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哥哥,但他好像不是人

  【来了】
  我点了点头,答应说行啊,你说吧,要怎么操作?王大磊却又不说话了,紧皱着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我等着他想,心说这事可能会关系到我的性命,王大磊考虑地周到一点也是没错。过了一会儿王大磊说,按理这屋里不会有什么要命的东西,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在你身上拴条绳子吧。要真有东西抓你的话我可以拖住你,你要真被迷在里头了,我也能拉你出来。我反正只有听他安排的份,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绳子绑好了,王大磊把死鸡也取下来,将两只鸡脚蜷起来,塞进鸡屁股里。他让我用手托着鸡,进了屋,先按顺时针绕一大圈。记住圈要绕得圆,尽量避开墙角等锐利的地方。在绕的过程中,踩到有异样的点,便停下来,然后告诉王大磊那个点周围有什么,他会根据我说的情况,判断要找的东西在哪。

  他说的一点都不复杂,还要反复问我说,都记清楚了吗?我说记清楚了,不就绕圈呗!对了,我进去以后,拿什么照明?王大磊摆手说用不着照明,你就只管走就行。等停下来的时候,再用手摸旁边的东西。你在这住了这么长时间,摸到的是什么,应该一下就能判断出来。我啊了一声,抬腿往那屋里走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蹲在墙角里看着我。进门之后,顿时所有的光都没了。我开始还以为是我没适应光线变化,想回头看一眼门外。可等我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压根就没有门的影子。所有我能看见的地方都是黑的,就那墙角里,还有一星飘忽的荧光。

  要是第一次这样,我肯定得吓一跳。有之前的几次经验垫底,我也就有点见怪不怪了。我把身上的绳子攥在手里,感觉自个还没跟外界断了联系。在心里鼓起一口气,然后就开始绕圈走。在有光的情况下绕圈不难,可这没有光,这要把圈绕好了,就没那么容易了。我先是一头撞在齐方那张床上,退回来一点,又一脚踹翻了一张凳子。凳子倒地声挺响,我听见王大磊问我,里面什么情况?他的声音让我又放松了些,回答说没什么,是凳子倒了。脚底下垫了一层灰,步子落下去的时候,就像是踩在雪地上。我绕了有大半圈了,越来越靠近有荧光的那个角落。我不知道那荧光是什么,王大磊也没说。不过不管它是什么,待会过去的时候,我绕开一点走就是了!

  越是这么想我越留心脚下,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阳台门那儿。刚才王大磊说没有风,难道真是我没留心,上次走的时候把门给带上了?我下意识地往门上看,隐约觉得,好像有个人影站那儿挡着门。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第一反应是,别是我看错了!等我往那再看第二眼,刚才还堵着门的人影,居然好像离我更近了一步。我吓得都不敢再走了,刚停下脚步,就听王大磊在外面喊:“怎么不动了,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我舌头打颤,说发现了个鬼,咋整呢?这说话间那人影又更近了,看它的轮廓,我竟然觉得它很像宋璐。它一离开门,马上就有晚风,从阳台上灌了进来。风吹得我一层一层地冒冷汗,刚才王大磊也没说,遇见情况我能不能不绕圈了,先跑了再说!情急之下我想干脆抱着鸡跪下去,给那玩意磕个头,兴许它心情好,也就放过我了!我没想到那玩意走着走着,突然转了个弯,朝有荧光漂浮的角落靠了过去。

  那一点荧光晃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升了起来。它上升的过程中居然还更亮了,亮的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一个词来——鬼火!没错,就是鬼火!那团荧光无论从质地大小色泽来看,都像是一团鬼火!只是它刚才停在地上,和飘在半空中完全是两种形态,所以我才没认出来。我正在心里嘀咕,王大磊怎么会被一团鬼火吓得不敢进来,那从阳台门进来的人影,突然就像我捧着鸡一样,把那团鬼火接过来,捧在了自个儿胸前。它的动作看起来很小心,上半身都歪了,又好像那团鬼火本身很重。我在一旁纳闷地瞧着,有一会儿,都忘了自己是进来干嘛来了。那人影抱着鬼火,没有循原路出去,反而朝着墙角走进去。紧接着它们就消失了,整间宿舍,就剩下一团漆黑和一个我。我心想那个人影也许真的是宋璐,被这屋里的灰味给引了出来。只是不知道那团鬼火是怎么一回事,它们突然消失,又是上哪儿去了?

