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神秘的美女,诡谲的朋友
但不知为什么,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女市长或者女富商,仅仅是轻轻一对视,瞳仁里就像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呼啸一样,王树林震了震,突然有点害怕,想掉头就走。可忽然一想,这女的这么好看,铁定是演员不是游客了,别是旁边还有摄影机在拍,别浪费人家镜头,于是结结巴巴地说:“客……客官,本店已经关门……那个打烊了,请到别处投……投……投宿吧!”
按说一般女人见到他这样肯定会扑哧一声笑出来,可这女人的目光自从和他接触后,眼睛就再也没移开过,眉毛微微一张,惊异万分。王树林被这大眼睛盯得有点发毛,尴尬地咳嗽一声,谁料这女的眼神中锋利无比的成分迅速熄灭,转而涌出一股浓郁的柔情蜜意。王树林以为自己记错台词了,后退一步想转身隐入黑暗,可那女的做出一个任谁看了都会大跌眼镜的动作,一个前扑就一把从背后抱住王树林,双手勒住王树林的腹部,力气出奇地大。王树林当场有一种被恐龙一口叼起的巨大恐怖感,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这种前所未有的骇怕甚至远远超过乔疤子、变态杀人狂等等加在一起产生的心理阴影。
那女的开口了,带着哭腔:“别动!你别动……!”王树林吓得立马不动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还生我的气?看见我气得发抖?你这次跑不了了,我一定要抓住你,再也不让你跑了……”那女的越来越激动,最后泣不成声,可手勒得越来越紧,“余傲,我找了你好久,你知道这三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吃不下喝不下……我什么男人都不想见,看到就烦……我心里唯一的男人,只有你啊……什么功业霸业,我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最重要……我鼓起多大的勇气,跟你表露我的心……你居然那样羞辱我,说我为老不尊……我不就是比你大一辈吗?辈分又不是血缘关系!那个只会喝血的女人,她哪一点比得上我?不错……我是派人追你,可我只想杀了那个贱人,我再三吩咐不准碰你一下……我……我多么爱你,你到底感受到没有……?你一直躲着我,这么多年了,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秒钟能想起我……”蓦地,她又痴痴呆呆地自语道:“我知道你不是他……他早就死了……可你真的很像他……但你不是他……”
王树林本以为她是当场拍摄即兴发挥,又或者开拍前随便练习,一句也不敢多说,可等听到“一秒钟”才觉得不对头,古代哪有这么说话的?不会是演戏太投入走火入魔成了精神病了吧?这种新闻在全国各大影视城都很常见。尽管后背上的双峰软玉温香,可王树林还是吓得腿一软,那女的以为王树林要挣脱跑开,结果双手再次略微收拢,王树林的肚子就像被大蟒蛇用力一束,当即疼得眼泪直流,一瞬间大肠里的屎就给挤了出来,顿时臭不可闻。
那女的闻到恶臭,这才清醒过来,双手一松向后退了一步,接着双目迅速阴沉下来,冷冷地打量着王树林,半晌才问:“你姓余吗?”
王树林痛苦地摇摇头:“不。”
“那你爸爸姓余?”
王树林捂着肚子一边摸卫生纸一边喊冤:“我和我爸都姓王!你看看,你把我的屎都勒出来了!”
女人的眼神越来越失望,不耐烦地说:“行了,滚吧!”
王树林见惯了各类张扬跋扈的女人,也不计较她这么没礼貌,一路小跑去找厕所了。
王树林抱着乔灵的一大堆照片,九点多钟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来是心神俱疲满腹心事,呼吸也不如东部沿海那样畅快,二来在这里有郝明亮,也不必非得跟着旅游团活动了。但根本原因是阳光的问题,钢谷治下的这些年,重工业发展迅猛,治理污染远远跟不上排放污染的节奏,世界各地如同云口的雨城以及各类雾城、沙城越来越多了,天空终年阴云密布细雨连绵,一个星期能见上一回太阳,已经殊为不易了。本以为大西北又干又冷,阳光会明显一些,可谁料依旧如此,一路坐车到这里,一直在尘雾中度过。今天早上九点来钟天空布满的云层才有一点点阳光的温热,但整体还是灰蒙蒙的,以至于这几年的影视剧,几乎罕见阳光明媚的戏份。
等出了门走在街上,发现热闹的一天又开始了,各种大片小剧都在紧锣密鼓地拍摄着,他跟人一打听,人家告诉他最远处那座仿古城堡就是影视城的办公楼,他估计郝明亮就在里面,于是往那边走。刚拐过一个胡同,肩膀被拍了一下,他猛然转过头,发现居然是昨晚那个俊俏的“公子”,虽说对方昨晚莫名其妙而且很无礼,但毕竟相当美貌,于是又开始结巴起来:“你……你……”
“昨晚没问清楚,特地来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做什么的?”这女人问话毫不客气,声色虽然故作柔和,可还是掩饰不住一股难以言喻的凶悍霸气,而即便是乔疤子这样的黑道霸主也根本给不了王树林这种压迫感。
“我跟你不认不识的……”王树林想绕过她,她却一伸手拦住,正色问:“回答我!”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树林!”王树林猛一回头,见居然是多年不见的郝明亮!他大喜之余,快跑过去狠狠地拥抱着对方,然后上下打量,见郝明亮精神饱满,目光深邃内敛,显然比过去成熟太多了。连同帽子和靴子在内,一身银白色的军装式样制服,胸口镶嵌着一个银色金属十字架,上面一道冰蓝色的折叠闪电装饰,这正是钢谷政权机关的标志。王树林忽然想起当初在动物园抓那个搏熊少年的警察,也是这样的装束!这怎么会呢?郝明亮又不是警察,怎么也穿成这样?陡然有些惊惧,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郝明亮却笑笑:“你怎么跟小偷似的悄悄地就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呀?”没等王树林客套,便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王树林连忙回过头,身后那女人却已经消失不见。愣神之际,郝明亮若无其事地问:“树林,你说的那个想当演员的‘女性朋友’,就是刚才那个美女吗?”
王树林摆摆手:“当然不是,刚才那人我也不认识,估计是个游客。我那个‘女性朋友’……出了意外去世了。”
郝明亮“哦”一声,面无表情,嘴上却追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呢?”王树林骤然想起吴栋梁的话,顿时觉得郝明亮有些不对头,心底升腾起一丝寒意来。好在他比认识乔灵之前懂事多了,不敢直接诉说原因,而是避重就轻地说乔灵是出了车祸。他不善作伪,可说起乔灵的死却是一脸悲痛真实自然,郝明亮淡淡地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便应付性地说一些“真是可惜,令人扼腕”的话来。
王树林本来是兴冲冲地想找郝明亮叙旧的,这时候却隐隐有种骇然,让心跳也加速起来,聊了一会儿,王树林强笑着说:“我也就是来走一走,实现乔灵没有走完的梦想之路。现在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不着急,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这么草率不好好玩玩?”郝明亮不疾不徐地说,“我绝不会让你就这样回去的,呵呵,哈哈!”这话说得王树林一阵毛骨悚然,不知为什么竟不敢直言婉拒,只能跟着傻呵呵地笑起来。
说着,郝明亮兴冲冲地拉着王树林到处转悠,指给他看各种景点和特色项目,尽管见到他本人后,王树林感觉远比电话中的冰冷亲切多了,可时间一长他就注意到了,无论郝明亮带他去哪里,当地管事儿的头头都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甚至哪怕一些游客体验大侠生活的套餐节目,无论排多长的队,郝明亮一开口,王树林马上就被拉到第一个,并且被异常的热情包裹得喘不过气来。郝明亮怕王树林累着,雇了两匹马一人一骑,是强行从一个剧组要来的,那个剧组无奈之下只能停了半天工,王树林看了越发心惊,不敢吱声。郝明亮也没有带着王树林去办公楼坐坐的意思,仿佛他根本不需要在办公室里办公,王树林也不好意思问他是不是在巡逻,一脸窘迫。
临近中午,郝明亮带着王树林到了餐馆客栈林立的繁华街道,这里虽然主要是拍戏之用,却也真的做菜待客,价格昂贵而且需要先花钱兑换影视城的假银子和假铜钱做货币才能消费,而且一消费就要把整个楼包下来,以应对该楼无法拍戏的经济损失,所以王树林有些扭扭捏捏。可郝明亮一去,几家“店老板”争先恐后地跑过来七嘴八舌,大致上是说丰盛宴席都安排好了,请郝主任赏光。郝明亮威风八面,却一脸淡然,随着其中一人上了楼去,王树林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走得越高越觉得头晕目眩,仿佛古代和当代的时空界限因为郝明亮而突然模糊了。
过不一会儿,上来满桌的好菜,各种酒类也是应有尽有,郝明亮催王树林快吃,自己只是微笑着一边吸烟一边瞧着,可见他已经吃腻了。最让人吃惊的是,两人未及动筷的边缘菜盘或者已经吃了大半的菜盘都被及时撤走,再换上新的。郝明亮话语依旧不多,可每句话都显得见多识广,并且颇具威严,王树林尽管能感觉到老朋友还是很热情的,但还是隐隐觉得原本那个腼腆羞涩起码是善良本分的郝明亮,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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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超越现实的猎杀
王树林烟酒不沾,只管闷头吃菜,这菜品味道也真没得说,虽然他已经吃饱了却还是低着头,实在是不想抬头面对郝明亮绵里针般的目光。郝明亮朝下弹了弹烟灰,忽然说:“树林,你跟我生疏了。”
王树林一怔,声音都颤了:“有……有吗?”
郝明亮微微一笑:“咱不绕圈子了。树林,你家境一般,给人家开车,生活也很不如意。现在,你这位‘女性朋友’,据我看也是你深爱的人——你先不必解释了,听我说完,她也离你而去了。你不善掩饰,你的眼睛就能告诉我,你很痛苦。再说如今污染严重,云口是沿海城市也一样日日阴霾,天天酸雨。工作,爱情,空气质量,要什么没什么,你在云口呆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里虽然荒凉,但是天高皇帝远,你跟我一起干,有我一碗肉我必然分给你一块,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谁让咱俩是弟兄呢?你看怎么样?”
王树林一惊,不敢接口,心里却咚咚咚地敲起鼓来。
郝明亮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正色说:“树林,你是不是觉得,我又不是这影视城的董事长,哪能说安排你就安排你呢?是不是?而且你还想说,这是事业单位下属企业,差额拨款自负盈亏,除了一把手谁都无权招入根本没参加事业编考试的人,嗯?实话跟你说吧,我在电话里告诉你我是个什么后勤主任,那是善意的谎言。我的身份比较特殊,在整个炳州,就算是说行政地位,我也是仅次于市长!”
王树林听了这话吓了一大跳,正是因为他清楚郝明亮不是口无遮拦酷爱吹牛的人,更是惊诧万分。
“树林,人总是会变的,我有变化也很正常,因为谁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有一点,你本性善良人缘好,你这一圈朋友,无论怎么变化,始终都会想着你的。王旭混黑道,可一直也对你不错吧?但他选择的是邪路,最终杀人跑路,不但没能帮你发财,他没牵连你就不错了!可我这里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王树林面色陡变,心想:“王旭这事儿都被他知道了,难道他是治安部门的人?他怎么会穿着警务人员的制服呢?”其实如果王树林真能看得懂郝明亮肩章显示的级别,说不定会吓昏过去。
郝明亮见王树林不置可否,便站起身来:“吃饱了吧?我带你看看我在这里的权力,你就知道我是为你好了,到时候你再决定是不是留在这里跟我干。”王树林惊异未定地跟着他下了楼,这时候只觉得腹部鼓胀,实在是吃太多了。
穿过一条街,眼前正是一个剧组的拍摄现场,本来郝明亮是不打算做逗留的,可忽然顿住了脚步,王树林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后背。这时他看清了郝明亮的眼神,那是在梦中和潜意识里多次出现过的,带有冷酷无情的金属质感,这眼神正在扫视眼前飞檐走壁的演员们。这剧组不是在讲戏而是正在拍摄,分秒都是钱,可一见郝明亮驻足,导演立即大叫一声“卡”,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点头哈腰地敬烟,其他演员也全都围上来,眼神里除了讨好,就是明显的敬畏与担忧,似乎郝明亮能决定他们的前途。
“那边那个,别四处看了,就是你!”郝明亮指着远处一个手执单刀的蒙面人,冷峻严厉地喝道,“过来!”
王树林顺着大家的目光望去,虽然现场是大侠为保护女主角击退群贼的戏,蒙面人最少二十多个,身材也都相仿,可只有这人的眼神没有谄媚,不像其他人一样围上来讨好郝明亮,这在只有眼睛露出的情况下,更为明显。王树林猛然与这双眼睛相撞,蓦地吃了一惊,总觉得这眼神在哪里见过,本来尚不能确定,谁料那双眼望到自己时,也略显诧异,这反倒更使得王树林颇为讶然。
“你还不过来吗?”郝明亮把手伸到腰间,王树林大吃一惊,知道他要拔枪,其他人也是想跑又不敢。只听郝明亮一字一顿地说:“不相干的人,马上滚开,以免误伤……”
那蒙面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陡然间将刀向郝明亮呼地一掷。他俩之间隔了十六七米远,而且拍戏用的刀又轻又没有开刃,可这时候却嗤嗤作响,似乎是直接撕裂了空气,挟带着难以形容的狂暴劈面而来,倏然而至,王树林跟郝明亮相距一米左右,却已经被这股凌厉风势压得眼睛一阵酸痛。
郝明亮冷笑一声,双手一合一分,似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王树林起初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个时间却不躲,但接着发生的事情让他前所未有地惊骇莫名——他当然不清楚,其他人之所以没有多么惊讶而只是发呆的原因是,现场只有他有能力看清楚全过程。
刀在那一刹骤然停顿于双手之间,上下不接触,竟然悬浮于空!更令人惊异的是,刀余势未衰,铮铮作响,刀柄依旧剧烈地来回摆动。郝明亮也因此向后腾腾腾倒退十来步,这才勉强停住。那刀被消减了去势之后,忽地一声黏在了郝明亮的双手间,郝明亮又狼狈不堪地挣了老半天,仿佛双手沾满了强力胶水,总算弄掉了刀子。可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刀又从地面上弹跳起来,黏在郝明亮的军靴一侧,郝明亮彻底放弃,满头大汗地转手去掏枪。
本来他这一折腾,那神秘蒙面人已经有了足够的逃跑时间,但其他人好像都想拼命讨好郝明亮,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抓罪犯”,一大帮子蒙面人四面八方扑了上来,那神秘蒙面人本来弯腰顿膝,似乎想要一跃而起,却被七手八脚地抓起来。这一下弄巧成拙,所有人都一身夜行衣,打着打着就看不出是谁了。郝明亮已经掏出枪,却不知道该瞄准谁。
正在这时,只见呼啦啦一阵风声,七八个蒙面人像被扔垃圾一样抛出,重重摔在地上,多半晕了过去,其他几个也是砰砰砰被打飞,仿佛打的不是人而只是枕头那样轻松,最终那神秘蒙面人脱困,转身便逃。王树林心惊肉跳,心想自己这辈子第二次看到如此能打的人,第一次是那个斗熊少年……陡然间他明白了,这人虽然蒙面,但那双眼睛,的确是当初那斗熊少年的!他不是被人救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而且很明显,和熊搏斗时还只是仗着力大,拳脚不成章法,今天却身手凝重俊逸,有大家风范,就算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高手也不过如此,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段念头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一掠而过,而郝明亮已经嘭嘭毫无顾忌地开了枪,似乎一旦错伤无辜也能找公家报销一样,现场的导演、演员以及其他闲杂人等都魂飞魄散地趴在地上。王树林身体比头脑先行动,不假思索地冲着那蒙面人喊:“你还不快跑?”与此同时跳起来扑倒在郝明亮身上。
可枪已经击中了那蒙面人,衣服破裂,几枚子弹居然弹了出来,这家伙竟只是皱了皱眉头眼神疼痛,却根本没有受伤!听到王树林的喊话那人略一犹疑,随后转身一用力,人就像一只黑色大鸟几下兔起鹘落,颇为诡谲地消失在房顶。两旁的威亚都空着,这家伙毫无凭借,居然做出了特技演员也绝难做出的完美动作!
郝明亮被王树林这一扑,却并没有倒,侧身一推,王树林就摔了出去,但王树林的目的达成,郝明亮再追赶也来不及了。这个时候王树林的注意力不在郝明亮身上,并不去思考为什么本来体质还不如自己的郝明亮为什么也变得这么强壮了,而是被那蒙面人的逃跑方式惊得瞠目结舌,喃喃自语:“这世界上真……真有轻功?”
郝明亮这才气急败坏地起身,怒骂道:“你……你这个傻逼!这么些年来你越来越傻逼!他妈的你坏了我的大事了!”
王树林不服气:“你的大事就是杀人?我是为你好!杀人是要被判刑的!你想跟王旭一样吗?”
郝明亮眉宇间突然腾起一股浓郁的杀气,王树林看了咯噔一声,不敢再做声。
这个剧组虽然招收演员时也猜到有不少外地犯事儿的家伙来当群众演员,可为了挣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以为这年头最多也就是个杀人犯,谁想到郝明亮这级别的干部都出手了,那这人多半是恐怖分子了,这下剧组难脱干系,电视剧被叫停是小事,全体人员都有坐牢的危险才是大事,顿时一个个面如土色,制片人哭丧着脸,上前哀求道:“郝主任,这事儿我们真的不知情啊,您大人有大量,千万……”
郝明亮摆摆手:“都给我滚,今天的事不准提一句。”这话已经严峻异常,众人都很知趣地不再细问,也不收拾东西,呼拉拉地散了个干净,也就三两分钟,现场除了淅沥沥的小雨和横七竖八的桌椅之外,只剩下郝明亮和王树林两个人。
“树林,我刚才失礼了,你不要往心里去。”郝明亮很快恢复了风度,但也收起了真性情,重新变得跟这场时有时无的雨一样潮湿阴冷。
“明亮,你也不用跟我客气。”王树林站起身,心情复杂地说,“我有歉意,因为可能是阻碍你办事了。但我也问心无愧,那人就算是个坏蛋吧,可你根本不是要只是逮捕他,而是要杀他!”
郝明亮又被他撩拨出了怒火,沉声说:“你眼睛不瞎的话,应该能看得到是他先用刀扔我的!”
“是!没错!可他从头到尾,没杀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却毫不犹豫地开枪!你肯定没注意到有两个演员被你打中腿了吧?他们都害怕你,捂着腿流着血一拐一拐地离开了,他们怎么办?恐怕你就算真的打中了他们的脑袋和心脏,他们的家属也不敢来找你吧?你不找他们就不错了!”王树林的火气也上来了,他的毛病就是平时甭管多害怕,一觉得自己正义的时候就全然不顾了,“明亮,要么你今天也一枪把我放在这儿,要么你就明确告诉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后勤物资处主任?我才不信!”
下一章是本小说第一次展露设定一角。本小说与上一个帖子《黑夜天书》只是设定背景相同,主角各是各的独立故事,基本没什么交汇。同一个时代会在各地发生很多不同的故事,这才显得比较可信。
043 人类的秘密(上)
郝明亮在原地沉默一会儿,恶声恶气地说:“你想知道也行,反正我也本来就打算让你跟着我干。跟我走!”他朝着那栋如同古堡般的影视城工作大楼走去。王树林也生着闷气,一路跟着他走,心里却在琢磨:“要是那跟黑熊搏斗的小伙子真的是被恐怖分子救走了,用了一个来月时间就训练成身手不凡的小恐怖分子,那郝明亮应该立即通知军方和警方通缉捉拿才对,这边也没多少人居住,地毯式搜索也不难。再说郝明亮也肯定有这个权力,可他现在怎么不声不响?”可虽然有这个疑问,但现在两人都存了猜忌,也不大方便问了。又想:“我连续给了那小伙子两次帮助,也算仁至义尽了,我可千万不能因为同情他再跟恐怖分子产生联系,连累我爸妈……”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心惊肉跳。
到了办公楼,每个人无一例外地向郝明亮敬礼,郝明亮一肚子岩浆没处发作,理都没理,乘电梯到了最顶楼。顶楼只有一间很大的办公室,王树林想打破尴尬,随口问了句:“这是董事长还是总经理的?”郝明亮依旧不做声,眼睛贴近门口的一个古怪的机器,居然扫描了眼睛,大门打开。王树林没想到这古色古香的办公楼居然这么高科技,而且显然这地方是属于郝明亮的了,他在这座影视城的地位,自然也是最高的了。
关上门后,郝明亮冷冷地说:“你坏了我的大事!幸亏是我,如果换成别的干部,把这事写成报告递上去,你全家都要坐一辈子号子!”
王树林知道郝明亮不打诳语,没料到这么严重,沉默少顷,说:“我明天就买票回去。”
“第一,你不跟着我干,我就没办法保你,只能据实写报告,你如果坐实了这个罪名,你全家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一辈子监狱管饭。第二,你买不到票了,既然发现了有‘全统’的人活动,那就全城封锁,直到抓住为止。”郝明亮一字一顿地说,“我说得够不够清楚?”
王树林忽然想到,自己在云口相亲这么多年,毫无结果,换一个地方生活换一种心情也没什么,每年回去看看父母就行,反正父母有的是钱,也不愁生活,于是点点头:“好……好吧,我答应你。我这几个月疑问太多了,再憋下去,可能会爆炸。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个‘全统’,又是干什么的?恐怖分子组织吗?”
郝明亮摸出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六年前,我刚来这里,你也知道,我家境贫困,个人学历和能力也都很一般,能在这里找到工作就很不错了。后来转正了,认识一个西北飘儿女孩子……”
王树林自以为是地说:“她虽然也很一般,但你们俩是真爱,是不是?”
