稽首。
“大赵皇帝旨曰:玄门上清宗天枢真人莫问,亮节高风,品洁德馨,仁厚慈善,心怀万民,寡人三番求请,始得鹤驾履尘,今敬封莫真人为大赵护国真人,加号大德,统兵东北。大赵得此贤才,乃寡人之幸事,社稷之福祉,故行善举三则谢天,一则大赦天下,清牢净狱。二则和善邦邻,止兵西北。三则减田赋两成,为期五载。如此盛隆幸事当举国同庆,万民同欢,旨毕。”
莫问直身听旨,心中多有矛盾,这道圣旨下的很是郑重,对他多有抬高,且用词谦逊,着实顾全了他的名声,此外圣旨之中一并将豫公主先前允诺之事说出,兑现在前,大显诚意,这些都令他感到满意。但是圣旨之中将豫公主先前允诺胡人不抢汉人财物妻女一事改为了大赦天下,这令他很是不满,大赦天下远不如他所要求的不抢汉人财物妻女重要。
圣旨念罢,围观众人多有惊呼,消息风传急出,城中欢腾如潮,莫问本在犹豫是否接旨,见此情形只得道声福生无量天尊,接下了内侍递来的圣旨。
“恭贺真人,封台即日搭建,三日之后行拜封礼仪。”内侍传话。
“有劳了。”莫问抬了抬手。
内侍见莫问神情冷淡,便识趣的退走,莫问赶在远处众人围来之前转身进入驿馆,回返所住主楼。
落座不久,石真便欢喜而回,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那白脸高鼻的冀公主。
“石清见过真人。”冀公主进门之后先行冲莫问行礼,与石真一样,她行的也是武人的拱手礼。
“福生无量天尊,见过冀公主。”莫问抬手还礼。
“她非要见你,我说她不过,只好领了来。”石真笑道。
莫问碍于礼数,微笑点头。
“莫问是我的心上人,你只能看,可不能抢。”石真落座之后笑着冲石清说道。
石清闻言并未答话,而是歪头侧目,一副刁蛮神情。
“你先前允诺我的事情,圣旨为何无有提及?”莫问对二女的言谈并无兴趣,他关心的是石真曾经答应的条件。
“此事焉能表于圣旨?你且放心,随后会有公告发下,国人见之,定会收敛。”石真说到此处话锋一转,“此番当真遂了你的心愿,此去东北你为帅职而非监军,你当欢喜才是。”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赵国对他的态度远超他先前料想,对他非常的恭敬,且敢于将大军交他统领,虽然对方是出于退敌考虑,却不能否认对方的诚意和对他的信任。最令他感觉欣慰的是先前的圣旨明确表明了这三件事情是他换来的,这样可以极大的减轻世人对他的误解。
“莫真人今年多大了?”石清探头反问。
“道不言寿。”莫问对此女并无好感,故此回答的很是生硬。
“莫问,石清督办司徒诸事,你可不能得罪于她,不然他日前线兵卒的粮草用度怕会遭她克扣拖延。”石真半真半假的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赵国的任人唯亲比晋国要严重的多,朝廷大权都在皇帝的儿女手中。
“无趣,无趣,我先回去了。”石清见莫问态度木冷,感觉无趣,转身就走。
“我送你。”石真起身。
“陪你的如意郎君吧。”石清的任性还在石真之上,一副气冲冲的神情。
石真闻言坐回了座位,看着石清离去,待其转走,方才露出鄙夷神情,“没羞没臊的东西。”
莫问疑惑转头,石真见之微笑说道,“做的好,她是一烂人,就该这般对她。”
“何以这般说她?”莫问不解的问道,看来赵国的这些皇子和公主也分有帮派。
“她霪乱宫廷,与皇三子和皇四子都不清白。”石真一脸的鄙夷。
莫问闻之陡然皱眉,石真此话的动机无非是排除可能存在的情敌,但她不会胡乱用这种恶毒的言语去诬陷自己的妹妹,没想到赵国皇族之中竟然有逾越伦理的事情存在。
“我是清白的。”石真笑道。
“别说这些,即刻将那五万兵卒中老弱病残召回,前线三万守军也调回其中伤残老幼,只留青壮。此外五千骑兵尽快调集,三日之后骑兵与我一起赶赴东北。”莫问不愿听那些肮脏事情,亦不愿参与权利争斗,他关心的是东北战事。
“稍后我会安排,你我如愿以偿,当好生庆祝一番。”石真很是兴奋,莫问是她寻来的,此番她当真是为赵国立了大功。
“免了吧,你将赵国皇室关系说与我。”莫问摆手发问,他先前所学为诸子百家,鬼谷子亦在其中,故此他虽然未曾亲临战场,却明了兵家之事,行军打仗必须保证粮草供给,这几位皇子和公主貌似分为了两派,他要知道谁与谁亲近,以确定会不会影响到日后的兵源和粮草补给。
“我与太子交好,太子督办太尉,主军事。冀公主与三子四子同床胡乱,督办司徒司空事宜。父皇近些年迷恋樱桃,樱桃所言父皇多听之,此人万万开罪不得。”石真为莫问倒茶。
“此女是何来历?”莫问见到了石真指甲再度碰触茶水,亦看到了她指甲之中并未藏有药物,知道她在胡闹,故此佯装不见。
“樱桃是男人。”石真端茶来递。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他虽然感觉厌恶却并未过于惊愕,因为不管是晋国还是赵国,此时都是男风盛行,此等陋习见得多了便习以为常。
“他们皆知我接掌护国金印为你举荐,他日会否刁难粮草用度?”莫问抬手接过那杯茶水反手泼掉。
“嘿嘿,不会的,我与你一起出征,他们若是克扣粮草,我便回来找他们理论。”石真见莫问泼掉了茶水亦不恼怒。
“你又不通军事,去前线作甚?”莫问皱眉。
“骑兵由我统带,若是尽数交予你,怕你会公报私仇将他们派去送死。”石真再耍无赖。
莫问无奈长叹,长叹过后忽然想及一事,“你既然与太子交好,可知道太子有无乃父陋习?”
“前任太子倒是有此喜好,时任太子喜欢细腰女子,不曾听说他有娈男之癖。”石真摇头说道。
“前任?”莫问侧目。
“前任太子前些年起兵逼宫,被父皇诛杀,自那时起太子所督三部,便分出了钱粮造办两部,不再由太子一人督办。”石真解释。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石真说道,“你将东北战事的战报尽数取来,我要知晓情况,免得前往前线一无所知。”
“好,我亲自去办。”石真收回嬉笑神情,正色点头,不过点头过后再度坏笑,“你问太子是否喜好男风,可是怕我与之有染?”
“没你什么事情,快去。”莫问摆手催促。
石真似乎很喜见到莫问无奈的神情,见他皱眉犯愁,笑过两声,心满意足的去了。
石真走过不多时,婢女再度送来了一叠名帖,莫问接过逐一翻看,发现此次送来的名帖都是汉人官员,官阶皆不大,多为无权小吏。
沉吟过后,莫问将名帖交予婢女,“请这些汉臣前来相见。”
片刻过后,进来二十几人,无有年轻男子,多为年长者“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诸位,请入座。”莫问起身行礼。
“莫问,你是汉人还是国人?”站在前列的三位老者之一出言责问。
仅此一语就令得莫问心中不快,令其不快的不是此人的无礼,而是此人以国人称胡人,奴性已现。
“回长者问,贫道是汉人。”莫问答道。
“你是汉人,为何效力于国人?”老者怒目责问。
“诸位亦是汉人,不同样做了胡人的官员?”莫问心有怒意,出言反问。
“我等身在曹营心在汉,委身赵国只为庇护一方百姓,你年纪轻轻自甘堕落,沦为败类之属,老夫身无长处却有一股正气在胸,我等此番前来只为告知于你,我等众人看你不起,为人在世,需有一身骨气。”老者慷慨激昂,言罢转身冲身后众人挥手,“我们走。”
莫问召这些人前来相见,本是想与之叙话,了解赵国现状,未曾想莫名其妙的受了一番奚落,不由得愣了,片刻过后方才醒悟过来这一干人等到此的动机非常卑劣,试图通过踩贬他以达到彰显自身高洁的目的,想及此处他脑海里瞬时浮现出了广谱的那张脸。
心念所致,立刻闪身而出,破魂出鞘指向那先前说话老者,“将你先前所说言语再说一遍。”
“你想怎地?”那老者色厉内荏。
“你若当真品性高洁,将先前所说言语再说一遍,我当枭你首级,如你所愿。”莫问挑眉说道。
那老者闻言并不敢答话,他原本以为莫问会顾及自己的地位和风度而不与他们这些末流计较,而他们则可趁机博取清誉,未曾想莫问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莫问怒目环视众人,目光所及众人无不低头,莫问收回长剑手指东门,“不要在我面前卖弄心机,再敢污言谤我,定斩不饶,滚……”
第一百七十七章 慕容燕国
那一干老朽汉臣见莫问出言轰撵,顿时如蒙大赦,争先恐后的跑出了驿馆,头都不敢再回。
莫问待众人跑走,转头看向门旁侍女,那侍女见莫问眼神不善,急忙跪倒,“奴婢有罪,真人饶命。”
“此事不怪你,起来吧,以后不要再来递送名帖。”莫问冲那吓的魂不附体的婢女摆了摆手,转而回返屋内独坐生气,世上多有沽名钓誉者,若是换做平时他或许会一笑置之,但此时他心中正处于忐忑时期,迫切的想知道外人对他就任赵国的护国真人有何评价和看法,这群人的出现触了他的霉头,令其心中怏怏不快。
傍晚时分,石真回返,又带回了一人,不过这次不是女子,而是一拄着双拐的独腿男子,为汉人,三十多岁。
“这箱子里全是前线的禀文和战报,”石真指着地上的木箱冲莫问说道,说完反手指着门口独腿男子,“他先前曾参与东征,官至挺进校尉,经历过数场战事,你若有不明之处可以问他。”
“卑职拜见真人。”独腿男子夹拐行礼。
“请坐。”莫问抬手指着客位示意那独腿男子就坐,转而掀开了下人抬来的木箱,木箱里密密麻麻的堆叠着大量信笺,当不下千封,信封分为白黄红三种颜色,莫问随手拿过一白色信封,信封原本有蜡封,此时已然被拆开,抽出其中信纸,阅过之后发现是一封请示如何处置伤兵的禀文。
“战报分为三级,红色最为紧急,黄色次之,你手中这种最为平常。”石真解释。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再度拿起一封白色信笺,拆开发现是一封请示怎样处置樊水战斗中伤兵的禀文,这份禀文较之之前那封要要详细一些,其中陈述了伤兵的伤势,缺失手臂者有三百多人,缺失腿脚者两千余人。禀文的日期是去年七月。
“这些伤兵如何处置了?”莫问看向石真。
“不知其详。”石真看了莫问一眼,摇头说道。
“如何处置了?”莫问抬高了声调,按照惯例,作战出现的伤兵都会送回后方,根本就无需再行请示朝廷。
“军官和能够劳作的兵卒送回后方,其他人鸩毙掩埋。”石真无奈之下说了真话。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石真一眼,眼中大有愤怒,胡人当真是视汉人为猪狗。
“如果伤兵尽数遣回,不得劳作将会拖垮我们。”石真解释。
莫问没有接话,这是他任职之前的事情,他无能为力,日后他决不允许出现这种惨无人道的处置方法,打仗受伤的兵卒如同耕田出力的老牛,岂能杀之。
“樊水之战你可有参与?”莫问冲那挺进校尉问道。
“回真人,卑职于平东将军麾下效力,御黄郡之敌,樊水之战是征东将军指挥,在邕郡境内,卑职虽有耳闻却不知其详。”那单腿男子起身回答。
“坐下说话,你且说说樊水之战是何情形?”莫问抬手示意那男子落座,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禀文上的内容令他感觉疑惑,寻常的战事,士兵损伤的通常是手臂和上身,但樊水之战腿脚缺失的却占了多数,这不符合情理。
“樊水位于邕郡西南,是一处浅水湿地,听说有百里区域,南北道路皆被燕军重兵把守,朝廷催促的紧,征东将军便催兵下水,横穿樊水,未曾想樊水之下藏有妖物。”独腿男子说到此处便不再说。
“可知是何妖物?”莫问追问。
“据说是这般大小的利齿水蛭。”独腿男子抬手比量,当有一尺长短。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度发问,在此之前他已经听闻了东北战事,知道慕容燕国有大量妖鬼兽兵。
石真抓住空当插嘴说道,“朝廷派出了三位将军,驻守三路,平东将军诖吉克守北路,抗黄郡敌军。征东将军图鲁守中路,抗邕郡敌军。镇东将军马平川守南路,抗白郡敌军。”
“马平川是汉人?”莫问问道。
“是,此人祖籍豫郡,与你还有半分乡土情。”石真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再度拿起一份信笺拆看,石真见房中光线昏暗,便找来婢女点燃灯烛。
看过十几封,莫问发现了规律,白色的信笺通常是催粮和善后的,红色信笺多是请求增兵和求援的。黄色信笺才有对敌情和战况的叙述,发现规律他便只看那些黄色信笺的战报。
战报之中对于敌情的叙述既恐怖又可笑,所谓恐怖多是对敌人所遣怪物的描述,豺狼虎豹,鼠蚁蛇虫,飞禽水怪,既多且大,其中多为变种异类。此外还有妖魔鬼怪伤人,其中一场战事就是鬼兵现身,千余鬼兵杀的两万赵军狂退三百里。所谓可笑是因为燕国用兵不循常规,派万千老鼠进入屯粮之处,吃的腹胀如鼓。在赵军进攻之际遣黄毛鼠辈大放臭气,熏得赵国兵卒头晕眼花,难能前行,还有一则是燕国派出上百只硬嘴绿翅的飞鸟,这种飞鸟并不伤人,只啄锅釜,令得后军锅釜尽漏无法造饭。
“此事最终如何处置了?”莫问将那封战报递与石真。
石真抬手接过,凑近火烛看那禀文,她亦不是事事知晓,便问那挺进校尉,后者答曰‘朝廷派去了补锅匠人。’“燕国统领姓甚名谁,是何种人物?怎么想出了此等诡计?”莫问莞尔发问。