  这一段插曲过去了,我才接着绕我的圈。到大约我床边的位置,突然有东西,扎了一下我的脚。扎得还挺厉害,我明明穿了鞋,却好像光脚踩在了一枚图钉上。我忍不住叫了一声,马上王大磊就问,怎么了,鬼咬你了?我说扎脚了,这算不算情况有变?王大磊又问,你身边有什么东西没有?

  我答说有我的床,还有霍宁辉的床。床头这边是我的衣柜,床尾是霍宁辉的。完了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书架。桌子和衣柜之前都找过没找着,就床还没看。王大磊沉吟片刻,叫我蹲下,往床底下摸。我蹲下去才发现床底也撒了灰,一摸,一手湿乎乎的感觉。终于我在差不多床柱那儿,摸到了一块像是布料的东西。我急着报告王大磊,听声音,他也很兴奋。他叫我慢慢地出来,他会在外面拉绳子,替我指示方向。

  我顺着绷紧的绳子往外走,也就几步路,突地就跨到了亮堂的走廊里。地上全是烟头,王大磊急得搓手,问我要那东西。我把布给他,同时把刚才那团鬼火的事,也说给他听。我问他那到底是什么,他看着布上的字,抽空答了一句,那是勾魂灯!

  黄布上的八字并不完整,之前齐方跟我说过,完整的八字由年月日时四柱构成。这布上就只有月柱、日柱以及时柱的一部分。折算过来之后,基本上和我公历的生日相符。王大磊拿着指头掐掐算算的,又断断续续地解释说:地府里的阴差你已经见过了,那种是戴高帽子,负责给亡魂引路的。这种带着勾魂灯出门的,是比阴差还要高一阶的鬼吏。它们就有点像是地府里的警察,负责拘押那些不肯下地狱,或是偷偷跑出来的恶灵。你刚才看见的就是执法过程,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文明?

  我说既然这么文明那你怕个什么劲,突然听见王大磊在咽口水的时候,自己呛了自己一下。他猛地就是一阵咳,手指头在那黄布上,一个劲地猛戳。我纳闷地说这黄布怎么着你了?好容易找到,别戳坏了。王大磊上下气都接不上了,还硬要把话说出来。他说这上头是你的八字?我,我怎么觉得,这好像是林逸的八字!
  【走了】
  【来了】
  我怀疑我听错了,王大磊更是咳得老命都快没了。他后来干脆弯腰蹲下去,攥着那张黄布揉着心口。我恍惚地问他你说啥,这上面是我哥的八字?这不可能啊,我哥身份证上的生日不是这个!王大磊仰起脖子,我好不容易在他脸上,看见了一丝血色。他一边喘气一边说,林逸身份证上那个生日,不是你们收养他的日子吗?他原本的八字不是那个,有一次他出了一个挺大的事,需要写八字来救命。当时是我给他写的,他告诉我的时辰月日,和这布上的基本上一致!我说那这意味着什么,我和我哥是同月同日生的?

  王大磊用巴掌撑着地站起来,不咳了,却又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他越是不说话,我心里越是没底。这八字一致肯定不是巧合,当年我爸妈不顾一切收养我哥,难道用意就在这儿?王大磊这时候已经缓过神来,只是眼神还有点虚,分不清到底在看哪儿。我赶紧问他怎么样,这八字到底什么问题?王大磊回答我说,他可以肯定,这八字是林逸的。至于是不是我的,他得再算一算才知道。他又说八字撞上了,要不是造化,那就是人为的。造化这一块咱们且不去说,光是说人为的,也分很多种情况。一是你爸你妈在生你的时候挑了日子或是做了剖腹,故意让你和林逸撞到一块去。这第二嘛,就……

  王大磊没有说下去,表情一下子,比他脸白的时候还要阴沉好几倍。我被他吓着了,说这个第二到底是什么?王大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他的眼神阴恻恻的。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那件事,现在估计就你一个活下来了。”这样的王大磊让我感到害怕,甚至都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可是那块至关重要的黄布还在王大磊手上,有关我哥的消息我也还没听着。我于是硬着头皮,迎着王大磊的眼神,说你看也看过了,这布上,到底有没有我哥的线索?