郝明亮嘲弄地一笑:“真是很可惜,你没猜对。她挺漂亮的,而且从小学武术,在这里已经算是资深武师了,工资也比我高,据说有希望成为一位著名女打星的指定替身,前途无量,按说根本就不该看上我,可谁也没料到,她表示很喜欢我,我们就这样恋爱了。我那时候还向你们电话报喜了,还记得吧?”
王树林想起了昨晚遇到的那个古怪美女,似乎的确不能用常理来推断这些临时女演员。
郝明亮继续说:“然而偶然其实就是必然化妆的。我发现看中她的本地官员和影视城的干部也有不少,可她一概不搭理,只喜欢我,我越来越惊喜和满足,也越来越感觉不对头。两年前的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她周末要加拍一场戏。本来是要一起逛街吃饭的,这场戏制片人财大气粗给钱多,也就临时应承下来了。这是一场灭门戏,讲述朝廷一个大员被奸臣诬陷,皇帝下令诛九族的故事……”
王树林一听之下大为惊骇,想到了来这里时听到的种种传闻中,的确有这么一个故事,难道是真的?而且就发生在好朋友郝明亮身上?
郝明亮继续自言自语似地回忆:“那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她演的是一个富贵人家的丫鬟,虽然她的服饰比不上那小姐的华丽,但在我看来,她光华四射,无人能比……”
紧接着话锋一转,“可大门一推开的时候,一切都变了……饰演队长的演员还没喊话,队伍里就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兵开口说:‘寒派的,是吗?终于找到你了。’显然这莫名其妙的话根本就不是台词,而且这小兵角色根本也就不可能有机会说话。当时导演很生气,大声斥责他,谁想到士兵中一共有四五个人,拔起刀就砍杀,那刀都是道具,根本没开过刃,可是他们就像切瓜砍菜一样,将整个现场连人带屋子砍得稀巴烂……当时闻讯赶去的警卫队在警告无效后开枪,谁想到……子弹根本对他们不起作用,他们回过头来,又把警卫队杀得干干净净……”
王树林看到他的脸在密室幽暗孱弱的冷光下显得相当狰狞,打了个寒噤,不敢插口。
“而我的女朋友,她也被子弹误伤,却跟那几个莫名其妙的怪人一样,连血也没流出。他们打在了一起,我想上去帮忙,却怕碍手碍脚。最终,她寡不敌众,倒在地上……她的伤口都像是被高温灼伤了一样,皮焦肉烂,散发出阵阵臭气。我还能做什么,只能抱着她不断地哀求他们,领头的家伙毫不留情,在她的头顶补上一巴掌,她的头发当即就像烧焦的纸张,四下飞散,整张脸也成了一团烂肉……我受不了这样近在咫尺的巨大打击,脑子轰隆一炸,眼前就模糊了。隐约见那几个人喊:‘钢谷的大部队来了,撤!’其中一个人手一晃,就烧出一团赤红色的火花,向我眼前一投,我能看到的景色就全变成了烈火的颜色……”
他狠狠地把烟头塞在烟灰缸中,抬起头说:“谁想到,我没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高级病房里,享受高档护理。我的第一反应是念叨女朋友的名字,但记忆倏然间潮水一样涌出来,我想起了她的惨死,就立即沉默了,镜子里的我面如死灰。这时候外面进来几个穿白制服的军官,护士们知趣地全部退出去。我虽然不认识肩章,可能猜得出他们级别很高。我本来是一句话也不想说,可慑于无形的压力,我就只能谢谢他们救了我,并且表示我只是个西北飘,支付不起这种高层次病房的费用。
“他们却告诉我,是我自己救了自己。我以为他们是在说我命大,可为首的军官说:‘你不是普通人,你在即将被大火吞噬的时候解禁了,成为我们的一员。但凡你是别家的解禁者,甚至是普通人,只要你还活着,都要被处死。因此,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现在你必须加入我们,这也是你唯一的出路。’从此以后,我就参加了他们……之后就成为这座影视城幕后的真正掌权者,一直到现在……”
王树林听得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我知道,你压根没听懂。放心吧,我的级别让我有特权拥有这个隔离监控的房间做办公室,正好,我来向你解释一下。”郝明亮淡淡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人类的大脑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其复杂程度,远远超过这世界上任何一台超级计算机,甚至可以和宇宙媲美。人脑能够用的上的部分,只有百分之十到二十左右,其他百分之八九十都处于永久的休眠状态,从来未被开发过,无论谁也不能一窥究竟。这个大部分的休眠区被称作上帝的禁区,古代俄罗斯科学家沃耶可夫曾经预言,如果人类能开发成功开发这片禁区哪怕百分之三十,那所谓的光速飞船和穿越时光隧道就会立刻实现。尽管这么说有些夸张,但我的确属于那种幸运儿。
“我的上司告诉我,在我们这几千年的人类文明之前,其实还是有更早的文明存在,你称呼他们亚特兰蒂斯人也好,姆大陆人也好,这都无所谓,总之,他们是人类的先驱文明。那时候他们的大脑是百分之百地在使用,无论智力、体能还是科学技术,都不是当今这种原始科技文明可以相比的,我们钢谷的内部文件,称之为‘神人类’。但经过一场大洪水的洗礼之后,整个人类文明甚至整个地球都遭到了彻底的洗牌。劫后余生的人们大脑开始封闭,尽管陆陆续续建成了古代埃及、希腊、中东、印度等文明雏形,却远远无法再现昔日的辉煌。
”可是,不知为什么,人类有自我疗伤的群体性能力,每当某种自然或人为的巨大灾难威胁到人类整体生存时,人类中就会有一小部分天然变异,大脑会增加开发范围,达到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五十,甚至有可能达到百分之百。这种能够后天突然变异,接近昔年‘神人类’的特殊人类群体,被称为‘解禁者’。他们将会天生继承自古至今人类的文化与科技知识,并具备强劲的攻击力和防御力,而且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近处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最最起码,我们都不怕子弹,这一点,你亲眼所见,对吗?”
郝明亮说完后直视王树林,王树林目瞪口呆,半晌才手足无措地问:“你是说,你就是这种人?那……那为什么你们这种人还同类相残呢?”
044 人类的秘密(下)
郝明亮冷笑一声:“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同类。解禁者的类别还可以细分,早在两千年前,解禁者就分为四个类别,分别是盘踞中东的‘白新月’,黑非洲的‘自然之子’,美洲的‘众神之戒’和雄踞东亚的‘全统’,也许还有少数自我觉醒后无门无派的解禁者,但大部分都被这四大组织吸收。这四门相互斗争了千年之久,几乎所有的历史性突变,都有他们的影子在背后操纵。
“‘白新月’是迷幻一脉的解禁者,他们擅长制造各种幻象,模糊人们的精神和意志,导致普通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自杀或者杀人,这些年针对钢谷政府进行的恐怖活动,几乎全是他们干的。他们平时喜欢装成魔术师,以隐藏身份。
“‘自然之子’是驭兽一脉的解禁者,他们是非洲的实际统治者,大草原上的动物种类和数量,都是他们说了算。他们自小被野兽养大,能够模仿各种野兽,并且驾驭它们为自己所用。其中能力最强者,甚至可以返祖变身成浑身是毛力大无穷的毛人,在历史上偶尔被人发现,就成了狼人恐怖传说的来源。他们经常隐藏在马戏团中。
“‘众神之戒’则是通灵一脉的解禁者,他们能够操控已经死去的尸体进行简单的劳作,这种邪术究竟是基于什么科学原理,到现在还是个未解之谜,据说他们还能和死者的灵魂——也就是脑电波做直接交流,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他们多半都装扮成神汉巫婆之类的骗子。
“至于全统,全意为圆满,统意为根本,是修气一脉的解禁者,他们有着远远超越常人的体能和格斗技巧,能徒手撕裂钢铁,甚至刀枪不入。他们不断培养杀手和刺客,在多少月黑风高的深夜一人一剑,形同鬼魅,刺杀了无数影响过历史的风云人物,使得他们留给史书的最后一笔总是神秘得让后世争论不休的猝死疑云,并由此将冷兵器时代的人类世界车轮推向有利于他们发展的方向。当然,他们的组织规模虽然大,却因为修炼的气功不同而分成两个派别,能够制造烈火和高温杀伤对手的,被对方称为‘炽派’,能够制造寒冷和冰冻的一派,则被对方称之为‘寒派’,而两派自己却都自命为正宗全统唯一主派,从武学理论的口诛笔伐最终变为你死我活的血腥搏杀。”
王树林胆子大了一些,问:“为什么不同时练一练冰气和火气呢?非要专练一种?”
郝明亮摇摇头:“‘全统’的创始人宁娶风夫妇俩发明了这种武学,只是男方主阳气而修火,女方主阴气而修冰,他俩是夫妻,能够交合而不让真气失调,也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而死’,但后来的修炼者偏偏想要独享这门武学,因此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同时修炼,一旦走岔就会立即死掉,一千年过去了,也没人真正能练成过。因此双方都坚持自己的真气才是正道,最终演变成权势的血腥角逐。后来‘全统’里出现了一个奇才,能够同时操纵冰火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才压服了双方。只不过这人隐藏在宫廷里当太监,断绝情欲才能顺畅游走两种对立的真气而已,并不是真的找到了彻底解决的办法。但是客观上他最厉害,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再后来,他被杀掉了,炽寒两派没有了顾忌,才重新开始更加激烈的内斗了……”
王树林愕然:“这个……这个太监先生这么厉害,怎么会被杀掉呢?”
郝明亮森然一笑,居然带有一种自豪感:“因为再厉害的武术,也对抗不了核弹。我这只是一个比喻。他是被我们的高科技杀死的。”
“你……你们是谁?”
“闪电和金属十字架,我们的名字,叫做‘钢谷’,是第五支解禁者,本身带有磁力,擅长操控金属和电流。当然,我是刚刚入门,练得不到家,所以今天一用磁力,刀子就贴在身上,甩也甩不掉,要不然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跑掉。很尴尬,呵呵。”郝明亮这句“呵呵”,让王树林更是心惊胆战。
“其实我们这一门也很早,发源于克里特岛,是炼金一脉的解禁者。只是古代欧洲的封闭与黑暗,使得他们长期隐匿在人群之中不敢露头。直到世界被四大解禁者组织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钢谷一门才开始抬头。钢谷的前辈们借文艺复兴的幌子以恢复古典为名逐渐建立起自己超前于同时代人类的科学体系,并在之后的大航海时代大量发行股票,拓展海外殖民地,在两次世界大战之前,就聚敛了全球大部分的财富,成为金融世界真正的统治者。
“之后经过战争洗礼,彻底控制了战后世界的经济命脉,但由于全球割据错综复杂,各门各派都在操控一股不可小觑的敌对势力,甚至因为他们都推崇崇拜大自然和环保理念而结成了联盟对抗发展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钢谷,因此钢谷只能继续蛰伏。与此同时,钢谷操控的发达国家大量印制钞票,渐渐地成为全人类的‘股东’,并渐渐制造出无可比拟的先进武器,在确定万无一失的情况下,钢谷在六年前发动了全球同一时间的巨大演变,一举控制全球,建立联合统一政府。修气,驭兽,迷幻,通灵和炼金这五门经历数千年的漫长斗争,最终以炼金一脉,也就是我们钢谷的完美胜利而告终……”
“也不能算完美吧?”王树林眼神中流露出同情,“其他四门因为钢谷政府的正式建立而被宣传成了恐怖分子,他们无处藏身,只能更加激烈地对抗钢谷,但是这样真的好吗?明亮,我觉得你其实是不赞同他们的理念的,对大自然的敬畏、崇拜和保护,这是应该的。你就是因为自己女朋友的惨死,而迁怒于整个全统,还有其他三门……”
“你闭嘴!”郝明亮有些失态地怒喝一声,随后痛苦地捂着脑袋,跌跌撞撞地靠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地运了半天粗气,这才说:“最早参加这个组织的目的,一是保命,不至于被人间蒸发,二也的确是为了公报私仇,那时候的我被仇恨填满了所有的缝隙……但是,我通过学习也慢慢地认同了钢谷的理论。的确,高速的科技发展会带来大量的环境污染,这对我们生存的家园伤害巨大。可是人类这种反自然的生物自从出现的一刹那起,就已经在跟大自然对着干了!所谓保护大自然而停顿发展脚步这是多么虚伪和自欺欺人的理念!树林,以后你要跟我一起干了,就也得相信钢谷的理论,咱们兄弟联手,找出每一个隐藏在角落里打算制造血腥事件的恐怖分子,把他们碎尸万段!”
王树林一时半会确实接受不大了这么多信息,脑袋有一种知识大爆炸的感觉。他等郝明亮的粗气渐渐平息,才壮着胆子问:“我……我能不能先回去?”
郝明亮冷笑一声:“是不是以为反正走不了了,就无限期拖延时间,跟我比谁命长?我告诉你,解禁者有最少200年的起步寿命,你别打算跟我耗下去。我给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以后,要么你自己主动来这栋楼告诉我答案,要么我派人抓你上来。你可以走了。”
王树林一阵阵心跳如雷,只觉得自己的身躯像个破碎的麻袋,装着一颗铅球做的心,几乎是被心跳拖着走了下去。
在往住处走的时候,陡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吓得嗷嗷叫,这时候的弹跳力真不是盖的,一下子爬上了一栋瓦房的屋顶。
下面一片哄笑,王树林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他顿时明白,郝明亮并没有直接宣布全城戒严封锁,当然也不是因为善良宽容,而估计是怕打草惊蛇。
他虽然接受不了今天郝明亮灌输的这些几乎颠倒世界观和宇宙观的巨量信息,却只是不接受而已,脑海里分门别类,也渐渐梳理了思路,愈发觉得惊恐莫名——这还是自己认识的世界么?
当晚在他的梦中,世界被一分为五,每一块都有一个巨大的人形黑影笼罩……他醒来后琢磨了半天,自己既然有三天时间,索性到处逛个痛快。
这次他的确是瞎逛,却出奇地畅通无阻,因为炳州不比云口,这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小道消息传播速度堪比网速,很多人都听说了“郝主任都给他当导游”,因此殷勤招待,中午饭甚至死活不要钱,王树林也是个死倔脾气,硬要给钱,吓得饭馆老板一家给他跪下砰砰砰扣头,王树林对此十分苦恼,只能收起钱,跑得远一点,等到饭馆老板看不见了,再朝他的方向磕足相同的头数,这才罢休。
吃过饭想找个地方小睡一下,谁料远远听到有大量的云口话在交流,顿时大喜过望,这叫他乡遇故知,忙不迭要跑过去。到了跟前才知道,自己的地势较低,而上面一个公园正在举办什么节目,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自己即便翘着脚也看不到任何情况,听着那么多云口方言,只能干着急。
渐渐地,他似乎听明白了,好像是云口当地一个大型相亲节目“爱我就带我走吧”进行节目开播后半年的一次特别节目——来到大西北影视城作为现场,来的二三十个佳丽和大量的报名参选男士都是云口人。主持人正激情昂扬地播送道:“我们有幸请来了蔡雪小姐,大家欢呼吧!”没等他招呼大家鼓掌,热烈的尖叫就远远地盖住了他的麦克风甚至鞭炮声。
再就是想要跟大家说的是,上一篇大长篇完结时的字数是大约接近190万字,这一篇估计也差不多,范围越扩越大,出场人物也会越来越多。虽然之前用龙珠当例子,但还是不大一样。龙珠是干掉一个敌人后出现另一个新敌人,前后的联系不大,天津饭虽然引出短笛大魔王,贝吉塔虽然曾经引出弗利萨,人造人虽然引出沙鲁,却都是属于同一篇章。笔者对金庸的一环套一环的设定最为着迷,在丘处机刚出场暂时无敌时,射雕五绝的大格局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形成了,无量剑派和神农帮刚打起来的时候,一佛二皇三仙四绝的大布局也早就设定好了,只是需要从一个小处着眼渐渐扩大到早已建立好的大体系,就是所谓的窥一斑而知全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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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相亲王西域传奇
王树林不追星,但也听乔灵提过蔡雪,好像是个年轻女明星。果然,主持人喊道:“给大家的惊喜由我来揭秘:蔡雪小姐这次并非担任主办方的特邀嘉宾,而是——她就是之前一直秘而不宣的——最神秘的的——30号女嘉宾——!”
包括王树林在内,全场都惊呼起来,声浪比刚才都高。这时候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嗲嗲地说:“谢谢大家这么支持雪雪。雪雪呢,一直没有男朋友,老实说,雪雪所在的唱片公司,也不支持雪雪这么年轻就找男朋友。但是雪雪觉得,女人的事业再大,心灵也需要一个港湾停靠……”
说到这里,王树林突然想起了乔灵,的确,乔灵是个女强人,但她也需要港湾停靠,自己连想要表达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大西北影视城的相亲节目,一来我要支持我的家乡云口本土的节目,我爱我的家乡,不能忘本,二来是因为大西北影视城对我而言有特殊的意义,我就是在这里,从一个北漂女一步步艰辛地走向明星之路的……”
王树林没想到她是云口人,正想绕道爬上去看看,却迎面跟一个矮子撞在一起,鼻子碰到那人的额头,两人都疼得不轻,都掉泪了。
那人站定后看清了王树林,大惊失色,怒吼道:“他妈的是你?”接着生怕影响上面的节目似的,又压低了声音怒问:“你……你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
王树林这才看清,这家伙不是以前婚介所那个老总侯总吗?怎么他也来了?正要问,侯总用力推搡他:“大哥,我求求你了,你快走吧!这次我们婚介所好不容混到跟‘爱我就带我走吧’收视率这么高的当红节目一起合作,在云口就是怕有你参加,能把参赛的姑娘吓跑一大半,所以我才提议到大西北影视城,连赞助都是我包的,花了这么多钱,我擦你他妈的怎么又在这里出现了啊?你真是我的克星啊大哥!”
王树林笨嘴笨舌地解释:“侯总您比我大十来岁,别叫我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滚!滚!再不走我叫保安啦!”侯总恼羞成怒,戟指着他的鼻尖。
也就在这时,那些因为惧怕郝明亮而想要讨好王树林的群众演员呼啦啦围了上来,怒视侯总。侯总吓了一大跳:“好小子,你喊人是吧?我还怕了你了?给我等着!”
王树林也并不是特别好奇这相亲节目,何况这只是排练,又不是直播,见侯总这么不待见自己,也自觉无趣,转身要走。可不知不觉节目组的排练中断了,很多女性的面孔出现在台上的围栏上,顿时一股窃窃私语的不安在空气中弥漫:
“相……相亲王!”
“晕!你也认识他?”
“咱云口还有不认识他吗?真是个瘟神,怎么跑到炳州来了?”
“不会……不会是偷偷跟踪我吧?这个偷窥狂!还是贼心不死!我已经明确拒绝了他呀!”
“主办方的保安呢?快把这人赶走!我们参加节目的佳丽人身安全怎么保证?”
这场议论渐渐引发了恐慌,侯总又惊又怒,恶狠狠地瞪着王树林,恨不能活剥了他。
只有很少的几个参选佳丽不认得王树林,比如蔡雪,凭栏下望,与王树林目光对视。毕竟对方是个明星,王树林一阵脸红,低下了头。
蔡雪虽然只有二十五岁,却因为演艺生涯的特殊性阅人无数,她能看得出王树林绝不是众人议论时口中所称的猥琐男,可显然,也并不出彩,只是个老实人罢了。她相对比较成熟,仅仅微微一笑,也不发表意见。
然而栏杆上突然又跑出两个熟悉的面孔,一边摇着手一边大喊:“大哥,大哥!”
王树林一瞧,大喜不已——女的是孟欣,也穿着参选佳丽的夸张裙子,男的则是孙耀南。侯总知道这俩人都是云口的大富大贵,不由得怔住了:“孙总,孟小姐,你们认识这小子?”
孟欣突然沉下脸:“你说话客气点,这是我们的结拜大哥!”
孙耀南笑笑说:“侯总,在观众席上给我大哥留个好位置。”
这俩人不但是参选的佳丽和男嘉宾,也是自己的赞助商,家里权势滔天,可万万不敢得罪,只得不断赔笑,说自己走眼了,就差跟汉奸一样抽自己耳光子了,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王子和公主怎么会认识叫花子?
王树林跑上去跟两人热情拥抱,三人都是叽叽喳喳各说各的,半天才汇合了信息。
“你们怎么来了?”
孙耀南坏笑道:“我们家是赞助商,我报个名纯粹是玩玩,正好顺道来看看大哥。”说着朝那些佳丽迷人一笑。
顿时参选的年轻女孩们都被电得七荤八素,一阵阵“好帅哦”、“又帅又多金,孙大少我爱你!”此起彼伏。
孙耀南颇为鄙夷地回过头来,恢复了笑脸:“当然……我来看大哥跟孟欣来看大哥,本质上是有区别地……”
孟欣面红耳赤,嗔道:“滚!”接着转过来,对王树林柔声道:“大哥,这次我参选只是我平时挑得太厉害,所以爸妈逼着我报了名。但我的本意是来大西北影视城找你……”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细不可闻。
王树林在这方面是钢铁神经,压根没往别处想,只高兴地说:“来了就好,我比你们早到两天呢,带你们到处逛逛……”忽然,他想起了郝明亮,顿时一阵惊恐,暗忖:“要是他拿着我这俩弟弟妹妹威胁我怎么办?”
孙耀南和孟欣见他突然神色紧张黯淡,都有些莫名其妙。
蓦然,一个高挑女孩朝这边走过来,眼睛直盯着王树林,孙耀南茫然不解,孟欣却一脸敌意。女孩快速上下打量了王树林一番,随即笑得有些发凉:“你是王树林吧?我看过你的照片。”
王树林怔住了,他的记忆力虽好,可相亲次数实在太多了,想不起来这位在哪儿见过。但他又很清楚一定是相亲认识的,否则平时他很难有机会接触到女性。
“我叫凌优琴,你爸妈提起过我吧?”