“燕国公主慕容红妆,为燕国皇帝慕容皝长女。”石真答道。
“是一女子?”莫问撇嘴摇头,怪不得对方所用计策剑走偏锋,原来是女子督战。
“你别看她名字秀美,人却不是这样,她身高七尺有余,两百多斤,虎背熊腰,面目极为丑陋。”石真说道。
“你见过此人?”莫问挑眉问道。
“只有耳闻,不曾见过。”石真摇头。
“那你如何知道的这般详细?”莫问追问,他并不相信石真所说,一个女子若是长成那种样子,简直是一头黑熊。
“卑职斗胆插嘴,公主所言当不为虚,据说那慕容红妆开弓可射五里,足见其臂力之强。”挺进校尉插嘴帮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再度翻看战报,此番他看的是征东将军发来的战报,征东将军抗击的是邕郡燕军,邕郡为燕军的中路,也就是百里狂风效力的军队。
石真趁莫问翻看战报之际,在旁讲述前线情况,“燕军三个万人队各有所恃,北路黄郡燕兵倚仗阴物鬼魅,中路邕郡为其主力,异类怪兽多在此处。白郡临靠黑水,多有水族怪物,我军曾试图乘舟北上绕袭其后方,所乘船只却皆在江中翻覆,兵士多葬身鱼腹。”
“赵国疆域广阔,境内道人僧尼无数,竟然抵之不住?”莫问挑选查看信笺。
“燕国萨满巫术诡异非常,道人和僧尼的法术极难克之,所调僧道只能保护将帅安全,外出作战力所不逮。”石真回答。
“无量山的青阳子道长现在何处?”莫问问道,他入门之初,青阳子待他不薄。
“已然回返无量山了。”石真说道,虽然这些年多有僧道前往前线,但无量山是她跟随皇帝亲自去请的,故此知道青阳子的下落。
莫问缓缓点头,与此同时于心中计较是否在出征之前前往无量山看望玄阳子掌教以及古阳和青阳两位前辈。
“来人,送上饭菜酒食。”石真冲门外婢女说道,后者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烦劳挺进校尉将亲身经历的战事详说出来,巨细皆不要漏掉。”莫问以眼角余光扫了门口一眼。
独腿男子闻言,便将参与过的战事一一细说,他抵御的是燕军北路,故此所说战事多有鬼魅参与,莫问闻听细辨,发现敌方所用巫术与道家撒豆成兵的法术有些类似,却也有些许的不同,与控尸之术又有几分相似。
片刻过后,婢女开始端送饭食,而此时莫问亦在那堆战报中有所发现,战报中提及了燕国一方的先锋将军不但身形高大武功高强,还会使用符咒之术,且刀枪不入,流矢难伤,用的一根一丈长短的狼牙巨棒,巨棒挥舞金光成片,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虽然战报之中未提及姓名,莫问却知道此人无疑就是百里狂风。
这是一封去年秋季的战报,离眼下不过半年,战报所说此人身高两丈,如同黑塔巨人,通过这一点可以看出百里狂风的修为亦是突飞猛进,寻常人七尺就算很高的了,而百里狂风法术施出竟高达两丈,几乎是常人的三倍高矮,加上一丈长短的金光狼牙棒,冲锋陷阵,当真是无人能敌。
石真见莫问手捏战报久久未动,便探头看那战报上的字迹,看罢之后未曾说话,她之前了解过莫问的情况,知道战报上说的人是莫问的同门,也猜到了莫问发愣是心中犯愁。
“先用晚膳吧。”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放下那封信笺走到桌前落座,“再添一副碗筷。”
“我已经让人送挺进校尉回府了。”石真坐于莫问对面。
“再添一副。”莫问说完扭头西望,“现身吧,你此时的修为瞒不过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同门反目
“你在跟谁说话?”石真转头西望,并不见人影。
“还是免了,贫道岂敢与赵国公主和护国真人同席?”西侧十步外传来了男子说话的声音,只闻声不见人。
“我与同门有话要说,你暂且避让一下。”莫问冲满面惊诧的石真说道。
石真闻言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来者就是那诛杀了赵国多位重臣的无影刺客,“我先下去。”
石真离座站起向外走去,莫问手指空位,“快现身相见,不要胡闹。”
“哈哈哈哈,贫道岂敢与大赵的护国真人胡闹。”刘少卿仍未现身。
莫问闻言知道刘少卿对他心存误解,亦不怪他阴阳怪气,而是提壶倒酒,“你且坐下,容我详说缘由。”
“说吧,贫道听着呢。”刘少卿声发原处,语气阴冷。
“我帮助胡人对抗慕容燕国只是为了换取百姓五年的平安,并不为贪图荣华富贵,我西阳县的乡人和亲人丧命于胡人之手,新婚妻子亦被胡人掳走,我不可能忘记这些。你想必也知道,我先前曾经试图争夺晋国国师之位,我当时心中计算的是劝说晋国皇帝起兵北上匡复国土,驱逐胡人,奈何晋国崇佛,三清弟子在晋国不受礼遇,争夺国师之事无有结果,我只能另寻他途。”莫问出言解释。
“乡人死了可以再遣去一批,女人被掳可以用胡人公主顶上。”西侧十步外传来了刘少卿的冷言冷语。
“你且听我说完,争夺晋国国师之位未果,我本有心归隐,奈何身受上清大恩未曾报偿,只能寻找别种福民途径,晋国皇帝无心北上,且不容我于境内,我便是有心相助亦无门径。而慕容燕国乃是东北异族,南下攻赵,掠地屠城,当真狠毒,也不得相助。凉国太过弱小,即便我等众人齐心辅弼,受先天所限凉国亦难有作为。赵国更不消说,胡人杀我汉人岂止千万,倘若让其一统华夏,胡人势必变本加厉,鱼肉百姓。纵观情势,此时当真不是建立功德的良机,但燕国与赵国这般争斗,死伤受苦的是赵国汉人,我帮助赵国抗燕只是为了赵国汉人,且先前我已经向胡人言明,我只帮助他们对抗燕国,绝不会兼顾其他。”莫问耐心解释。
“哈哈哈哈,未曾想你野心这么大?竟然非高位不居,非国师不做,做不得汉人国师便来做这胡人国师。”刘少卿仍未现身。
“孟子曰,君子有所不为,而后当有所为之。我所行之事只为福泽更多百姓,上清尊长传授我等法术不是要我们念经抓鬼的,那些事情自有寻常道人去做,千里之驹岂能驾辕套犁?”莫问言语平静。
“别,你是千里之驹,我们是套车牛马,我们与你比不得。”刘少卿冷笑道。
“我们同门学艺,分开不过三载,怎么竟变得如此生分?”莫问皱眉侧目。
“你在晋国的所作所为我们清楚的很,你与广谱和尚斗法失利之后迁怒于晋国皇帝,口出狂言诽谤君王,这才被晋国驱逐。后来你借故重回晋国,光天化日之下滥杀无辜,冲入皇宫捣毁龙庭,遭晋国官兵僧人围困之后你滥用上清法术,杀人无数,我所说这些对与不对?”刘少卿言语之中一直带有轻蔑和嘲讽。
刘少卿的语气令莫问心生不快,却仍然耐心详解,“此事因老五前妻而起,我曾与老五娶了一房妻子,那女子本是晋国尚书之女,老五娶她之时,其父获罪发配,她落难无依。然半年之后其父官复原职,接回了那女子,未曾想那女子离去之时已然有了身孕,我与老五皆不知晓,前些时日老五偶然得知她产有一女,便前往晋国寻找女儿,谁知却惨死于乱……”
“莫问,你是何等的虚伪,女子若有身孕你会看不出来?”刘少卿打断了莫问的叙述。
“那段时日我恰好不……”
“够了,丑事都做了,多说无益,我这次过来就是知会你一声,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实为上清败类,我等不屑与你为伍,你好自为之,下次再见绝不留情。”刘少卿的声音向门口移去。
“我好言解释只是不愿与同门争斗,你当我怕你不成?”莫问怒目直身。
“嘿嘿,不怕吗?”刘少卿声音自四方传来,不问可知正在以追风鬼步移形换位。
莫问闻言怒发冲冠,心神一凛,听风辨位,身形急速左移,与此同时灵气破体而出,感知到了刘少卿的所在,六尺之后旋身向后,右臂探出,欺身而上,锁住了刘少卿咽喉将其抵于北侧梁柱。
刘少卿被擒现身,三年不见,他的容貌并无太大变化,只是眉目之中再也见不到当年的胆怯,此时虽然被擒受制,却并无惊恐,反倒多有凶狠,抖腕自袖管之中反出一把尺许短刀直刺莫问下腹气海。
莫问能够擒住他不无运气成分,岂肯就此收手,但他亦狠不下心掐断刘少卿咽喉,电光火石之间不退反进,与此同时左手下探抽出了佩在腰间的破魂黑刀,以黑刀中空血槽迎向刘少卿刺来的短刀,待得短刀刺入血槽,微转手腕将其卡住。
“我所作之事只为天下苍生,你为何不信?!”莫问高声怒问。
“学艺之时我就已经发现你好大喜功,工于心计,你帮助胡人只是出于嫉妒,你自己无有所为唯恐我们抢先立下功劳得了那瑶池仙位,所以才会从中破坏。”刘少卿说话之际左膝急速上顶,取的还是莫问气海。
莫问抬起右膝迎下刘少卿左膝,“我何曾好大喜功?何曾工于心计?我若看重仙位,当日便不会将赵真人赠与我的灵晶分赠你等。”
刘少卿抬起左肘横击,“当日若不是你阿谀献媚,百般讨好赵真人,那天狼毫到不得你手,你得了天狼毫,想用那无用废物闭我等口舌,谁不心知肚明?”
刘少卿抬肘来击,莫问无法再挡,又下不了狠手,只能放手后退。
莫问急退九尺,沉气站定,这一次他没有急于说话,因为他终于明白他与刘少卿发生矛盾的根本原因并不是他担任了赵国的护国真人,而是刘少卿认为他想要抢功争夺仙位。
刘少卿挣脱了莫问的禁锢,没有再隐藏身形,而是手持短刀怒目相向,“天枢子,你果然狼子野心,下得狠手。”
“我若下得狠手,你脖颈之上不会只留下指印,刘少卿,我们是同门,同师学艺,朝夕相处,为何如此轻易便反目成仇?”莫问摇头长叹。
“天枢子,此事只怪你咎由自取,当日我等三人若不是顾念旧情,早就奉旨将你拿下了。”刘少卿挑眉侧目。
“你们去过建康,竟然袖手旁观?”莫问闻言猛然皱眉,刘少卿的话外之音是他们三人曾经结伴南下去过建康,只是未曾露面。
“你杀的是南国汉人,闯的是晋国皇宫,我们袖手旁观已然对得起你了。”刘少卿转身向外走去。
莫问皱眉看着刘少卿走向门口,并未再度阻拦。
“天枢子,你好自为之,我还会再来,不管昼夜你当惊醒些。”刘少卿到得门口,消失了身影。
“天权子,你胆敢威胁于我?”莫问怒起,快步跟出。
“哼哼。”声音自右侧房顶传来。
“你鬼叫什么,我身正影直,问心无愧,不似你藏头露尾,见不得阳光。”莫问暴跳如雷,抬手指骂“下次再来,将他们二人一并喊上,你不是本座对手。”
“嘿嘿。”刘少卿的声音自远处飘来。
“喊丧啊,本座明示于你,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再敢前来,一并废了你等修为。”莫问凌至半空,凝气叫骂。
刘少卿此番没有回应,莫问还不解气,“那天狼毫在我手里,你永世难得,分明是私心作祟,却污名辱我,你是何等的心肠?”
“苍天有灵,日月鉴心,我天枢子心中无愧。”莫问吸气再喊。
由于连番抽气怒喊,所提气息耗尽,莫问落回院中,怒气回房,他虽然事先猜到刘少卿等人会对他有所误会,却未曾想他们会对自己误会如此之深,最令他气不过的是三人当日分明南下建康,却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你当真以为我杀你不死?”经过刘少卿先前靠倚的那根梁柱,莫问心中怒气不消,气凝右掌直击梁柱,灵气所至,掌印穿柱而过。
回到桌前,莫问抬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为火性,酒水下肚令得心中怒气更盛,莫问抓起瓷瓶再度喝干。
“鬼鬼祟祟做个甚么?与我拿酒来。”莫问看到了石真惊怯的自门外探头偷看。
石真从未见过莫问如此生气,闻言急忙指使仆役前去拿酒,莫问独坐房中大生闷气,这还没有担当护国真人就被骂了两回,日后还不得被人骂死。
片刻过后,酒水送到,石真端进房中,莫问再度饮尽,“你赵国只有瓷瓶,无有酒坛吗?”
石真闻言转头看向门外,仆役急忙再去搬酒。
“是我害了你。”石真小心翼翼的看着气怒脸红的莫问。
“是我心甘情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与你何干?”莫问挑眉说道,他对刘少卿等**失所望,原本以为彼此还有回环余地,未曾想这同门之谊竟然如此脆弱,当真是不堪一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公主心性
“我还以为你事先与他们通过消息。”石真接过下人送来的酒坛为莫问倒酒。
莫问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而放杯桌上,转头看向石真,石真会意,再度倾倒,“你当真生气啦?”
“鼠目寸光,只见眼前蝇头小利。”莫问喝光杯中酒抓过石真手中酒坛鲸吞牛饮,刘少卿的冷嘲热讽令他气怒非常,刘少卿的言语多为指责和鄙夷,但他听的出刘少卿话语之中的妒意,刘少卿嫉妒他的紫气修为,妒忌他得到了天狼毫,刘少卿恨他的根本原因不是他做了赵国的护国真人,而是他此举破坏了他们既定的计划,挡了他们的路。
“你的这位同门很是厉害,杀了赵国很多文臣武将,如果能够缓和,还是不要与之反目。”石真小心翼翼的说道。
莫问此时正在饮酒,并未答话,待得酒坛喝空方才放下酒坛开口说道,“缓和?如何缓和?他与天玑子玉衡子里应外合,他于此处暗中行事,杀你赵国官吏,那二人于前线抗你赵军攻城略地,所行之事只为倾覆你胡人朝廷,而我所为乃是保你赵国安宁,立场不同,如何能够缓和?”