  王大磊把黄布抖开,将四个角对折到一块。他说这布就是我们要找的魂器,至于透过它去追查我哥的下落,那是下一步的事,他还有一些准备要做。王大磊说着就要把黄布揣起来,我一把抓住他说,这东西,我来保管!王大磊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干脆把话挑明了,说这上头写的是我哥的八字,对我哥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王大磊问所以呢?你这是不相信我还是怎地?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你要用这东西的时候,我保证会把它带给你。但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得在场!”

  我还真没试过这么强势,心里就在想,万一王大磊翻脸了怎么办?打我不一定能打得过他,要被他揍一顿,再把布抢走,那才丢人丢大发了。我没想到王大磊突然松了手,把黄布推到我跟前,说那就你把它收着吧,记着,别让周同知道这事!我一刻都不敢怠慢,赶紧把布收起来,怕王大磊反悔,还特意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他看着我说:“你怀疑我,是不是因为我怕勾魂灯?我怕它的原因你以后会知道的,今晚上也折腾够了,你早点回去睡吧?”

  我问他你有地方去吗,要没有,就一块回我哥那儿。王大磊说一屋住四个人?你让我跟谁睡,跟周同?他说着已经开始下楼了,背上背一个老大的包,一走起来哐哐当当的。他说他在这附近也有房子,他回去睡一觉,明天吃午饭的时候,他会再找我。至于刚才他说了一半没说完的话,也就是我和我哥八字一致的第二个原因,他还要再想想,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没再问他什么。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我回去的时候,周同和霍宁辉已经都睡了。我就在客厅里窝了一觉,迷迷瞪瞪地,总也睡不踏实。倒是也没做梦,天一擦亮,我就起来买早饭去。等我回来周同也醒了,走路都不带个响,突然出现在客厅里,把我吓得够呛。我跟他说我今天要回去上课,快中午的时候,昨天那人还会再来。周同一下子就不动了,手足无措地站那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咬着包子问他你到底怕什么,难不成,你真是我哥装的?

  周同也没有极力否认,反而坐下来,盯着我手里的包子看。他不说话就瞧不出年龄,和我哥也就越像。我说看什么啊,你想吃这不是还有吗?周同只在包子上闻了几下,好像还是觉得,看我吃比较有意思。我突然想起他做过一二十年鬼,对鬼这一行,应该也有所了解。于是就问他,你听没听说过勾魂灯?周同点头说听过,我又问,一般什么东西会怕勾魂灯?周同想了想,说好像久留人间的鬼都怕那玩意。还有就是已经去过地府,和判官签过契子的。听说不遵守契子的亡魂被勾魂灯盯上,下场比滞留的鬼还惨。他中间说的一段我没太明白,挑出来问他,什么叫和判官签契子?签了为什么又不遵守?

  周同终于也拿了个包子,送到嘴边上,说地府的活很多,常年都需要大量的劳工。契子就是合同,亡魂签了以后,就要服役。有一些活要在阳间完成,比如说勾魂啊之类的。要碰上贪恋人世的亡魂,有可能趁着干活的机会,偷偷就跑了。这时候就需要出动勾魂灯,去逮它们回去。一旦抓着了,直接打入枉死城!我对地府的运作没什么概念,听着他说,恍恍惚惚就叫了声哥。周同竟然也没有反应,拿我的豆浆喝了一口,说你怎么突然问勾魂灯的事?我说没什么,碰上了,就随口问问。待会等霍宁辉起了,我和他去上课,你留下看家。周同马上就急了,说要不我也跟你们去上课去吧!他一闹六岁小孩的劲就上来了,我奈何不了他,只好把他也带上。
  【走了】
  【玩去了,回见】
  【来了】
  上了一上午课,回去的时候,我以为王大磊应该已经到了。回屋却没见他,我又想,他会不会睡过头了。他的电话我早就打不通了,也便没想着要去联系他。下午快三点,周琳找我,提醒我明天开会的事。电话那头总有电钻的声音在吵吵,我侧着耳朵听,也就没太留意周琳说的细节。她大概是感觉到我心不在焉的,突然提高音量,把那背景当中的电钻声盖了过去。她问我有没有在听她说,是不是为了昨晚上被人跟踪的事,跟她生上气了?