王树林顿时记起来了,有些为难地对孙耀南和孟欣说:“那个……二弟,小妹,我正好要相个亲,能不能让我和这姑娘单独说会儿话……”
没等二人说话,凌优琴却冷笑一声道:“我看不必了!王树林,你是不是觉得你家很有钱就吃定我了?幸亏我参加电视台的这个节目,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你威名远扬呢!”
王树林当即羞愧得面红耳赤:“我知道我相亲次数太多挺出名的……”
“屁!少转移话题!你偷看女生洗澡,约会看电影的时候摸邻座女生的大腿,偷窥女厕所,你也太无耻下流变态了吧?真不知道介绍人阿姨怎么想的,介绍你这么个猥琐流氓!你别解释了!相亲会这么多女生最少能有三分之一认识你,大家都这么说,你还狡辩?你再有钱,也别想我会跟你!咱们就此打住,你以后也别再来骚扰我了,就当从没见过面!”
王树林被她一连串连珠炮打得不知怎么回答,愈发拙笨地连个不字都说不出。孟欣却火了:“你会不会说人话?我大哥人品端正,是少有的好男人,你怎么敢当众污蔑他?你给我道歉!要不然我有办法让你马上被取消相亲会节目资格!”
凌优琴尖酸地笑道:“哟,怎么,你这么夸奖他,还不赶快以身相许?孟欣,我知道你,你爸是个大贪官,当着官儿还开着公司呢。怎么着?在我面前耍官僚主义?你真以为人人都怕你?别吓唬我,惹急了我去首都告你,就凭你爸爸在职还经商这一条,就足够下号子了!”
孟欣不是万丽,嘴巴也不是特别厉害,被她顶得一阵气闷:“你……”
“我有没有污蔑,孟欣你可以凭良心说,咱们节目组这好几十位佳丽,最少得有二十个认识他吧?凡是认识他的,都这么议论他吧?这是不是事实?就算我没亲眼见到,可这么多人都这么评价,你说这王树林还能是个好人吗?”
孟欣被她抢白得没了电,使劲琢磨如何反击,却一时也组织不好词汇。
可能是争吵的声音太大,几乎所有的节目佳丽都围在栏杆旁朝下观看。虽然天气一直阴森,阳光并不刺目,但佳丽们都涂脂抹粉,看上去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有靠身高和连衣裙颜色才能区分。
陡然间又一个女孩阴森森地问:“王树林,你是专门跟踪我来这里,要报复我是吗?”
王树林已经彻底迷怔了:“我……我认识你吗?”
那女孩一声重重的鼻音,表示极度地不屑:“姓王的,就你这演技,大西北影视城该颁个影帝奖给你都不过分!装得跟刚出生的婴儿一样,那真叫一个纯洁啊。当初那件事是你不对,你被揍那是活该!别再来找我麻烦,不然后果自负,听清楚了?”
046 医院怪事
她气鼓鼓地扭头便走,王树林见似乎又有人想要继续下来教训自己,忙不迭地向后跑开,孙耀南和孟欣面面相觑,也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在小树林沉默了一阵,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王树林很不好意思地说:“两位……真让你们笑话了,太丢脸了……”
孟欣神色坚定,抢着说:“大哥,你的人品到底怎么样,我们兄妹几个心知肚明。你绝不可能是她们说得那样。她们怎么说那是她们的事,我绝不会相信的。我只相信我亲眼见到的。”
孙耀南也补充道:“就是啊大哥,你如果真是这种人,我们也……也不可能跟你结拜……”结拜的真正原因当然不是这个,他说完后也有点尴尬。
孟欣又开玩笑缓和气氛:“大哥,真看不出,你相亲的质量很高,都是美女啊。咱们这个节目组这么多你的老熟人。”
王树林哭笑不得:“你误解了,大部分相亲的女方都是相貌普通的,只不过参加你们节目的当然都漂亮了。”他又酝酿了半天,鼓足勇气说:“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跟自己的结拜兄妹说一下原因。其实……其实你们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当初也真的有女生喜欢我。”
孟欣噗嗤一声笑了:“大哥,你‘哪个样子’?你挺好的啊。你不但挺好,你还很优秀,自然……自然会有女生喜欢你。”她陡然间觉得自己这几句话太露骨了,顿时脸上红云腾起,声音也低了下去。
“不是,我的意思是,跟你们解释一下原因……”王树林这次就没有当初跟康小蕾解释时那么淡定,在他眼里,孙耀南和孟欣更亲密一些,“我初中时候有个同桌,女的,叫李佳。她吧……长相比较……难看,男男女女都不喜欢跟她接触,还有很多人拿她的模样开玩笑。其实她人本来挺好,就是被大家孤立久了,就变得孤僻暴躁了……”
孟欣插口说:“哼,大哥也常被人家开玩笑和误会,可大哥一直很温厚善良。”
王树林感激地看了孟欣一眼,孟欣却心里一惊,把脸偏过去,不敢与他对视。
王树林不明所以,只能接着说:“因为比较丑,而且脾气不好,自然也就没有男生喜欢,找不到男朋友,一直孤零零的。她以前的同桌也都不跟她说话,甚至不小心跟她碰一下都要去洗手,很厌恶她。我呢……我自然不能这么干,我可怜她……或者说,我们算是同病相怜吧,都是大家不待见的人。虽然算不上对她很好,可比之她过去的同桌那是强太多了。一开始她甚至用圆规扎我呢,慢慢地也知道我人还行,我们就跟朋友一样。
“她也开始爱说爱笑了,学习成绩也上来了。这本来挺好的,但忽然有这么一天放学,她递了张纸条给我就跑开了。我一看吓了一跳,因为从小到大没人喜欢我,她居然在纸条里写着‘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你们也看得出,我天生就不招人喜欢,所以好不容易有位异性这么喜欢我,我真的非常感动……但是吧,感动归感动,她长得确实有点……我不能接受,所以我只能单独约见她,跟她坦白,说我们俩不合适,并且不断地道歉。
“她当即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后来慢慢地就有很多关于我的荒诞传闻,就像刚才那个女生说的,我成了著名的猥琐男,专门偷看女生换衣服、洗澡和上厕所,还……还说我偷吃她们的大便呢……所以我就臭名远扬了。我不是个大度的人,等我知道是她宣传的,我就非常恨她,主动要求调位,不再跟她联系了。谁想到恶劣影响已经形成了,没人愿意跟我同桌,我高一和高二两年都是自己一人一张桌子坐在教室最后面。等到高中毕业后,我的那些同学遍地开花,有的读大学,有的打工,有的自己做生意,把我这丑事当笑话传播得很广……所以我就很难找到对象了……”
孟欣听了火冒三丈:“这混账东西,人丑心也丑!这不是害了大哥一辈子吗?不行,得找她算账,这是造谣诽谤,犯法的!”
王树林摇摇头:“算了,反正都过去了,找她也没用。好在随着时间推移,大家也都慢慢了解我是什么人了,评价终究都公正了。比如前不久我还参加同学聚会呢,我那些同学对我的评价都还是比较辩证的,而这个李佳,都没人邀请她去,这说明清者自清。再说了,我又不做买卖又不做销售,要那么多朋友干什么?只要我那几个最要好的同学,还有你们这些结拜兄弟姐妹相信我那就行了。”
孟欣点点头,正色说:“大哥,我们永远都相信你。你虽然相亲挺曲折的,但未必将来就不能……不能找到个合适伴侣。我相信你肯定能。”
孙耀南忍不住在一旁嘿嘿坏笑,孟欣涨红了脸。
孙耀南又惟妙惟肖地学孟欣的声调:“哎呀,大哥,你倒是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伴侣呀?”
王树林认真地说:“结婚是终身大事,找对象不是简单地喜欢与否,都要看自己的“国情”。对于我而言,只有三种人适合。一是真正喜欢我的女性,二是不算很喜欢,却也能发掘我不太明显的优点并真正欣赏的女性,三是权衡利弊,觉得我的条件还可以,愿意踏踏实实一心一意一起过日子的女性。从这三种找自己喜欢的,才有实际意义。不过……我估计前两种也没有,哈哈,毕竟我没有吸引人的地方,连不太明显的优点都没有。”
孟欣本想反驳,可一看到孙耀南的表情,立即臊红了脸,正要开口,孙耀南又学她的声音:“大哥你说得真对,真是至理名言呀。你看看,小妹妹我符合不符合?”说罢撒腿就跑。
孟欣一跺脚,一边追打孙耀南,一边远远地喊:“大哥,晚上来看我们现场录制节目呀!”
王树林困难地笑了笑,目送他们离开。情绪再度陷入焦灼状态。
好在他现在的饮食安排的确不愁,中午有服务员送了一推车丰盛精美的菜肴敲开自己的房门,王树林知道自己一切尽在郝明亮的掌控之中,铁定不会在食物里做手脚,就毫不客气地吃喝。
午睡时因为太过焦虑,始终不能深度睡眠,骤然手机响起,平时温和的音乐突然显得尖锐刺耳,他心里打了一个突,慌忙坐起,拿起手机。一瞧,居然是久违了的张晶!难道她也来大西北影视城找自己了?他激动地笑了笑,也知道这绝不可能,但她能给自己打电话,这就很高兴了。
他接过电话,里面却没声音。他等了一阵,连续“喂喂”了好几声,才传来张晶微弱的声音:“王树林师傅?……嘘,王树林,小点声……”
王树林不解:“你……你怎么声音这么小,病了吗?”
“小点声……我没病。王树林,你听我说,我们第二医院来了一批参观学习的非洲学生,我讲解之后上洗手间的时候,有个非洲黑人学生突然冲进来,我以为他要强奸我,可他拿起我当初给你做口腔检查取样的一个小锥形瓶,很大声地问我这是从哪里来的,表情非常凶狠。我很害怕,怕他伤害我,可接着就冲进来几个警察把他抓走了,瓶子也掉在地上碎了……不过你放心,警察问我的时候,我没说关于你的情况,只说这个非洲学生可能是想要非礼我……”
王树林没听明白重点,于是安慰说:“没事的张大夫。你要是还需要我的口腔样品,我回头再去你那里做一次检查就是了……”
“不……不是呀,你不明白!”一向沉稳飒爽的张晶居然有些急躁,声音压得更低,“重点不是他未经允许偷了我的东西,重点是他不可能在未知的情况下,从几百个瓶子里一下找到你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算他看显微镜,也最少得看一两天时间才能对比完,可他一下子就找出了你的样品。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牙与众不同吗?除非你认识他,告诉他你牙齿的情况,不然这件事也就你知我知呀……!你觉得他是靠眼力直接看出来的吗?”
王树林的心底忽然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黑暗恐惧感,他忙不迭地低声说:“张大夫,这都不算什么事情,我还有事,先挂了……”他是怕被郝明亮监听,更深层的原因在于,他也隐约发现自己的牙齿似乎跟一直以来发生在身边的诸多怪事有密切关联。
张晶的声音慌张而绝望:“喂喂,你别挂电话啊!喂!”电话挂断。王树林不想连累她被调查,只能如此。
五点,他等着服务员来送饭,可服务员没来,宾馆总机打电话给他,说郝明亮先生要见他,外面有车等着。
王树林答应了去看孙耀南和孟欣的现场录制节目,可那都是小事,郝明亮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乘车到了郝明亮的“城堡”。走到其办公室,大门居然能够识别王树林,自动开了。郝明亮坐在一桌比中午丰盛得多的菜肴前,正优闲地开启一瓶年代久远的葡萄酒。
王树林进门口大门自动关上。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直白地说:“钢谷政府要求老百姓艰苦朴素,可你们当官儿的吃这么一顿够老百姓吃一个月的。”
郝明亮倒没有生气,头也不抬地说:“这世上永远不会有绝对的平等。至于说吃,当官的是管理者,自然应该吃得好。老百姓不满意,那是因为他们羡慕。等他们当了官,就会觉得这是合理的。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今晚找你来是继续叙叙旧,来,敬你一杯!”
王树林面无表情:“我不是还有两天考虑时间么?”
郝明亮看着他,忽然笑了:“呵呵,你这么严肃干什么?我给你三天时间,不等于说三天之内不见面呀?在这三天之内,咱俩仍然还是纯粹的老同学关系,之后再说法律和工作。”
王树林也说不过他,只得坐下。
郝明亮打开电脑,投影仪将墙壁变成了一个临时的电影屏幕。王树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等到看到一张张照片和注解后,这才瞠目结舌:“你……你监视我?”
047 王树林的“女人”们
屏幕上是这样依次显示的:
孟欣。24周岁,身高158cm。小有名气的音乐制作人。官商结合的家族独生女,外貌娇小甜美。跟王树林是结拜兄妹。
任萱萱。25周岁,身高165cm。幼儿园教师。男友性格暴躁,两人经常吵架,其父母常劝说两人分手,但任萱萱绝不同意。终于有一天男友动手将其打得鼻青脸肿,任萱萱忍受不了终于决定偷偷去相亲,可见到王树林后大失所望。刚巧被其男友见到,怒不可遏,任萱萱灵机一动,宣称是王树林要调戏自己,于是两人一起将王树林揍昏过去。男友本来要报警,任萱萱却以动手打人也犯了法为由阻止报警。直到大西北影视城的相亲节目才重新相遇。相亲结果:失败。
凌优琴。27周岁,身高168cm。性格乖张的时尚女青年,无业。喜欢逛夜店、酗酒、吸烟。今天刚刚跟王树林相亲。相亲结果:失败。
杨倩。27周岁,身高163cm。英语翻译。花痴型女子,痴爱肌肉发达、相貌英俊的男性,生活淫乱。因爱上健身教练,被其玩弄后无情抛弃,才在失意之下勉强与王树林相亲。虽然与王树林也交往了一个月左右,但晚上依然去健身教练宿舍同居,直到被健身教练的妻子发现,暴打一顿。之后杨倩酗酒,迁怒王树林,用酒瓶将毫不知情的王树林打破头。相亲结果:失败。
辛领娣。28周岁,身高166cm。育婴师。其前男友是地痞流氓,因此辛领娣的父母不同意,想物色一个老实人当女婿。辛领娣与其男友并未断交,便相亲后面上表示同意,私下却坚持要王树林对介绍人说不同意,以便自己能继续和前男友一起。相亲结果:失败。
王淑琳。与王树林同音不同字。27周岁,身高165cm。舞蹈教练。毕业于首都艺术学院舞蹈系,天生丽质,极度拜金,跟云口诸多富豪常年保持不正当关系。和王树林相亲是因为发现自己已经不能生育,想找个下家嫁出去,可又觉得王树林太穷,谈了一个月后不了了之。相亲结果:失败。
刘莎莎。28周岁,身高167cm。家境中上,高贵冷艳的销售总监。瞧不上穷人和出力工人。年纪轻轻当上总监全靠努力拼搏,并非靠卖肉,常被人误会污蔑后性格更加阴沉。王树林之前公司的直属上司,非常讨厌不开窍的王树林。
胡玉。26周岁,身高162cm。王树林之前工作单位市场策划部的经理助理。相貌精致的小巧型美女,人品不错。这次参加相亲会,受到王树林不良传闻的影响,开始厌恶王树林。
刘丽娜。28周岁,身高169cm。工科女博士,相貌中上,皮肤略黑。在钢谷国企内任职工程师。家境贫寒,还有残疾弟弟,因此权钱欲望非常强烈,一心向上爬,性格高傲冷峻。与王树林相亲过,当场拒绝。相亲结果:失败。
李巧。30周岁,身高164cm。王树林呆过的工厂厂花。性格放荡,喜欢调戏新来的男工人和实习的男学生。王树林没有经验,以为她真喜欢自己,便傻乎乎地跟她恋爱,花了不少钱,到头来发现被骗。后来嫁给了大富翁,分财产未果净身出户,只得重新参加婚介举办的相亲会,狩猎下一个目标。相亲结果:失败。
初明丽。29周岁,身高167cm。常年的老板小三,后期被老板玩腻后抛弃,想要嫁人。与王树林相亲后虽不满意,奈何有了身孕,只能将就,可被王树林发现后拒绝,怀恨在心,只能去流产。相亲结果:失败。
……
王树林呆滞老半天,涌上一股无奈和愤懑:“你……你监视我?”同时他也这才想起来,那个误以为自己要报复她的女孩,正是任萱萱。但他从小到大挨过数不清的揍,压根就没想要去报复任萱萱和她的前男友,甚至记不起来他们了。
“这个世界上谁是完全不被监视的自由人?没有。”郝明亮跟他压根没拿起来的酒杯碰杯,好整以暇地说,“树林,你别误会,我搜集这些,不是为了嘲笑你,只是为了让你清醒。当今社会,女人一心只看权力和金钱。你一样也没有,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失败。她们聚集在这里,显然不是为了什么‘找到真爱’,要么是为了获得权财,要么是为了获得名利。你相亲这么久,也倒霉了这么多年,这点道理,不需要我提点你吧?”
王树林哑口无言。
“你有个好处,就是绝不会理屈词穷的时候强词夺理,你的本质很好,很让我放心,不然我是不会一再挽留你的。如果你没有这种品质,单凭你这些年工作展示出的能力——我也用电脑分析数据参数评估过,单凭你这么差的能力,别说你只是我同学,你就是我亲戚,我也不敢随便用你。”
王树林却不再默然,抬头说:“我觉得,你今晚最大的目的,还是想向我显示你的情报网有多么厉害,而不是单纯为了提醒我,让我知道自己是个失败者。”
郝明亮微微一笑:“别看你沉默寡言,你有时候也很能一语中的嘛。不错,树林,我不夸张地说,你的命运掌握在我手里,也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只要你愿意,点个头,我立马让那相亲会停办,让那些相亲女任你挑任你选,你就是全要了当情人,一天换一个,我也做得到!”
王树林渐渐对他感到厌恶鄙夷,摇摇头说:“明亮,你不是说,三天之内不谈工作么?我们既然是同学,那就只说往事吧。”
郝明亮并不让步:“同学之间的聚会,也不全是回忆往事,也应该谈谈理想。不是么?你的那个‘张大夫’,才是你最喜欢的女人吧?我的能量虽然辐射不到她身上,但我可以让她的院长给她施加压力,或者逼走她的现男友……”
王树林悚然心惊,暗想自己幸亏及时挂断电话,不然郝明亮会立即察觉到自己牙齿的问题。与此同时他也冒出怒气,肃然说:“明亮,虽然公民的电话时刻被监听,但你每句话都监听的前提是我犯了罪。请问我是个已经被判定有罪的罪犯吗?我没有自己的一点点隐私吗?你听我说完!还有!从你刚才所有劝说我的话里,我别的听不出来,但我能听出一点,就是在你眼里,女人不是活生生有人格的人,而是你拥有的权力下挂靠的附属品。你从本质上一点儿也不尊重女人,你的那些道理都是歪理!过去你那么痴情,现在你怎么……”
郝明亮摆摆手打断道:“呵呵,树林,你失败了这么多次还是没搞清楚原因,不明白人的本质是什么。你尊重女人,可你现在是什么下场呢?老处男老光棍一条。你讲的才是大道理。……算了,你不爱听我也不说了,记着,还有两天时间。吃饭吧。”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不发一言,昏暗的灯光下只剩下呼哧呼哧地咀嚼声。郝明亮知道王树林跟他置气,也不跟他计较,继续吃饭。可不知怎么着,在黑暗中吃饭的王树林与他面对面坐着,咀嚼食物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异常强烈地影响着他。郝明亮总觉得这是错觉,他是解禁者,经过血与火的考验,体能和胆量都非常人可比,但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怖在心头挥之不去,只觉得王树林似乎是在啃食尸体般吃着血淋淋的牛排。
王树林吃完了抹抹嘴,说了声“多谢老同学款待”,转身走了。由于恐怖感依旧有增无减,郝明亮居然并不想留住他。直到王树林走了很久,郝明亮还在琢磨:“我这是怎么了?我害怕他什么?他算个什么人?一个平头老百姓,我会怕他?”