“既然如此那你要小心一些,多加防备才是。”石真转身冲下人抬手,示意再去搬酒。
“他灵气修为浅薄,瞒我不过。”莫问落座皱眉,刘少卿说他好大喜功,实则刘少卿才是真正的好大喜功,学了道法便静心不下,不待大成便蹦跳行事。
“他若是再来,你如何处之?”石真转视另外一位婢女,后者会意,上前端走已然凉透的饭菜。
“同气连枝总不能当真生死相搏,这可恶的天权子气杀我也。”莫问靠上椅背,扶额长叹。生气自不可免,但冷静下来细想当时七人于无量山同门学艺的情形,总是下不得狠心出手杀废。
“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问,就怕引你不快。”石真低声开口。
“问吧,问吧。”莫问摆手说道。
“你为何不与他们三人联手攻赵,反而帮助我们赵国?”石真问道。
“我好高骛远,好大喜功,非高位不居,非国师不做,故此才会前来帮助你们。”莫问苦笑摇头,他不会告知石真,杀之不死方才不杀。
石真先前在门外听到了莫问与刘少卿的争吵,知道莫问所说是刘少卿先前言语,也知道他不愿说出实情,故此便没有再问,接过婢女抱来的酒坛再度为莫问倒酒。
莫问并没有再端酒杯,而是离座站起走到木箱旁再看战报,他知道自己的酒量,若是再喝势必过量。
石真趁机指使下人重新整治晚饭,片刻过后饭食端来,还是八荤八素,莫问落座端碗。
“我先前所说召回老弱兵卒一事,你们做了没有?”莫问问道。
“命令已经下了,至多两日就能到达军中。”石真吃相很是豪爽,莫问不食的荤菜多被她取食。
“那五千骑兵何时能够准备就绪?”莫问再问。
“放心好了,我已安排妥当,你接下金印当与你同行。”石真回答。
“还有一事要你去做。”莫问放下筷子,他本无心吃饭,只是为了分散精力。
“何事?”石真抬头发问。
“此事甚急,你赵国所存上好药材皆送到此处,供我挑选。”莫问说道。
“你要药材做什么?”石真抬手示意门口婢女清理残羹剩饭。
“炼制丹药。我所用法术需以灵气催发,此次前往东北,做法势必频繁,恐灵气不续误了大事。”莫问说道。
“好。”石真点头答应。
经过刘少卿一闹,莫问感觉心神不宁,亦无心再说其他,饭罢转身上楼。
“你且回去吧,我要歇息。”莫问转身冲跟上来的石真说道。
“你那同门杀你不得,却能杀我,我怕有命睡觉,没命起床。”石真苦笑咧嘴,“从现在起,我哪儿都不敢去了。”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石真所说并不为虚,先前刘少卿已然看到二人同桌,知道二人走的近,依刘少卿的心性,难保不会冲石真下手。
“他可是憋气离开的,很可能半夜调头回来。”石真说道。
莫问皱眉不语,片刻过后转身上楼,石真是他与赵国朝廷联系的纽带,她一死,诸事难办,万不能让她以身涉险。
天院的主楼也很大,楼上有八处雅舍,莫问住南首第一间,石真跟着莫问到了南首,推门进了对面的房间。
莫问止步侧目,这两处房间虽然对门,彼此之间却隔了两丈,且对面房间开有两处窗户,石真住在那里并不安全。
莫问皱眉站立之时,石真抱着被褥走了出来,抬头看向莫问,“我得跟你住在一个房间。”
莫问叹气过后推门入室,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其他六人所求为小术,但小术也有其可怕之处,刘少卿所求隐身法术为上清正统,非常玄奇,寻常人等根本无法察觉,今日得罪了他,日后当真需要小心谨慎。
房间里的灯烛通晓闪亮,进得房中,莫问环视左右为石真寻找歇息之处,未曾想石真竟然将被褥放到了他的床边。
“你不能睡在那里。”莫问说道。
“没关系的,地上有羊毛厚毯。”石真放下被褥转身走向窗边关严了窗户并合上了丝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我绝不会扰你休息。”石真走到门旁关上了房门,驿馆的房门非常严实,上下三栓。
“此话当真?”莫问侧目发问。
“当真。我若是惹怒了你,怕你会撵我出门。”石真连连点头。
“你睡床铺,我睡琴台。”莫问抬手右指,富贵人家的房中多有琴台,斜对床铺。
“好。”石真爽朗的答应,转身将被褥搬于琴台。
莫问抬头看向屋顶,想要垂帘遮挡,却发现无有悬挂之处,沉吟片刻移步走向琴台,褪鞋盘坐,默念经文。
片刻过后莫问皱起了眉头,他虽然闭着眼睛却能听出解脱衣服的声音,根据声音判断石真脱的绝不止一件衣物,而石真所穿衣物原本就不多。
莫问虽在念经,心中却并不平静,这倒不是石真所为令他心生旖念,而是为刘少卿等人之事犯愁,日后相见,该如何处之。
片刻过后,传来了掀撩被子的声音,随后又是一声,不问可知石真已然上床就寝。
安静之中莫问可以清楚的听到石真呼吸之声,石真的呼吸并不平稳,可见她并未睡着。
一炷香之后,床榻处传来了翻身下地的声音,脚步声到得房中桌前停下,随即便是吹灯之声,吹灯过后,脚步声回返床榻位置,再度是上床声响。
脚步声在吹灯过后有过短暂的滞留,由此可见石真心中是有所想的,莫问有感,再度皱眉,于心中计较是否以符咒之法将其护住,以策万全,沉吟过后放弃了这一想法,原因有二,一是每日画写符咒会亏耗灵气。二是长期处于阵法之中人体无法承接天地灵气,会折损人的寿命。
由于先前饮酒,莫问有些许的酒意,加之白日多有劳累,便没有去想那些烦心之事,念过经文补上晚课,便躺卧休息。
“莫问,你睡了吗?”床榻之处传来了石真的声音。
莫问本有睡意,闻声睡意全无,但他并未答话,独处一室本就不妥,不能与之谈话。
“我还记得五年前在猎场见到你时,你脸上的表情。”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算头算尾,时间已然过去了五年,在所有的亲友和乡人都死去的情况下,石真是他认识时间最长的人了。
“你当时手无缚鸡之力,你怎么敢北上寻找林若尘?”石真问道。
“不要打扰她,她与我已无关联。”莫问睁眼看向床铺,石真躺在床上,并无动作,但他还是皱眉了,因为他注意到床边放有粉色亵衣。
“放心好了,我不会去打扰她,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当年北上寻找她的时候应该知道她保不住清白,你既然去找她就表明你不在乎她是不是清白,可是后来你找到了她为什么没有带她走?以你的能力要想带走她并不困难呀。”石真侧身看向莫问所在的琴台。
莫问注意到石真的眼神,石真的眼神并无凝聚,这表明她夜色之中看不到东西。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莫问闭目开口,有些记忆是他永远难以释怀且不愿回忆的。
“我将她送回西阳县,她一直在哭……”
“我说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莫问打断了石真的话,他不愿回忆林若尘,亦不愿与石真说话。他最为担心的就是自己到得赵国会迷失初衷,故此极力与胡人保持距离。
“你讨厌我就因为我是胡人吗?”石真低声问道。
这一次石真没有说国人,令得莫问对其抗拒之心有所减轻,细想石真所问,貌似也只有这一个原因,除此之外石真与他并无过节。平心而论当年若无石真送给二人的关牒,他与老五甚至连边境城门都进不去。
“你失了女人,我赔给你行吗?”石真低语呢喃。
“事出无奈,故此从权,你不要以为同处一室我就对你有非分之想,也不要试图以自身牵绊于我,驱退慕容燕国之日,便是我离去之时。”莫问翻身坐起,正色开口。
“你没有非分之想,我有!”石真抬高了声调。
石真所说言语令莫问大感意外,但更大的意外还在后面,石真说完翻身下床,周身不附寸缕。
“你说过不扰我的,君子当言而有信。”莫问被那一片雪白耀的心头狂跳。
“我是女人,不是君子,我乞翼阿古真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第一百八十章 打你怎地
石真说话之间快步向琴台走来,莫问本想封其气穴,但见到那一片雪白便下不去手,无奈之下纵身跃上了上方横梁。
石真摸人不着,回去点燃了桌上灯烛,左右环视之后抬头上望,“你给我下来。”
“半夜三更,你发什么疯癫?”莫问并不俯视。
“你们汉人就是扭捏,你敢说你不动心?”石真抬头叫嚷。
“我已然有婚约在身,当真不曾动心,你快穿上衣服。”莫问皱眉开口,石真此时处于一种气急败坏的疯狂状态,不然不会在夜深之时如此大喊大叫。
“不动心你为何不敢看我,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要做赵国的护国真人,你已经骑虎难下了,你快给我下来,不然我处处为难你,派老弱残兵与你,不与你粮草,让你们上阵送死。”石真喊道。
“你真是疯了。”莫问闻言大为震怒,刚刚受了同门辱骂一口恶气还未消解,此时竟然还要受她要挟。
石真见莫问并不自横梁上下来,快步走至门旁取下了一副作为装饰的弓箭,搭箭放箭。
石真虽是女子,弯弓力量却强,射出的羽箭来势迅猛,莫问探手抓过那支羽箭纵身落回地面,反手以手背掴向石真,“你怎么如此狠毒!”
虽是手背,却也将石真打倒在地,石真倒地抬头,面露凶狠,“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地?”莫问扔掉那支羽箭,抓过薄被扔覆其身,转而迈步走向门口抬手开门。
“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石真扔掉木弓爬起身哭喊上前。
莫问此时刚刚打开一道门闩,闻声急忙侧身避开,与此同时探手击向石真脑后玉枕。
石真被击中气穴瞬时晕厥,莫问延出灵气将其扶躺,转而取过薄被覆其身体。随后取出符盒画定气符咒四道,分贴三处,随即出门,将最后一道贴于门上。
做完这些,莫问并未前往其他房间,而是下楼出门,纵身掠出了四方馆往东掠去。
太子本住在东宫,后来发生了忤逆之事,现任太子便不再住在宫中,而是另有居所,莫问此时想要前往太子府邸寻柳笙说话,柳笙对于豫公主当有真切了解,他想问问柳笙,豫公主的神智是否有问题。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城中少有行人,而邺城多有豪宅大院,莫问飞掠一阵儿,找不到何处是太子府邸只能回返。
回返四方馆,石真所在的房中并无动静,莫问取下紫符推门内视,只见房中已然归于原状,那副被褥也已经挪回琴台,铺展平整,石真坐在床上出神发愣,身上衣物已然穿戴整齐,右侧脸颊高高肿起。
“是我不好,不该胡闹,你白日劳累了一天,快睡吧。”石真看见莫问,平静的说道。
此语一出,莫问更加怀疑石真神智异于常人,前后改变太大,且毫无来由。
犹豫片刻,莫问并未进屋,而是再度下楼出了四方馆,寻到一处药铺,以真气抽开门闩,取药五味,留下银两闭门而出。
到得四方馆之后架火煎熬,虽然先前未曾使用灵气,却仍然将石真右脸打肿,若不消肿,天明之后便见不得人。
药草煎至中途,莫问忽然听得西侧房屋的屋顶有碎瓦之声,凌空拔高向西观望,却并不见人影,但先前那分明是夜行人飞檐走壁的声音。
“你当真要与我性命相搏?”莫问提气发声,他听到声音随即拔高,若是普通的夜行人绝对无法闪的这般快速,故此来者定是刘少卿无疑。
“川芎,红花,当归,五灵脂,天仙藤,全是活血化瘀的药草,哈哈哈哈,莫真人好生威猛,好生体贴呀。”西侧百步外传来了刘少卿的冷笑。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百步外闻味识药七人都能做到,刘少卿定是误会了他熬制药草的原因,到得此时已然说不清楚了。
“我只是路过此处,你继续熬药,公主还等你活血消肿呢,哈哈哈哈。”刘少卿言罢周围便没了动静。
莫问并未上前追赶,双方距离太远,无法寻其踪影,退一步说即便能够寻到,他亦不会追赶,追上又能怎地,总不能杀了他。
熬好汤药,莫问回返房中,石真还在发愣,莫问端药上前,石真抬头看了莫问一眼,接过药碗皱眉喝掉。
莫问见她皱眉,本欲为其端茶,犹豫片刻没有为之,迈步走回琴台和衣而卧,此时他当真有了一走了之的念头,他感觉自己先前低估了担当赵国护国真人所面临的困难,还没有接那金印就已经出了这些变故,日后必然是焦头烂额的局面,但斟酌过后还是感觉不能一走了之,正如石真所说,他此时已然是骑虎难下了,此时若是离去,势必遭受天下人嗤笑。
这一夜莫问睡的并不好,几乎未曾合眼,人生在世总不是你欺了我,我苦修变强,再打还你这般简单,那是孩童的想法和幼稚的思维,世事多变,变才是天道,人要做的就是应对变数而不是闭上眼睛认为世事很简单。
“昨天夜里你的那位同门又来了?”天亮之后,石真彷如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还会再来的,我当真是不得安宁了。”莫问苦笑摇头。
“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石真正色发问。
“以后想说就说,不用这般先行铺路。”莫问昨夜气急之下打了石真,此时多少有些愧意。
“你的这位同门如果得到机会,会不会对你痛下杀手?”石真迈步走到桌前提壶倒茶。
莫问未曾想到石真会问这个问题,闻言微微愕然,沉吟片刻方才缓缓摇头,“想必不会。”
“会不会废你武功?”石真再问。
莫问知道石真所说的武功指的是其灵气修为,细想刘少卿的举动言语,推断他的性情和行事的风格,他极有可能这么做。
“会。”莫问点头说道。
石真没有再问,莫问也没有再说话,石真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其实是在提醒和暗示他,让他寻找机会废了刘少卿的灵气修为,不管何种法术的施展都需要灵气为基础,废了修为自然也就废了法术。虽然这是无奈之举,他却无心这么做,因为对于修行中人来说修为被废等同取其性命。
馆中仆役伺候的极为周到,温水送至房间,二人净面洗刷,下楼进食早膳,不知是馆中膳食本来就是这般还是因为他和石真身份特殊,早饭同样很是精美,八汤八食,咸甜具备。
早饭过后,二人出门,前往赵国御用的药馆,皇家用药由四方进贡,统一收藏,草药按照药性分为金木水火土五部,按照来源也分为蠃鳞毛羽昆五部,共分为十个大部,东西两面上千个药屉。
“没有合用的?”石真见莫问拉开药屉之后频频皱眉,出言问道。
“这里的药物每年都会采办新药?”莫问冲跟随在后的库吏问道。
“回真人,御用药材按四季逐节更换,为免药效散失,故此不留旧药。”库吏躬身回答。
“你可知道这其中的虎仗被何人取走了?”莫问抬手指着一只药屉问道。
“取药之人太多,下官记不得了,有药薄记录,且容下官去查上一查。”库吏说道。
莫问点头抬手,后者急走而去。
“出了什么事情?”石真不解的问道。
“这虎仗用在解毒,但寻常下药少有用到,多以连翘,穿心,板蓝入药,只因虎仗太苦,用之入药几乎难以下咽,但熔炼丹药却会用到此药,此处虎仗被人尽数取走,当是有人取用炼丹。”莫问出言解释。
“皇宫和王府多有炼丹者,被取走了也不稀奇。”石真说道,服食丹药并不仅限于道人,达官贵人也有此喜好。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站立沉吟,片刻过后想到另外一味炼丹上品却少有人敢用的天南星,寻之药屉探手拉开,发现里面也是空的。
“当被太子府的人取走了。”莫问心中有了计较,天南星是有毒的,寻常的炼丹道人根本就不敢使用。
“你怎么知道?”石真问道。
“你与太子交好,可见过他府中有一位俊美的男子?”莫问反问。
“你说的太过笼统,能否详说?”石真摇头。
就在此时,那库吏抱着一尺宽窄的纸薄跑了回来,“回真人,那虎仗是被太子遣人取走的。”
“何日拿取?”莫问追问,对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一月之前。”库吏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应该是柳笙自南方回来之后到此取走的。
“太子身边有你熟识的人?”石真心中存疑,出言追问。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移步他处,寻找药草,这药库之中藏药颇丰,且时日不长,多有可用者,只是药效平平,无有神异之物,即便炼成丹药,补气之效亦不足阿九所赠丹药的一成。
回到驿馆是中午时分,吃罢午饭,莫问闲坐翻看那些战报,累多斑而明全豹,通过零散战报了解战事发展。
傍晚时分,有兵士送来一封最新的战报,红色信笺已然被拆开,不问可知是先前有太尉府的人看过,石真看过信笺面有愁容。
莫问拿过那封战报,只见上面是由邕郡飞鸽传回的敌情动向,燕国三路兵马今日清晨并驾南侵……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运筹帷幄
莫问看罢战报沉吟不语,三郡的燕军本为品字形驻守,此次并驾南侵,两翼势必需要先行开拔,换言之,虽然燕国是今日清晨有的动作,却并非针对他就任赵国护国真人一事而起兵的,此时天气已然转暖,燕国也到了出动的时候了。
“该当如何?”石真侧目发问。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莫问放下了那张战报。
“此时那五万援军还在路上,距离邕郡还有八百多里,应传令他们日夜行军,分赴三郡驰援。”石真抬手东指,极为果断。
“不,传令五万援兵前往黑郡布防。”莫问摇头说道,黑郡因郡内土地多为黑土而得名,为赵国东北第一大郡,横拦黄白邕三郡,城墙高大,是赵国抵御燕国最有力的屏障,也是最后一道屏障。
“你要彻底放弃三郡?”石真疑惑的问道,此时三位将军所辖兵马皆在三郡境内,且剩余兵士不多,若无增援万难抵抗住燕军的三路齐下。
“敌军三路齐下,表明其准备充足,且势在必得,此时即便派去五万兵卒亦拦他们不住,只会死伤更多的人。”莫问平静的说道。
石真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于门外等候的传信兵卒说道,“告知太尉,着三军退守黑郡。”
“不。”莫问抬手开口。石真闻声回头,莫问皱眉开口,“退兵与否由太尉决定,只命那五万兵卒赶赴黑郡。”
“依真人之言,传下令去。”石真摆手示意那传信兵卒退下。
“你不前往驰援?”石真回头问道。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金印未曾交予我手,如何号令三军?”莫问摇头说道。
“金印随时可以交给你,战事紧急,还是早日前往东北吧。”石真焦急催促。
“不急于一时,”莫问摆手说道,言罢冲婢女抬了抬手,“端上晚饭吧。”
石真见莫问神色如常,猜到他心中已有打算,便不再催促,待得饭食端上与之同席用膳。
耐着性子吃完晚饭,莫问仍无解释之意,石真按捺不住出言说道,“你还有何要求,可及早说出来,我进宫为你争取。”
“我不急于动身并非趁机要挟你们,而是另有打算。”莫问迈步上楼。
石真离座站起,跟随而上。
到得房中,关门闭户,二人桌旁落座,莫问出言解释,“燕国此次挥兵南下与我无关,只是其先前既定的战策,燕国三路兵马并驾出击,势必抱有必胜信念,犹如离弦之箭,气势强盛。若是正面阻挡,赵军定然死伤惨重。故此应暂避锋芒,待其锐气消减,再予以反击。”
“若是燕国首战告捷,士气必定更盛。”石真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摆手,“确实如此,但是你忽视了人性,行军打仗我是外行,但我懂得人性。”
“详说,详说。”石真为莫问倒茶。
“多数人做事情都有目标,一旦目标达成就会心满意足,随后会平静一段时日制定新的目标,依你之见,燕国此次起兵想要达到何种目的?”莫问问道。
“燕国在三郡的兵马不过三万,攻至黑郡外围他们就会暂缓。”石真颦眉想过之后出言说道。
“那就是了,让他们打到黑郡,到了黑郡外围他们势必会暂缓攻势,我们便予以反击。”莫问端杯饮茶。
“似乎不太妥当,平白让出了数百里的疆土,而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石真缓缓摇头。
“天道平衡,阴阳不亏,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我们虽然让出了数百里的疆域,却有所得。而燕国得到那数百里的疆域,却也有所失。”莫问平静的说道。
石真闻言没有接话,因为她不明白莫问言语之中的玄机。
“他们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撇下了多日构建的防守工事,彻底暴露在了我们眼前,黑郡外围可无险可守。”莫问指出了最重要的一点。
“你要引蛇出洞?!”石真恍然大悟。
莫问缓缓点头,示意石真所说不差。
“诱饵是不是太大了?”石真苦笑发问,她没想到莫问会拿前线的三万士兵做诱饵。
“世间无有以小博大之事,求的大付出的就多,求的小付出的就少,我若是撤兵,燕国势必察觉到异常,怕是不会冒进。”莫问摇头说道。
“你是想……”石真话说一半。
“对,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要将燕国的三万兵马和前锋妖鬼尽数留在黑郡城外,他们的这三万兵马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这些人一死,燕国再派兵卒便是无有经验的新兵。而妖鬼兽兵一去,再想补充便很是困难,”莫问神色严肃,“此时燕国还不知道我有何能耐,哪怕知道我的存在亦不摸底细,故此要在他们不摸底细的时候给予他们重创,待得他们有了防备,便难有这种一杀数万的机会了。”
“未曾想你竟如此狠辣。”莫问的言语令石真感觉陌生而恐怖。
“要想得到,就要付出,不管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如果不想付之代价便一事无成,我要击杀对方三万兵马和前锋妖兵,己方就必须承受相应的损失。”莫问苦笑摇头,实则他并不喜欢这种以杀止杀的方法,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有时候念经是换不到和平的,国家刑律也是如此,大罪之人斩首大辟,这实则也是以杀止杀。
“你的这一战策虽然有效,赵国一方损失也大,兵法之中多有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奇谋,你为何不用?”石真侧目歪头。
“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也不是不能,但困难程度却数以倍增,需耗神费力,百般推敲,你们答应我的条件不值得我那么费神,五年之内驱走慕容燕国便是我履行了自己的职事。”莫问如实告之。
“晋国皇帝当时为何要驱你出境?”石真问道。
莫问猜到石真为何有此一问,故此摇头答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无需担心我此举是为了耗损你赵国国力以谋利于晋国,我只要这八万五千兵马,你们只需供给粮草,日后不需再度增兵。”
“燕国远不止这三万兵马,若有必要,朝廷还会增兵。”石真被莫问说中了心事,略感尴尬。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莫问离座站起。
“不忙,不忙,我还有事情要请教你。”石真探手来拉。
莫问侧身避过,重新落座,“何事?”