  我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说跟踪那算得了什么,你都准备把我弄成活尸了,要气也该气这个吧?周琳竟然一点没因事情败露而沮丧,反而咯咯咯地笑着说,王大磊该把你治好了吧?我没回她的话,周琳自顾自往下说:“你要是以为是我要害你,那你可就冤枉我了。这主意是别人替我出的,你自个想想,养尸炼尸,谁才是行家?”

  她的话让我马上就想到一个人,可是又不相信,周琳说的真就是那个人。我试探着问她,你的意思是,把我变成活尸,是齐方出的主意?周琳笑说可不就是他吗,他连自个的亲爸都能杀,杀你,有什么下不了手的?我顿时遍体生寒,牙齿打着战,喊了声不可能!齐方他什么时候跟你们成一伙的了!周琳说别什么一伙不一伙的,多难听啊!这不过就是一场交易,齐方想参与周芸的计划,而我们想控制你。他拿他的主意跟我们交换,我们才可能让他跟队出发。不过现在控制你的事泡汤了,他人我们也会尽快撤回来。到时候你尽管找他算账去,问问他,是不是他出的主意!你要是真为了这事生气,我改天请你吃饭,补偿一下你也行。

  她的话锋转得太快,突然就跑偏到吃饭上去了。我赶紧地拒绝,说吃饭就免了,我怕你下毒。虽然知道不一定能问出结果,但我还是问周琳,周芸的计划是什么,为什么齐方想参与?周琳压低了声音,顿时,电钻声又浮了上来。尖锐的声音钻进我耳朵里,简直就像是在我脑子里打洞一样。周琳调侃说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要是特别想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正说着呢,王大磊进来了,看我在打电话,就先跑去吓唬周同。周同赶紧找地方躲,我挂了电话,问王大磊怎么才来?他说他去找几个朋友打听个事,又未卜先知一般地问我,是周家来的电话?我应了声是,心里想着周琳的那些话。我一直以为我和齐方挺铁的,现在想想,我除了知道他名字、知道他是高考状元、知道他的家族来历很奇怪、知道有人要杀他而他杀了他爹,其他的就一概都不知道了。周琳的话如果是真的,那周芸的计划,对齐方来说一定非常重要,要不然他也不会想到要把我变成活尸,用来跟周家做这一笔买卖。不过也有可能周琳说的都是蒙我的,是故意要把责任都推给齐方。

  我把心里这事放下,转过来问王大磊,打听着什么了?他说主要还是打听勾魂灯的事,挠了挠头,又说谁让他怕那玩意呢。他有好几个朋友最近都碰上过勾魂灯,而且据他们的描述,似乎并不是同一盏。这也就是说,最近这街面上,多了不少勾魂灯。不过年不过节的,地府一下放出这么多鬼吏,那肯定是出大事了!具体什么事,王大磊的朋友道行浅,还没能参透。我突然一急,问王大磊,这些鬼吏不会是来抓我哥的吧!我哥借尸还魂在地底下算大罪不,抓到了,一般得判几年?

  王大磊一下也板起脸,说还真有这种可能。这些鬼吏如果是来抓林逸的,那咱们得抓紧点时间,先把林逸控制起来!他说完控制起来,周同从屋里冒了个头,怯生生地说他要喝水。我进厨房给他倒,他也追进来,问我你打听勾魂灯的事,是因为这个王大磊不?我点了点头,没吭气。周同又说,怎么他的灯找到了?他这话没头没脑的,我半天才明白过来。反问周同:王大磊也有勾魂灯?周同惊讶地说,你看见的不是他那盏?那就是说他的还没找回来?我都迷糊了,揪着周同,说王大磊怎么会有勾魂灯?