等回到住处,再想前往节目录制现场,王树林又犹豫了。虽然还有半小时时间,但他想到了那一张张美丽但冷漠傲慢的脸,一段段尖酸刻薄的话,又退缩了。自己去铁定会遭到全场女性的抵制,还是回去睡觉吧。
他的恋家情结很重,虽然此行是为了乔灵,却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父母和家乡,打开电视,他依旧看云口卫视。
自从报纸出现,新闻千篇一律了千百年,都是领导们很忙,百姓们很幸福,恐怖分子很残忍的套话。其中唯一新鲜的就是关于心渴望集团的最新消息——第二代掌门人刘佳男在最近的大西北登山运动中失足坠崖,好在下面有一大丛茂盛树木,才侥幸不死。但送往医院途中已经昏迷,现在在重症监护室紧急治疗,生死未卜,公司的高层全都去了,门口黑压压地上百辆豪华车,看上去像是黑手党大聚会。这是重磅炸弹,简直可以引起其领导层的地震,甚至改变整个集团的权力结构。几乎所有的媒体都表示将继续追踪报道。
他暗自替孟欣可惜,不知道正在参加相亲会的她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但可以肯定的是孟欣家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很大的负面影响。如果是想要大刀阔斧的改革派掌权,他们可没受到过孟家的恩德,平价代理权很可能会不复存在。
正打算洗刷休息,一则即时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起灭门惨案,正好发生在今天下午,在云口下夼路的一户人家,遍地是血、碎肉和脏器,张大军夫妇的肢体都在其中。其大女儿及其一子一女都惨遭不幸,而二女儿怀了孕,一尸两命。大女婿和二女婿正巧不在家,回来的时候哭成了泪人。
准确地说,这件事还不算个正规新闻,因为并没有来龙去脉,可王树林却认得发生惨案的地点,最起码认识那些家具和房间。这个地方他也去过。
记忆中的一些最不愿意重温的画面再度放映。这个渐渐模糊了的女孩叫做王程程,曾经也与王树林相亲过,并且是继曹衣锦之后,王树林为数不多的恋爱对象,两人只谈了三个月,原因很简单,王程程跟曹衣锦无论从性格还是野心都非常相似,甚至也同样拥有一个尖酸刻薄的市侩亲属团,都靠这个在云口市区的亲戚,两个从农村出来的女孩才能在城市站住脚。那时候,曹衣锦暂时住在舅舅钟主任为她租的房子里,而王程程也暂住在其姑父张大军夫妇家里。两人就像平行宇宙一样,直到后来才出现了不同的轨迹——王程程的命运相对于曹衣锦而言可谓不好,一次次想往上爬,却总是霉运连连,甩掉王树林后找到的英俊新男友却是个花花公子,又毫不留情地抛弃了王程程。之后王程程也不断地相亲,每况愈下,实在迫于无奈才找了一个“经济适用男”。
048 灭门惨案
显然,不是每个屌丝都会跟王树林这样想得开,这个经济适用男最终无法忍受王程程一家无比刻薄的毒舌挖苦和贪得无厌的物质欲望,爆发了。口舌伤人比拳头重得多,男女问题本来就是宇宙十大未解之谜之首,何必非要说个清楚?也说不清楚。但这世上有两种人很危险,一是尖酸刻薄的毒舌女性。二是心胸狭窄且沉默憋气的落魄男性,这两种人只是在各自的世界所向无敌,因为周围的人都能尽量容忍,可一旦碰到一起,血腥往往会成为必然。
这新闻虽然没有明确指出是谁制造了这起血案,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切嫌疑都指向那个今晚就不知所踪的“上门女婿”。但是,奇怪的是,张大军夫妇的三女儿、三女婿以及王程程本人的尸体却没有找到,初步怀疑是同样被肢解,但不知道运往何处藏匿了。可也有专家表示怀疑,因为王程程的男友杨哲瘦弱矮小,刚刚够一米七,能出其不意地杀掉所有人,已经算是不容易了,要完成全部的肢解和搬运工作,显然必须要有同伙。于是又有人提出,有可能是王程程本人丧心病狂,跟他一起害死了一家人,或者干脆说,其三女儿和女婿也有份参与,所以他们根本没死,而是杀人之后逃逸了。
王树林却很清楚,王程程没有理由动手杀人,她非常依赖当官的张大军夫妇,而且虽然欲望强烈不择手段,却都限定在办公室争斗的范围内,绝不可能跳出法律之外,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血腥暴举。并且张大军夫妇的所有财产都好好地,一点儿也没有被动过,除非王程程疯了。
法医鉴定结果证明,现场也有大量跟王程程本人吻合的血迹,血量很大,只能证明王程程必死无疑。
于是这案件从今晚开始被人津津乐道,成了云口一大谜案。王树林对王程程的无情分手自然有恨意,可也并不盼望她倒霉,更是从来也没想过她会有这么惨烈的结果,很是感叹,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还是去见了孙耀南和孟欣,很不好意思地为昨晚爽约道歉。孙耀南和孟欣很理解他,也只说了些安慰的话。王树林问起昨晚他俩的“战果”,孙耀南炫耀地吹嘘“节目组没有不喜欢我的佳丽,除了孟欣。”
孟欣狠狠踩了他一脚,满脸通红,说:“大哥,我打算退掉节目。”
王树林诧异不解:“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退掉?是不是觉得这节目不靠谱呢?我听说还有带着孩子来参加节目的单身母亲……”
“不是那个原因。我大略看了一圈,那些男人,长相都不错,家境也不错,可一个个油头粉面的,根本就不是男人。男人就应该有个男人的样子。”
“那你爸爸给节目组的赞助……”
“嗨,我爸爸给钱是为了让我能有机会找到一个满意的伴侣,可不一定非要在节目组里找呀,”孟欣眼珠子乱转,“也许别的地方会有更合适的呢……”
孙耀南没想到孟欣这么快显现出要表白的前奏,便知道大事不能开玩笑,正打算找借口离开,给他俩创造机会,这时王树林的电话却响了。
王树林微微一颤,他虽然很喜欢张晶,却很矛盾地盼望千万别是张晶打来的电话,看到是陌生来电才松了口气,谁想到刚接了就吓了一大跳。
“哈哈,王树林,你个玩弄老娘感情的老骗子,我打给你一百遍你也不接,换个号码你又不忙了?”
康小蕾嗓门很豪放,孟欣和孙耀南听到后不胜惊异。王树林面如土色,沉声捂着手机:“你别乱说话行么?”
“你一声不响地去炳州了,心里还有我吗?废话不多讲,告诉你,老娘不请自来了!”
王树林大惊:“你来干什么?”
“不知道了吧?查到你去炳州,我立马跟我舅舅说,咱公司带薪休假可以一起去大西北影视城玩儿,咱们这一公司人都来喽!”
王树林顿时天旋地转。
“哼哼,”康小蕾得意非凡,“我听说云口那个相亲节目在大西北影视城办,你是冲着这个才去的吧?告诉你,我康小蕾看中的人,别想甩得掉!王树林,高铁明儿就到,要是给我发现你报名参加了那个节目,你就先提前想象一下我会怎么收拾你吧……”
放下电话后,孟欣充满敌意地说:“大哥,我知道,是你公司那个姓康的小会计吧?她才多大岁数,敢自称老娘?这么没教养,难怪大哥看不中。”
王树林对康小蕾的感觉比较复杂,也不知该怎么接口。实际上,论相貌,康小蕾配王树林绰绰有余,在公司所在的楼层算是一枝花。只是王树林非常不喜欢她身上的市侩气质,但又很被康小蕾对自己的真诚关怀深深打动,所以一直在犹疑不定。而且康小蕾有一样很多市侩都没有的特殊品质:敢爱敢恨,绝不藏着掖着。准确地说,他是仍然一直对张晶抱有微弱的希望,盼望她能有可能跟自己谈恋爱,因此始终没有跟康小蕾说清楚。他为这种自己当初非常痛恨的投机心态感到羞愧,没料到自己也这样了。
想起张晶,他有一股发个简略的“对不起”短信息给张晶的冲动,毕竟没办法详细解释清楚昨天的举动,然而他还是忍住了,不然郝明亮也许会做出出格的事儿来。
各种琐事本来已经够乱了,偏偏又有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王树林茫然无措地接过来,却听到一个真正从未听过的陌生男声:“是……王树林先生?”
王树林怔了怔:“嗯,您是……?”
“真是王树林?”声音突然带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虽然隐藏得挺好,可在情感方面比较迟钝的王树林在这方面却偏偏比较敏感,察觉了:“嗯,是啊。”
“王树林,我就长话短说。你认识王程程吧?”
刚看了王程程失踪的新闻,王树林心跳立即加速起来了,“你……你是哪位?我和王程程很久不联系了……”
“王树林,”那声音涌出一股很重的怨气,“你说句实话,程程她们现在在哪儿?”
王树林感觉他有点无理取闹了,推测这人莫非也是王程程相亲的受害者?于是说:“大哥,我已经跟你说了我很久没联系了。再说……再说我不知道你看没看新闻,昨天她家出事儿了……”
“废话!我能不知道她家出事儿了吗?没出事儿我找你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王树林觉得他口气不善,实在猜不出他的用意,于是肃然说:“师傅,没别的事我挂电话了。”
“你敢!我告诉你!我是王程程的二姐夫!”
王树林一凛,顿时隐隐泛起一阵悲凉,自以为很明智地安慰道:“原来是您。我也看了那个新闻了,您节哀……”
“节你妈了个逼的!王树林,你是个男人就说实话,是不是你干的?”
王树林这才听明白他的用意,如果是别人这么一再地粗暴相对,王树林也不会很生气,毕竟对方的妻子怀孕被杀,一尸两命是很惨的悲剧,他也很同情,可偏偏是王程程家,他对曹衣锦、王程程这类人实在没什么好感,恨屋及乌,也同样不喜欢她们的家人,便说:“这位大哥,我很同情你们家发生的事,劝你节哀是发自肺腑。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跟王程程一年半没联系了,我完全不知道她的任何情况……”他这话当然不全是真的,毕竟之前韩正义跟王程程相过一次亲,并且遭到了韩正义的羞辱,可他再傻也经过这么多生与死的历练,甚至见识过变态杀人狂,自然明白不能给韩正义添麻烦。可他隔着电话撒谎也能脸红,便补充说:“王程程要是肯提起我的话,你就该知道,我连鸡也不敢杀,我哪能杀人?”
其实正常人听到这句就肯定明白绝不会是王树林杀人,钢谷政府的电脑“蓝色枢纽”能监听一切信息,真杀人哪能还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杀人”这样的关键词?钢谷政府肯定会即时捕捉到的。一分析就会知道王树林是不可能在一个小时内从炳州赶到云口杀人再跑回来的。他这话其实也是说给郝明亮听,他相信郝明亮此时此刻很有可能在听。
“呵呵,王树林,你别装了。你们这样的猥琐男,我见多了,心胸狭窄满肚子怨毒,程程甩了你,你就怀恨在心!你故意跑到大西北去了吧?可杀人不一定要你亲自干,你还有同伙,是不是?”
王树林真火了:“电话有录音,你污蔑诽谤,我会保留告你的权利!”
对方冷笑一声:“小子,我既然敢给你打这个电话,我就不怕你能跑。我要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会这么快查到你的电话号码。云口是个三线小城市,你肯定没想到吧,你在动物园那里炫富的时候,我也在场!”
王树林心里一沉,的确,云口太小了,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在动物园那里一时冲动,惹出后面这一连串的事儿来。
“看不出,当初你跟程程恋爱的时候,穷得跟条狗似的,突然又有钱了,钱能是好来的吗?你有了钱,自然能雇凶杀人,然后你故意去了炳州,制造不在场证明……”
王树林打断道:“拜拜,福尔摩斯。”正要挂断,对方却喝了一声:“你敢!你在大西北,你爸你妈却在云口,你能跑得了庙吗?”
听到用父母来威胁自己,王树林登时脑子充了血,感到一阵剧痛,眼前的景色乱晃起来:“你……你……你把我爸妈怎么样了?”
049 相亲王的新职业
“呵呵,你想故意诱导我说‘不该说的关键词’吧?我才不上你的当。我是个守法公民,不可能跟你一样犯罪。但我能查到你的电话,自然查得到你的住所,你跟你爸妈住在一起吧?你爸妈总得上市场买菜吧?我就明着告诉你,也许会有人今天抽他们一耳光,明天踢他们一脚,后天扔小石头砸他们,大后天把他们的车胎弄爆。哟哟,我可没说是我要这么干呀,我只是猜的,万一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你可没证据说是我干的。难道我推测陨石撞击地球,陨石就是我招来的?不过话说回来,你爸妈一把年纪,不知道受不受得了折腾……”
王树林的底线是决不能让人伤及自己的父母,他本性温良,即便怒火万丈,也没有高声叫喊的习惯,而是用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冷酷声音回应道:“你老婆和还没出世的孩子被人杀害,我很同情。我再说一遍:人不是我杀的,王程程去哪儿了我也根本不清楚。你要是搞我的父母,你就换位思考一下,你觉得我能放过你吗?”
“哈哈!笑死我了,你学了两句吓唬人的词儿就来恐吓我了?你不放过我又能怎么样?王树林,我听过一些传闻,你家跟乔疤子关系不错,是吧?估计你们家那么有钱,也是最近几年跟乔疤子放高利贷发的家吧?你都这样了,还装大义凛然的好人呢?别以为认识个黑社会头子,我就怕了你了。你杀的是政府官员!我岳父的哥哥在省里做官,你觉得乔疤子大得过政府吗?”
王树林的大脑成了一团饺子馅,连词汇也组织不起来了。
也就在这时候,郝明亮的声音突然传来,这时候他的声音对王树林而言,居然成了天籁之音!
“很抱歉我打断你们。树林,现在你答应去我那里工作了吗?”
王树林想到了老实本分的父母,再也无暇多想,咬着牙说:“好!”
“二姐夫”一惊:“操,你是谁?”显然,他没想到自己的电话居然能串线,在这个时代,电话串线只可能来自高一级的介入。
“你也知道黑社会大不过政府呀?”郝明亮阴冷地说,“可地方政府也大不过最高法律。如果你岳父的哥哥处罚法律,那他也别想干了。你老老实实呆在你现在所在的原地,等待拘捕,距离你最近的刑警队十五分钟内赶到。你要是离开这栋大楼,我就不能保证你还能喘气了。对了,你要是还有同伙,就让他们都按照我说得做,不然,你们家的灭门惨案会非常彻底由我来接手。”说罢,他压根就没打算让这位“二姐夫”相信,便挂上电话,随即通话给王树林,“既然提前想通了,那就早一些庆贺你进入‘体制内’吧。明早八点来我这里,我给你讲讲咱们大致的工作流程。”
王树林很清楚,郝明亮没有吹牛。尽管按照级别,省里的官员肯定要比郝明亮职位高,但郝明亮之前向自己透露的秘密说明,钢谷政府或者其他四大组织内的真正地位排序,是按照解禁者在普通人类之上的顺序排列的。郝明亮不是普通人类,自然属于嫡系了。
想到这里,他反而觉得一身轻松,也想通了。自己对郝明亮工作的抵触,也就在于与四大恐怖组织的解禁者们为敌,可自己手无缚鸡蛋之力,郝明亮不可能让自己去干这种工作。只要不杀人不放火,跟着郝明亮当个小跟班也没什么,重点还能保护父母不被人欺凌,这是最重要的。
尽管还是有些担心,一夜无眠,但总算不至于高度紧张了。清晨,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后下了楼,车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谢谢你。”还没进门,王树林就忙不迭地道谢。他是知道好歹的,毕竟郝明亮完全可以撒手不管,看他的笑话。
“我说过,咱俩是发小,不用来这些虚的。”郝明亮虽然音调冰冷,可话很好听,“树林,一个男人努力混好,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父母、亲戚、好友过上好日子,最起码是不被人欺负。我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我还有什么脸要你跟着我干?你放心吧,这会儿云口的刑警肯定已经逮住了这个傻逼,生活在这个时代,犯罪的成本增加了,他要是不老老实实交代,警队肯定会给他来点‘高科技’的。”
王树林虽然终于卸下了心头大石,但还是惊魂甫定,瞪着眼睛冒了一阵冷汗,抓着沙发边缘的手一阵阵地颤抖。
“一个男人,在立业的同时,也要增加自身修养。最少是增加点气魄。”郝明亮的话虽然没有鄙夷的成分,却也很看不惯,“你都三十多了,能不能别这么一有事就吓成这样?”
王树林长长喘了一口气,仰起头部,半晌才说:“那是我爸我妈,不是别的小事。”他忽然又坐起来,不安地问:“这个王程程的二姐夫被抓了,可还有她的大姐夫!她大姐和两个孩子都被杀害了,仇恨更大……”
“嗯,我会联系云口当地的警方,同时密切关注你说的这个人的动向。”
“我……我还是不放心,我得回去看看。”王树林惶恐不安地看了郝明亮一眼,“我……我还没正式上班,能不能准假?”
“呵呵,你可以啊,还没转正就问我要年休假?”本以为郝明亮会爽快答应,可郝明亮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和冷峻,“树林,你是个纯粹的好人,我很看好你这一点,才会对你这么好。你要请假回去也可以,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一个我刚刚发现不久的问题。你放心,这个屋子还是隔绝一切的,我保证你说的话不会流入更高一级的监控系统。”
王树林自问除了牙齿有问题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诧异地问:“你……你是指什么?”
“来,喝口茶。”可就在王树林傻乎乎地端起茶的一瞬间,郝明亮却问:“你自己说出来不少更好么?”
王树林一下子又结巴了:“我……我……我有什么可说的?”蓦然他自以为是地想起来,迟疑地问:“这个乔疤子……犯事了?”随即解释道:“我爸爸跟他是泛泛之交……”
“树林,你父辈认识一些地痞流氓,并没什么关系。王旭还是你铁哥们,他杀人跑了,这跟你也没关系。”郝明亮摆弄着办公桌上的小金属雕塑,王树林陡然间想起他是会操纵金属的,这东西会不会立即脱手射向自己的咽喉?
想到这里,他感觉空气压抑得要爆炸了,索性问:“明亮,我不是个能藏得住的人,实在不会兜圈子。还是你告诉我吧,我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云口那边的资料发送过来了,我仔细看了一阵。上次那个蒙面人,也就是‘全统’恐怖组织的解禁者,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在云口市区动物园,并且与熊搏斗过。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没有组织的天然解禁者,而不到一个月时间,他就成了训练有素的杀手。当然,时间太短了,他还是没学到怎么运气,所以我暂时推测不出他到底属于炽派还是寒派。树林,这是个到处都是监控的时代,很不幸,你跟他同时出现并且距离很近,甚至交谈了很久,我这里照片一大摞,你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么?”
王树林的脸色无法掩饰地煞白,在沙发上瘫成一滩烂泥。他知道再怎么撒谎也无济于事了,反而产生了力气,又坐了起来。郝明亮一直在等着他说话,不发一言。
于是王树林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了一遍,为了避免郝明亮再去调查也同样出现在动物园里的张晶,干脆就说自己跟张晶偶遇,追求了她未果,后来又在动物园见到了。说来说去,他也只隐瞒了自己牙齿的问题,他觉得这会显得自己像个怪物。好在牙齿的故事跟郝明亮想要了解的情况没有太大的牵连,于是他这一路说得很顺溜,郝明亮很清楚他的秉性,这回是真相信了:“也就是说,你只是出于好心帮助了这小子,但接下来你们就分开了。这小子被全统组织不知哪一派的人抓了壮丁,而你对此并不知情?”
王树林点头:“是……是。所以我在这里又见到了他,吓了一大跳。毕竟有过一面之缘,不是完全的陌生人,见到你要杀他,我就……我就不大落忍。”
郝明亮不置可否地说:“就算他跟你有缘,可咱们俩是什么交情,你的天平平衡得太没有原则。”
王树林到底搞不清楚他会不会满意自己的回答,自己究竟面临着参加工作还是被抓去坐牢。他企图偷偷观察郝明亮的神态,遗憾的是以他的情商和洞察力,就算是正面看五分钟也不一定能看得出。
郝明亮忽地一声站起来,王树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也站了起来,可还是弓了腰,没敢挺直了,总之是要尽最大可能表现出自己的顺从。
“树林,想要当个成功男人,就得学会站在一定的高度,从大方向看问题。其实,人的坚强与脆弱,正义与邪恶,都只能浓缩在一个相对的范围内,太热了会变气体,太冷了会冻成冰。在过去邪恶的独裁国度里,你的任何亲密无间的亲朋好友,都有可能会做出恐怖的举动。你如果有个朋友来自有侵略传统的民族,无论你多么赞颂他的美德,如果重新回到战争年代,他还是会血腥之极地对待你。历史的大环境,不给你看品德,只给你看人性。品德是相对的,人性是绝对的。”
王树林脑子还是转不过弯儿。
050 爆炸袭击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就算上次见面他还只是个为母亲挣医药费的淳朴少年,可他一旦加入恐怖组织,那么他就会展现出你完全想象不到的残酷人性。所以,你没必要再怜悯他了。”郝明亮背着手走到王树林的背后,王树林有种毒蛇在后脑勺吐信子的错觉,“我的确也是为了今后不但责任,但主要是为了你的安全。今天我不为这事儿查问你,明天也会有别人查问你。到那时候,不给你用点刑,只怕不会轻易相信你在一点儿不受皮肉之苦的情况下说的这番解释。你明白吧?”
王树林郑重审慎地说:“是……是。明亮,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好了,这份材料你在这里看完,记熟。就算是工作规章制度吧。三个月内好好表现,我同时给上级汇报提供你的转正申请,只要一通过,你就明白体制内过的才叫人过的日子。”正说着,郝明亮的耳机响了,接过听了一阵,眉头又皱了起来。
王树林看不得这个,忍不住问:“王程程的二姐夫没抓住?”
“没有,小事。”郝明亮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是小事,其实对你来说也挺重要的。毕竟都是朋友。也正是基于这个情分,我才托人查问。王旭给抓住了,在西安。”
王树林一阵震惊,顿时又是深深的惋惜。
“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他跑路还跑出快感了,听说被抓的时候都不敢相信,总以为自己逃跑路线很完美,呵呵。你放心,不会马上判的,最少得在看守所待上一个星期。毕竟他不是造反,只是杀了个跟他一样的社会渣滓而已,每个地方都得先处理政治犯。你不用同情他。杀人可以,你当兵拿着枪上战场上去杀恐怖分子,你当刑警去杀负隅顽抗的毒贩子,这是统一金属法(钢谷的法律)赋予你的神圣权利。可他偏偏去当黑社会,虽然杀的也是一个流氓,可他没有被许可可以这么做。所以,就像我说的,今天不杀人,明天也会杀人,或者被杀。作为老同学,我们可以去见他最后一面,也算对得起他。估计……应该是个注射死刑吧。”
王树林很受不了郝明亮异乎寻常的冷静和对任何事都完全理性的态度,尽管也许这是应该的,但是从情理上来说,简直不像有血有肉的人类了。就算钢谷的解禁者比较冷酷,却也不该这样不近人情。
“王旭跟你走了不同的路,虽然你也差点走这条路,好在你遇到了我。行了,去吧。今晚有个电视剧要开机,找我去剪彩,制作人有背景,我不能不给面子。我打算带着你去,五点钟就是咱们下次见面时间,到时候来接你的车会带给你临时的制服和徽章。”
王树林有些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出了门,脑子里都是毫无关系不连贯的琐碎文字,凑不成一句有意义的话。其实很多年前,他就很想做郝明亮这样有效率、有风度的强悍男人,可现在他越发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模仿的榜样。骨子里,他仍然是父亲王寻的复制品。
下午的时候他考虑过给康小蕾打个电话,起码这是同事之间该有的礼貌,但手机在手里转了好几圈,还是犹疑不定——他很清楚康小蕾的性格,一接电话就没完没了了。可手机上突然来电显示,居然正是她!