“胡人都比汉人要高出很多,这是为什么?”石真问道。
莫问没想到石真会问出这种问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胡人不但较汉人要高大,而且较汉人要魁梧很多,两者吃的食物相差不大,只能是血统使然。
“当是血统所致,为何有此一问。”莫问思考过后,出言回答。
“你们汉人男子皆不喜欢我们胡人女子,但我们胡人男子却多喜欢你们汉人女子,这是为何?”石真再问。
莫问本想回答是胡人抢了汉女,但这一回答有答非所问之嫌,便改换话语,“我们汉人本就不喜你们胡人,不管你们是男是女。”
“那为何胡人男子多娶汉人女子为正室,且多有宠爱?”石真死咬这一话题不放。
“你问这些有何缘故?”莫问疑惑的问道,石真的问题令他不知如何回答。
“我们胡人女子较汉人女子多有白皙,且身形婀娜,你们汉人女子很是矮小,且腿骨不直,为何我们胡人男子会喜欢她们?”石真一副思考神情。
“我如何知道。”莫问离座站起向琴台走去,石真的问题没头没脑,也没什么用处,故此他懒得去想。
“哈哈,其实你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明言。”石真笑道。
“不知所谓。”莫问走至琴台盘坐闭目。
“我们大,你们小,所以你们汉人男子都不喜欢胡女。”石真坏笑过后迈步走向床榻,宽衣解带。
“激将法对我无用。”莫问冷笑过后闭上了眼睛。虽然闭上了眼睛他的心里却并不平静,看透了石真的激将法,心中仍然难免不快,石真这番话语着实狠毒,直戳男人自尊之处,若是无有自信之人听她如此言语怕是心中会永远留下阴影。
“我不介意的,我真的不介意。”石真语气之中多有包容和关怀。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石真先前温柔诱惑不见起效,此番又改换了另外一种办法,试图激怒他,让他产生报复和自我证明之心,这一计策虽然浅薄,却极为有效,哪怕明知是计也忍不住想要惩戒于她。
“我们胡人抢了你们汉人那么多的女人,她们给胡人生养儿女,你们汉人男子心中就不憋气?”石真再激。
“你是公主,为何口出青楼秽语?”莫问冷哼。
“你也知道我所说言语虽在激你,却也并不为假。”石真平静的说道。
莫问闻言深深吸气,念诵经文不再搭理石真,但年少之人必定气盛,最关键的是石真所说乃是以点概面,并不公允,这令他忍不住生气。但生气之下并未失去方寸,而是强自忍耐,努力静心。
“林若尘本该是你的……”
“住口,不要逼我杀你。”莫问直身站起,怒目相向,他能猜到石真接下来会说什么。
“来呀。”石真歪头侧目,一副挑衅神情。
莫问咬牙冷视石真,修行中人气定神稳,收发自如,自不是石真所说那般,但他无法出手惩戒石真,因为那正是石真想要的。气怒之际,莫问忽然心生一计,冲石真冷笑开口,“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第一百八十二章 重回无量山
莫问迈步出门,出了天院向西走去,片刻过后到得黄院门口,这是一处供普通宾客休息的院落,门口栓有一条黄狗,由于此处平日里多有外人进出,那黄狗已失去了戾性,见得莫问到来,只是摇尾并不吠叫。
莫问走到近前,恰好遇到两个厨间下人抬筐出门,那两人认得莫问,忙不迭的放下竹筐冲莫问见礼。
莫问冲二人摆了摆手,解下绳索牵那黄狗,有主人在旁,那黄狗哼唧着不走。
“国师请回,小的即刻将它做了给您送去。”其中一人讨好的说道。
“我又不吃它,做个甚么?”莫问拖着黄狗东行,黄狗挣扎不过,只能跟他去了。
“你不懂,和尚才爱吃狗肉,道士不吃这个。”待莫问走远,年岁较大的那人开腔。
“那国师牵了阿黄干啥去?”后者疑惑挠头。
回到天院门口,黄狗并不进门,哼唧挣扎,莫问将其硬拽上楼,到得门口推开了房门,只见石真已然仓促的穿好了衣服,此时正站在桌旁面目铁青的看向莫问。
“你欺人太甚。”石真气鼓急喘。
“我与你同居一室乃是为了护卫你周全,你何必屡屡为难于我?”莫问松开了绳索,黄狗慌忙跑走。
石真闻言跺地冷哼,转身走向床前和衣躺卧,莫问关上房门,净手之后回到琴台,心中不无得意,石真先前所为极是刁钻,只有这个法子才能彻底杀她锐气。
次日清晨,石真早早起身,摔门而出,莫问未曾搭理于她,刘少卿总不会不眠不休的于暗处蹲守。
早饭时石真不在天院,问了婢女,说是领了一群侍从出门去了。
莫问独自吃饭,吃到半途,只见一布衣下人缓步走到门口,冲莫问撇嘴一笑。
“你还笑的出来?”莫问抬手指着旁侧的座位冲来者说道。
“下人谈论大赵公主侍寝于你,可有此事?”柳笙现出本身迈步进屋。
“此女反复无常,想及一出便是一出,当真头疼。”莫问端茶漱口。
“你若连她都制服不了,又怎能抵挡燕国万千强兵?”柳笙脸上始终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神智是否异于常人?”莫问提壶为柳笙倒茶。
“没有,没有,只是刁蛮了些,”柳笙落座,自怀中掏出一只瓷瓶递与莫问,“前些时日一直忙于炼丹,成有补气丹药六枚,药效不佳,聊胜于无。”
“我确有需要,便不与你客气了。”莫问接过那只瓷瓶拔去木塞,发现丹药只是中下品级,六枚丹药药效抵不过身上剩下的这枚,柳笙虽会炼丹却并不精通,能出丹药已然不易了。
“你与豫公主同居一室,可是因为刘少卿来过?”柳笙猜测。
“前天夜里便寻了来,我苦苦解释他就是不听,反而将我一通辱骂,我气愤不过与之动了手。”莫问将瓷瓶收入怀中。
“你伤了他?”柳笙挑眉问道,莫问此时的修为在七位同门之中居首,刘少卿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我怎能真的伤他,只是气急破口,骂回了他。”莫问摇头。
柳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转而捻转茶杯若有所思,片刻过后放下茶杯出言说道,“刘少卿不比百里狂风和夜逍遥,他们二人即便对你不满,想必也不会与你搏命,但刘少卿却不敢断言,此人所求法术本就阴柔,心性亦是如此,你不伤他,他却会伤你。”
“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想一法子,我怎能与他刀兵相见?”莫问无奈摇头。
“此事你自己拿捏,我哪有什么主意,先前我多次阻他刺杀邺城赵臣,他已然怀疑于我。”柳笙摇头过后变过话题,“老五怎么样了?”
“已然寻到了那蝙蝠,但那蝙蝠不能幻化人形,只能将老五留在原处,怕是五年之后才得随意变化。”莫问回答。
“岂能事事皆遂人愿,有这般结果已然不错了,对了,我见过太尉府的战报,燕国已然有了动作,你准备何时起身东进?”柳笙提壶为莫问倒茶,全了平辈礼数。
“明日接了金印就走。”莫问回答。
“可有什么要我做的?”柳笙问道。
“你在太子府究竟……”
“此事说好不谈的。”柳笙打断了莫问的话。
“此番出征我要了赵国五千骑兵随行,你熟知赵国内情,与我推荐一位领兵之人。”莫问转问其他。
“强弩将军蒲雄可用。”柳笙略作沉吟出言回答。
“你如何认得这杂号将军?”莫问不解的问道,强弩将军是一杂号,五等品级,是中下级的将领。
“偶然识得,此人骁勇善战,精擅弓马,无有外族劣习,只因他是氐人而不是羯人,故此一直不得重用。”柳笙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五千骑兵是要用在突袭和救援上的,必须寻一可靠之人统领,万不能让石真胡乱指挥。
“此处人多眼杂,若无旁事我先走了。”柳笙离座起身,待得站起已然是另外一幅模样,连衣着亦有变化。
“我于阵前行事,后方你要与我多做保障,我接这护国金印乃受你等撺掇,你可不能贪闲撒手。”莫问起身说道。
“那是自然,对了,我有铁甲阴人三百,你若需要,我与你一些。”柳笙说道。
“我不擅此道,要之无用。”莫问知道柳笙所说乃是披挂战甲的僵尸,但术有专攻,驱尸之术他虽然也会,却不能驾轻就熟。
柳笙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走出南门之时恰遇一婢女端水进院,在其左拐之际已然变作了那婢女模样,不论身高体形还是模样装束都毫无二致。
“与我准备上等茗叶三斤,点心三斤,我要出门访友。”莫问冲那端水而来的婢女说道。
婢女闻言急忙答应,放下水盆转身快步离去,片刻过后提来了莫问需要之物,莫问提之出门,拐道向西。
一天之计在于晨,此时正是城中百姓准备生计的时候,商家拆门开张,贩夫摆摊陈物,农人短衣出城,走脚套马驾辕,街头巷尾,店铺门前多有谈话民众,所说多为前日之事,莫问沿途闻听,眉头微皱,说他坏者多过说他好者。
但出城之后听农人说话,心中又开朗许多,农人对他多有感激之言,但他们并不知道这提着茶包自他们身边走过的年轻道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国师。
前行之际,莫问思考为何城内居民和城外农人对他的评价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思考之下很快明了,赵国此番只是减轻了田赋而没有减免其他杂税,受益者是农人,故此感激于他。未曾受益者心中不快,便多为恶语相向,世人眼光较浅,只以自己是否得益来判断一件事情的好坏。
想明白这些,莫问开始反省自己,自省的是为何会如此在意世人的看法,倘若根据世人的喜好行事,所为之事难免流于表面,哗众媚俗,终究难得超脱从容,亦难得心静。
此前多有情绪波动,此为修行大忌,但是受年岁所限,始终难逃年轻人心性,行事过激失度,与道家所求从容有度大相背离,而这也正是他出城的原因,他要回返无量山看望玄阳,古阳,青阳三位前辈,聆听他们的教诲,在出征之前找回学艺时的平和心境。
一路向西,到得无人处施出身法,很快进入闵州境内,再行西南,辰时三刻便来到了无量山脚下。
看到山下凉亭,莫问仿佛回到了当年,当年古阳子和青阳子就是在这里把关选材的,这里是他步入上清玄门的起点。
在凉亭稍作停留,莫问快步上山,翻过子峰,见到了坐落于无量山主峰山腰的道观,道观还是原来的样子,变化不大,只是道人少了许多,只在向阳处有为数不多的老年道人倚墙闲坐,山路上少有道人行走,偌大的道观显得空荡寂落。
来到主峰山脚,一瘸腿道人自门房走出,冲莫问喊道“小道士从……”话到一半中途停止,他认出了莫问。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贾道长。”莫问冲他行礼,此人先前曾在东院看门,与七人关系并不融洽,但此时相见却多有亲近之意,毕竟也算是故人。
瘸腿道人听得莫问口宣齐全道号,先是一愣,待得反应过来急忙稽首还礼,“无量天尊,恭喜真人窥得大道。”
“惭愧,惭愧,请问贾道长,掌教真人,古阳子前辈,青阳子前辈此时可在观中?”莫问问道。
“掌教闭关已经两年不曾外出,师傅前些时日出门云游去了,现在只有青阳师叔在观里,你等着,我去喊他。”瘸腿道人转身向山上跑去,虽然腿瘸,跑的却快。
不多时,莫问见到青阳子自山上迈步而下,由于不是此处道人,莫问虽然见之心喜却不得上前迎接,不过青阳子也没有下山,而是自半山腰冲莫问招了招手。
莫问得到许可,急速闪身而上,到得近前冲一脸笑意的青阳子见礼,“天枢子见过道长。”
“来就来了,还带甚礼物,俗气。”青阳子神情言语一如往昔,非常随意。
“拜望长者,空手不敬。”莫问笑道,青阳子当年对他甚好,他一直感念于心。
“还是那么迂腐,”青阳子转头看向瘸腿道人,“收着,果子分吃了,茶叶送到我屋里。”
瘸腿道人闻言急忙探手接过莫问提的东西,再度上山。
“道长当年待我甚厚,我本该早来拜望,只是琐事缠身,一直不曾得暇。”莫问说道。
“你若到处玩耍,岂能三年入紫,”青阳子抬手上指,“走,正殿说话。”
“前往东殿吧,我心中有所疑惑,想求道长解惑。”莫问说道。
“好说好说,不过紫气同门必须正殿奉茶。你若想回东殿看看,可以稍后再去。”青阳子拉着莫问拾阶上山……
第一百八十三章 茅塞顿开
到得正殿,青阳子点香三柱递与莫问,莫问接过为祖师上香,青阳子随后坐主位三席,请莫问入客位上席,莫问谦让过后坐于青阳子对面。
“道长,我等离去之后,观中一切可好?”莫问问道。
“尚可。”青阳子点头过后出言发问,“你而今于何处修行?”