  这一下动静大了,王大磊闻讯而来,二话不说,先冲周同做了个威胁的手势。周同马上不吱声了,退到墙角里,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灌水。我面朝着王大磊,和他高矮差个几公分,但基本上能保持平视。我又问了一遍,你他妈为什么会有勾魂灯?王大磊叹了声气,答说:“没想让你这么早知道的,我以前当过鬼吏,后来不小心把灯丢了,就回不去了。有个老道士收了我,想了个法子,让我能待在这,表面上看,和活人没有多大区别。这事林逸知道,我掌灯那会儿,还差点抓到过他。大概也是因为我干过鬼吏,知道这里头的门道,林逸后来才愿意带着我一块干。”

  王大磊都把实话说了,还不忘瞪着周同,说就你嘴多!我打断王大磊恐吓周同,接着他的话问,那你这样算是人不?王大磊蹦起来说怎么能不算呢!我可是上了命籍的!只不过我听人说,像我这种丢了灯的,性质和地府的逃魂差不多。一旦被别的勾魂灯逮住,一样只有下枉死城的份。所以,我才怕那玩意!

  他提起命籍这一茬,我马上就想到,我哥他不在命籍里头。我又问王大磊,那我哥是什么,你当初为什么要抓他?我感觉周同好像朝我看了一眼,接着就听王大磊说,我哥的事他也只知道个大概。那在当年,可是一桩大案子!他只说到这就打住了,让我也别再往下问。“林逸费尽了心思要护着你,我不能让你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折了你的寿!”

  我骂说:“只要让我知道真相,让我死都行,折寿算个逑!”王大磊没理我,转了转头,看了一眼周同。周同赶紧放下杯子,想了想,大概觉得这样不安全,又把杯子拿在手里。原来这王大磊曾经是个鬼吏,这也就难怪,周同会那么怕他。王大磊说他跟别人借了个坛,等差不多太阳下山的时候,把魂器带过去,测一测林逸的去向。
  【走了】
  【来了】
  那天时间过得特别快,感觉还没一会儿呢,太阳就落到了海平面上。王大磊叫上我出门,到他借来的那个地方去。那地方是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寺庙里头,通往正门的风雨连廊,好几处地方都塌了。我们几乎是手脚并用进去的,到正门口一看,竟然还挂着一块什么什么道教联合会办公点的牌子。我这才知道它是道观不是庙,王大磊站到门口叫门,连喊了好几声,老王啊,老王!我扯了他一把,说你喊你自己干嘛?王大磊一个白眼甩过来,说这个道观的主事也姓王。而且你看我哪儿老了,就算是喊我自己,也应该喊小王才对!他刚喊完“小王”,门里马上有人应话道:谁啊,谁叫我?

  我目瞪口呆,说王大磊,你们怎么都这么不要脸?那两扇木门哗的一下打开,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大脸。脸上的一双眼珠子一转,就定格在王大磊的脸上。那大脸的主人说你怎么才来啊,为了等你,我今儿个都延迟下班了!我心说你在这破烂地方有什么班可上的,王大磊竟然态度很好,连说抱歉抱歉,又指我说,都是等这屁孩子给等耽误了!那大脸的主人往我身上看了看,稍微抿起了嘴,问这是你徒弟?我想说不是,王大磊牵着我一只袖子,说对对对,是个好苗子,又求着我收他,我就把他收下了。这不今儿个教他开坛,借你的宝地用一用。大脸哦了一声,眯眼,说,那你会不会开坛,你要是不会,来两张大票子,我客串一下也行。

  我心里越发地觉得,这俩人无论说话的方式还是处事的态度,都非常像是一家人。我又想起王大磊说过,有个道士收了他,把他留在了人间。难道就是这个姓王的道士干的,他什么毛病,怎么会想到要把一鬼吏留在人间变成人呢?我一边瞎胡想,老王和小王已经抬完了杠,终于要进道观干正事了。这道观看似破烂,占地却出奇地大。而且这一块离市区也不远,要是开发成个房地产什么的,估计也会卖得挺好。王大磊却说,这是块天师福地,任谁都不敢动。我问那你一个鬼吏跑这来,天师看见了,会不会生气?王大磊答说,你以为天师整天闲的没事干,就宅在自个家里,看着不顺眼的人进来,马上弄他一下子?道教那是宇宙大化,有道行的神仙,是没有天人恶鬼、此间彼间的歧见的!