王树林迟疑地接过电话:“小康,是不是到了?”然后很不情愿地说了句:“那我去接你吧?”
“我不给你打这个电话,明年的这个时候你还能想得起来接我?”康小蕾戏谑地说,“不过我很大度,就不追究你了。我们这边出事了。”
王树林心一沉:“什么?”
“哈哈,试探一下你,看看你紧不紧张我。跟你说实话吧,出现恐怖袭击了,悬崖上的桥被炸断了,肯定是恐怖组织干的。幸亏是在我们上一站停靠时听说了爆炸,不然再一开动可就停不下来了。这样一来我们得从山顶走下去,绕个大圈去第三个站点。不过我舅舅可真害怕了,谁敢保证恐怖组织不接着炸呢?你越觉得同一路线不可能再出事了,人家也许就可能偏偏将计就计再就计呢。所以我们下山包租了长途大巴,为了避免其中一辆坏在路上,干脆包租了两辆,其中一辆是空车,跟在后面当替补。你都不知道长途车站这帮孙子有多黑!他们一听说山顶的桥炸了,乐得奔走相告普天同庆,就跟过年似的,接着立马把价钱提了三倍!我跟你说,将来上面彻查这件事,他们发国难财,一个儿也跑不了……”
王树林听她不分重点地乱说一气,只能嗯嗯地答应着,突然康小蕾顿住,问:“亲爱的,你想我了没有?”
王树林措手不及,但他在那一瞬间突然鼓足了勇气,说:“小康,咱们之间应该把事说清楚,我确实没有……”骤然间,他想到康小蕾刚刚经历过恐怖事件,差点命悬一线,侥幸没出事,自己可不能刺激她,于是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你确实没有什么?”
王树林在这一瞬间拼命想象换成花花公子韩正义的话会怎么说,于是脱口而出:“我确实没有忘记今天下午你会到炳州车站,只不过我因为遇到两个朋友,一时高兴忘了给你打电话了……”他是以屌丝的身份,撒了一个高富帅的谎,没适应过来,说完后脸像是高温出炉的煤球。
“王树林,撒谎虽然是普通人都有的本事,可也是看天赋的。你净胡说八道,你说说,你的什么朋友?”
“你记得上次咱俩从动物园分开后,我认识的那些人吗?真的,不骗你……”
“全是些富家女吧?”
“不是,大多数是男的。”王树林没来由地一阵不满,心想自己完全没必要对一个不是自己女友的人解释这么多,可每每想到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康小蕾是除了父母之外唯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总能产生巨大的愧疚感,于是总是硬不起心肠说清楚。
当晚之前,他去找过孟欣和孙耀南,无非也就是问问他俩“战果如何”。孟欣很淡定地摇摇头,表示“一群涂脂抹粉的奶油娘娘腔,根本不是男人。就算继续选拔下去,结果也是可以预料的”,其实她已经一心认定了王树林,王树林为了乔灵而变成吸血狂魔的一瞬已经永远在她记忆深处定了格,因此参选的男子即便的确有真正优秀的,她也不看在眼里了。
“操,大哥你还不知道现在的女人嘛?十次相亲九遇八婆,谈得七分六秒便要房要车,更要月入五千以上且拣四挑三,自己二手却恬不知耻,一等下贱。用一副对联来形容,那就是‘非人非鬼非处女,要车要房要你妈’啊。”
孙耀南顾左右而言其他不置可否,他恣意花丛多年,看惯了美貌女性,对那些只青睐于自己巨大财富的拜金女并不动心。这次来参选本来也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如果不是唯一喜欢的蔡雪居然参加,他也是绝对不会报名的。但是同样见多识广的蔡雪可不是大西北影视城的小明星们可以相比的,对他并不感兴趣,这让在情场上至今战无不胜从无败绩的他很是郁闷,憋了一股火气,也不便说出来,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王树林正说着,忽然又看到了走廊里大电视正在播放的心渴望饮料广告,想了起来:“对了,孟欣,你看没看新闻——”
孟欣瞥了一眼,说:“哥,这事我能不知道么……今天早间新闻广播了,佳男总算保住了命,并且醒过来了。”
王树林替她高兴:“那就好啊。”
孟欣无奈地摇摇头:“佳男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谁也不见。过去跟男孩子一样出门到处疯,现在连到阳台晒晒太阳都不了。过去也不喜欢化妆,爱被阳光晒成健康色,现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有这么一帮不要脸的记者组织了好几百人冲破保安封锁,非要参访她,可看到她抱着膝盖一直在床上发抖,好像还是发烧,总说胡话。天气虽然转凉了,但她盖得很厚,似乎还是很冷,要她出来沐浴点阳光,可她死活不出来。我给她打电话也被心渴望集团的保卫部掐了……我知道有这么几个股东一直想造反,这回果然,在那些大媒体面前公开宣称佳男有精神失常的嫌疑,要求重组。”
王树林惋惜地问:“那你家的生意……”
“没事,都做了这么多年了,也够本了。完全够吃够喝……不过想要攒足全家移民‘蚕茧’的钱,确实是没可能了……”孟欣笑笑说,“我想得开,我总比大部分老百姓过得好,做人一定要知足。”
晚上跟郝明亮一起参加了所谓的电视剧开机仪式,由于王树林也身穿“官服”,尽管是个不入流的最低级别,可也被众人点头哈腰地阿谀奉承。他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事,明知是些假话套话也要笑脸相迎,心里一阵阵地恶心,五六杯酒喝下去就醉醺醺的了。好在他目前的身份只能强迫别人喝酒,绝没有人敢逼着他喝,加上他沉默寡言,众人便将重心围绕在郝明亮周围。郝明亮即便情绪不错也保持冷峻淡定的态度,王树林怀疑钢谷的炼金一脉解禁者本来就是如此冷酷。也许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郝明亮是超乎常人的“超能力人类”,所以酒量如海,连续干了五瓶高度白酒,一点儿事也没有。当然,这只是王树林一厢情愿的看法,他始终不知道,其实自己也不是常人。
051 深夜来访的前女友
等被车送回住所,已经是十点多钟了。王树林只是讨厌交际场所,实际上五六杯酒也不会真醉,下了车给风一吹,立马清醒了不少。他正要进门,门口闪过一个身影,一把摁住他的肩膀,这一惊吓,他是彻底清醒了。那人裂开嘴巴笑了:“小子,等你老长时间了!”
这是个身材不高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在火车站的躺椅上常见的流浪汉迷彩军大衣,一脸胡茬,嘴里的口臭就像垃圾箱在燃烧。王树林退了一步,警觉地问:“你是谁?”他的第一反应是——王程程的大姐夫落网,前来报复了。在这一瞬他分析过,按照速度来说,王程程的二姐夫是不大可能从海边打电话后一天之内赶过来,其次声音也不像,最起码光听声音想象中的模样跟流浪汉相差太远。这人邋遢不是一天两天了,显然不是二姐夫。
王树林在情商上的确太不成熟,这也是他完全不能吸引适龄女性的致命原因,于是他脱口而出:“你……你是大姐夫?”
那人一愣,接着怔住了:“你是傻逼么?”
王树林不想跟他纠缠不清,可谁料他抓住自己不放,并低声问了句:“你是不是叫王树林?”
王树林一惊,虽然他胆小如鼠实在不愿承认,可突然想起自己穿制服了,在这个小小的影视城里,自己的地位很高,于是壮了壮胆,先挣开,倒退几步确认安全,才说:“是。”
“你就是那个号称云口第一相亲大王的王树林吗?我想确认一下,别认错了。”
王树林一阵羞惭,生气地一摆手:“我又不认识你,你打听这个干什么?”转身想走。其实他已经解除危机感了,因为这流浪汉确实没有攻击性,眼神也没什么杀气,他生气的真正原因,是这个操着绝不是云口口音甚至不是滨海省口音的家伙居然也听说过自己,显然那些相亲女嘉宾们大大宣传了自己的“威名”,这回找对象更渺茫了。
“我有话对你说,我这是在帮你……!”
王树林并不想对每一个人都客气,何况也许永远不会再见到此人了,便快跑几步,开门关门,随即打开猫眼,观察了一阵。那流浪汉摁了几下门铃,果然一开始也没有走,但晃了几下后,又离开了。
可从进门到洗完澡也不过半小时,门外又响起铃声。王树林不乐意了,也没去猫眼看,直接喊道:“再扰民我就报警抓你啊!”
“我来找你就成了扰民吗?嘻嘻……”
王树林听到是年轻女人的声音,心里一凛:“康小蕾来了?”这开朗的风格很可能是她。按说她也没这么快来呀?再说公司组团旅游,肯定集体下榻宾馆,她这么晚了来找自己,说不定是要有进一步的发展。谁不喜欢美女呢?王树林是个老处男,可不等于说他不向往性生活,只是他心里死卡着只跟媳妇上床的原则,因此尽管大门与卧室之间的距离没有几步,他也走得十分艰难,一直在琢磨到底要不要开门,一旦开门可就不好说了,原则也会被夜晚的迷离和雄性荷尔蒙的爆发瞬间抛弃。
他凑过去一瞧猫眼,确实不是康小蕾,但也的确是个年龄相仿的姑娘,穿着挺暴露,大约一米六三四,身材还不错,大眼睛樱桃嘴,唯一的不足就是不够白净,可整体而言还是个挺可爱的女孩。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斟酌了半天,说:“那个……我不需要服务。”
那女的眼睛一瞪,显然是生气了,可很快又平和下来,笑着说:“王树林,你再好好看看。”
一听知道自己的名字,王树林一阵紧张,自作聪明地说:“哦,你不是宾馆的?你知道我的名字,是郝明亮派来的吧?你回去告诉他,我真不用……真不用这个服务。他了解我,不会骂你的。”
那女的顿时闹了,嘴里很轻声地骂了句脏话,可还是迅速调整情绪,笑盈盈地说:“王树林,我看你是相亲次数太多,真想不起我来了吧?我是杨倩!记得吗?”
王树林的脑子如同电脑扫描病毒一样迅速过了一遍自己尽量能记住的相亲女名单,虽然这种行为也挺熟练了,可由于数量太大,也还是足足想了两分钟,这才回忆起来。两年前他跟这个女孩见过面。杨倩比较热爱运动,是健身俱乐部的会员,痴爱肌肉发达、相貌英俊的男性,因爱上健身教练,被其玩弄后无情抛弃,才在失意之下勉强与王树林相亲。虽然与王树林也约会过四五次,但晚上依然去健身教练宿舍同居,直到被健身教练的妻子发现,两人在大街上撕扯起来,健身教练的妻子是个体育老师,练过传统武术,而杨倩擅长的健身是瑜伽,这一动起手来,顿时被揍得满脸血,住院打了吊瓶。之后杨倩酗酒,迁怒王树林,用酒瓶将毫不知情的王树林打破头,王树林不明不白地也住了一个礼拜医院,直到出院仍然摸不着头脑,后来问过介绍人,才了解了来龙去脉。
记忆重新拼凑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杨倩后,王树林才重新恢复了冷漠的态度,他只是憨厚,并不是真的白痴,这个杨倩实在令他厌恶至极,于是说:“好久不见了,原来你也来大西北影视城旅游了。挺晚了,你一个女的在外面也不安全,快回去休息吧。”
杨倩只接了他的半个茬:“对啊,好久不见了。我来影视城不是为了旅游,我也是电视台‘爱我就带我走吧’节目剧组的女嘉宾,那天可能是因为化妆了,你没认出我来吧?”
王树林嘴巴上的经验是空白,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说:“是呀,你们女的一化妆都长一个样,我分不出谁是谁。”
杨倩如此暴躁的脾气,却不知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能对王树林很容易得罪人的无脑之言尽量忍受,并且保持笑容:“王树林,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王树林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只是迟钝且又不爱得罪人,便简单地回应:“都过去了,你快回吧,太晚了。”
“王树林,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女孩喜欢?因为你太不懂女人。”杨倩柔声说,“一个女孩,在受到严重伤害的时候,往往会做出情绪失控的蠢事,这个时候她更需要宽容和安慰,你当时出现的又不是时候,我手里又正好有个酒瓶子,于是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她快速停顿了一下,确定王树林没有不耐烦打断她的意思,便继续说:“事后,我也是非常后悔。你是个好人。真的,王树林,你不要以为这是女孩子常用的拒绝托词,实际上,能真正认识到一个好人的重要性的女孩,并不多。这段日子我参加相亲节目也参悟了许多,看惯了人间冷暖和虚伪无耻,你这种罕见的璞玉性格就更是弥足珍贵了。我想我必须应该重新审视你,好好珍惜……”
王树林听呆了。
“你讨厌啊,你在听吗?”杨倩撒娇地嗲声问道。
王树林晃晃脑袋,清醒过来,沉默少许,说:“你回去吧。”
杨倩一惊,她一向相信自己的魅力,就算是花花公子也能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何况是这三十多年和尚生活的老处男?可没想到自己这种卖力表演居然几乎没有收效,便迅速拿出杀手锏,抽泣起来。
王树林摇摇头,说:“你回吧,我不想得罪你。以后咱们别见了。”他这人骨子里是头倔驴,只是外在表现不明显,因此总能在这种时候令人惊异。
抽泣声戛然而止,但旋即,传来一声尖叫:“啊——!你想干什么!救命啊!”
王树林大惊失色,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个怪异流浪汉手持尖刀要杀杨倩的想象场景,便不假思索地快速打开门,一把将杨倩拉了进来。随后将杨倩推入屋内,转身就要插上门。
可蓦然刀光一闪,如果不是正好鞋架上方的小挂钟映照出杨倩高举水果刀扎过来的画面,王树林很可能就会被刺中要害。饶是如此,他平日里缺乏运动,但凡经常打打篮球,也不至于笨拙到完全无法应付身后的突袭,因此只能急中生蠢智,就地一滚,然后呼哧呼哧地翻身两手撑地,连滚带爬倒退到墙角。
“你……你干什么?”
杨倩却没有发出刻薄的冷笑,准确地说,她忽然变得不是自己了,而更像长着一张阴狠假脸的机器人,毫不废话,只是快速冲过来继续刺杀。显然,她也不想喊打喊杀或者一旦说出敏感词,被钢谷电信监听到,就会及时出警。
王树林猛一低头,那刀子擦着头发插入墙壁,王树林想趁着她拔刀的当儿,飞起一脚踹过去,无奈他的腿也不够长,这一下子猛然低头,腿更伸不出去了,还给呛得直咳嗽。
杨倩也嗤地一声拔出刀,倒转刀锋向下狠狠一扎,王树林疼得“呀”一声惨叫,他倒是没给扎中,只是猛然一个大劈叉分得太急,以前又没练过,疼得厉害。杨倩这一刀扎在他两腿之间的地板上。郝明亮给王树林安排的宾馆等同于私人别墅公寓,本地最豪华的档次,全都是真的木质地板而非复合板,这一刀插进去严丝合缝,要拔出来可就真没这么容易了。
王树林忙不迭地站起来,按说他也该一拳揍过去,完全可以正中杨倩的鼻梁,可他觉得就算这人发了疯要杀自己,也毕竟是个女的,一旦动了手明早大家全知道了,于自己今后的相亲也是十分不利的,便跌跌撞撞地要往门外逃。
052 相亲界老前辈
杨倩见暂时拔不出,也就迅速放弃,急速奔跑到厨房的刀架里抽出一把菜刀和一把剔骨刀,返身便冲了出来。王树林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滑,又重重地摔倒了。这一下再站起来也来不及,他只能大声吼道:“救命——!”可惜这里是私人公寓,反而没什么保安,不然那流浪汉也靠近不了。
他转身时看到杨倩双目狰狞,一点没有即将得逞的奸笑,反而是一副要报血海深仇的可怖表情,那两把刀就毫无悬念地劈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杨倩的脑袋上重重挨了一击,当即眼冒金花,一头拱到地上,昏厥过去。砸中她的是一把很破旧的生锈水壶,半壶水——也许是酒在地面上泼洒,水壶在地面上陀螺一样来回碰击,直到停顿,王树林才诧异万分地回头看去。
只见那流浪汉迅速关门,可很快外面传来了保安的声音,手电的光芒私下乱晃,有人喊道:“王工你没事吧?”在崇尚重工业的钢谷政府统治全球的时代,人们在对暂时没有职务却有上升空间的人一般尊称为“工程师”,简称“工”,前面再加上姓。
王树林感激地看了流浪汉一眼,觉得他绝无恶意,而且还救了自己,便回应道:“哦哦没事,我刚才睡着了有东西烧着了,我以为要起火了,吓得叫救命,但是我又接了水及时浇灭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发现头顶有自动灭火的水阀,便补充了一句:“小火,连自动水阀都没惊动。真不好意思啊各位,打扰你们了。”
那几个保安“哦”了声,表示没事就好,不然郝主任是要追究的,可担待不起。
等确定他们都离开了,王树林慌忙一把拉住流浪汉的手,感激涕零:“谢谢、谢谢大哥,大哥你救了我的命!”
那流浪汉见王树林一点儿也不嫌弃自己人见人厌的脏手,也有点小感动:“嗯,你也算有良心,没有白救你。”
王树林忙不迭从冰箱里拿出一大堆熏肠、火腿、午餐肉、速冻烧鸡,还有郝明亮送来的一些面包等零食递过去:“大哥你吃吧!”
流浪汉有些愠怒:“我不是要饭的!”正在王树林尴尬之济。他又降低了声音:“嗯,以前确实不是。”说着津津有味地捧起来吃。
王树林又有些不安地看着晕厥过去的杨倩,问:“她……她死了么?”
“不能死,这一下就是晕过去了,我跟你说,我有数得很。一会儿就醒过来了。不是有句话叫‘睡觉睡到自然醒么?’”流浪汉满不在乎地咀嚼着。
王树林收拾了一下刀具,又拖了拖地,想了半晌,说:“不成,咱还是把她送医院吧。”
流浪汉一把拉住他:“你忘了她要杀你了?”
王树林怔了怔:“那……那咱报警,说明情况……”
“警察在影视城外才有,在这里你就是管治安的,她都敢杀你了,你还不明白是什么状况?”流浪汉吃得有点急,呛着了,喝了几口饮料,沉静下来,双目炯炯,一看的确不像是一般的乞丐,“小伙子,我可不是凑巧救你的命,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要出事,之前要提醒你,你把我当骗子,关在门外……”
王树林脸一红:“实在对不起大哥。不过……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她要杀我的?”
王树林脸一红:“实在对不起大哥。不过……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她要杀我的?”
“这事说来话长,你先把手机放冰箱里吧。”看着王树林一脸不解,流浪汉拿过他的手机放入冰箱又调整温度,然后得意地说,“这是我的独门秘笈,不传外人的,你小子算是幸运。我偶尔得到的知识——手机放入冰箱或者冰柜里调到一定温度并且开机,又能保持正常模式,钢谷电信那边又监听不到。”
王树林心里一凛:这倒是个好方法。
“佩服吧?可惜,这不是我发明的,是我老婆传授给我的……嗯,她死了好久了……”
王树林见他毫无重点地不断扯,也有些奇怪:“大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的?”
“你不是号称云口相亲大王吗?”流浪汉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叫我老戴就行。我不是跟你吹,我以前,那也是相亲大王,相亲过了三百次之后再没数过,在我们城市也是威名赫赫,跟你一样……”
王树林大窘,心想这有什么好自豪的,我提都不爱提,你还这么引以为傲。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便说:“是啊,大哥,咱们这样的底层屌丝,确实不好找……”
“谁是底层屌丝?”老戴一瞪眼,“开玩笑!我跟你能一样吗?嗯……当初我家里也是做大买卖的,几千万钢镑也是有的。我听说你也是个不显山露水的小财主,可咱俩还是不一样。我现在胡子拉碴一身破烂,可那是为了掩藏身份!我之前英俊潇洒人见人爱!你跟我可差远了!”
王树林仔细打量着他,确实觉得好像如果刮刮胡子理理发,洗洗澡换换衣服,应该是个挺不错的中年帅哥。可你一个流浪汉掩藏什么身份?王树林笑笑说:“我能想象出大哥以前风流倜傥的样子……”
谁料这话又触了雷,老戴再次吹胡子瞪眼:“什么?你不懂就别瞎说,我英俊不假,可一点儿也不风流倜傥!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你就明白了。我小时候,家里有个女佣人,可能是因为偷偷恋爱最后被人骗了,她死哪里不好,偏偏在我家里一刀抹了脖子,当时我正好跟她撞着,她那血喷了我一脸,我当时才五岁呀!所以以后就有洁癖了,一直到今天……你看我干什么?我现在打扮得脏乎乎的,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心里还是有洁癖的!”
王树林不敢打断他,只不住点头,盼望他能说重点。
“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这人虽然家境丰裕,人长得也精神,倒过来追我的美女也很不少,可我不是跟你说我有洁癖呢吗?我巴拉巴拉问得详细,一圈儿下来,一个处女也没有!我太失望了!”
王树林愕然:“你……你要找处女?”