“这观中同道好似少了许多。”莫问并未急于回答青阳子的问题,青阳子好似并不知道他已担当了赵国的护国真人。
“这几年朝廷屡屡征调门下道人前往东北,门人为避征调多有还俗下山者。”青阳子点头说道,言罢再问,“我回山之后听师兄说起,你们七人之中无人蒙受祖师亲传,当真可惜了。”
“造化不够,无可奈何。道长于那阵前拒敌,能全身而退当真不易。”莫问说道,当初七人下山之时,青阳子已然应诏前往东北了。
“虚与委蛇,糊弄差事罢了。”青阳子笑道。
莫问闻言亦随之发笑,虽然都是道门中人,青阳子较多数道人要随意,言语也无有那么多顾忌。
“道长,其他六人可曾回来过?”莫问接过道童送来的茶水,冲其点了点头。
“去年天权子曾经来过一次,送来一些金银细软。”青阳子抬杯请茶。
莫问闻言皱眉叹气,天权子便是刘少卿,刘少卿下山之后还曾回来过,这表明此人也并非忘恩之人。
“你好似遇到了什么困扰,说我听下,我修为不如你,岁数可比你大,看看能否帮到你。”青阳子察言观色,猜出了莫问心中有事。
“不瞒道长,前日我已受赵国邀请,接了赵国的护国金印。”莫问说完忐忑的看着青阳子。
青阳子闻言微感惊讶,随即皱眉沉吟,片刻过后方才摇头开口,“你为何要接下这个苦差事。”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轻松,青阳子并没有立刻责怪他,只是强调差事难办。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自下山之后的事情开始说起,先说蛮荒之事,再说晋国经过,随后说那变故,连带七人各自立场,最后说明担当赵国护国真人的初衷,由于所说详细,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
“在我看来你所作的这些事情无甚大错,那广谱确实该打,却不必杀之,留下他见之就打岂不痛快?”青阳子笑道。
“我接掌赵国金印之事可有不妥?”莫问急切的问道。
“本意是好的,就怕你做不来,那燕国兵卒精通骑术箭术,又有妖物帮衬,难打呀,真难打。”青阳子咂舌摇头。
“不曾做错就好。”莫问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他最为需要的就是有长辈站在公正的角度给予他支持,哪怕这种支持只是精神上的也已经足够了。
“此事是无有过错的,但你先前所作的那些事情并不全对,年轻人火气盛,动手也不是错,不过打一顿能解气就别砍那一刀了。”青阳子说的很是婉转。
“晚辈谨记道长教诲。”莫问起身稽首。
“别别别,我与你说话只是闲谈,可不是什么教诲,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也不一定是对是错,他人不见得跟我看法一致,你也不要尽听我言,一切随心。”青阳子急忙摆手。
“好。”莫问知道青阳子不喜礼数,便微笑落座。
“你刚才话未说完,是不是玉衡子等人与你作难了?”青阳子问道。言罢抬手招来道童,命他去准备莫问午间的饭食。
“玉衡子和天玑子此时尚未见到,天权子倒是见过,已经吵闹动手了。”莫问苦笑回答。
“你想如何处之?”青阳子问道。
“正为此事犯愁,请道长为我思一良策。”莫问求计。
“打。”青阳子沉吟过后,坏笑开口。
“打?那不更加结仇?”莫问愕然瞠目,青阳子这主意实在不好。
“那也比动刀动剑要好,他们若是再来阻你道路,你就出手打他,让他们知难而退就好,万不要真的打杀了。”青阳子抬手捻动灰白胡须,“他们若是受挫于你,想必会知耻而后勇,寻静处苦修,你可趁机做你想做之事,待得他们修为追赶上来,你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了。”
“听道长一言,当真是茅塞顿开。”莫问欢喜非常,青阳子出的主意当为奇谋,三人前来寻衅,他若一味退让,势必会令对方步步紧逼,还不如直接出手击败三人,让三人找地方修行去,等到他们修为提升了回来报仇之时,他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如此一来既避免了同门相残,又激励三人提高了自身修为。
“好啦好啦,你想去东殿旧地重游,我陪你前去。”青阳子站起身向外走去。
此时一杯茶水已然喝成了白水,莫问离座站起,跟随而出。
路上所遇之人皆为熟悉面孔,见到莫问皆行礼问候,莫问一一回礼,心情大好。
东殿值守的道童见青阳子到来,急忙出来见礼,青阳子摆了摆手,道童退下,二人迈步进入东殿。
由于观中道人减少,东殿一直空着,仍然保持着当年七人离去时的旧貌,莫问去了自己先前所住的房舍,再去了大殿,回返之时又前往了阿九先前所住的西院,旧地重游既亲切又伤怀。
“晚辈还有一事想求道长指路。”出得西院莫问冲青阳子说道。
“是不是当日那十两白银闯了祸啦?”青阳子笑问。
莫问闻言苦笑低头,青阳子当真是人老成精,一语中的。
“她本就应该跪行,你非要多事纳银十两换人直身,这下可好,撒了情种,埋了祸根。”青阳子迈步前行。
“道长,可有回环之法?”莫问快步跟上。
“没有!此事乃是雷池,逾之粉身碎骨,你万万不可轻视,要知天威难测呀。”青阳子板起面孔抬手指天。
莫问见青阳子神情严肃,便不敢再问,落后青阳子半步,与之沿着山中小路向西而行。
“你们的道号从何而来?”行至半途,青阳子忽然开口。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众人的道号是入门时根据文牒所载的道号而各自得的,青阳子当时也在场,他为何要明知故问。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只知道学那法术,却少用精力博览经文,你们的道号大有深意,你可曾仔细想过?”青阳子见莫问愁眉苦脸,很不忍心。
“当时我们是随意拿取的,所得道号当为巧合。”莫问清楚的记得当年的文牒是个人上前取出的,并未遵循次序。
“你的修为虽然突飞猛进,领悟却少有增长,这世间哪有巧合之事?看似巧合,实则天意。”青阳子提醒。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由于众人当年是随意拿取文牒而得的道号,所以他之前只知道自己和众人的道号来自北斗,却从未细加揣摩。
青阳子随后又道“洛书有语: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又有语曰:第一曰司命,第二曰司禄,第三曰禄存,第四曰延寿,第五曰益算,第六曰度厄,第七曰长生。你可仔细推想。”
莫问闻言立刻凝心思量,按照北斗七星的命格来看,天枢为天,司命。天璇为地,司禄。天玑为人,禄存。天权为时,延寿。玉衡为音,益算。开阳为律,渡厄。摇光为星,长生。
他与阿九的道号为天枢和天璇,分别为天地,当为阴阳伴侣,但此事也存有变数,因为天地永不相逢。
“北斗命数是确定的,但你们能应合几成却是变数,有了闲暇时日多学学经文,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道家精髓多在经文之中,法术只是附树草藤。”青阳子所说与当日那授艺仙人所说大同小异。
“我记住了。”莫问点头说道,转而发问,“道长,按照北斗星象来看,开阳有一辅星,是否可说柳笙有一孪生兄妹?”
“你以为我是仙家呀,我哪能知道的那般清楚,不与你说于心不忍,与你说又怕误导于你,早知道不要你那茶叶果子了。”青阳子嬉笑随心。
“这不算什么,我来时怕会遭几位长辈训责,故此不敢多带事物,此番回去定然遣他们再送生活用度。”莫问笑道。
“米粮还有一些,不要送了。天气越来越暖,送些布匹过来与那些老道缝些单衣,胡人的东西不要白不要。”青阳子指着路北的那排养老院落。
“好。”莫问点头答应,青阳子的态度令他感觉到非常自在,此人虽然修为不高,但行事随意,笑谈睿智,这是一种真正的道人气度,是对生活的一种明了豁达,这种豁达值得他借鉴学习。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发觉青阳子并不喜欢胡人,实则汉人都不喜欢胡人,这并不是一种狭隘,而是一种不可动摇的立场。
经过与青阳子的攀谈,他的心中豁然开朗,不再为护国真人之事烦恼,也不再为同门敌对而发愁,年轻人应该多向年长者请教,哪怕他们能力有所不逮,却可以凭借丰富的阅历给予年轻人指导。
饭后,莫问告辞离开,回程时心中异常轻松,青阳子说得对,直到现在他还未曾走出酸儒的迂腐,不够豁达,不够随性,当改,当改。
回返邺城是下午酉时,天色已暗,但莫问并未急于回返四方馆,而是打听到了强弩将军的府邸,缓步前去,他要自暗中观察一下这位将军的品格,以确定他能否担当大任……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东征
邺城为赵国国都,多有官员府邸,强弩将军府不但位置偏僻,府邸也很是狭小,彷如二合民居,这一情形并没有出乎莫问意料,因为强弩将军虽然号称将军,实则官阶只有五品,这样的品级在郡县州府或许还能有一所大的宅院,在皇城也只能住这等小院。
到得此处,夜幕已然降临,院门紧闭,莫问提气拔高就高俯视,只见院中并无人影,这处小院东侧为马厩,西侧无偏房,主房五间,此时正屋并未关门,可见一男两女和一五六岁的孩童正在正屋吃晚饭。那男子当有二十六七岁,身材高大,略微偏瘦,手掌很宽,关节粗大,面相平和,多有英俊,当是柳笙所说的蒲雄无疑。另外两名女子当是他的妻子和家里的丫鬟,那男孩无疑是他的孩儿。
这处院落周围无有树木,莫问扭头环顾之后运转灵气掠到了院子正南十步外的一栋房屋后檐,自烟囱旁撩衣坐下,远眺北侧房中的情形。
虽然隔了七八丈的距离,蒲雄等人的说话声还是能够听清,蒲雄为氐人,确切的说也是胡人,但他对待妻子孩儿的态度却不似胡人那般野蛮,反倒多有汉人习气,包括对那丫鬟也没有肆意差遣,一碗米饭吃完自行起身添饭。
晚饭过后,蒲雄来到院中独坐乘凉,莫问恐被其发现便侧身闪至烟囱左侧,蒲雄坐了片刻拿起马厩旁边的牛鼻石锁锻炼气力,半个时辰之后回到房中,他所住的房舍有五间,正屋在中间,西侧当为储存米粮的房间,西二是那丫鬟住所,东屋为书房,东二为卧室。
蒲雄进屋之后,东侧书房亮灯,灯光透过窗纸,可以看到蒲雄正在房中读书,此人读书时直腰挺背,并无慵懒神态。
到得此时,莫问对此人还算满意,此人虽然偏瘦,力道却强,开合石锁气定力稳,且其有读书习惯,喜欢读书的人倒不一定是博学多才之人,却一定是能够静得下心的人。
蒲雄一直读书至深夜,三更天,卧室亮灯,可见那妇人抱着已经睡熟的男孩经过正屋去了丫鬟的房间,随后来到蒲雄所在的房间,二人私语几句,蒲雄放下手中书卷,吹灭了书房的灯烛。
见此情形,莫问对蒲雄的门风大为满意,一户人家是否是清誉门庭,是否家教森严,其中之一就是夫妻敦伦之际旁侧不得有孩童,且不管孩童是否年幼,是否熟睡,都不可为之。因为万一孩童苏醒,必然有所听闻,此时虽是不懂,到得十四五岁懂事之后回忆先前,便会轻看父母,由此令得不服管教,顶撞父母。故此儒家极力反对敦伦之际有孩童在旁,蒲雄是一胡人,竟然会遵行圣人言语,此人当为正直之人。
此时蒲雄已然回到了卧房吹灭了灯烛,见此情形莫问探手摘取灰瓦一片掷于院中,瓦片落地破碎发出了不大的声响。
此举旨在考量蒲雄的应对,瓦片落地之后,蒲雄很快推门而出,衣衫整齐,警惕的环视左右。
莫问随之又抛扔灰瓦一片,瓦片尚未落地,蒲雄已然踏地拔高,自院墙上借力之后扑向莫问藏身之处。
莫问有心考其功夫,待其扑至之后探手迎向了蒲雄的右掌,双掌交接,蒲雄倒退而回。
“朋友,我何处开罪于你?”蒲雄落地之后重新跃上了院墙。
“你使用何种兵刃,快去取来。”莫问平静的说道,先前一掌他已然试出了蒲雄的修为,当与晋国的张洞之相仿。
蒲雄闻言并未犹豫,而是快速回屋携带兵器出来,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此人用的兵器竟然也是薄脊钢刀,只是他并未像张洞之那般背负数把,此外除了钢刀,其手上还抓有一张弓箭,出屋之后搭弓就射。
莫问并未闪躲亦没有出手抓握,因为他听声辩位之后确定这支箭并不是射向他的,而是射向他旁侧的烟囱,利箭射中烟囱,齐羽而没,根据力道来推测若是无有阻碍,这支箭当可射出八里以上。
“你刀法如何?”莫问低声发问,此时已然是半夜,高声说话会惊动好事之人。
“你是何人?”蒲雄跃上院墙,低声发问。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俗家姓莫。”莫问起身,凌空迈步缓慢落于蒲雄对面。
“不知真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蒲雄自然听过莫问之名,也知道他是赵国新任护国真人。
“可否进屋说话?”莫问笑问。
蒲雄闻言犹豫片刻,转而跃回院中,“请。”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蒲雄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蒲雄虽然不确定他就是护国真人,却明白以他的修为要杀害他们,他们根本无有反抗之力。
点头过后莫问落于院中,跟随蒲雄进入了正屋,蒲雄先行进屋,进屋之后关上了半开着的东侧房门。点燃灯烛,请莫问入座。
莫问落座之后深深吸气,蒲雄家的正屋也是灶间,一户人家经常烹炊什么饭食,天长日久就会留下很重的气味,根据气味来看,蒲雄家里吃肉不多。
“你可知道黄白邕三郡的燕军已然并驾南侵?”莫问出言问道。
“不曾听说。”蒲雄摇头说道。他是下级军官,这等秘密他接触不到。
“此时三郡各有赵兵一万,抵御燕军一万,赵兵有五万后援已达黑郡附近,若是你,你会如何排兵布阵?”莫问随口问道,他并没有向蒲雄详说敌军情况,以此测试蒲雄是否关心东北战事。
“有贵客上门,快端上茶水。”蒲雄放下手中钢刀冲里屋说道,时至此刻他方才相信真是护国真人亲临。
“无需麻烦,夜已深了,我不多待。”莫问摆手说道。
“真人所问太过笼统,不知真人想要达到何种目的?”蒲雄出言问道。
“如何为之对赵国有利。”莫问说道。
蒲雄闻言皱眉深思,他知道莫问在考他,亦猜到如果回答满意将会获得重用,故此推敲的极为谨慎。
莫问耐心等待,但良久过后蒲雄竟然摇头,“燕国倚仗的是妖兽鬼兵,我方毫无胜算,只能退兵。”
“扣除妖兽鬼兵不计。”莫问笑道。
“五万援兵留守黑郡,待敌远道而来,一举击杀。”这一次蒲雄回答的很是快速。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离座站起,“收拾行装,明日随我出征,有五千骑兵要你统领。”
“末将只是五品武官,权至五百。”蒲雄摇头说道。
“升至二品。”莫问转身迈步。
“承蒙真人器重,末将愿誓死追随真人。”蒲雄在后单膝跪地。
“快起来吧,别吓着孩子。”莫问回头摆手。
蒲雄闻声急忙起身,快步出门为莫问打开了院门,垂手在后,连声恭送。
莫问微笑告辞,他之所以要如此费心是因为行军打仗必须有自己的亲信,谁提拔的人就效忠谁,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虽然离开一天,莫问却并未急于回返四方馆,因为他了解刘少卿,刘少卿的胆量并不大,之所以此时变的如此张狂是因为有了隐身之法,但是其骨子里的胆小是很难改变的,胆小之人行事势必瞻前顾后,他离开一天,刘少卿会怀疑这其中有诈,反而不敢贸然冲石真下手。
到得四方馆之外,莫问并未敲门,而是纵身翻过了院墙,但是落于院内之后他匆忙的重新跃起,与此同时院中犬吠一片,数十条狰狞猎犬自院中四面跑至下方,昂头吠叫。
“哪里来的恶犬?”莫问疑惑之下出言发问,怎么离开不过一天时间天院就变成了狗窝。
话音刚落,二楼南房传来了石真的呼喝声音,那些猎犬听到呼喝不再吠叫,舍了莫问各自寻处趴卧。
“哈哈,亏你想得出来。”莫问落于二楼窗外出言笑道,石真非常喜欢狩猎,这些猎犬无疑是狩猎时使用的,他昨夜的举动气坏了石真也提醒了石真,故此将猎犬带到了此处,防范的自然是刘少卿,刘少卿虽然能够隐藏身形,灵气修为却不高,移动时的声响瞒不过这些猎犬。
“哼。”房中传来了石真的冷哼。
莫问见她无有开窗之意,便移到南二房舍推窗而入,石真此举当真是解决了他的棘手难题,有猎犬在外,可以提前告警,他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没有必要再与石真同屋。
“明日礼仪的东西都在这里。”石真在南侧房间喊道。
莫问闻言开门出来,到得石真门前石真已然打开了房门,“你白天去了哪里?”