  他说的我不太懂,不过听着应该是好话。我也在心里默默地求那个有道行的天师,让我把我哥找回来,然后带着我哥,远离这里头的那些个破事。穿过一大片半完工的泥塑,我们就到了坛边上。那坛是个圆形的建筑,中间有一圈稍微陷进去一点,却又是个方形的形状。我知道这里头含有天地的寓意,但是却不明白,平常都说是天圆地方,到了这儿,为什么反过来了,象征着天的内坛,怎么反倒成方的了?我拿这话问王大磊,他笑得合不拢嘴,说我是个书呆子。什么天圆地方,这里的这个坛,造的就是个大铜钱的形状!这个起坛的法师肯定很缺钱,所以他门下的弟子,才都成了老王那样的见钱眼开!

  王大磊和我一起走上外坛,开始洒他准备的清水。他一边洒水一边念念有词,据说是要把四周的厌秽驱走。我能帮上手的也就只有替他捧着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边。这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西向的树丛咧开一道口子,灿金的日光便直直地照在了坛上。我逆着光看过去,总觉得四周围树影憧憧,令人不安。而且这个开坛的仪式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我总怕待会儿会招来什么吓人的玩意。

  我看了看王大磊,那种不安的感觉没减轻,竟然还加重了。以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王大磊是个鬼吏,我就又怕天一黑,他又会变成之前那副面白如纸、没有人气的样子。洒完水,按理是要吹拉弹唱、祝香颂神的。不过王大磊说别那么麻烦了,直接把东西递上去,利用坛场和五行的联系,看看林逸有可能在哪儿就成。他拿出一个铅笔盒大小的小棺材,拉开盖子,让我把黄布搁在里面。然后他就要拿着棺材进入内坛,叫我先出去等着,待会有结果了他会叫我。

  我信步走下了大铜钱,想绕着这走走,才刚探出脚,就听见铜钱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我吓得一哆嗦,周围树上刚落下来的夜鸟,也刷的一下全飞了起来。我不知道这出了什么事,王大磊还没招呼我,我又不敢轻易上去。我疑惑地等了一会儿,突然,看见树丛里有人往外走。那时候天将黑未黑的,好像看什么都不清楚。我用力去看,认出其中几个人,我曾经在周琳那里见过。他们是周家的人!他们来这干什么!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变故,我赶紧往大铜钱上跑,一边喊王大磊:周家来人了,怎么办?等我跑到内坛一看,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王大磊倒在一滩血里,一只手抓着棺材,另一只手软绵绵地搁在肚子上。他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好像已经死了。我扑上去,拉开他肚子上的手,就看见一个枪眼。血还在汹涌地往外冒,一副不流干了绝不罢休的样子。

  我真没想到刚才那声竟然是枪响,还在震惊中没缓过来,周家的人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我想把王大磊抱起来拖着他走,才一动他,就听见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破碎的呻吟。他哆哆嗦嗦撑开眼皮子,看着我,只说了一个字:跑。我冲着他喊:“跑个屁!咱们一起来的,你不许死,我还要带你一起走呢!”

  王大磊不吭气了,头一歪,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我明知道是跑不掉的,还是拖着王大磊,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有人上来推开我,我还拽着王大磊的胳膊,拼命要往他身边靠。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我背上压了两只手,把我摁地只能低着头。还有人反拧着我的胳膊,我疼得直叫唤,叫出来的全是王大磊的名字。我看见几个人上去拿布盖着王大磊,把他抬起来,就要走出我的视线去。我拼了老命挣扎,有好几次,几乎已经挣脱了。同时我嘴里也在狂叫,说你们要干嘛!要把他弄哪去!放开我,我跟你们拼了!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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