“不行吗?我是处男,长得帅,一本毕业,家境好,我这么要求有什么错?凭什么她们肆无忌惮地要房要车要存款,自己却连身子也守不住?她……”
王树林见他还要大发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完,就打断道:“大哥,我没有说你是错的,谁都有观点,对吧?这不是正邪是非那样有个明确答案,这是关于婚姻的观点,完全可以讨论。但我要说的是,从实际情况来看,现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女的太少,别说你了,就是咱们亚洲最高长官的儿子,也不一定能找到处女了,你这么挑,挑到四十岁,跟你同龄的女性都快绝经了,孩子也老大了,可你还没结婚,还没享受到婚姻和组成家庭的快乐,实在太不值了。以后兴许连喘气的女的都没几个了,越等越少啊!要我看,你不能这样下去了……唉……哎?哎不对呀大哥,我记得你刚才说你有老婆啊,虽然……嫂子不在了。好吧,那当我没说……”
老戴倒也不生气,而是很得意地一伸大拇指:“嘿嘿,都像你这样不能坚持原则,非要向命运和邪恶风气妥协,那自然是不能成功的!不错,我最后还是找到了老婆,但我可没妥协,她真的是处女!……你什么表情?你羡慕就别藏着掩着,我知道你真的很羡慕!”
王树林不得不提醒他:“大哥,我很佩服也很羡慕,不过……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杨倩……就那地上躺的那个女的,她为什么要来杀我?我其实就是想弄明白这事儿就行……”
“你个年轻人怎么这么没耐心?我已经说了,得先从我开始说起,你才能明白!”
老戴扬起脑袋,摸了半天裤兜,点上了烟悠悠吸了一口,呆滞地看了天花板二十多秒,这才说:“前面不是说了嘛,相亲相了那么多次,连麻木的境界都过了,基本上就成了跟拉屎冲厕所一样的必须行为和不可抗力了。那会儿我也恶名远扬,不少女的都听说过我的大名,她们非常厌恶我要求找处女的态度,就更加添油加醋地编排妖魔化我。介绍人呢也是一样,你知道的,介绍人就像一帮很没职业道德的厨师,他们先端上一盘屎给你吃,你不吃他们就不断端给你,从热的到冷的,然后再教育你‘不抓紧时间的话连冷的屎也吃不上’。等你第一百次拒绝吃屎的时候,他们就忽然请来了一大帮专家、‘过来人’和围观群众,然后宣布他们的科研成果,那就是——你挑食。所以那阵子我都感觉人生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差点要去山上做和尚。可谁也没想到,那是个很平常的一天,天有点阴,我心如死灰地在图书馆看书,其实只是在那里看字儿,脑子乱哄哄的,可是突然,她出现了……”
王树林不由得也油然神往:“你的女神?”
“哈,小伙子,你呀,还是太嫩。我告诉你,人跟人是平等的,没有什么女神,别把自己先放低了,我们需要老婆,她们也需要丈夫。你记住,我们永远不会比谁低一头。”老戴说得豪气万丈,接着咳嗽一声,尴尬地补充道,“虽然最终混成了这个脏样,但并不是因为我理念错误的原因。”
王树林安静地点点头,怕他再扯远了,盼望他赶快抓住主题讲完。
053 我的女友是超人
“说真的,她的漂亮,她的气质,她的人品,她的见识,这些我就不多说了,我真不清楚她是怎么看上我的。她从认识我开始就非常自然地过渡到我的女朋友,我的回忆里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发脾气吵架或者其他任何不愉快的经历,全都是她温暖的笑脸……这笑容是纯天然的,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绝对假装不来。这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她真的很好。她不是纯正的东亚人,带一点西亚的血统,鼻梁比较高,眼睛颜色跟咱们也不一样。我感觉这就仿佛老天爷看我太可怜,专门派来成就我的婚姻和后半生的天使似的。
“当然……能让我保持清醒和产生疑惑的,只有她一样怪异的习惯,就是她经常把我俩的手机放到冰箱里,然后再跟我谈话。平时她几乎不说话,手机放入冰箱后,是她说话最多的时候……她从不问我的兴趣爱好或者恋爱时应该常用上的话题,而总在询问我的世界观,都是些很严肃的哲学问题……我慢慢地察觉出来,终于在她要将手机放入冰箱时先接过手机,说这事儿我来办就行。可我没有放到冰箱内,而是放到外面……现在想想,这些念头真是罪该万死!我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爱人!手机就算不启动录音功能,钢谷政府的监控系统也能全部录制并且自动保留敏感词汇。于是警察找上了门。她就这样被带走了,临走时她看着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王树林见他忽然停顿,也没敢催促,因为看到老戴的眼里泪花闪烁,显然是伤心到了极点。
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过后,他才重新开说:“从此,类似你地上的这位朋友一样的各种我曾经认识和相亲过的女性,都忽然又闯入我的生活,但她们可不是来找我谈恋爱的。她们要来杀我。”
王树林见他终于说到重点了,忙不迭看了地上仍然昏迷不醒的杨倩一眼,急切地问:“她们都怎么了?中邪了?还是说,她们隶属于什么妇女极端组织,对咱们这样经常相亲又总不成功的老光棍老处男恨之入骨?然后就派人来杀咱们?”
老戴怔了怔,猛地伸手拍了一下王树林的脑袋,后者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老戴却笑着说:“很好,你小子虽然各方面都很差,但好歹在被追杀这方面也算我的后辈传人,总算也是有一点灵气!”
王树林这才感到事态严重:“这么说……是真的?”
“在不了解真相之前,你能推演到这个地步,已经算不容易了。我当时没有人点拨,更是一头雾水,防卫过当了一点儿,就打死了一个。接着咱就跑,可她们接二连三地不断出现,追杀我。我在老家呆不下去,也就一路到处跑,只要看到我曾经认识的女人突然很莫名其妙地跟我相遇在同一个陌生的城市,我就不得不警惕之极地认为,这肯定是来要我命的。慢慢地我也摸出了经验,只要用棍子把要追杀我的人打昏,等她醒过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一开始这么做是为了好好审问为什么要追杀我,可醒过来之后都傻兮兮的甚至头疼,根本记不得最近一个月甚至一个季度发生的事。
“我起先还认为是在装,但既然我没被杀,我也就不想报复,转身就跑了,但接下来每一次都是如此,我也不是傻瓜,慢慢地能分析出来,肯定是有人能够催眠我身边认识的女人,让她们在意识完全被操控的情况下前来杀我。我想了老半天,只觉得我那位前女友也是唯一的女友才有这种可能,这也是我唯一认识的神秘人。我确实太不该了,竟然怀疑她……好在我只是被她们这些同样见不得人的被催眠者追杀,要是被钢谷通缉的话,只怕我早就被抓住了。接着,又一个女人追杀我,我本来也想直接把她拍晕,但我失算了,这女人虽然没跟我相亲过,却是我当初相亲女方的表妹,是个热爱健身的肌肉女,又高又壮,当场把我揍了个半死,把拖把杆子一折,将尖锐的一面对准我就要猛扎下来。”
王树林很想说“你肯定没死”,可他再次决定以后再也不说屁话了。
“我的女友,她居然出现了!你没想到吧?她一脸疲惫,一身破烂的衣服,当即就把那肌肉女给打飞了,就像一脚踢翻一个茶几那么容易。我以为她要亲手杀我,吓得瑟瑟发抖。她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鄙夷,有憎恨,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是很酸楚地说了句:‘我怎么爱上你这个王八蛋!’谁想到接着门口又进来一个人,也是个同样年轻漂亮的女人,一脸阴森的笑意,跟之前被操控者们满是恨意的死僵面孔完全不同,我顿明白,这人和之前来杀我的女人,可绝对不可同日而语。我女友第一次一脸警惕。
“她俩开始说起话来,我听不大懂,应该是阿拉伯那边的话,叽叽咕咕的。我看她俩只是认识,可表情不像是在叙旧。我女友忽然喊了声‘快跑!’我就很没出息地真跑了,这也别怪我,我肯定打不过她俩其中的任何一个,在这里留着只能添麻烦让她分心。我没敢回头看,可听到身后那种碰撞声,就是想象成两辆大吉普撞在一起都不夸张,木屑和石块从我身后各个方向飞来,砸得我浑身是青,可毕竟逃命重要,我抱头鼠窜,跑了很远才停下来。常年被追杀,我也有些生存设备,比如望远镜,我瞧了半天,远处烟雾弥漫,渐渐安静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根铁管,悄悄走过去——虽然说我仍然打算一有不对劲就跑,可毕竟我很爱我的女友,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来的,可她一定是为了来救我,我要是一点儿不担心她,我可能连去瞧瞧都不敢。现场是一死一伤,那个家伙的脑袋都被打爆了,血浆脑浆混了一地。她也是一身血迹,好在看来占了上风,也没被伤到。我想去扶她,她却恶声恶气地叫我滚,然后挣扎着爬起来,向死掉的那家伙拜了几拜,嘴里又念叨了一些大概是超度的话。我想安慰安慰她,谁料到她狠狠地瞪着我,我可怕她太生气了给我一耳光,你要知道她这一巴掌能把水泥管打弯。
“可她淌下泪来,恨恨地说:‘都是为了你,我背叛老师,还杀了师姐!’我一听完全傻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老师和你师姐啊,你们是哪个学校哪个班的?我没记得我得罪了整整一个班的女同学呀?随后她噗地一声吐了口血,栽倒在地上。我这下可惊呆了,上去一把抱住她,她也没挣扎,而是又恢复了当初那温暖的笑脸,说了句:‘你对不起我,但我现在也不后悔……’我这才发现她衣服上的洞都是子弹造成的,不由得惊恐万状:‘你……你从看守所逃跑了?你……你为了我挨了子弹?……可,可你……’我其实是想问她,你这样的女超人还怕子弹么?可总还是没勇气问出口。她却叹了口气,嘴里还是在淌血,虚弱地说:‘我这种人被警察抓住后,不会送到看守所……他们用来打我的枪,也不是普通的枪……’我连忙让她别说话,要带她去医院,她却拒绝了。
“她抓住我的手,郑重地说:‘我快死了,但我不想你不明不白……你好好听着我说。首先你永远别忘记我,我爱你,我也希望你永远记住我……’我慌忙说当然,也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她笑着说:‘你这傻逼样……我怎么爱上你了……’她说自己不是普通人,但也不是什么怪物或者外星人。她说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类大脑只使用了百分之十几到二十几,其他的部分被称为‘神的禁区’,但总有一些人,或者天生,或者后天突然变异,大脑得到了充分的使用,使得无论寿命、智力还是体力都能冲破现有的巅峰上升到新的境界。她说一到世界快要崩溃或者人类整体趋于消亡时,人类的DNA会为了保全整体而大量产生这类特殊人种,用于保障全人类的繁衍。这种人类被称为‘解禁者’或者‘神人类’,在全球共有五大组织……”
这次王树林可没忍住,脱口而出:“就是‘钢谷’、‘全统’、‘白新月’、‘自然之子’和‘众神的戒指’,是吗?”
老戴诧异之极地瞪大了眼珠:“操……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也有这么个女友?”
王树林摇摇头:“那倒没有,也只是因缘际会听人说的。当时我也愣了,没想到咱们堂堂大一统全球的钢谷政府,居然也是超人们的组织,从大航海时代冲破教廷封锁,在最近八百年内渐渐聚敛了全球的财富。而其他四个组织,也在钢谷统一全球成了真正的官方后,被宣布为恐怖分子……”
老戴点点头:“确实,炼金、修气,迷幻,驭兽和通灵五大超能力,最终是炼金控制了整个人类世界。这样你也就明白,我的女友已经快不行了,说不出许多话,只能用迷幻术在我眼前展现出一张张虚拟图画和很模糊的影像。原来,她和她的老师、师姐,是来自中西部亚洲两河流域的解禁者组织——白新月。据说她们早年还有男有女,到最近这几百年,几乎全都只收处女弟子。她们除了力量和速度顶咱们常人百八十个之外,还有一项特殊的能力,就是能够制造幻觉,催眠目标。
“当然,这种级别的幻觉从任何角度看都无懈可击,这种程度的催眠也不是咱们普通人里的催眠师和心理医生能相比的。白新月组织里最厉害的自然是她们的教主,好像是叫……小萨拉丁,活了五百多年啦,据说还是五大组织的老大里最年轻也是最弱小的一个。她甚至有一定的可以预测未来的能力。这种能力不是巫术,而是通过远胜普通人的大脑不断综合各类知识参数潜移默化地推演出的精准未来。因此白新月里有不成文的规矩。每五百年选一个传人,除了必须是纯洁的处女以及迷幻、催眠的本事达到一定水平之外,还必须能做一次精准的预言,并经过上一代教主和元老们集体参与预言,以测定准确度,这也是避免教主本人太偏爱某个弟子,一言独断。”
054 预言者传奇
说到这里,老戴指着王树林说:“你也许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傻逼屌丝,可你未来会成为残酷报复一切曾经拒绝你的那些女人以及同等类型的女性的恐怖法律制定者!”
王树林“我操”一声站起来,惊得不能自抑:“你的气儿真长,这么一大坨话你都不喘气!”
老戴火了:“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王树林刚才确实没走神,只是他的理解能力是比较差,自作聪明地问:“也就是说,这个杨倩是未来来的人,要追杀我,避免我制定残酷法律对待那些坏女人……那不对呀?我认识杨倩也有些年了,她当时就存在,不是从未来来的人啊……”
老戴气得要命:“操,我还真以为你挺有灵气,你这都什么智商啊?人家肯定没预言错,只是找错了人!就你这样的,未来肯定不能掌权,你看你个傻逼样!”
王树林这才开了窍:“哦!这回我是真明白了,你是说,小萨达姆(老戴纠正:“是小萨拉丁!’)她的下一代弟子里面,有一个预言了未来我当总统?”猛然他意识到这句话大逆不道,虽然钢谷是科技、文明和民主都达到人类历史巅峰的政府,但任何一个政权都有绝不容他人颠覆的底线。自己就算真能将来当总统,也多半不是钢谷政府的总统了。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老戴不让报警。
老戴瞥了他一眼,说:“你现在知道了吧?我女友不肯在警察循着手机对解禁者产生的异常信号来抓她的时候跟警察对着干,不是怕打不过,就是怕连累我。于是警察只是当她是隐藏在民间的敌方解禁者,而没有怀疑我。不然要是他们得知我有可能在未来统治人类并且制定法律,那我还能活命么?”
王树林又有点迷糊了:“那到底咱俩谁是未来的总统啊?”
老戴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我也不知道。小萨拉丁在最近一百年内的确有比较偏爱的弟子,而偏偏是这个弟子,居然是在五岁解禁的时候就整天做同一个梦,梦见大约在百年之内,会有一个饱受失败情感经历摧残的男人登上人类最高权力宝座,并且开始有计划地报复那些拜金女、淫乱女和同样花天酒地的好色男性。具体怎么个报复法其实也没明确说,总不外乎是不让非处男女结婚,否则判刑之类的吧?能预言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人毕竟不是造物主,不可能预知所有的事。
“直到十年后小萨拉丁听说了她并将她纳入门下时,才知道她的预言!这种预言可不是为了争夺下一代教主宝座的众弟子们绞尽脑汁去猜测的,而是天然的梦境预言!因此小萨拉丁认定这个女弟子是真正有大慧根的人,毫无疑义地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偏偏其他弟子的导师也同样是那些元老们在集体付出巨大体力和脑力,甚至折损寿命后测试的未来结果,竟然与这个女弟子所说的完全相同!这样一来,那些元老也不敢偏袒自己的弟子,只能都同意让她继承。
“于是白新月组织第一次不需要通过每五百年一次公平比赛的模式选拔继承人,而是几千年来首次直接选定教主储君。那些失败的弟子怀恨在心,却一直也挑不出这位女弟子的毛病来,因为人家不管各方面都是鹤立鸡群。直到多年后,这女弟子开始渐渐变老,这才引起了整个白新月的猜测以及随后真相大白产生的无比震撼。就算是最低级的解禁者,也能维持最少不低于150年的寿命,普遍都是两三百年,而教主则最少不低于五百年的寿命,历史上五大组织的掌门凡是低于五百年寿命的,必然是因为搏杀的重伤才死亡的。
“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年轻面貌,最少会保持一百年以上,这才渐渐显出衰老的迹象,至于小萨拉丁这样的一教之主,就算五百年过去了也像少女一样。当然,总教里的那些高层都披着面纱,并通过迷幻术每次展现不同的面貌,谁也不知道她们长什么样,只知道肯定大多数是女性。只有有过性行为的解禁者,才会像普通人类一样加速衰老。在其他几个组织那里,这也无伤大雅,老头子模样的人管小娃娃模样的人叫太师祖,这也是按辈分来。可在以纯洁为根本原则的白新月,这无异于要把天捅破。
“果不其然,这个女人从四十岁开始就渐渐变老,长出白发,于是元老会立即公开审判她,结果让人大吃一惊也是必然想象得到——这女弟子在被小萨拉丁收入门墙之前早就不是处女了!小萨拉丁有洁癖,按说知道了之后几次起了杀心想要当场毙了她,但却因为太过爱才,最终也没下得去手。小萨拉丁虽然是教主,却也违反了教规,要面壁五十年。可小萨拉丁最后的陈词却很有力度地保证了这位非处弟子没被处死。
“小萨拉丁的话大致是说,四大组织教规都是古代传下来的,早已经不适用于当代社会,因此相对当代社会,实在太过严苛,动不动就处死门人或者断残肢体,造成每年大量的人才流失——不用说,这些人都跑到钢谷政府那里建设投诚了。钢谷政府虽然擅长操控电流和金属,却也肯兼容并蓄,通过这些人对其原本组织的了解,开发出大量能够克制其他四门组织的热兵器来,于是钢谷越来越强大,坚不可摧。因此这位非处弟子毕竟在解禁者里也是罕见的人才,就没有处死她,更不敢废掉她罕见的超能力大脑。但却给她两种选择,一是永远监禁,二是毁容。谁想到这女弟子居然选择了毁容。大多数人以为这女弟子是这么盘算的:反正终究会因为有过性行为而迟早变成老太婆,与其自然变老变丑,干脆索性毁容,反正迷幻术可以修正普通人类看到她的视觉效果。
“可实际情况是这女弟子是个有大手段的人,趁着小萨拉丁面壁五十年时剿清一切敢于跟自己作对的门内弟子,最终将白新月元老院废除,使得白新月组织变成了极端的女儿国。小萨拉丁只是面壁不是完全隔断与外界关系,加上元老院的老太婆们全都死光了,她就必须主持大局,可她只有命令能够传达,在没有绝对压倒性实力辅助的前提下,命令都是一纸空文。小萨拉丁这五十年面壁却没撂下功夫,就算她五十年不练,要干掉这孽徒也并不难,只是她已经违规而面壁,这时候再没满期便出关,那就更忤逆先祖了,于是只能老老实实闭关。这女孽徒扫清障碍后虽然统治严酷,却也真是个奇才,井井有条,让白新月发展得不错,人数增加,经济条件也更好了。”
“可这个时候大家才了解到,她当年还是个纯情少女的时候,被一个来自东方修气一脉的‘全统派’解禁者,叫余什么的给骗了身子去。这个余什么什么的,想不起名字了,只知道是个解禁者世界的著名美男子和花花公子,骗了不少女人的感情,从普通人类到解禁者都有,据说最后也在几十年前死于非命了。这女孽徒因为擅长使人产生噩梦,因此外号叫‘噩梦夫人’,虽然还没敢在上一代教主退位或者死亡前接任教主,却也隐然是教内实际上的第一把手。她无时无刻不想报复这个姓余的,并且要活捉他关起来,天天让他面对她这张恐怖的毁容面孔。
“要说这女人发起狠来,真是可怕啊!更何况是女超人了。谁想到在一次四大组织合起来的围猎行动力,这姓余的寡不敌众突然死掉了,这噩梦夫人没有了生活目标了,便开始到处搜集资料,要在全球范围内追杀她认定有可能会实现自己预言的男人。其实她真是脑子有病,你想,将来能当总统的人,肯定都在社会上层,多半是生活在钢谷总政府所在地——传说中的‘赫拉克利斯’,最不济也是在九大蚕茧内,绝不可能在咱们这些普通人生活的城市吧?当然,九大蚕茧她的人也进不去,于是她在体制外的全球范围内确定了大约一千多个可疑目标,大多特征都是老处男、老光棍,可这种特征的人太多了,真不知道这一千多个人是怎么选的,不过其中有七八百个已经被杀了。
“按照日子,小萨拉丁还有一年不到就该出关了,噩梦夫人也加快速度,一定要赶在这之前干掉余下的目标。她为了避免钢谷政府抓住她的手下通过残酷和先进的逼供技术找到白新月的老巢,就远距离操控一些跟目标有关的人来近距离刺杀,好在这种操控因为距离远而让效果大打折扣,只要一旦被击昏就立马清醒,谁也查不到蛛丝马迹,当然,死掉就更好了,最好是跟目标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才更符合她的规划。比如这个杨倩,也许她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力气最大的,可她也是个非处,也很憎恨那些想找处女的男人,在性格的某个角落也有跟噩梦夫人其他共同特点,所以就选定她了。
“后来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女朋友和她的师姐,就是这噩梦夫人的亲传弟子。本来噩梦夫人是确定我是一千来人中可能性最大的目标之一,需要直接派弟子动手才行,谁想到她却爱上我了,并且就死在我怀里……她这种人不留尸体,大概因为按照普通人的话她们的寿命太长了,所以尸解风化了,我手里连片灰尘都没剩下,给我哭的,足足能有一个多月没说话,都快失语了。从此我就过着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流浪汉生活,我也不伸手乞讨,反正真可怜我的就给点儿,不可怜我的我就算乞讨也没用。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但手机放在冰箱里,这可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事。”
055 精神的进化
听老戴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王树林才如梦初醒:“原来如此!……不过,老戴大哥,你也别太伤心了。”
“事情过去多少年了,我要是老是伤心,那我早死掉了。我告诉你,我们这种人,现在就得该吃吃该喝喝,别的放到一边儿去,谁知道哪天那老妖婆按捺不住了亲自来了,那咱们就算有挺重型机关枪也必死无疑。所以,能躲一天是一天吧。我猜得出我的父母也很担心我,甚至以为我死了,可我不能回去,我离他们越远,他们就越安全……”
王树林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爸妈,自己现在距离他们也很远,难道以后要这样漂泊了?虽然以前面对过黑社会和变态杀人狂,但那都是普通人类,只因为自己现在还没做未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真做的事得罪了白新月,那是个有几百号解禁者、十几万恐怖分子的庞大组织,自己还能有活路吗?
