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三国——吾情天定,吾剑天杀

  居然翻页了
  @安逸晨2013 43楼 2013-07-16 15:48:34
  好贴求围观 诸位好友支持下我们的力作!多来几个回复啊!(我不信没人来) @福尔摩斯雪 @秦阔 @名城妖妖 @我兮萧莫愁 @安忆旭 @天剑传人 @爱新觉罗俊杰 @鬼鹤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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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忆旭 52楼 2013-07-16 17:07:05
  我来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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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在水里的鱼 53楼 2013-07-16 17:11:16
  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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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兮萧莫愁 73楼 2013-07-16 21:0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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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在水里的鱼 74楼 2013-07-16 21:21:40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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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阔 105楼 2013-07-17 19:19:35
  我来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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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啦!
  乱尘等人在茶棚中休憩闲聊,大雨倾盆,毫无势小的征兆,却不知离茶棚不远处荫暗里埋伏着一众山贼。这群山贼正是当年镇守广宗城所剩的黄巾残军,当年被汉军诸侯攻破城门之后,由这独眼偏将张闿率着五百残部,顺着夜色,从密道里逃出广宗城,为避开汉朝主力,故而经兖州南下逃至战乱较少的徐州地界。后在徐州广陵郡一带落草为寇,这几年一直避着风头,平日只是在深山野林里耕种为生,并不敢下山行抢。而最近先是十长侍之乱、大将军何进被诛,汉室又引董卓西凉铁骑杀进洛阳,怎奈前驱狼后引虎,那董卓目无朝纲,更是废了汉帝刘辩,另立陈留王刘协为新君,又鸠杀刘辩母子,大肆铲除异己良臣,至而天下大乱。故张闿所部山贼这才放开胆子,四处劫掠。

  此时埋伏已久,却听张闿副手低声问道:“老大,动手么?”张闿直起身子,终是按捺不住,铁链朝茶棚方向一挥,令道:“兄弟们,给我上!”乱尘见山贼冒雨蜂拥杀来,正要支身抵抗,才发现周身疲软,丝毫提不起半分力气,心中暗道:“糟了,那酒中有毒!”

  白衫少年此时已经拔出腰间配剑,大声喝道:“你们这些山贼好生大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头!”那些强盗似乎被他吓住,一个个提刀不敢上前。少年见状,面露得意之色。那少年父亲清了清声,拱手道:“各位,今日我等也不愿互相开罪,不如就这样散了吧,如何?”张闿负手走上前来,扬鞭笑道:“留下女眷钱财,自然是没问题。”那群山贼齐声轰笑,连那店主也是取了兵刃架在身前,笑道:“各位手脚无力,还是少装好汉。”原来这酒店也是张闿部众所开,平日里以蒙汗药害人,不少旅人着了他们的道。那少年之父脸色猛然一沉,正欲发话,倒是那八字胡低声问道:“陶使君,这可如何是好”。陶谦低声道:“曹兄莫慌,恭祖早有安排。”

  这八字胡正是曹操之父曹嵩,曹嵩原先为司隶校尉,灵帝时先后被擢拜大司农、大鸿胪,更借代崔烈之职升为太尉。后经内闱萧墙纷争,自董卓西凉铁骑进驻洛阳后,朝中大臣更是人人岌岌惶惶,曹嵩便也是自求下野,于洛阳城郊修一庭院,与那原侍郎蔡邕比邻而居,倒也过得自在逍遥。怎奈今年早些时日,身为骁骑校尉的独子曹操、借司徒王允七星宝剑行刺董卓不成,星夜单骑逃出洛阳,途中也已派人通知家父曹嵩外出避难,曹氏宗族一家老小四十余人,皆乔装成商旅,分批取道徐州,欲往瑯琊避难,在半路上偶遇外出打猎的陶谦父子三人,又适逢暴雨,故而在此茶棚休息,怎料却遇了张闿这股山贼。

  只见那陶谦从怀中掏出一个烟火,引线一拉,不过一炷香工夫,但听大地震动,奔来数队长枪重装骑兵,黑压压一片人数众多,为首二将乃是陶谦帐下糜芳、曹豹,他二人身披连环铁甲,只待陶谦发号施令。这陶谦乃是徐州刺史,闻得此处有山贼肆掠,每次发兵围剿却又不得其功,这才定下计来,引那张闿上钩,张闿不过是个无脑莽夫,怎斗得过陶谦老谋深算?