“回无量山见些故人,对了,明**进宫要道圣旨,升强弩将军蒲雄为二品将军,此人是你们胡人,颇有能耐,着他统领那五千骑兵。”莫问进屋走向木桌,桌上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锦盒。
“看看是否合身。”石真跟了过来打开了其中一个锦盒,拿出一件青色道袍。
这一幕令莫问想起了在晋国时周贵人为他定制道袍的情形,不过赵国为他准备的这件道袍比周贵人准备的那件要名贵的多,是真正的羽衣,道门的道袍跟佛门的袈裟一样,分为多个等级,其中规格最高的就是用鹤的羽毛拧线抽丝的羽衣,这种道袍轻盈洁净,雨打不湿,由于穿丝时裹以山蚕丝,故此颜色泛青。
“这里还有一件黑鹤大氅。”莫问看那轻盈羽衣之时,石真自最大的那个锦盒中拿出了一件大氅,这件大氅用的是黑鹤的整片外羽压叠而成,样式与披风相仿,由于每一片羽毛都有金丝栓扣,故此极为顺滑,抖动之下有金光闪现,既名贵又实用。
“你那把剑肯定不如这一把。”石真并不知道莫问所佩实则是一把单刃黑刀,此时正拿着一柄蛇鞘长剑大卖关子。
“你有心了,这些东西我不会要的,我自有自己的穿戴。”莫问摇头说道。
“你知道这些花去了多少金子吗?”石真侧目反问。
“我真的不需要。”莫问摇头说道。
“与我们赵国保持距离也不用做的这般明显吧?”石真面露不满。
“也罢,这件鹤氅我收下了,道袍我真的不要,太过尊贵,我无有穿戴资格。”莫问出言说道,石真说的有道理,哪怕要保持距离也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凡事计较反倒显得小肚鸡肠。
“还有靴子。”石真又拿出一双靴子。
“太狂妄了,我岂能脚踏阴阳?”莫问摇头说道,道人的衣着有自己的规制,阴阳图案只能用于外衣。
“拂尘,这拂尘你一定要收下。”石真放下靴子,又打开另外一个锦盒拿出一柄拂尘,这是一柄白玉为柄的拂尘,拂尘丝为鹤羽绞丝。
“这些都免了,明**遣人去无量山送布匹百卷,我已然答应过了。”莫问转身要走。
“这些都是小事情,这把宝剑削铁如泥,很是有名,比你那块破铜烂……”
“有名的东西不一定有用。”莫问还刀归鞘。
“留下备用也好呀,你砍断它干嘛?”石真心疼的说道。
“我只要一个,无需备用。早些休息,明日午后我们便要启程。”莫问转身出门。
“你真走呀,那些狗不一定有用啊。”石真跺脚说道。
莫问闻言止步,转身回到琴台躺了下来,白日里青阳子的言语对他触动很大,必须改掉迂腐之气,道人行事当随性洒脱。
石真没想到莫问竟然肯留下来,欢喜的跑回床上躺卧休息。
次日清晨,莫问起身准备,先行前往浴室沐浴,随后更换衣物,所穿还是自己先前的衣物,临近午时,前往皇城外的法台,法台起九层,高三丈,六面四方,南侧铺有覆阶红布,百官齐至,万民观瞻。
但凡起有法台,皆有登台拜相之意,此事本该由皇帝亲为,但皇上并未到场,而是委派太子代替,即便如此礼仪亦隆重非常,太子躬身献上双虎金印,亲读圣旨,着莫问领东北四郡军事,食郡王俸。石真为钦派监军,领四郡政事,即日前往东北,荡贼平寇。
接受金印之后还有游街仪式,但莫问对这游街一词大为不喜,便予以取消,下午未时,率骑兵离开邺城,赶赴东北……
一百八十五章 赶赴军中
蒲雄被提升为二品虎威将军,统带五千骑兵先行赶赴黑郡,莫问和石真并未与骑兵同行,而是跟随在后,原因有二,一是莫问不愿骑马,二是莫问执意要带上那群猎犬,而猎犬无法跟随骑兵长途奔袭。
到得晚间,二人已然离开邺城地界到得三百里外的县城,落脚县郊的驿站,这里的条件与天院天差地别,很是简陋,地面泛潮,被有霉气,石真很是不乐,高声训斥驿丞。
“我们先前又未曾知会于他,怪他不得,将就睡下吧,明日还要早起。”莫问抬手遣走了驿丞,转头看向石真。
石真闻言点了点头,但这驿站是兵卒歇脚的地方,很是脏臭,实在难以躺卧,犹豫半天石真出了驿站,骑马带犬摸黑前往县城,将此处县官赶了出来,于其府中下榻。
莫问并未制止和劝说,石真是金枝玉叶,养尊处优自然受不得苦。这样也好,到得黑郡可以将她留在那里,免得到了前线还要分神照顾。
安顿下来之后,莫问取出了太尉府提供的疆域地图铺展查看,这份地图较石真先前在西阳县拿出的那份要详细很多,由于只绘制黑郡东北诸郡地域,故此精确到了村寨,山川河流亦有标注。
“这是诖吉克在黄郡的所在……”石真探手指着黄郡西南的一处所在。
“我看的不是这个。”莫问摇头说道。
“图鲁和马平川在……”
“我看的是这片区域。”莫问伸出一指,指着黑郡东北城墙外围,“这里才是重要的战场。”
石真闻言点了点头,转而贴近地图仔细查看,莫问头一次看到这种详细的地图,起初有些不太明白,片刻过后方才看的习惯,黑郡东侧的大部分区域都建起了高大的围墙,围墙是自两侧向中间建造的,此时两侧已经完成,余下了中间区域的三百里区域尚未来得及加固,这片区域就是作战区域,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因为如果战线拉的太长,他难免多处奔走,疲于应付。
“这条河对我们不利。”莫问探手指着黑郡城东二十里外的那条河流,河流虽然不宽,流域却广。
“你是担心他们会在河对岸安营?”石真问道。
“对,如果燕军在东岸安营,不利于我们夜间偷袭。”莫问点头说道。
“看地图终究不如亲眼查看,到了黑郡看过地形再做计较吧。”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时前瞻谋划为时过早,还是到了黑郡再做打算。
黑郡离邺城有一千五百里,四日之后二人到得黑郡境内,由于连年战乱,赋税较重,此处百姓生活的更加清苦,而此时恰好又是青黄不接的五六月份,故此沿途所见百姓皆面有饥色,且多有面孔浮肿者,这是只吃野菜未得粮米的缘故,野菜不如菜蔬,不管何种野菜都是带有一定毒性的,吃的多了中毒症状就会逐渐显现出来。
遇到路人,莫问再度上前询问其是否得知朝廷减去两成田赋之事,对方答曰已然知晓,故此今年有所盼头。莫问闻之,心中稍安。
黑郡是朝廷本郡,所谓本郡就是那未曾封于皇子公主的州郡,主政的是持节都督,为一品大员,二人到得黑郡城外,军部和地方官员皆来迎接,却无持节都督在内。
“马木儿,为何不见明奎来迎?”石真冲来迎的将军问道,来迎的将军有两位,一位是近日提升的蒲雄,另外一位是带领五万援兵的押兵将军。
“明大人已经被皇上召回了邺城。”那位名为马木儿的将军出言回答。
石真闻言转怒为喜,朝廷此举是为了避免令出两人,有所冲突。
“请真人前往帅营,这两日战报皆滞留帐中不曾上传。”蒲雄上前说道。
“兵部将领随我先行。”莫问闻言冲蒲雄抬了抬手,后者先行带路,莫问和其他将校在后跟随,留下石真处理那些前来迎接的官员和几十条累的白沫滴沥的猎犬。
黑郡是大郡,城池占地颇广,东西当有二十几里,帅营位于城东,那五万步兵和五千骑兵皆驻扎此处,到得此处已然是中午时分。
所谓帅营便是中军大帐,偌大军帐一分为二,外为主帅和部下将领议事场所,内为主帅休息所在,进得帅营,莫问快步走向桌案,拿起了上面的几封战报,战报共有五封,四红一白。
此时战事紧急,不应该有白色的战报,故此莫问先行拆开了那封白色战报,只见上面禀报的是退兵的情况,根据其言语来看,太尉府并没有命令驻守三郡的赵军死守,而是命左路黄郡和右路白郡分出一部分兵马向中靠拢,接替了中路邕郡的防守地界,掩护邕郡的那一万兵马后撤黑郡,此举无疑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再看其他几封红色战报,果然是左路和右路禀报的伤亡情况,根据战报的时间和将军的语气来看,左路和右路的兵马此时应该已经全面溃败,燕军离黑郡当在五百到八百里之间,而撤回的那一万邕郡兵卒今天晚上可以到达黑郡。
看过战报,莫问坐于主位,提笔书写了一封给太尉府的文书,寥寥几笔,告知朝廷他已然到达黑郡并坐镇军中,日后前线战报由他告知朝廷。写完之后加盖护国印章,交由部下飞鸽发回。
由于眼下这五万兵马乃是援军,故此并未配有高等将领,莫问与众人简单见面之后便与蒲雄出了营帐,前往城东查看地势。
这五万援军和五千骑兵安营扎寨占据了城东大片区域,往东一直到河边都是平坦区域,其中树木皆被砍伐,视线少有阻碍。
这道河流宽处不过三丈,窄处策马可过,河水清澈,并不很深,可作歇兵之处,却无险可守。
“图上所画,这条河流远不止这般宽窄。”莫问心中暗喜,燕军即便选择对岸安营也不影响他暗中偷袭。
“想必是今年少雨,故此河水有所减少。”蒲雄接话。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远眺东方,向东百里区域也是平地区域,这种地势最适合决战,燕国连番胜利,士气定然旺盛,且有妖兽鬼兵作为倚仗,此地无处可以设伏,他们定然不会太过警觉。
“真人,形势于我军不利。”蒲雄并不乐观。
“何出此言?”莫问随口问道。
“此时乃是月初,到得晚间漆黑一片,不论马匹兵卒皆无法视物。反倒是燕国的妖物能够趁机逞凶。敌方势必也知道这些,极有可能加紧追击,趁月初无月之时一举攻破黑郡。”蒲雄摇头说道。
“最好不过,我不怕他倾巢来攻,就怕他们半途回返。”莫问转身回返。
“真人有何应对之策?”蒲雄犹豫片刻出言追问,按照常理他本不应该询问主帅计谋,但莫问实在太过年轻,他难免有所担心。
“如果我能够令你那五千骑兵黑夜视物,能见敌方鬼兵,你可有信心一举破敌?”莫问问道。
“如果真人真能做到这般,敌方异兽妖鬼我不敢说,末将有信心将燕国兵卒尽数留下。”蒲雄回答的极有底气。
“不够,不够,敌方所遣妖兽鬼兵也要杀净。”莫问摇头说道。
“不知真人所用何种办法?”蒲雄问道。
“我有隐阳符一道,若携带此符不但可夜间视物,见那鬼魂,还可隐去阳气,不为多数妖物所见。这几日我会画写五千符咒于你,到得燕军来到,你可分发众人,以黑狗血浸泡刀剑,届时随我一同杀出,尽诛来敌。”莫问冲蒲雄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与蒲雄说话当无需藏掖。
“真人所言当真?!”蒲雄半信半疑。
“切记,此法只能使用一次,一旦用过,燕人便会有所防范,日后再用,效力便弱。”莫问迈步前行。
“五千张符咒当真不少,真人受累了。”蒲雄难抑心中兴奋,赵国兵卒最为忌惮的就是燕国那些形形色色的怪物和难被杀死的鬼兵。
“确实不少。”莫问苦笑摇头,隐阳符虽然是平常符咒,接连画写五千张也定然极为艰苦。
“还有一事要请真人示下,此时五万步兵与五千骑兵皆驻扎于城东,不需多时邕郡退兵还有一万会到,若尽数驻于城东怕会拥挤,我们是否予以调整?”蒲雄问道。
“依你之见该如何安排?”莫问问道。
“分兵四面,留两万步兵和五千骑兵居东,可得进退自如。且分兵四面,燕国势必以为我们摆出的是防守阵势,实则我们是要主动出击。”蒲雄说道。
“可行,我之所以如此急切的要尽诛燕军只是为了扬长避短,排兵布阵乃我弱处,将燕军精锐去除,便可专心敌对那些妖魔怪兽。”莫问说道。
蒲雄闻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敌方主将慕容红妆箭术高超,届时你要多加小心,万不可勇不惜命。”莫问想及一事出言叮嘱。
“末将何德何能,得真人如此关爱,真人放心,末将定不鲁莽,珍惜性命追随真人。”蒲雄闻言大为感动。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二人回返军中。
回到大帐,莫问开始犯愁,五千张符咒得画到什么时候……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五千符咒
愁坐片刻,莫问出帐召来蒲雄,着他外出采买黄纸笔墨等画符事物,要想画写五千张符咒,绝非一日之功,需尽早开始,赶在燕军到达之前画完。
下午申时,蒲雄回返,由于事先得到莫问的叮嘱,所买黄纸皆以木箱存放,故此外人只知蒲雄抬了箱子进帐,却不知木箱中存放的是何物件。
“真人,可要调人前来帮忙?”蒲雄问道。
“此事不易外传,何处寻那体己可靠之人?”莫问摇头说道。
“军中有不少聋哑兵卒,可喊来几个。”蒲雄建议。
“失听失语者怎能打仗?”莫问疑惑的问道。
“朝廷有令,到了服役年纪只要不瞎不残就要抽丁入伍,聋哑兵士可以眼观他人举动附随其后。”蒲雄说道。
“去吧。”莫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五千张符咒单是裁剪符纸就要耗费大量时间,不可能亲力亲为。
片刻过后,蒲雄召至聋哑兵士二十人进帐,莫问自行裁剪一张符咒示于众人,众人会意,各自伏案裁剪,留下几人研磨墨水,莫问提笔书写,毫不停歇。
画写符咒需凝神静气,画一张随手拈来,画十张轻而易举,画到百张时便感觉手腕微酸,到得两百张时莫问便开始暗自叫苦,五千张符咒太多了,逐一写完当真要累死。
劳累之下便开始寻思代劳之法,思量许久终不得取巧,若要旁人代笔,便不得加盖自身法印。若要刻模拓印,更是欺神不敬。
傍晚时分,邕郡守军到来,帐外再度喧闹,喧闹声中一身穿甲胄的高大男子冲入帐中,环视左右之后目光定在了坐于帅位的莫问身上。
“征东将军图鲁参见国师。”那中年男子冲莫问抬了抬手。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此人眼深须长,当为胡人无疑。自恃资历竟然不报而入,神态倨傲,礼数很不周全。
“国师这是在做什么?”图鲁抬手环指帐中那些正在裁剪符纸的兵士。
“前方战况如何?燕军现在何处?”莫问低头继续画写符咒。
“已经到了黄土岭。”图鲁抬手东指。
“黄土岭距离此处有多少里路?”莫问问道。
“国师对前线战事一无所知,怎能指挥三军?”图鲁昂头侧目,神情极为无礼。
莫问停止画符抬头看向此人,此人之所以如此无礼当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自恃资历深厚目中无人。二是他本驻守邕郡,为三军主将,黄郡和白郡的两位将军都要受他统辖,他的到来夺去了此人的军权,故此此人心中不快。三是此人朝中有人,不然太尉府不会命二郡赵军挡住燕军,让他从容后撤。
“将军多有辛苦,此番全身撤回着实不易,请先行安营,明日携五品以上将校前来述职,贫道自会论功行赏。”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图鲁见莫问言语转软,心满意足的冲莫问抬了抬手,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图鲁尚未走出大帐,石真便掀帘进入,图鲁见了石真急忙半跪行礼,“末将拜见千岁。”
“幸亏本宫来得早,不然明**那一干将校就要陪着你人头落地了。”石真皱眉看着图鲁。
莫问并未抬头,石真无疑听到了二人先前的对话,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还不向护国真人请罪?”石真语气严厉。
“末将何罪之有?”图鲁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语气很是不忿。
“他要杀你可不会顾及太子颜面。”石真见图鲁并不识趣,微微气愤。
莫问闻言微笑摇头,石真此语无疑是告诉他图鲁是太子**,希望他能手下留情,不要怪罪。
“末将鲁莽,真人大量。”图鲁见石真发怒,不甘不愿的冲莫问抬了抬手,随后头也不回的出帐去了。
“你们先退下吧。”石真冲那些跪倒在地的兵士说道。
“不用,他们非聋即哑。”莫问抬手示意那些兵士继续工作。
“图鲁是太子嫡系,当留三分情面。”石真向莫问走来。
“那便不杀他,明日将他遣回邺城,此处必须由我做主,不得有人分权。”莫问并未抬头。
石真闻言点了点头,迈步走向桌案,“你这是在做什么?““画写应对燕国妖兽鬼兵的符咒。”莫问并未瞒她。
“正事要紧,我就不分你心神了,郡中要事不少,我也要回去忙碌,得暇再来看你,你若有需求可前往郡府找我。”石真冲莫问说道。
“多加小心。”莫问点头说道,石真多数时间还是顾全大局的。
“对了,你这里少人侍奉,我回去遣两个婢女给你。”石真回头说道。
莫问想了想并未拒绝,石真迈步出帐,回城去了。
石真走后,莫问起身走到桌案正北的屏风前,屏风上订着那张疆域图,找到黄土岭,算过距离,离黑郡不足五百里,燕国皆为骑兵,按照骑兵的速度,两日之后便可达到黑郡城外。
符咒裁剪的快,到得二更时分便裁剪完成,剩下的事情无人能再帮他了,莫问只能提笔抖腕重复画写,当真是苦不堪言。不过虽然辛苦非常,他却并未抱怨,《道德经》有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他有自知之明,哪怕读过兵法,行军打仗他也远不如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故此他一开始就不抱有与对方较量兵法的念想,必须扬长避短,将燕军的骑兵一举歼灭,然后专心清剿燕国的妖兽鬼兵,逐一夺回三郡。
三更时分,城外兵卒调整分散,周围趋于安静,两个婢女坐轿前来,进帐来见。莫问抬头看过二人,见二人皆是汉女,且面相和善,便留了她们下来。
婢女多有眼力,主动上前帮忙,一人递送符纸,另外一人负责整理莫问写好的符咒,得二女帮忙,画写符咒的速度得以加快。
四更时分,莫问见二女大有困意,便命二人先行前往内帐休息,自己拿出法印,为那些符咒加盖印章。
“报!”就在莫问为符咒加盖印章之时,帐外传来了兵士的喊声。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此时已然是四更时分,若无要事士兵不会前来打扰,心念至此,收起法印迈步走出大帐,冲来者问道,“何事?”