正在这时,杨倩一声呻吟,睁开了双眼。老戴比较沉稳,一脸淡然地瞧着,而王树林则打了个寒噤,紧张地望着她。
杨倩晃了晃脑袋,猛然认出了王树林,并感觉四下很陌生,一跃而起,又因为一时没适应踉踉跄跄地扶住墙,这才没摔倒。接着她似乎想开口厉声问这里是哪儿,说不定还想再揍王树林一酒瓶子,但因为老戴流浪汉的恐怖形象给她不小的心理压力,最终还是一脸疑惑、厌恶和恐惧,跌跌撞撞地打开门,跑了出去。
王树林看了看老戴,两人忍不住都尽情释放,哈哈大笑起来。王树林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完全没有戏剧性可言的结尾,这样反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于是他说:“戴大哥,你的确是我的前辈,又救了我一命,我很感谢你。你看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给你理理发吧,你本来也挺帅的……”
“唉别别别,我这样挺好的。告诉你,我也算半个演员,这个大西北影视城最适合我了,各个剧组都需要街上的流浪汉和乞丐这样的角色,我一天下来也攒不少钱呢。咱也不是没富裕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习惯啦。”
老戴懒洋洋地又瘫在地上,王树林要拉他起来坐沙发,他坚持说:“乞丐就该这样,时时刻刻不忘本,不忘记自己的身份定位,这样才最安全。小王我跟你说,别以为当了公务员,咱们俩就都安全了,还是得小心一辈子才是。另外,听老哥一句,这个大西北影视城,非常适合你这种人。你看,你在老家都臭大街了,在这里除了那帮相亲节目组和来旅游的云口人,有几个认识你的?在这里你天天看免费的电影电视剧,各种旅游景点应有尽有。你当了个办事员,虽然级别低,可好歹也是体制内的,更别说这里的最高长官郝主任,给你撑腰呢。”
王树林一愣:“你都知道啦?”
王树林一愣:“你都知道啦?”
老戴得意洋洋地说:“我跟了你好几天啦,你的那点儿事我都摸清了。你一点儿警惕心理和反侦察能力都没有,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假如你没碰见我,像杨倩那样来找你的肯定不出三个就能要你的命。”
“我也想过,呆在这里也蛮不错的,可我总得找老婆啊。”
“这里很多女人,你看不见么?”
王树林哭笑不得:“都是些明星,或者是想当明星的小演员。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我是体制内的,要从这些人里找个老婆,她们也都会很愿意。可是我想找个真正和我互相有爱的女性,而不是一个只为地位和金钱的人。老婆不是职业,是伴侣。你看郝明亮,他到现在也单着呢,他身边不缺女人,但他就是没老婆,他很清楚那些小明星都是逢场作戏,利益驱动,当不了真。”
“咱俩这么投缘,也算是生死之交,当大哥的,我不得不好好点拨一下你。”老戴可能是当乞丐久了,明明吃饱了可还是吃个不停,嘴巴不愿停止咀嚼,“小王,你长得可以,就算不帅,也起码是中等偏上了吧。你明明家庭条件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个真正的富翁了,而且人品也不错,可你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你喜欢的,偏偏又看不上你。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敢保证,你最大的失败和悲哀,就是你根本不知道原因。”
王树林给他这一激,不服气地说:“我当然知道!我又笨又傻有木讷……”
“呵呵,你笨吗?你只是长期的拙劣保守思维影响了你的判断力,除此之外你对我的话一直都能举一反三,这叫笨?傻是有一点的,但你只是因为太讲原则,也太没社会经验导致的,真要说起来,比你还傻的傻瓜,往往也有一个秀外慧中的老婆,你这是借口。至于说木讷,我看你更别找别的托词,你就是懒!你工作勤快努力,只能说明你喜欢付出一些实打实的、能有明确回报的东西,而不愿意去埋伏笔、打基础。准确地说,你不懂得营造精神殿堂。不仅如此,你骨子里有一种抗拒社会变化并不断用各种看似正当的理由麻醉说服自己不要进步的因子。说白了,你之所以一直没成功,就是一样,你的精神没进化!”
王树林呆愣愣地,瞪大眼睛没做声。
“即便现在,你骨子里是很认同我这些道理的,可你的大脑就是拒绝做一个时髦、进步和开放的人。你木讷,你傻乎乎的,你不会讨人喜欢,这都是次要的,也都不是根本原因,你拒绝精神进化,才使得你真的变成了一个极品,一个奇葩。我当流浪汉这么多年都没跟社会脱节,仍然知道三天之内发生的所有大事,比如雾京创下整整三十天跟夜晚一样的阴天记录,‘心渴望’集团内部大换血,女接班人坠崖后被找到,性情大变……你看,我都没有放弃进化,你一个长期正常生活的年轻人又怎么该这么保守?我喜欢处女,那是我坚持心里的信念,我也并没有拒绝非处慢慢占据这个世界的现实。你呢?刚才还教育我呢,你却直接在拒绝一个真实的完整世界,只因为它残酷,它不合你意!我敢说你来这大西北也不是为了旅游的,你只是苦闷,需要散心,甚至需要怀念某个已经远走了的人或者某件早就无法挽回的事……”
王树林微微颤抖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跟老戴天差地远。
“当然,我扯得有点大,有点高。作为你来讲,改变自己的观念应该从最基本、最详细的方面做起。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你很没有情趣。你说你学生时代学习不怎么样,上班时代工作也不见得出类拔萃,就算是努力去做,也都没有效率。不说学习不说工作,说玩,你呢?最可悲的是有些人在学业、工作上甚至道德上都是一团糊涂浆,可人家会玩,照样找媳妇不困难。你呢?你什么都拿不出手,连玩儿你都不会玩。就你现在跟我说话,我都觉得很乏味,想睡觉,你知道不?你把我刚才给你讲的故事讲一遍,不用三分钟我就能睡过去。
“估计你小学寒暑假写的《安全公约》,你到现在也能全部遵守吧?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怎么了?你以为女人真的像她们嘴上说的喜欢老实人?我告诉你,她们实际上认为那种男人没本事,是屎。她们最大的梦想是要找一个有能力花心并且有能力做其他违背道德事情的男人,并坚决相信自己会使得他改掉这些毛病。她们基本上跟历史上的晚清政府一样,又想要洋枪洋炮,又想继续当皇帝。你永远别想跟女人讲清道理!”
王树林沉默了。
“当然,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你还有几个常人死去很久的罕见优点:谦虚、谨慎,肯老老实实接受批评,因此还不是不可救药,所以我才教教你。你呀,要学会玩,学会有情趣,学会无论语言、动作、甚至笑容都要有独特的魅力能够吸引他人。这一切都首先需要你的思想改变。剩男里面爱吹嘘的那帮人更容易找到女朋友。并非女人喜欢听男人吹牛,而是因为女人认为那不是吹牛,那都是真的。我的学生时代也曾吹牛,工作后愈发审慎谦卑,以为从幼稚变为成熟,实则大谬不然,吹牛跟装逼不是一回事。
“装逼展现出的虚拟实力会让你吸引相亲女、团结好朋友、联络旧同学、坚定商业伙伴的信心、打击敌对势力要害你的恶毒念头,可以说是一门对技术含量要求极高的行为模式。古往今来成大器者,无不装逼。于是,我又从谦虚再度开始吹牛逼,但整个人并不是倒退,而是螺旋式地升华,懂吧?撒个谎都要脸红的人,永远也搞不清楚孰轻孰重。要走出自己的小圈子,你这种人就算有朋友,肯定也都跟你一样,别看也许外表张扬,实际情况也一样保守。”
王树林想起了韩正义、王旭、郝明亮等人,的确如此,再怎么张扬,最终也都是同样的沉闷凄苦。
“跟臭棋篓子下棋只能越下越臭。别他妈和老牛反刍一样,不断地唠叨那些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古老话题,其实都是在咀嚼已经死去的青春的尸体。你们必须走出来!你自己不积极,你的精神是不会自然进化的,除非你是后天大脑解禁了的解禁者。哈哈,看你这样子,谁变成解禁者你也变不成,你就算变成解禁者,也不会比我高明多少,你底子太差了啊,哈哈!”
王树林点点头,欲言又止。
056 入室偷吃的女人
“这些年,从小我六岁到大我三岁,横跨十分之一世纪的年龄段,囊括了无业游民、工人、私营业主、导游、会计、教师、保管、秘书、医生、护士、服务员、美发师等等常见的职业,甚至包括了歌舞演员、律师、警察、城管等特殊职业,学历从初中到博士之间不等,东亚差不多全部的民族,丑的俊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几乎无所不包。但不得不说,如果非要总结她们的共同点的话,那就是:现实。只是现实的内容不同罢了。”
王树林吭哧了一会儿,继续说:“在僵尸类型电影里,普通的僵尸往往因为没有食物而‘饿死’,可还有很少的一部分,进化成了更强大的极端生命体。我想说,其实屌丝也是一样,在不断地进化中。大部分屌丝都会自怨自艾地灭绝,但其中的极少数,进化成了恐怖的怪物。我想我就是这种怪物吧。当然,我这个怪物并不吃人,只不过‘心动’这个词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很多人经常后悔,觉得现在成熟大度了,其实是忘了当初的切身感受了。当时大脑已经综合各类参数帮你作出了最佳决定,你再回到过去也还会一样这么做。人事如此,历史也如此,别老假设。你小时候坚持的一些别人并不认可的东西,如果长大了还依然坚持,那就未必是真的错了。我觉得,我的确是保守,但我没有后悔以前做的事,我会去改变自己,可绝对不会改变我的原则,那都是我最引以为豪的东西。否定了那些东西,我找老婆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有些抱歉地笑笑:“对不住,戴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的话我会听取一部分,但有一些东西,只有道德可以否定,利益是无权否定的。”
老戴愕然几秒:“操,合着我白说了?算了,人只能自己说服自己,靠别人是没办法说服的。虽然说你的话也有点道理。这世上的是是非非,又有谁能说清楚呢?行了,不说这些屁话了,说点硬菜。我呢自从五年前逃到这里之后,一直很喜欢这里,就这么定居了。这是我在同一个地方呆得最久的一次。当然,这期间也打昏过六七个杨倩这样的被催眠者。这些年在这里也认识了一些朋友……”
王树林很惊讶,乞丐也有朋友?但他及时吞了下去,自己不也是乞丐的朋友么?
老戴继续说:“当然,所谓的朋友那也是经常施舍我的那种熟客。其中有一家主人姓洪,就定居在这上面,坐公交得四个站点吧。他家人都很乐善好施,这些年他家人发现在大西北影视城以及周边地带漂泊的青年男女很多,常年没有感情慰藉,都很悲苦。于是他好心好意每周周六举办家庭式温馨交友聚会。五对男女十个人,面对面交流,边吃饭边互相了解,很有效果。你要是想参加呢,就拿着我这个信物当介绍信和敲门砖……”
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块钢镚,脏乎乎地又残缺了一角,“他一看就知道是我介绍你来的。这些人互相都不认识,也都不是这里的小演员,而都是因为心灵受伤从各地来影视城疗伤的,所以说,谁也不知道你在云口的恶名,你们之间一定能擦出爱情的火花。拿着!别太感激我,我就是这么仗义!”
虽然王树林跟老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如果是在大街上的萍水相逢,王树林肯定不喜欢老戴张扬狂妄的性情,但毕竟两人算生死之交,老戴很靠谱也很热心肠,王树林很感动,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哥,这家是郝主任常年给我住的,你也来住吧……”
“别,我是乞丐,你给我留个后门,让我睡地下室就行。哈哈……”说着,老戴很洒脱地扣上帽子,很有范儿地站起来,唱着歌朝外走。
王树林骤然间觉得,做一个畅游天地间的洒脱之人,也真的很不错。
后半夜快天亮的时候,他还是没有睡着,一直在琢磨这些事,白新月的这段奇闻也足够他消化一段时间了。正昏昏沉沉地想要睡去,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又听见好像是不知道巧克力还是真空包装副食品的包装袋被轻轻撕开,有人把东西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王树林噗嗤一声笑了:“哈,戴哥,你又不是贼,进自己家还偷吃呢?想吃什么自己去热一热吧。”
可在他说话的一瞬间,咀嚼声戛然而止。王树林这才警觉——老戴绝不可能这样!这是做贼心虚!他不由得倒提起一个板凳,蹑手蹑脚摸进厨房。突然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公寓,应该一声大喊。但蓦然又听到一声非常轻微的咳嗽。
王树林大惊失色,因为这咳嗽的声音来自年轻女性!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白新月又催眠了哪个自己认识的女孩来杀自己!肯定不是杨倩,因为据老戴说要是同一个人连续进行这种解禁者的催眠,就算不死也会执行效率低下,所以来追杀他的女性没有谁是重复的面孔。那么难道是另一个?这里相亲节目有那么多老熟人,再来一个也不奇怪。只是她既然瞧瞧摸进来了,何不直接抽刀杀自己呢?还用得着不分轻重地先去厨房吃喝一顿?
这难道是梦游?那也不对啊,她们这些人可不是乞丐,个个条件不错,不可能饿得这么厉害。要是白新月直接派解禁者来杀自己呢?王树林想到这里一身冷汗,虽然都是被追杀的目标,可老戴又帅又有魅力,而自己肯定没本事让来杀自己的女解禁者爱上自己!再说,真是解禁者,就算是个女的也能把这栋房子拆了,自己有枪都没用,何况是个板凳?
于是他壮着胆子轻声问:“谁?我不会报警的,你自己出去吧,我不难为你。”
他一边接近,一边脑海里不断搜罗那些有可能跟自己敌对的人:失去女儿的乔疤子反倒成了里面最弱小的一个,其次是王程程那灭门惨案中幸存的亲戚,再就是天知道灰羽山里的变态杀人狂家族会不会还有残存的余党,张晶的怪异遭遇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到底跟自己去就医有没有什么关联呢?另外郝明亮虽然是朋友,却首先是个铁血无情的钢谷长官,这一带绝对的统治者,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自己压根猜不透。大西北影视城内也有很多神秘的传闻,说明恐怖分子也真有可能藏匿在这里。打败狗熊救人之后又被全统组织收留培养的那个少年,会不会也要对自己不利?再加上未来的自己得罪了白新月组织,而白新月的女侠们现在就要杀自己!
陡然间,他想起刚来影视城的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美艳绝伦的年轻女人!她怎么会认识自己的?而且还问自己是不是姓余——等等,不是说那个噩梦夫人就是被姓余的花花公子给骗了吗?难道这女人就是噩梦夫人?可噩梦夫人又老又毁容了,怎么可能那么倾国倾城呢?……也许她依靠迷幻术,蒙蔽了普通人看到她时候的视觉器官吧?
王树林就是不能一心二用,脑子里想着,腿却已经走到了冰箱前,与一双发亮的黑眼珠骤然对视,当即醒悟过来,刚想喊一嗓子,眼前就一花。那人忽地一声窜上来,利用全身的重量将他彻底压倒。
骤然间,那人的嘴巴压到自己的鼻梁上,他闻到一股很久没刷牙的口臭,不过这口臭肯定来自女人。这女的挺高,光看胳膊就肌肉结实,真要动起手来就算不偷袭,自己也不确定能打得过她。况且她的肘子顶到自己脖颈的同时,另一只手抽出一把刀来。
王树林惊恐万分,顿时能确定她是来杀自己的,而且多半可能还是白新月那帮人操控的无辜被催眠者。眼下要打赢她也不容易,何况是打昏又不打死,自己可没这个技巧,保命要紧,他想也不想,双脚开始胡乱狂踢起来。
那女人本来体力应该不错,格斗的技巧性也好,只是有可能太虚弱了,刚才又吃得太饱,顿时被打得一翻身,开始呕吐起来。
王树林向后一跳,伸开五指,大喊一声:“先等等!先等等!”
虽然身处黑暗之中,他还是能感觉到那女的冷冷的眼神,显然她也在趁机恢复体力,而并不是真想听自己说什么。
“你听我说,我是个好人,你不就是饿了来偷吃几口么,随便吃,你想在这里吃我就做给你吃,你想带着走也行,我不拦着你也不报警抓你。谁还没有个落难的时候?是吧?”
那女的喝了几口矿泉水,肩膀的颤抖才渐渐平复,随后又攥紧了刀柄,阴森森地问:“你……你真有这么好心?”
王树林这一两天遭遇了太多的怪事,也是心神俱疲,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我也没义务让你了解我的人品,咱俩又不相亲!你拿着吃的快走吧!”
那女的晃晃悠悠站起来,晃着刀子,绕着他转了一圈,冰冷地问:“你……你真的不认识我?”
王树林真惊了:“又一个以前相亲过的?”他说着就要开灯确认是谁,那女的一声低沉的怒喝:“别开灯!不然我杀了你!”
王树林也恼了:“不开灯我哪认得出你?你一个来偷吃的也这么嚣张?”
057 来自“蚕茧”
那女的再不多话,吃喝了一会儿,似乎有了点精气神,但刀子还是握得紧紧的,狐疑地打量着王树林。王树林心情烦闷,加上他对不跟自己相亲的陌生女人并不需要客气:“你在我家白吃白喝又这个表情,合适吗?”
那女的终于回话了,语气里透露着不屑:“如果你真没什么坏心思,那我谢谢你的慷慨。不过这点东西我可以一百倍还给你。”
王树林见她又敏感又狂妄,也没再多说。
那女的却四下环顾后,皱着眉头问:“你这么年轻,就住这么大的房子,你是干什么的?”
王树林估计说出来有可能会引起她的强烈紧张,但忍不住还是说了:“我是这里的执法员,最基层的。你不用紧张,你犯了什么事儿也跟我没关系,我不会去报警……”
那女的倏然站起来,这次她吃饱了不再感到头晕,而是一挥刀子:“马上,把这些吃的装在这个背包里!”
王树林见她始终信不过自己,也有些厌恶,但总算看上去她的意思是要离开了,便顺着她开始装包。刚要把一个心渴望的饮料装进去,那女的啪地一声一脚踢开。王树林真火了:“你脑子有病吗?”
那女的冷冷地说:“我不喝这破东西。我劝你以后也别喝。”
王树林反唇道:“看把你能的,入室偷吃偷出优越感了,还挑三拣四了。人家心渴望怎么说也是亚洲最大的饮料商,你这都不喝,你想喝什么?”
那女的“呸”一声:“我是看你人还行,为了你好!你们老百姓懂什么?看什么看?不服气?你这样的基层办事员在我看来也跟老百姓没区别!”
王树林就不明白这人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就高人一等?你偷东西偷成贼王,你也住不进‘蚕茧’!更何况就你这水平,你先回去练练成吗?”
那女的不知究竟怎么来的优越感,大概是颐指气使惯了,又忘了自己的身份,非要争个高低,喝道:“你给我闭嘴!你见过什么世面?老娘……就是从上海的‘蚕茧’里来的!”
众所周知,世界上有九大“蚕茧”,是体制内官员、家属和各类优秀人才的聚居地,东亚只有三个:东京、香港和上海。相当于旧世界八九倍价值的钢镑必须攒够一个亿,才能从外面的世界输入一个人进入“蚕茧”,而且一切要从最底层做起。这女的信口开河到这种程度,就连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王树林气极反笑:“你……你还是改行去吹吧,你偷东西没天赋,吹牛逼弄不好是亚洲第一。”
可骤然间,他看习惯了的这个女人的相貌,终于在脑海里被一段特殊记忆给截住了,加上心渴望饮料、“蚕茧”这些关键词汇,只觉得暗夜里一道闪亮的白电,瞬间解释了他的疑惑:“你……你……你是那个刘恩山的女儿?”
那女的正是刘佳男,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很二逼的猥琐男居然一下子变聪明了,于是连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说漏嘴的时间都没有,迅速将刀护住自己,抓起背包就要往外走,嘴里威胁道:“别跟过来!我练过跆拳道,练过擒拿和散打,我已经吃饱了,再打的话我肯定能打死你!”
尽管她蛮横无理,可王树林此时此刻并没在想这些,而是喃喃自语:“你不是精神受到创伤连床都不愿下么?怎么又跑出来旅游了?还想摔倒山沟底下?孟欣怎么有你这么个怪朋友……”
刘佳男一怔:“你……你认识孟欣?你怎么会认识她?”
王树林“哦”一声,悻悻地说:“是啊,她也来影视城了,参加相亲节目,怎么?你不知道啊?”
“你跟她什么关系?”刘佳男本想习惯性地讥讽“肯定不是男朋友”,不过既然有求于他,也就咽了下去。
“我们是好朋友,结拜兄妹。”王树林怕她不信,信誓旦旦地说:“我这还有她电话呢,不信我打给她,她马上就来。她挺担心你的,知道你心理创伤恢复了肯定很高兴。”
刘佳男的眼神却黯然下来,恨恨地说:“我根本没有心理创伤。”
王树林点点头说:“我知道,你这是好了疮疤忘了疼,记吃不记打。刚摔下来没几天,又忘了后怕了,忍不住又出来玩了。我知道,你这是强迫症。”
“你他妈会不会说话啊?拙笨得要命还自以为挺会分析的。孟欣多聪明,怎么能跟你这样的人结拜?”
