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仇人相对恨连绵 峰回路转生机现
且说无有道有气无力质问妇人,但听妇人冷哼一声,恨恨地道:“无怨无仇?难道你把云门山之事忘了吗?当年若不是你搅局,我与郎已合力取了虎丹,修成了神仙眷侣。可你这该死之人却半路杀出,坏了我等好事不说,还让我郎形神俱亡。你说,此仇怎能不报!”无有道恍然大悟,原来此妇正是那蛇妖,随即脱口而出,辩白道: “它若不先杀我,我又岂能杀它。” “孰是孰非,都已是过往云烟,你就安心陪我郎去吧!”妇人未作争辩,将要动手,无有道顿时急道:“你要让我死得瞑目!”妇人冷冷地道:“你还有何不瞑目?”无有道直截了当地道:“你怎成了赵芷儿?”
“你说这贱人,嫁给何人不好,非要嫁你。这不正好省了我一番力气,将计就计,便上了她身。”妇人说出其中奥妙,又自鸣得意起来,“天明这贱人就会身败名裂,千夫所指。这回你满意了吧!”“你为何早不来报仇?我又为何要再娶?……我死不足惜,却平白害了一个良家姑娘!”无有道气若游丝,眼角已有一颗泪珠滑出。 “让你死得痛快岂不太便宜了些!与其让你肉体消亡,倒不如于精神上折磨。你即便死了,我也要折辱你之魂魄,来解心头之恨!”妇人咬牙切齿,可转眼之间,忽然笑道:“无有道,没有子嗣,滋味如何?”“原来都是你动得手脚。”无有道愤恨道。妇人不置可否,冷哼一声,又说起狠话,“此次赵芷儿这贱人若不能怀上你的骨肉倒也罢了,若是她侥幸有了身孕,我还要继续折腾下去,直至腻烦了为止。”“可恨!”无有道发出满腔怒火,已是声息皆无。
“你自己死了倒好,省得我去费力气。哎,魂魄怎还不离体,难道还须我施法不成?”妇人自语一番,双手不断晃动,兴起妖法来。但见房内阴风阵阵,烛火忽明忽暗,空中隐约传出鬼哭狼嚎之声。忙了半晌,也不见无有道魂魄出体。之所以如此,一则是蛇妖本体不在此处,法力已打了折扣;二则便是无有道心中有着万分的怨意和充满不甘的执念。妇人很是郁闷,不再理会,眼珠一转,另做打算。哼,你不出来,难道我就没辙,等你下葬之后,我再将你挖出,炼成灵尸,供我驱使,岂不更好。
一阵妖风刮过,蛇灵遁去,烛火也皆被吹熄,月华透窗而入,卧房复现一丝光明。夜色沉寂,万籁俱静,金锣帐中虽还是那对新人,却已物是人非。无有道尸身横陈,赵芷儿呼吸几不可闻。中秋时节,夜晚已有冷意,而一尸一人不着寸褛相拥而卧,气氛更显莫名诡异。时间在逝,赵芷儿却不见醒转。及至五更,卧房之中突然金光闪耀。仔细看去,却有一人影隐在其中,正是与武后在梦中幽会的仙人。但见其来至床前,口中喊了声“罪过”,随手施出法术,将二人用锦被盖住,又随即点出一指。过不多时,就见无有道传出鼾声,已是死而复生。
“唉!做人实属不易,若不是本君尘缘未了,何须转世为人!想当年本君道法有成,在人间何等逍遥。到了天界,虽说位列仙班,却受那天条约束,欲回人间还要从本源重来,实在可惜了一身修为。投胎在这极阴之体,修行虽能事半功倍,却也是多灾多难,但愿前世记忆能早早复归才好。在本君未重生之前更需做些防备,省得胎死腹中,另寻母体。”仙人自言自语一番,又施了一通法术,而后驾金光奔向赵芷儿。须臾,光成一点,投向母体。
鸡叫三遍,朝霞东升。赵芷儿似醒非醒之间,忽觉身侧有异,而身下也有疼痛传来,急忙将眼睁开,看此处并非自己闺房,还有异性同榻,顿时坐起身形,同时口中“啊”的一声惊呼。无有道立时醒来,掀开盖被,身子迅速跳起,跃向一旁,用手点指,“你”字刚出口。就见赵芷儿怒目而视,尖声叫道:“我这是在何处?是你毁了我之清白,我还怎去嫁人?呜呜……”其满腔悲愤,掩面痛哭起来,口中还不住地啜泣道:“我没脸见人了!之信,是妾身对不住你啊!咱来生有缘再聚。……”说着话就要起身寻短见,以求解脱。无有道看眼前的人儿并非昨夜蛇妖,顿时上前一把将其抱住, “无有道在此,娘子,休哭!哎,我已死,怎又复生?”闻听此言,赵芷儿立时止住悲声,带着疑惑道:“何意?”无有道正欲作答,却听房外传来急匆的脚步声,须臾,堂屋响起敲门声,夏莲的声音也随后而至,“大郎、娘子,这是咋了,说话怎如此大声?”原来夏莲本不愿打搅新人,可听赵芷儿惊叫,又恐生意外,这才紧忙过来探看究竟。
无有道将身子挪向一旁,颜含笑意看着眼前的人儿。赵芷儿听得贴身丫鬟之声,依然明白与自己同床的正是无有道,随即脸色一红,将锦被拽在身上,倚向床头,平复了一下心神,冲房外喊道:“莲儿,无事,你先暂且退去。”就听夏莲应道:“娘子,倘若有事可要对奴婢说之,来之前,老爷怕你过门后吃亏,对奴婢可曾千叮咛、万嘱咐啊!”赵芷儿不耐烦地道:“我真无事,你别如此啰嗦。” “既是这样,那奴婢告退。”听得夏莲已经离去,无有道微微一笑道:“那丫头对你倒是贴心!” “那是当然,我们情同姐妹。”赵芷儿随口说完,又止不住问道:“我本睡在自家床上,怎莫名其妙到了你家?”