“启禀真人,豫公主独自策马向东去了。”传信兵士单膝跪地抬手东指。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一凛,转而举目东望,并不见石真踪影,转而收回视线冲兵士问道,“何时?”
“刚刚过去。”传信士兵再度东指。
莫问再度转头东望,他夜间视物如同白昼,可以看出数十里,但这数十里中并无石真的踪影。
“你们四人可认得此人?”莫问冲大帐外负责警戒的士兵问道。
“回真人问,我们认得。”四人尽皆点头。
莫问原本怀疑是燕国布好陷阱,派此人前来引他,听得四人说话便排除了这个可能,但石真早些时日曾经来过,还说郡府之中积压了很多的公务需要处理,黑夜之中她为何会独身东进?况且她无法夜间视物,如此黑夜怕是连马匹都看不清道路,她又如何能够视物策马?
“你看清了那人就是豫公主?”莫问抬手示意那兵士起身。
“为了方便大军调度,今日城门处有火把照明,小的确是出城之人就是公主千岁。”那兵士言之凿凿。
莫问闻言更加疑惑,冲负责警戒的那些士兵喊道,“严密看守大帐,我去去就回。”
“真人,豫公主是向东去了。”那士兵见莫问有西行之意,急忙抬手东指。
莫问原本想要前往郡府一查究竟,闻言再度举目东眺,倘若策马东行的真是石真,一来一往就会耽误时间令事情不可收拾。
“豫公主出城之时可有异常?”莫问东眺仍不见石真踪影。
“豫公主未着披风,行止有些僵硬。”士兵回答。
莫问闻言皱眉思量,片刻过后忽然惊醒,急速踏地向东急掠,按照士兵所说,石真极有可能是遭了挟持,而挟持她的人很可能就是刘少卿,刘少卿的隐身之术能将不属于自身的衣物隐去,怕是也能够隐去石真是那胯下马匹。
由于向东是一马平川,故此莫问行的很是快速,片刻过后便过了那道河流,就在此时忽然发现正东三十里外有马匹出现,马上坐有两人,不待其看清二人体形,那马匹便再度消失。
见此情形,莫问陡然止步,他先前猜测果然没错,正是刘少卿挟持了石真,先前马匹现形乃是刘少卿灵气不续中途提气所致,他没有杀害石真而是带其东进无疑是要将石真交予燕国充当人质。此等情形之下若是直身追上,刘少卿极有可能杀害石真,故此不得追赶。
沉吟片刻之后莫问改道向北,按照刘少卿的修为,在夜间看不出三十里,换言之刘少卿并不知道他在后跟随,故此可以绕到前方去阻截于他。
极力北掠数十里,随后改道向东,一炷香之后离开了平坦区域进入山区,有了遮蔽之物,莫问开始向南靠拢,石真的那匹马虽然奔跑迅速,但多负了一人速度势必减缓。
很快莫问便发现了远处的刘少卿和石真,刘少卿修为不足,无法将石真和马匹长时间隐去,此时已然现身出来。
见到刘少卿,莫问仍未急于动手,而是自林中急速超出二十里,潜于路旁。
刘少卿如此阴魂不散,犹如跗骨之蛆,为得安宁,也为了让他知难而退,今日定要狠狠惩戒于他……
第一百八十七章 痛打刘少卿
虽然已经奔出了一百多里,刘少卿却并未松懈,一味抖缰策马,前行之际频频后望,不问可知是在查看莫问是否追来。
莫问潜于路旁,眼见刘少卿自远处策马到来,心中开始犹豫,他犹豫的并不是该不该惩戒刘少卿,而是用何种手段惩戒于他,若是不显露本领,刘少卿势必不会服气,认为他是靠偷袭得胜。若是尽显所能,又怕刘少卿会告知燕国众人,令燕国众人有所防范。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决定不显露符咒威能,只以灵气胜他,此法不但可以隐藏自身实力,还可以让刘少卿明白灵气修为才是法术的根本,让他明晓差距,寻处静修。
刚刚打定主意,马匹已然冲至近前,莫问闪身而上将正在扭头后望的刘少卿踹下马去,自身落于马背勒住奔马,将石真抱下了马背。
刘少卿翻身落马,于中途旋身正位,踉跄落地,随即隐去了身形。莫问放下石真冲刘少卿所在区域闪去,到得近前左手灵气破体而出,一扫之下感知出了刘少卿的所在,右掌随后击出,正中刘少卿前胸。
虽然一击得中,莫问却并未于掌中附带灵气,故此刘少卿无有大碍,闷哼一声身形一现再度隐去。
莫问熟知追风鬼步的踏位习惯,也知道刘少卿势必要前往击杀石真,故此双掌左右探出,再度以灵气感知出了刘少卿的所在,旋身又是一掌,这一掌取的还是刘少卿前胸,一击过后刘少卿后退,莫问随之跟上又是一掌。
刘少卿情急之下拔出了短刀,疾取莫问左肋,此举无疑犯了个巨大的错误,因为兵刃挥出会有明显的破风声,莫问闻声辨位,破魂出鞘,再度以血槽卡住了短刀刀刃,这一次他并未就此收手,而是侧步转身将那短刀自刘少卿手中扭出,抖腕将其甩刺于路侧树干之上。
刘少卿失了兵刃反倒恢复了冷静,趁机后退屏息静气站立不动,这个法子他屡试不爽,但莫问熟悉追风鬼步的换位,灵气再度破体而出,查之所在欺身而上又是一掌,这一掌取的是其左肩。
二人接连出招,并无一人开口,该说的话在此之前都已经说过了,无需再费唇舌,此番就是较量,而较量的目的就是分出强弱。
片刻过后刘少卿已经中了十余掌,莫问出掌一次比一次重,刘少卿心中越发气怒,然暴怒之下难免失去冷静,方寸一乱更是毫无招架之力,接连中掌,周身酸痛。
刘少卿气怒之下并没有识趣退去,而是连出狠招意欲拼命,数十招过后莫问发现不能再度手下留情,便以右脚反踢刘少卿前胸,令其踉跄后退,与此同时欺身追上,右掌击其气海,此番用了两成灵气,刘少卿倒跌而出。
到得此时刘少卿方才有了惧意,莫问一直不曾说话令他不知莫问心中所想,但莫问最后一击是取的他的气海,这让他明白莫问是真的怒了,不会再手下留情,倘若再不退走,极有可能招致灵气被废的下场,故此跌倒之后快速爬起,急速闪入右侧树林。
莫问没有说话,也未曾前往追赶,此番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没必要再去追他,此外一直不曾开口也会给予刘少卿巨大的心理压力,在其突破天劫之前势必不敢再来寻衅。
渡过天劫之后灵气可以外放,一股灵气延入石真体内,瞬时感知出了她被封的是哪几处穴道,接连数指解开了她被封的气穴。
“好险,幸亏你赶了来。”石真大口喘息,虽然莫问一直不曾开口,她却能闻得出莫问衣服上浓重的炭墨气息。
“回去再说。”莫问将马匹拉来,扶石真上马。
由于天色太暗,马匹也不得看清道路,莫问只能同上马背,抖缰驱马。
“他会不会跟来?”石真心有余悸。
“不会。”莫问摇头说道,先前他已然令刘少卿明白二者之间的差距,刘少卿也是上清准徒之一,他不会傻到分不清形势,也不会不明白再来骚扰会有何种后果。
“你打伤了他,以后怕是难以见面了。”石真说道,她虽然看不到二人争斗的场面,却能听出刘少卿频频发出闷哼。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抖缰策马,先前他的确是下了重手的,但是他并未废掉刘少卿修为,此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虽然频频出手,却没有一计是攻向刘少卿头脸的,打人不打脸,一旦打脸就会结下死仇,永远难得化解,只要未曾打脸日后还有缓和余地。
回程途中莫问并未冲石真询问刘少卿是如何抓走她的,因为这也无需询问,二人带来的那些猎犬只能起到告警作用,并不能阻挡刘少卿。
虽然得到了莫问肯定的答复,石真却不敢再呆在郡府,连夜搬到了中军大帐,莫问大感无奈,石真是他与赵国联系的纽带,同时也是个烫手的山芋和甩不掉的麻烦。
撵走了刘少卿,莫问心中轻松许多,刘少卿离开之后极有可能会前往燕军见百里狂风,告知他的情况,百里狂风若是识趣,便不会前来黑郡,倘若百里狂风真的出现,也只能如法炮制的驱走他。
内帐虽然很是宽大,莫问却并未前往内帐,而是自外帐案桌旁铺了被褥,清晨时分小憩了片刻,起身之后简单梳洗,再度提笔画符。
石真命人将郡府文书搬到了中军大帐,随后又要搬拿生活器皿,莫问不胜其烦,无奈之下只好离开大帐搬进了郡府。
郡府多有房舍,环境较大帐要好很多,只是将校来见有些不便,但那些将校都有坐骑,骑马禀报也不费事。
中午时分,有败兵回返,为数不过百余骑,为白郡将领马平川和残部,也有为数不多的僧人和道人。
回到黑郡,马平川立刻来见莫问。此人为汉人,年纪在三十岁上下,是一儒将,态度谦和,礼数周全。
莫问召此人到来的目的是要询问敌情和战况,据马平川所说,燕军前部此时当在四百里外,他所阻挡的是白郡敌军和邕郡部分敌军,白郡多有大蛇巨蟒,邕郡则以虎狼开道,骑兵随后冲杀,为了阻挡拖延敌军,其所率兵马大多战死,只有部分将领得以撤回。
莫问并未怪罪此人,因为马平川和诖吉克所率的兵马压根儿就是螳臂当车,本就没有胜算可言。
与马平川叙话过后,莫问再度遣书赵国朝廷,将图鲁和那位送兵将军以及所有的聋哑兵士尽数遣回邺城,留下了马平川接管大军,加封一品龙威将军,此人为豫郡人士,与他有几分乡土情,且为石真举荐,大有才能,留下他与公与私都极为有利。
图鲁率聋哑和老弱病残回返邺城之后,黑郡尚余步兵五万,骑兵五千。
马平川和蒲雄刚刚接手军队,忙于熟悉情况,调整将校,而莫问则于郡府之中画写符咒,写秃了三只毛笔方才写完五千张隐阳符咒,随后还要加盖法印,折叠整理,忙完这些已然是第三日辰时,前方探马来报,燕国敌军中路已然到达两百里外。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遣走了探马,转而躺于帅座旁的小榻。
“你不去一探究竟?”石真说道。
“不急于一时。”莫问闭目合眼。
石真见莫问闭眼,便不再打扰与他,莫问为了画写这五千符咒,昨晚一夜未曾合眼。
石真不打扰,马平川和蒲雄却来请示,马平川所问是否将兵卒尽数调入城中,而蒲雄所问则是什么时候杀狗放血。
莫问的回答一律是“稍安勿躁。”不管是马平川还是蒲雄,他们都对燕国有着骨子里的畏惧,而这种畏惧的根源是燕国萨满教驱出的鬼兽,实则那五千骑兵只是辅弼,他才是今天晚上的主力,必须养足精神。
到得午时,莫问睡起,此时郡府外已经站满了各部将校,各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而城中百姓也多有慌乱神情,整个黑郡城池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莫问下令议事,二十几位将校分列两侧。
“分兵五百,携便溺秽物前往上游倾倒。”莫问看向马平川。黑郡东面的那条河流是自西北流向西南的,自北门出城不远,就能到得那条河流。
马平川闻言转头冲站于下首的校官下了命令,后者躬身离开。
“真人此举是要压制妖邪?”马平川问道。
莫问歪头看了马平川一眼,此人率先执行命令然后发问,说明他深谙为官之道,很是圆滑。
“这只是惑敌之计。”莫问摇头说道,河流宽处有三丈多宽,那些便溺秽物即便倾倒进去也很快会被冲散,况且秽物对于妖物也没什么克制作用,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给燕国一种赵国极为慌乱的错觉,让他们更加轻敌。
“燕军已经到得百里之内,不要再派出探马了,免添死伤。”莫问再度下令。
有负责探马的将领躬身答应,转身离去。
莫问说完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已然能够察觉到有大量的异类气息出现在东方百里之外……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初战
“马将军,我军有多少弓兵?”莫问感知片刻,睁眼看向马平川。
“当有三千。”马平川回答。
“郡府自有两千。”坐于一旁的石真说道。
“郡府弓兵和军中弓兵尽数交由蒲将军统领。”莫问环视石真和马平川二人,待得二人点头,方才看向蒲雄,“五千骑兵和五千弓兵皆由你辖制,你且出去自行布防。”
“末将得令。”蒲雄躬身答应,转身出去。
“五万兵卒是否撤入城中,由你自行斟酌。”莫问再看马平川,常言道术有专攻,他不善排兵布阵,与其凡事亲力亲为,还不如放权于部下。
“依末将看城外士兵应当撤入城中。”马平川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其抬了抬手,马平川得令告退。
“诸位也退下吧。”莫问环视众人,众将领答应一声,转身退去。
众人走后,莫问再度闭上了眼睛,开战在即,紧张总是难免,毕竟这是他首次统兵应战,任何的疏忽都有可能造成己方惨重的损失,到得此时他发现自己尚未做好统军为帅的准备,心中有些慌乱,这种慌乱主要源于对对手的不了解,也来自于首次指挥战斗的忐忑。
“马平川的五万兵卒短时间内我无有调动打算,交予你养兵操练,为我后备。”莫问冲石真说道。现在他尚且无法统帅这么多的军队,做不到如臂使指,三日之中接连拔营两次便是思虑不周的表现。
“好。”石真点头答应。
“你且去吧,我独自静一静。”莫问冲石真说道。
石真犹豫片刻,带着满心的疑惑转身出去,寻常将帅在战事来临之前都会忙于查探敌情制定策略,而莫问竟然将差事交予部下,自己甩手不管。
石真走后,莫问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平静,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纸上谈兵的赵括到了战场会一无是处,原因就在于亲临战场会给主帅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心理压力过大会令得心神不定,大失方寸。
平静下来之后莫问开始反思为何心中会如此慌乱,在此之前他在建康城外也经历过战事,对方人数也有万余,那时他都未曾慌乱,为何此时会如此紧张心慌。
沉吟过后,他隐约找到了根源所在,在建康的时候不曾紧张害怕是因为行事只需对自己负责,不会牵连旁人,而此时情况有所不同,他必须为这整座城池的百姓,这数万兵卒,甚至是整个赵国负责,如果行事有所差池,会殃及无数人。换言之紧张并非来自于燕国的骑兵和那些妖兽鬼兵,而是来自肩上沉重的担子。
在此之前他从未为这么多人负责,忽然扛起了这幅重担令他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先前的虑事习惯被迫改变,忽如其来的改变令他心境波动,紧张心慌。当务之急是调整心态,放下心中负担,找回先前的思考习惯和行事风格。
良久的皱眉闭目之后,莫问陡然睁开了眼睛,心中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他此时思考问题多站在主帅的位置上考虑,忽视了自己只是个道人。