王树林已经习惯了她的专横跋扈,知道她不是坏人,也就再没生气,当然也不需要恭维她,便回应:“彼此彼此,我现在终于相信你是从‘蚕茧’来的了,怪不得说话这么刺耳,看来是平时被伺候惯了,不懂得怎么尊重人。”
刘佳男酷爱户外运动,又接掌亚洲罕见的大企业,自然不会轻易脸红,但她本想反驳,却也有些惭愧,暗想:“不错,我只对那些高官权贵和其他有利于企业发展的人有礼貌,平时看待普通老百姓,真的觉得跟蝼蚁没什么区别。经历这场苦难,我真的改变了很多,只是恐怕以后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不奢望能回去。”
王树林看她脸上阴晴不定,便说:“行,我是好人,就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去。你要是讨厌我呢,我就直接通知车站送你,鉴于你的特殊身份,站台应该会通过以后的电子付账先给你垫票。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别以为用你那有钱人的眼光自以为把我看透了,我只是顺着良心做事,从没指望你回去之后用一大笔钱报答我。虽然我比你而言很穷,但也有你的百分之一资产了,仍然够吃够喝,不贪图你的财富。再说,都是看在孟欣的面子上。”
刘佳男不由得重新审视他半晌,说:“你人还不错,谢谢你。但是我决不能回去。”
王树林一愣,接着一拍巴掌:“我明白了!”随后他又顿住不说了。
刘佳男微微一笑:“怎么不说了?说吧。”
王树林没好气地说:“我说了你又觉得我自作聪明。可我觉得吧,你不回去不外乎三种原因,一是不满家族安排的婚姻,二是你跟爱人闹别扭,三是董事会里的斗争太激烈,你落了下风,跑出来透透气,在没想好对策之前,不想回去。是吧?”
刘佳男瞧了瞧他,她虽然比较强硬,但算是个漂亮的运动型女孩,王树林给她这么一瞧,红了脸,好在是晚上没开灯,也看不出来。
“你完全不了解我们集团的事,能猜到这些理由也不错了。但我的事很麻烦很复杂,甚至很可怕,不是你这样的人能解决的。不让你参与进来,已经算是对你的报答了。孟欣……”刘佳男叹了口气,“我就算相信孟欣,也不相信她那个唯利是图的爸爸。暂时还是别告诉她了。你也别告诉任何人,只当是帮帮我。”
王树林愕然:“孟欣家你都不信?……那你怎么忽然又相信我了?我们萍水相逢,你走投无路了才狗急跳墙……不是,才矬子里面拔将军,勉强信任我吧?”
刘佳男冷哼一声,淡淡地说:“我连你的脸都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的眼神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心态,就算掩藏真实心理,也不容易。你有一双晶亮的眸子,很罕见。我觉得你这人除了长得丑、素质低、本事小、语言组织能力差、脑子……”
王树林忙不迭地打断道:“你怎么跟我爸妈似的?你还是先说到底要表扬我什么吧?”
“但是——”刘佳男笑了笑,“我觉得你肯定是个好人。我相信我的感觉,我很放心。首先今天要谢谢你,其次……只怕要暂时长期麻烦你了。你房子这么大,地下室应该没人吧?我住了。”
王树林一惊:“哎,那可不……”
刘佳男瞥了他一眼,正色说:“再小的官也是官,这里应该没人敢搜查你的房子吧?你放心,我虽然卷土重来的希望很渺茫,但是万一成功了,我绝不会忘了你。你刚才说你家里有我资产的百分之一是吧?一旦成功,我再给你百分之一的股权!”
王树林的脑袋摇得像通电之后的振动棒:“不是啊不是,地下室有人预约了……”
刘佳男警惕之极:“谁!?”
王树林不知该怎么形容,只得说:“另一个……另一个有秘密的人。他的秘密跟你不一样,但同样很大很重要。”
刘佳男被他这话说动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郑重地问:“兄弟怎么称呼?”
“哦,我叫王树林。”
“王兄弟,我刘佳男今天也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你,希望我没看错人,别让我失望。”刘佳男的总裁气场不容王树林置辩,“他人的秘密,我也尊重他人不想打听。但我的秘密真的惊天动地……”她忽然摸到桌上的笔和纸,写了一段话:“先把手机放在冰箱里,我再跟你说。”
王树林大惊失色:“你……你怎么也知道这个方法?”
058 真假女总裁
刘佳男也是诧异万分:“你也知道?”但她怕王树林再不分轻重地说出来,先掏出王树林的手机,放入冰箱关上大门,然后古怪地看着王树林,半晌才问:“你果然知道,你的手机本来就有些发凉,看来是刚从冰箱里掏出来的吧?好在钢谷政府的研发部门一直也没有发现这个漏洞。要不是所有的电器都是钢谷制造,同一品牌的手机和冰箱正好出现了互相干扰,我们俩肯定马上就会被警察抓走了。”
王树林这才明白,看来民间私企制造的冰箱还不能用,得亏宾馆和公寓里都是国企的产品。
“你是白新月的吗?”王树林其实是在问她为什么知道手机放冰箱可以截断钢谷监听,可在刘佳男听起来莫名其妙:“白新月是什么?”
王树林暗暗叫苦:“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就明白我的经历有多么可怕了。”刘佳男说了这句又顿住了,两人陷入可怕的沉默,王树林有些着急:“你别说话说半截行不?”
“其实……”刘佳男吞吞吐吐,还是说了出来,“那个现在正在病床上的我,不是真的我……”
“你这不废话么?你就在我跟前,病床上当然没人了!”
“不是的!……不是的。”刘佳男呆滞了少许,说,“你不明白。病床……还有一个我!”
王树林替她渴得慌,不由自主又拿起心渴望饮料。
“我说了别喝了!”刘佳男一把抢过来,甩出很远。
王树林脑子一片混凝土搅拌,乱得不成样子:“你精神分裂了?还是……你……”他突然又恍然大悟,得意地说:“这回我知道了,保证不是自作聪明地瞎猜。你看啊,你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你爸爸手下那帮人不是不服你吗?你爸爸这一去世,他们想推翻你,偶然间忽然发现你妹妹或者你姐姐被人收养了,于是找到她后许诺给一大笔钱,然后利用你的坠崖狸猫换太子……”
刘佳男打了一个寒颤,没有反驳。
王树林这才明白自己真的说中了。
“其实我坠崖不假,但被树枝挂住了,只受了点轻伤。下山后找了个乡村诊所简单包扎了一下,也就没事了,不得不说命可真大。我身上带的钱不多,只够在郊区买个摩托车,便开着先出县城,去地级市市区里的心渴望分部。谁想到……我猛然看到电视上说我被找到了。我就纳闷了,他们怎么知道?我还没回去呀!接着我就意识到,这肯定是那帮股东搞的鬼。可接着电视上的镜头画面转到病房,我居然看到了我!虽然说通过电脑特技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病房外多少媒体!钢谷的媒体终究是能自由播报的,可那么多人,没看出一丁点儿破绽!我这一方的亲戚朋友也都在场,她们虽然是少数支持我的,但绝不可能同时全部被收买!尤其是我的舅妈一家!可她们都在安慰病床上的那个假的我!
“那肯定是我没错……可我活生生地在看电视,而并不在电视镜头里面呀!我肯定没去过那个病床,也没有失忆……最起码我的皮肤没有那么白……我觉得,那绝对不是什么双生姐妹,那就是我,但又绝对不是我本人!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光凭这个企业要做到这一点很难,只怕是……也有钢谷政府的参与……他们想把我的民企变成国企,把我消灭掉……只怕坠崖时的失足,也不见得完全是我自己的失误,他们也许早有预谋……”
王树林听得晕头转向:“你等等你等等……”
刘佳男的暴脾气又上来了:“你不相信我?”
“没有,我告诉你,我跟你地下室提前预约的另一位‘室友’,我们俩的经历,都比你说的更离奇古怪。所以,我相信你。”
“你们……更离奇?”刘佳男更是惊魂未定。
“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手机放冰箱的事情吧?”
“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件事。一开始我总认为是钢谷在操控,便故意成天戴着口罩,住在贫民区的一个破宾馆里看电视和上网获取资讯。但突然之间,那个假的我以及企业各大股东忽然宣布,要研发出一款新的功能饮料,说是能够提神去疲劳……我当时就不大明白,难道就为了这款饮料?我就是在位,这饮料如果真的好,我也会一样同意的。除非这饮料……真的有问题!”
她看了看远在墙角的饮料,苦涩一笑:“好在大西北这地方很落后,饮料都是半年以上的,不是最新产品。”
“他们敢公然给十来个亿人喝的饮料下毒?”王树林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说,弄得你下台进而控制集团资本并不是最终目的,最终是为了毒死全部的人?……不可能吧?钢谷政府既然统一了全球,就肯定希望继续统治下去,谁还愿意自掘坟墓呢?”
“我当时也不清楚,只能初步推断,这饮料也许含有钢谷科学家制造的什么纳米机器人,喝进去就控制大脑,然后把全体人民都控制起来,说一不二,”刘佳男说到这里愣了一阵,喝了口水才叹气说。“现在想想,只能说我的想象力还是太局限了。我当时只是认定,他们想要把我逼走,然后慢慢把我的家族企业变成国企。这一点儿也很好理解。虽然钢谷的国企资本是我们集团的无数倍,可毕竟因为大多是重工业污染,基本上全都在‘赫拉克利斯’和‘九大蚕茧’之外的普通城市。比如北方的雾京,当年也是特大城市,但因为被雾霾污染得太严重,便失去了进入蚕茧序列的机会。
“唯独那些不得泄密的高科技,尽管污染一点儿,也仍然设定在蚕茧之内,怕技术外泄,饶是如此,仍留着口子将回收重塑的污染源全部排出蚕茧,流入普通城市。所以钢谷急需一个非重工业的企业来证明自己,因此盯上我们的饮料也是意料中的事。当然,我们的总部办公区虽然在上海之茧内,工厂也依旧在上海之外,毕竟只要是工厂,就有一定的污染,无非就是很重的污染必须远离蚕茧,而我们这种工厂只要在紧贴蚕茧的卫星城市就行。于是我就去了那座城市,想看看他们到底捣什么鬼……”
王树林打断道:“那个……我听说你们就算进入蚕茧的卫星城市群,也需要特殊身份证明什么的,不是看指纹就是看眼球。如果那个假冒你的人把什么都能模仿出来,那你的身份就被代替了,你大概也进不去吧?”
刘佳男睥睨了他一眼:“不错,你跟我聊了也就半小时,脑子比之前灵光多了。”
事态紧急,王树林也没对她倨傲自大惯了的态度表示不满。刘佳男继续说:“实际情况是,我也很清楚,等到了城门外想进去一定是束手无策。但还没来得及着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找到了我……”
王树林一凛。
“那人……是我的弟弟。也就是……是跟我关系最好的舅妈家的儿子。我吓得连忙给他擦血,可他却说这些血不是他的。他说集团内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中层大量裁员不说,连高层都换了新血。准确地说,是钢谷国家集团通过民间资本装成散户大量分散吃进二级市场的心渴望股票,哪怕再涨也都吃进去,毕竟钢谷资本雄厚,我们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一只很壮的蚂蚁而已。最后,那些装成散户的家伙们又大量被同一家买走,这一家果然是钢谷国企下属的基金,他们的野心和霸道赤裸裸地暴露了……”
“这么说,还是政府干的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佳男的目光凝重起来,“他们自信只要有资本就能解决一切,于是安插进来的股东一块支持那个假的刘佳男下台……”
王树林这才听明白,大为惊诧:“原来这么复杂!也就是说,这是两伙人!一伙是钢谷换血的那帮股东,另一伙自然就是那个假的你了……”他骤然想到了白新月的迷幻能力,顿时心里有了谱——多半是用迷幻术易容成了刘佳男!可他还是忍住了没告诉刘佳男,毕竟也就认识了两个钟头,要是因此一招算错连累了老戴可就恩将仇报了。
“是的。那些股东掌握了大部分资金,慢慢地开始侵蚀那些家族内不大专心于商业而是喜欢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用高价买通他们……我舅妈家虽然是我们家最信任的亲戚,可架不住我弟弟这人花天酒地惯了,确实是个败家子,他们就重点打我弟弟的主意。可让我也没想到的是,我弟弟在这一点上很坚持,绝不出卖家族利益。于是钢谷那帮人转而去攻坚其他的人,毕竟他们只是巧取豪夺,而并非直接地暴力掠劫,因此他们认为不必非要杀人,绕过我弟弟再把其他人攻陷后,我舅妈一家仍然是孤立的少数派。可就在我看到他们推出新饮料的大前天,包括我舅妈一家在内的大多数股东,被叫到一处环境优雅的偏僻会所里开会。”
059 吸血狂潮
“那些钢谷一派的股东和已经倒戈的叛徒股东联合被收买的家族其他成员,集体向舅妈一家和假刘佳男发难。假刘佳男却不慌不忙地让侍应生端上饮料,给每一个人。最大的反对派是生产部的高经理,站起来拍着桌子要她立即下台。她却笑着说,急什么,先尝尝我新研制的饮料。接着她笑起来,说这又不是小说电影,一个知名特大企业所有的高层领导全部聚集在此,难道还怕我一个登山坠崖的小女子在饮料里下毒?怕的话,可以不喝。我只是让你们尝尝我爸爸传给我的新配方,尝过之后,你们一定会正确判断,到底该跟着谁走。众人都没料到居然我爸爸居然还留下这么一招,都半信半疑地品尝起来,其实在他们品尝之前,就互相交换眼神,已经决定了,不论多么好喝,都异口同声地大肆批评,说难喝死了,继续让假的刘佳男下台。”
王树林一拍大腿:“哦!原来你爸爸留给你的新配方也被这假货给骗取了?这下可坏了……”
刘佳男的脸色很难看:“我爸爸……去世得很突然,根本没有留下什么新配方。我爸爸其实有研发团队,他本人只是个农民出身的投资商,能看得准人,并不是什么饮料专家,对生物和化学其实是一窍不通的。”
王树林愕然:“那……还真要毒死他们?这也不并不是什么高明方法啊!”
“是。可是……可怕的事发生了,喝下去的所有人,包括我的舅妈在内,全都泛起了白眼,全身大幅度癫痫,就像是吸食了毒品。其中一个高管只品尝了一口就勃然大怒,把饮料砸在地上。这人原本是警察出身,一路做到安保部经理,管理机电、消防、保卫等工作,是在场最小的官,可他跟警察系统的渊源很深,尤其很懂毒品,当场怒吼道:‘这里面有血花糖!’顿时所有甚至还清醒的人都惊恐万状。只有我弟弟因为上午喝了太多的酒,再喝就吐了,也就一口没动,但他也吓醒了……你听说过‘血花糖’吗?”
王树林很想表示自己知道,但他不善于撒谎的脑袋还是摇了摇。
“血花糖是最近这一年出现的新毒品,吸毒后会出现很严重的贫血症状。详细点说,就是体内的血红蛋白含量低于每一百毫升4克,其实,每百毫升12克都不正常,属于贫血,而红细胞数量更是远远少于正常的最低值。这样的体质会立即变成植物人,轻一点儿的也是终日昏迷昏睡,寸步难行。有些甚至嘴里的虎牙不约而同出现了第二次生长,并且惧怕太阳光,成天生活在暗处。有人很形象地形容,这是‘吸血鬼病’,倒也恰如其分。这种病仅仅是在美洲发现的多,亚洲并不多,多半是在东南亚。”
刘佳男果然是见过大世面,完全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冷静地听老戴说完,然后一晃刀子,森然问:“说得挺好。看不出要饭的也这么精通时事。你是谁?”
王树林尴尬地介绍道:“这……这就是另一位地下室的房客老戴大哥。刘女士,这位老戴大哥救了我的命,所以……”
刘佳男淡淡地打断道:“你也间接地救了我,叫我小刘吧,我比你小。我只信任你的人品,可不相信你的眼光,这位老戴大哥……”
老戴一咧嘴,露出发臭的黄牙:“呵呵,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也是身负很重大的秘密,咱们三个算是同病相怜,我想要去告发你,得冒着挨枪子的危险。所以你就放心吧。”
王树林问:“你不是走了吗?”
“小王,也别怪你老戴大哥老奸巨猾。我现在是谁都不能信呀,上半夜你看着我走,其实我绕了一圈又瞧瞧爬进来了,当然,我的技术是常年练的,比这位董事长姑娘熟练多了。回来仔细听听,看看你会不会出卖我。”
刘佳男脸上一红,啐了一口:“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听了我的秘密,这很不公平,你也说说你的秘密吧。”
老戴摇头晃脑:“我这秘密与你关系不大,一旦你听了等于双重危险,还是算了吧。再说,你还没说完呢。”
刘佳男沉吟少顷,说:“这毒品是钢谷政府严厉打击的对象,谁持有的话,无论多少,无论是否贩卖,都一概死刑。我弟弟听到是这种毒品,吓得一屁股翻在地上。其实当时他想的是,万一钢谷的警察一来,发现每人眼前一杯,因此断定现场必然是每人都持有血花糖,虽说不至于当场开枪杀无赦地处决,但会作为现场证据,多半还是会判决死刑,吓得快昏过去了。那安保部经理怒吼着说,想要栽赃陷害咱们,没门儿,这些新股东都是钢谷基金的,就凭你还想陷害人家?
“他以为他挺会说的,可已经全喝进去的几个家伙突然双目变红,嘴里喷出浓血来,然后张牙舞爪地冲向其他人,安保部经理也被已经中毒的舅妈一口咬住脖子,当即把喉咙咬断。他们不像影视作品里的吸血鬼一样优雅地吸血,而是等不及吸就咬破血肉全部吞咽下去,我弟弟形容说,就像是一只只活鬼。紧接着,那几个被咬断脖子的家伙居然也变了,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里发出恐怖的呻吟声。可他们谁也不去咬那个假的刘佳男,假刘佳男又拿出一些像化妆品一样的小瓶子,说:‘大家每天擦一擦,不要让皮肤裸露在外。’
“其实你们都知道,咱们东亚大陆因为工业污染严重,已经分成了四个区域,咱们的大西北影视城处在西部沙带和西北部冰雪带之间,东北部是以雾京为代表的雾霾带,整个东南部则都是阴雨连绵的雨带,很少能看见大太阳,他们如果是真的吸血鬼,那恐怕擦上这种特制的化妆品,就不会被微弱的太阳光侵蚀。我弟弟惊恐万状地问:‘你……你真是姐姐么?’假刘佳男笑笑说:‘其实,就算失去家人也一样能活。在这不久之前,我也失去了全部的亲人,我也很想有个兄弟。你的姐姐既然死了,那我来当你姐姐,不好吗?乖乖喝下去,咱们永远是一家人,一百年,两百年,永远不变。’
“我弟弟顿时恐惧得无以复加,掉头想跑,又被其他几个人扑倒。我弟弟永远忘不了舅妈双手扒开嘴巴,居然吧嘴裂到难以形容的程度,要冲上来咬他。他身上溅满了血,只能全力以赴推开所有人。他虽然花天酒地体力透支严重,却是董事会最年轻的一个,总算没被咬到,冲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居然不阻止他,假刘佳男只是在楼上,阴森森地笑着远望着他。我弟弟只回头看了那一眼笑容,就再也没勇气回头了……”
“所以你弟弟就找到了你?”王树林有些同情她,“你也真不容易,不但父亲去世了,而且几乎是家破人亡了。那你弟弟为什么没跟你在一起呢?”
老戴朝王树林使劲眨眼睛。王树林顿时明白:“哦哦,对不起,对不起。你弟弟肯定是重伤不治去世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的。都过去了。不过……你猜得不对。”刘佳男幽幽地说,“我弟弟其实也被感染了。他以为没被牙咬就没事了,但他被多处抓伤,而那些已经中了毒的股东们的血喷在他身上,也都顺着伤口流进了身体……其实那个假的刘佳男没那么好心放过他,只是想让他跑出去,感染更多的人……好在他马上遇到了我。他……他突然变化了,要咬我……我就……亲手杀了他……”说到这里,她双手捂脸欲哭无泪,半晌才说,“事后我连那把刀都用火炙烤后扔掉,不敢再用,害怕感染。不过,我弟弟这种单个的个体感染,也许很容易会被若隐若现的阳光消灭,但是……一旦他们制作的饮料流向全东亚大陆甚至全世界,那……”
王树林和老戴的头皮一阵发麻。过了好一阵,王树林才说:“那个……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女吸血鬼,或者是别的什么怪物,也想统治世界?”
“是的。钢谷统治的世界虽然物欲横流,一切都是金钱和权力说话,但好歹也是人类的世界。一旦被这些嗜血的怪物统治的话,那……我们就全完了。”
老戴也接口说:“你的事比我的事严重得多。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蓦地,冰箱里的手机响了,三人都惊了一下。王树林忙不迭地跑去拿出来,然后向两人展示:“是……是我同学兼领导郝明亮的。”
老戴点点头:“接吧,不接容易引起怀疑。”
刘佳男则紧紧攥着刀。她本来就是个实利至上主义者,加上经过这场生死洗礼,一旦王树林临场叛变,她会毫不犹豫地将刀子扎进他的要害,然后夺路逃走。
“喂……明亮啊?”
“这才五点,打扰你睡觉了。你的声音挺怪的,感冒了吗?”
王树林提前没演练,现在才后悔没有临时编个话说,支吾了半天才说:“是……啊不是,是刚睡醒了,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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