  那张闿眼见形势逆转,头脑却也转的甚快,噗通一声跪在陶谦面前,行大礼道:“张闿素闻陶大人宅心仁厚、体恤爱民,我等山贼草民虽有心归顺,但平日之中不得仰望高颜,今日知道大人出城打猎,才出此下策,还望陶大人收留,让我们这帮弟兄为徐州百姓尽一分绵薄之力。”众人听这张闿圆滑无耻,只将欲笑,怎料那陶谦却是点头说道:“难得你有报国之心,陶某日后就有劳将军了。”张闿忙不迭叩首拜道:“张闿久仰陶大人高义,今日得闻一见更是仰止不已,愿今生追随陶大人左右、誓死效忠,维护一方安宁,造福百姓!”

  曹嵩断然没有料到陶谦会收编这一众山贼,但仔细一想,方今天下又是大乱之际,各路诸侯皆在招兵买马,而陶谦为求扩张军备人马,却是如此不分善恶,不由暗暗叹息。此时只听乱尘大声嘶叫,众人只见他面目焦红,全身似火烧一般、燥热不堪,疼痛难忍之下连上身长衫都撕得粉碎,露出背后骨刺来。乱尘只听曹嵩身旁那妇人一声惊呼:“我儿!”,奔到身前扶住自己,但见她目中含泪,容貌与自己颇为相像,正欲开口询问,却怎料那酒水毒性利害,当下不省人事昏了过去。

  待得乱尘醒来时已是午后,阳光自窗中照进来,斜斜照在乱尘脸上。乱尘眼皮微微跃动,方才缓缓睁开。阳光刺得他将眼睛眯起,好一会儿才渐渐看到房内黑压压站满了人,待要仔细分辨,却是模模糊糊只见人影,他轻轻呻吟一声,只觉头疼欲裂,试图坐起身来。服侍在旁的侍女欣喜喊出声来,喜道:“老爷,他醒了!”喊醒端坐在旁打盹的陶谦、曹嵩,曹家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都站了起来,走到乱尘床边。但乱尘重伤在身,醒转之后又昏昏睡去。

  曹嵩见状,道:“有劳陶大人在此相陪,又有名医医治,我这犬子一时半会怕是无碍,还请陶大人早些回去休息。”陶谦客气道:“那恭祖便不打扰你二人父子相聚了。”张闿有话要说,却见陶谦眼神不由欲言又止。陶谦最后一个走出房门,临走时更是饱含深意看了曹嵩一眼,轻轻将房门掩上。屋内只剩下曹家众人,各自默然不语,曹嵩也不以为然,盯着乱尘脸孔,又是怔怔出神。他心中担忧乱尘伤势,那怪老头的毒酒甚烈,陶谦请来了徐州城内无数名医都是无法医治,幸亏乱尘功力深厚,以内力裹住毒质,才不致侵染心脉,但不早日加以去除、怕是凶多吉少。

  夜色已深。徐州刺史府院里一处假山旁,一颗大云杉下显然有人,那大云杉挺秀青翠、冠盖如云,只是于这月色朦胧的深夜,黑压压甚是吓人。一阵夜风吹过,吹得站在树下二人衣袂拂动。忽听一人道:“老大,怎么办?我们难道就真的跟了这陶谦?”更有一人答道:“暂时也无他法,就这样吧。”此人便是新近归附陶谦的部将张闿,先前那人又道:“可是弟兄们都不愿意啊……不如,我们商量个计策,挟持了他全家老小,然后逃出城去大敲他一笔,再重回山林,过我们的快活日子去,怎样?”张闿摇头道:“这老儿甚是精明,尔等不可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我自有主张。你须得再三叮嘱兄弟们。”

  夜色渐冷、寒云满空,已然寻不见一点月光。远巷里贪婪野狗在争夺白日里的腐肉,但听一声声狂吠。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荆州当阳县玉泉山上,却有二人深夜弈棋。但有一人道:“普净佛友,常言美酒伴棋,更添快意,你这儿可有好酒?”普净笑道:“我是出家人,又怎会有酒?”那人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本是酒道中人,何必谦逊?”普净笑道:“不过山下有一小店,店主也是个酒道中人,藏酒颇多,多年前我曾去他那里蹭些酒水,虽说起来还是个故人,那厮就是太小气,每次都是用些一般货色糊我。今日道兄来访,老衲自当破戒一番,陪道兄饮他一杯,要不我们下山找他,讨他两坛,如何?”那人直起身子,将手中红子往棋盘上随意一抛,抚掌笑道:”甚好,甚好!”但见棋局平滑如磐,综观全局,黑方杀机势盛,红方虽是必败,但犹有一車一炮、双士双象,独守九宫,尚能抵御黑方攻势,不至于完败。