想通这一点,莫问迈步出门,喊了石真一同出了郡府,来到东侧城楼,此时燕国的前锋军队已然到得五十里外。由于燕国多为骑兵,故此是骑兵打头,战马奔腾之下尘土飞扬,黑烟滚滚,南北绵延十几里,彷如黑云压境。
此时蒲雄统带的五千骑兵已经回撤城中,大部分的步兵亦进入城池,城墙上下站立着成排的弓兵,只待敌人进入射程便要开弓放箭。
蒲雄和马平川陆续到来,站于莫问身侧观望敌情,但他们二人和石真看不出五十里,故此只能看到黑土扬起的黑烟,看不到具体的情形。
三人并未开口,莫问也没有说话,直至此时他并没有察觉到燕国一方有道行高深的异类,落后于骑兵之后的野兽虽然数量众多,却并无奇异种属,皆为虎狼,且其中并无能够幻化人形者,只能算是兽兵,算不得妖兽。
“虽然声势不小,却没有多少人马,不会超过万数。”蒲雄说道。
“此为中路,北路和南路的燕军随后就会跟来。”马平川说道。
莫问闻言并未接话,燕军所带异类并无道行,故此不得独立行事,必然有操控之人,只要找到操控异兽的妖人将其斩杀,便可令这群猛兽失去约束。
一炷香之后,燕国大军到达河边勒马停下,所带烟尘很快消散,可见燕军南北绵延十余里,其后跟随两群野兽,一群为吊睛白额猛虎,数量较少,只有数百。另外一群为恶狼,数量较多,目测估量当有两千以上。这两群虎狼一南一北,相隔十余里,泾渭分明,彼此并无交集,在兽群后侧有两个骑马兵卒压阵,这二人所穿服饰与普通骑兵相同,此举无疑是为了防止穿戴奇特招致杀身祸患,由此也可以看出那二人并无多大道行。
由于敌军人数众多,莫问虽能看清对方情况,却无法确定百里狂风是否在人群之中。
“马将军,你先前曾与燕军交锋,敌方此次所谴异类只限于虎狼?”莫问冲站于旁侧的马平川问道。
“猛虎饿狼移动较快,可随军前行,想必还有巨兽在后。”马平川回答的并不肯定。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马平川先前是驻守白郡的,而白郡的燕军主要以水中妖物为主,他对于邕郡燕军的情况想必不会太过了解。
“敌军长途奔袭,此时定然疲惫,我军若是迎出,当有七分胜算。”蒲雄说道。
“除恶务尽,待燕军尽数到来再作计较。”莫问摇头说道。
燕军停下之后,自人群中走出一人试那河水,确定河水虽然漂有秽物却无毒之后燕军骑兵开始饮马。
莫问见状眉头微皱,先前验毒之人也是士兵穿戴,混入人群之中极难分辨。由此可见燕军统帅虑事极为周全。
“马将军,燕人将官校尉所穿服饰无有区别?”莫问再度询问马平川。
“燕人偏居东北深林,礼法很是不全,虽有官职,其服饰却与寻常兵士无有二致,与其作战很难找到他们的将领。”马平川苦笑作答。
“总有发令之人。”莫问说道。
“燕军作战呼喝不止,喊的又是我等听不懂的话语,所杀声高之人往往并非将领。”马平川再度苦笑。
莫问没有再度发问,燕军骑兵饮马过后腾出了一片区域容那两群野兽饮水,那些骑兵所骑马匹可能与野兽相处的久了,对那群野兽并不惧怕。
燕军骑兵饮马过后纷纷坐地休息,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咬嚼进食。
“燕军行军打仗为何携带干粮?”莫问疑惑的看向马平川。
“他们不似我军有辎重火头,行军之时皆随身携带干粮。他们也无有营帐,夜间露天而卧。”马平川正色解释。
“露天而卧岂不寒冷?”莫问问道。
“真人有所不知,燕国地域常年严寒,故此燕人多不怕冷。”马平川神情越发凝重,他没想到莫问对敌人情况竟然一无所知。
莫问闻言眉头紧锁,燕国士兵这种行军方法本就迅捷快速,没有了辎重的拖累更加灵活,随时都可能策马离去。
“真人,是否此时派兵迎战?”蒲雄察言观色,猜到莫问心中所想。
“不急,再等等。”莫问摇头说道,虽然燕国骑兵随时都可能离开,但他感觉对方不会就此离去,他们既然到得此处,自然是为了一举攻下黑郡。
燕军骑兵吃罢干粮便躺卧休息,所盖之物不过是马鞍上捆缚的兽皮毛毯。
“好生狂妄。”蒲雄怒声说道,敌军竟然敢于阵前酣睡,无疑是对赵军的极大蔑视。
“相隔三十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起身应战。”马平川接口说道。
虽然燕军无有动静,四人却并未离开城楼,太阳偏西之际,莫问终于放下心来,虽然燕军北路兵马尚未来到,但是他察觉到了河流下游出现了一条道行不浅的巨蟒气息,这表明敌军南路兵马正在向此处移动。南路既来,北路自不会缺。
“下去准备吧。”莫问转头看向蒲雄。
蒲雄自然知道莫问所指为何,兴奋的答应下来,快步下了城墙。
就在蒲雄离开不久,东方再度有燕国骑兵到来,这群骑兵后侧并无妖兽跟随,其本部所拥异兽皆自下游取水路前来,此时能被他感知到的就有十余条有所道行的巨蟒,这些巨蟒可能不足以幻化人形,但其体形势必极为巨大。
直至此刻,莫问感知和见到的皆是寻常猛兽蛇虫,其中并无太过骇人者,这倒不是燕国只有这些,而是这些只是随军出征的,真正道行高深的此时尚未来到。
天色渐暗,燕国北路兵马仍未来到,莫问并未过于焦急,因为诖吉克所率黄郡赵军阻挡燕军较为惨烈,北路燕军晚到也在情理之中。
一更时分,蒲雄来报,一切准备妥当,骑兵候命。
此时天色尚未全黑,且燕军北路兵马未到,莫问便未急于动手,今日之战的目的是击杀敌军骑兵,必须一举全歼。
二更时分,天色全黑,最后一股燕军到来,摸黑安顿了下来,整个燕军营地并无火光,一片漆黑。
“见五丈高空有火焰闪现,便前往冲杀。”莫问冲蒲雄说道。
“得令。”蒲雄应诺。
“真人,燕军此举有违常理,当心有诈。”马平川不无担忧。
“我只怕他不来,不怕他使诈。”莫问冷哼过后踏地借力,离了城墙向东疾掠……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各为其主
离开城墙之后,莫问频频落地借力加速,风驰电掣的向燕军营地疾冲而去,前冲之际心中毫无忐忑,因为他看穿了燕军的意图,燕军之所以无有防备的确是诱敌之计,希望将赵军自城中引出,然后凭借隐藏于河流中的诸多巨蟒以及那群虎狼予以狙杀和痛击,燕军的计策高明而毒辣,但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他们错误的认为上清准徒之间的修为不会差距太大。
城墙到河流约在三十里左右,片刻过后莫问已然接近河流,此时隐藏在河中的巨蟒察觉到了他的到来,高昂头颅猛然出水,这是一条红色的毒蟒,周身通红,头大如斗,口中獠牙森然,但它出水之后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被莫问拦腰斩为两段,黑刀有破魂之效,一刀过后毒蟒毙命,巨大的半截身躯轰然落水,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燕国骑兵并未真的睡着,听到声响立刻爬起身摸黑放箭,莫问并未击杀这些骑兵,而是急速闪身向南,冲着另外一条巨蟒冲去,当务之急是要将这些巨蟒清除,为蒲雄的骑兵扫清障碍。
这条巨蟒与先前那条大小相仿,亦是红色毒蟒,由于警觉较早,待得莫问冲至时已然喷出了一蓬红色毒雾,毒雾覆盖了数丈见方,既腥且臭,莫问并未换位闪躲,而是挑眉直上再度挥刀,这些毒雾对于寻常士兵是致命的,对他却毫无用处。
杀之有二,再寻其三,这些毒蟒可能是一窝孵化,不论大小和形体皆是大同小异,偌大的身躯和坚硬的鳞甲足以令它们无惧刀兵弓箭,但它们抵御不了灵气催逼下的破魂黑刀。
顷刻之间斩杀三条巨蟒,其他巨蟒有感,不再出水,但今年少雨,河水偏浅,而这些巨蟒又潜伏于跃马可过的河流较窄处,不深的河水根本无法挡住破魂发出的刀芒,不论巨蟒是否出水,都逃不过被斩厄运。
斩杀半数巨蟒之后,莫问还刀归鞘,闪入敌群画写火符一道,以灵气送至高空,冲蒲雄下达了冲杀号令,随即再度闪身南下,继续击杀那些巨蟒,必须在己方骑兵到来之前杀光这些巨蟒,打开前进道路。
燕军所倚仗的不过是巨蟒虎狼,他们夜间也无法视物,故此胡乱射出几箭之后便纷纷后退,让后方的虎狼前冲。
莫问对此熟视无睹,急速向南,寻杀那些或攻击或潜逃的巨蟒,半柱香之后已然杀掉大半,剩下一些则逃离了战场区域,不再构成威胁。
此时蒲雄所率骑兵已然到得近前,这些骑兵所用兵器皆以黑狗血涂抹,且都携带有隐阳符咒,此时已然到得百丈之外,不需多时便可跨越河流进入敌群。
就在此时,东侧天际传来一声飞禽的唳叫,莫问闻声分神东望,只见一只巨大的弯嘴金雕正在向此处快速飞来,金雕周身黄羽,体形极为巨大,不输于巨蝠,此时金雕的背上载有一人,由于金雕位于高空,故此难见此人样貌,但观其身形当可猜出雕背上的人为夜逍遥无疑。
见到金雕,莫问并未犹豫,而是快速闪身冲入敌群,自敌群中向东北方向冲去,那处有十几个衣着怪异的巫人正手持各种奇怪法器大喊大叫,转圈蹦跳,无疑是黄郡所拥巫师要做法召唤阴兵。
此时已然有赵国骑兵越过河流与燕军短兵相接,燕军无法夜间视物,只能藏于马下,而那些自后冲上的虎狼冲至近前亦变的很是茫然,并不攻击赵国骑兵,这是因为隐阳符可以隐藏掉人体阳气,失了阳气的士兵与死人无异,故此不为猛虎恶狼所攻击。此外这些虎狼也并不攻击战马,想必是控兽之人先前有所约束。如此一来,战况完全处于一边倒的局面,赵国骑兵冲进敌群大肆砍杀。
但这种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原因是天空之中忽然出现了光亮,莫问有感,抬头上望,只见天空之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火球,火球有数丈见方,一经出现立刻大放光亮。
莫问见状眉头再皱,这只巨大的火球乃是由三十六张火符凝聚而成,名曰乾火焚天,乃上清诸多符咒法术之一,由于是夜逍遥以自身灵气施法,故此火球极为光亮,且滞留空中并无下坠之势。
燕军得了光亮,立刻开始反击,莫问此时正欲前往击杀那些正在做法的萨满巫师,眼见于此不得不止住身形,凌空拔高,于半空之中掏出符盒画雷符一道以灵气催送,击向那偌大的火球。
符纸刚刚催出,下方便射来一蓬羽箭,莫问有感,急忙运转灵气横移数丈,堪堪躲过密集的箭束,下落之时破魂出鞘,旋舞护身。
此时那两道雷符已然击中空中火球,一声巨响,火球崩散,周围再度陷入黑暗,莫问落地之后再度向东北方向冲去,他能够感知到那片区域的阴气正在凝聚,必须前往击杀那些巫师,己方兵数本就不多,倘若燕军召出阴兵,势必又要大费周章。
片刻过后莫问来到那些正在做法的萨满巫师近前,这群巫师周围有大量兵卒保护,但黑暗之中这些兵卒毫无作用,到得近前,莫问踏地拔高,意欲入内击杀那些做法巫师。
就在此时,人群之中跃出一人,挥舞长柄狼牙棒封住了他的去路,“莫问,你为何要助纣为虐?”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抽身疾退,落地之后变幻方位,再行前扑,他不愿与百里狂风说话,原因有二,一是战事紧急,容不得他多做犹豫。二是百里狂风先前与他私交最好,他人不前往建康援救他都能体谅,唯独百里狂风不去令他倍感失望。
“哪里去?!”百里狂风此时已然是一面目胡须的彪形大汉,同为上清准徒,他自然亦熟悉追风鬼步的换位,故此横移数丈,狼牙棒疾挥,再度挡住了莫问去路。
莫问再度抽身后退,此时天空之中再度出现了一只巨大火球,燕军再得光亮,趁势反击。
由于燕军随身都带有弓箭,莫问不敢腾空太高,此番后退之后急速闪身绕至东侧,轰散人群冲入内圈,破魂急劈而下,直取那些正在做着奇怪法事的巫师。
令其没有想到的是此番进攻再度被百里狂风拦了下来,二人站位较远,百里狂风原本鞭长莫及,但他施出了所求法术,于顷刻之间变为一身高两丈的铁塔巨人,探臂而至,以狼牙棒急扫莫问后背,走的是围魏救赵的路子,逼迫莫问回身自保。
此时天空之中有火球照亮,萨满巫师所作法事令得周围阴气大盛,不需多时阴兵便要现身,如此危急之刻,容不得莫问多想,逼出灵气暴涨刀芒将那巫师头颅削去,随即快速旋身躲避百里狂风疾挥而至的狼牙巨棒。
由于先前有所贪功,故此此番躲的极是凶险,狼牙棒擦身而过,只差分毫不得击中。
避开百里狂风的凛冽攻势,莫问不得片刻犹豫,再度旋身而出,绕至百里狂风身后。百里狂风虽然以所学法术壮大了形体,却不够灵活,见到莫问后绕,急忙回身防范,待其转身之后却发现莫问绕其背后并不为伤他,而是抓住了一支自远处射向他后颈的铁杆长箭。
“射那金雕,逼其远走。”莫问扔掉长箭冲远处的蒲雄高声喊道。
“我已经刀枪不入,弓箭伤不了我,你还是退去吧。”百里狂风虽然无惧刀兵,莫问之举仍然令他不无感动。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快速旋身而出,将那些正在做法的萨满巫师尽数斩杀,这些巫师只会巫术,毫无灵气修为。
“你当真是走火入魔不可救药了。”百里狂风见莫问竟然趁他愣神之际将其所护巫师尽数斩杀,顿时气怒非常,狼牙棒再度挥出。
莫问并不与之拼斗,而是自人群中急速闪出,向那火球所在的区域快速靠近。
此时战局已然变的混乱无比,燕军和赵军皆为骑兵,混战之下只能靠衣着分辨敌我,而操控那群恶狼的巫师可能自混战之中丢了性命,两千恶狼失去了控制,开始胡乱噬咬,这些恶狼凶悍非常,下掏战马马腹,上袭骑兵咽喉,彼此混战之中不但要防备暗刀冷箭和战友误伤,还要提防恶狼噬咬。
赵国骑兵终究数量较少,混于敌群之中多被围攻,眼见于此,莫问顾不得自身安危,到得火球下方旋身拔高,再度以雷符将那火球震散。
此番腾空招引的羽箭为数更多,密集成片,已成箭雨,要想闪躲已然有所不及,情急之下莫问只能将灵气提到极致,竭力攀高以躲避下方急射而至的箭雨。
但此举并不高明,燕军多强壮,所发箭矢力道迅猛,而他凌空三十余丈的身法极限根本就避不过那些利箭,眼见利箭成片到来,莫问暗自皱眉,将气海灵气散出,自体外形成紫气屏障,紫气屏障虽不能将箭雨彻底挡下,却也能缓其来势保住性命。
就在此时空中的那只金雕忽然急速俯冲而下,眼见金雕扑来,莫问紧握破魂在手,这金雕的两只利爪如同刀锋一般锐利,倘若真要袭他,当真难以抵挡。
但那金雕并未探抓于他,而是于一丈之外陡然止住来势,双翅鼓动生风,将下方箭雨尽数扇飞。
“此时退走还来得及,我不愿伤你。”夜逍遥的声音自金雕背上传来。
“你早些离去吧,我亦不愿幻化神兽伤你。”莫问出言回答。
“我们是不会走的。”夜逍遥驱雕拔高。
“我也不会!”莫问敛气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