“看来那蛇妖在我们成婚前晚就上了她的身,可不能实言相告,免得她受了惊吓。”无有道打定主意,敷衍道:“芷娘或许劳累过度,把昨日之事忘记了。”赵芷儿抿嘴一笑,道:“无郎,你言不由衷,少要哄人,我自然知道其中定有缘故,你就说来则可。” 无有道沉思半晌道:“你若要听,我说来便是。”言毕,随即穿了衬裤,言起过往之事。心结如巨石般压在心头已有多年,无处倾诉,今日方能一吐为快,其平日间那种不苟言笑之态已是荡然无存。无有道讲得绘声绘色,说到惊险处,还不时手舞足蹈,赵芷儿听得津津有味,连连惊呼,直道“好险”。一番讲述,本来生分的夫妻,也在言语中逐渐熟络起来。
诉完前情,无有道挠了一下额头道:“就是不知我如何得活,难道有高人暗中相助不成?”“信郎能复生那是命中富贵,何必去纠结其中缘由。我想,若那蛇妖仍在,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是早做提防才好。”赵芷儿庆幸之余,又不无忧虑。“此言甚是。”无有道附和一声,叮嘱道:“言不传六耳。此事切莫让他人得知,省得引起恐慌。”赵芷儿将头一点,以示明了,又若有所思道:“不知昨夜他人是否听到动静?但愿其别多嘴才好。”无有道应道:“等会问过便是。”相视须臾,赵芷儿好似自言自语:“我于府内不熟,也不知此院置于何处。”无有道笑了笑,道:“内宅有四座正院,此便是其中之一。”赵芷儿心中喜悦,嘴上却说道:“那可如何使得!”无有道接茬道:“芷娘才貌双全,当属人中之凤,却非我不嫁,我无德无能,自然不敢亏待。”赵芷儿脸色一红,娇声道:“信郎原来也会奉承之言!”无有道回应道:“哪里,哪里,某实话实说而已。”一对新人说说笑笑,又温存片刻,这才穿衣系带,离了床榻。无有道打开房门,但见日已上三竿,家婢早已候在院中,而夏莲最先急匆匆向这边走来。原来,其虽被喝退,心中却并未踏实,生怕赵芷儿有闪失,不好向原主人交待,站在院中观瞧动静,又隐约听得婚房内大呼小叫,更是惴惴不安,直等得心急如焚才听见开门声,便紧忙过来问安。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无有道抱得美人归,且又死而重生,自然万分欣喜,看夏莲一副焦灼之态,便起挑逗之心。但看其似笑非笑道: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也不见你拿应用之物,难道你在赵家如此伺候主人?”平日下人虽未见主子训人,却也未曾见主子说过玩笑之言,今日看其一反常态,顿时止住身形,面面相觑起来。夏莲看无有道并无怪罪之意,但不知其秉性如何,不好胡乱言语,况且自己初来乍到,更需谨慎对待,故此赔罪道:“奴婢不是,万望大郎赎罪!”
无有道呵呵一笑道:“算了,念你初来不知无家礼数,饶你一回,下不为例。”“谢大郎不罪之恩!”夏莲口中称谢,深施一礼。“还不退下,去准备应用之物。”夏莲应了一声,却不肯离去,眼睛也不住地向房内张望。“磨磨蹭蹭作甚?”“大郎,奴婢刚来,对那些活路还不甚熟,而我家娘子也需专人侍候,还望大郎通融。”“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无非就是怕你家娘子生意外,你看,她好端端呆在房内,总该放心了吧。”无有道随即将夏莲让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