  但见荒凉古道,夜色沉沉,一眼望去,满眼尽是黄土飞尘,一路连绵到不可见闻的视野尽头。古道旁有几间陋屋,恰如浩瀚沧海一叶孤舟,漂在漫漫黄涛之中,远映着烟雾缭绕的玉泉山,弯月相映,飘渺沉浮。一位古稀老人却是深夜不眠,坐在柜台上,拿着块淡青色棉布细细擦拭架上酒坛,他擦地那么专心致志,以至于连普净二人的苍迈笑声也恍若未闻。却说此人,复姓司马单名一个徽字,人称水镜先生。

  人还未到,普净便已大声喊道:“司马老友,贫僧今日前来讨酒了!”倒是那远来之客颇多礼数,拱手敬道:“司马先生,自那日一别,也快有百年了吧,先生还是这么硬朗,别来无恙。”普净笑道:“跟这司马老友客气作甚,讨他好酒便是!”司马徽还是自顾擦着酒坛,淡淡说道:“虽是故人远来,可惜好酒早已售完。”普净笑道:“你司马老头怎是恁地如此小气,后屋之中满是佳酿,当我不知?”径直掀开相隔前后屋的帘子,搬酒去了。

  只见后屋之中摆满酒坛,几乎塞满了空间,有祭红、珊瑚、天青、牙白、乌金、蟹紫这等北方佳酿,又有美人祭、娃娃脸、玫瑰紫、西湖水、老僧衣这些南方特产,端端是琳琅满目,这数百只酒坛堆压在一张无帐小床四周,拥簇却又不失恬然。普净提起小床枕边一只深褐小坛,轻轻一摇,坛底还是有些尚未喝完的美酒,凑鼻一闻,但觉一股扑鼻沁人香气迎面而来,引得普净抱起坛子仰头便尽,更对司马徽笑道:“司马老友,日子过得倒挺惬意,枕此美酒佳酿长睡,岂不是一大快事,羡煞我也!”

  司马徽轻轻吐了口气,慢声道:“普净道友你且出来,要酒我找给你就是,上次你糟蹋了我一坛珍酒,至今思之都是抱憾,那可是在下珍藏了五十年的‘阴山牧马’!”普净同行之人笑道:“这‘阴山牧马’可是昔年匈奴王室珍藏,世间仅存的也不过百坛之数。想不到司马先生这里还有如此稀罕之物,在下佩服。”司马徽转过身来,目露喜色,知是遇到懂酒知音了,得意笑道:“那是当然,这东西最怕潮湿之气,幸好有我这景德窑的官瓷护着,否则沾了水汽,甘冽之气便会减弱下去。”说到这,他又指着内院叹道:“只是这普净老僧真不是东西,好好美酒被他如此糟蹋了!”

  正说话间,普净又去了一坛好酒,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轻轻将坛子递到来人手中,推了一把司马徽,笑道:“司马老友恁是小气!难得玄武神君夤夜拜访,你也若再是藏私,我给你尽数砸了便是。”原来这同来之人竟是镇守四象五灵之一——北方神兽玄武真君。普净这一推,险些推掉司马徽手里所捧酒坛,司马徽徉装生气,推开普净,怒道:“你敢。”

  不知甚么时候,酒店外面已经结起一层茫茫雾气,偶有麻雀断续尖鸣,引得一切都那么无法分明。雾气空朦,几株弯腰杨柳斜饶着这小小酒肆。湿漉漉的雾气涌到了屋子里,不多时,屋内所有物事上都挂上了一层细细水珠。司马徽三人正自饮酒说笑,屋外又踱进一人,衣衫微湿,想必是由于雾气所染,连浓眉上都沾着水气,进门便笑道:“三位道友倒是好生闲情。”

  三人各自还礼,道:“原来是黄老居士,快来一同饮酒。”此人乃是黄承彦,与司马徽、庞德公、桥玄、于吉四人并称天下五奇,世人更曰“东侨天道玄黄,西卧左道庞门,北明黄家机铸,南敌于姓杀武,中镇司马博望”,这五奇皆是介于天人之间的隐士。

  四人不多时便将方才那坛酒喝完,普净又催司马徽取酒,不多时司马徽小心翼翼捧着一只酒坛出来,但见那只酒坛丹青碧绿,坛子甚大,光色如绢,釉水莹厚,光线照射下,还泛着微微寒意,玄武据此猜测此坛应是江东一地民窑所产,坛上封泥一起,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普净抢先尝了一口,只觉入口苦涩、但不多时却是甘甜无比,不由奇道:“这是甚么好酒?”那司马徽微微一笑,道:“这酒名称甚雅,乃唤紫烟梦回。”玄武真君也将青瓷酒盏斟满,细细凝视着盏中之酒,但见此酒晶莹剔透,更有酒气蒸腾蔓延,整个杯子竟似蒙了一层淡淡雨气,问道:“道兄,酒名如此雅致,有何诗句典故?”

  司马徽叹道:“雨过天清云破处,紫烟缭绕梦萦回。云烟过雨,雨过天青,不胜笑叹一场。”普净听得痴迷,心头若有所思,举盏一饮而尽。司马蹙眉而道:“既知是如此好酒,你如此这般喝法,当细细品位才是。”黄承彦却接口笑道:“非也非也,美酒再好,也不过是一滩俗水,细细品尝自是有它的滋味,但老兄你又怎知他畅快痛饮的妙处?只道是人烟过后,不过尔尔。”“嘿!”普净猛的一拍桌子,将众人微惊,他高声呼道:“老黄所言极是!平日里就数你废话最多,今儿才觉得中听!”司马徽看了孑然若狂的玄武、普净二人,与黄承彦对视一眼,不由摇头低叹,又擦拭起酒坛器物来。

  不知不觉里,晨雾也已散去,日出东方,金色光芒透窗而入,店中一片云蒸霞蔚。普净将坛子倾了又倾、晃了又晃,最后一滴酒在坛口滚了几圈,终于“嗒”的一声,落在盏中。他凑过唇去,将这最后一滴酒也啜入口中,道“痛快,痛快!”说罢,便已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玄武也是醉意醺然,笑话他道:“你这斯,怎是这般如此不胜酒量?”玄武又摇晃着站起身来,轻拍司马徽肩膀,想要说甚么,却只是无奈苦笑,欲言又止,软塌下身子。

  司马徽抬起头来,正见黄承彦也看着自己,便叹道:“造化如此弄人……”黄承彦收回目光,默默地半倚着窗子,眺望着远处风景,脑中却是一片空白,许久才幽幽开口道:“他二人,一个执情、一个重义,若是换作我们,我们又当如何,还不是贪图那一晌之欢。眼下百年之约将近,到时各以性命相拼,也就不是甚么故人了,这场天人之战想必是无法避免了。”司马徽仰头大笑,手猛得一扫将柜上酒坛子皆扫翻在地,自言自语道:“也罢,也罢,算来不过十多年光景。”他顿了顿,扭头又道,“想必那小子也该知道他身世了吧,日后可真要难为他了。”

  第十回 仗剑行千里,终晓天命言

  乱尘身子愈来愈差,想是毒性发作,乱尘内力已经包裹不住,但乱尘反而觉得超脱了然,反正师姐已死、自己苟活于世又算得什么。这一日,乱尘在院中闭目养神,口中喃喃念道:“小童曾记蹁跹游,愁来辈去白了头,只道是,人不见、水空流。”

  曹嵩与其妻子正来探访,见乱尘面无血色,又是反复念叨这句诗词,心中挂念,轻声道:“孩子,我们有话且和你说。”乱尘这才回身,见是曹嵩夫妻,那是但听那妇人称呼自己为她儿子,心中一直有疑,便道:“请讲。”那妇人慈声道:“少侠英烈,敢问是何方人氏,家父家母姓谁名谁?”

  乱尘本不愿将自己身世如实告知,但念道这妇人日夜悉生照料、相伴左右,轻叹一口气,低声说道:“甫一出生便被父母弃于洛阳郊外,幸得师父路经古道,将我抱回常山抚养长大,我并不知生身父母是谁,故而有名无姓,名唤乱尘。”曹嵩问道:“你左胸心口是否有七颗黑痣,成七星连环之势?”乱尘也不为奇,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失了,想必是换衣服时看到。”那妇人又问:“你脚底也有七颗连环痣,是不是?”

  乱尘大惊,胸口之痣虽然可以看见,但脚底之痣由于幼时总是赤脚玩耍,将脚扎破,结出疤痕之后就再也观之不见,知道此中详情的世间只有常山数人而已,面前曹嵩夫妇二人素未蒙面怎又会如此清楚?

  “儿呀,娘亲对不住你!”曹嵩夫人终是忍不住,手捧乱尘双颊哭唤出声来。乱尘被她说得一怔,问道:夫人这是从何说起?”对于父母的概念,他有的只是茫然,小时侯也很恨生他的父母,是如此狠心将自己抛弃,后来渐渐大了,那些曾经的恨,连同儿时对父母样子的幻想憧憬也渐渐模糊,终是依稀不可见闻。而现在站在眼前的两个人,却突然告诉自己,他们就是二十多年前将自己狠心抛弃的生身父母,他又怎能相信!

  那妇人泪眼婆娑的望着乱尘,道:““孩子,你且听我们说。”乱尘想要挣脱,但抬起头来,见她满脸关切之色不似说谎,便听任他二人说将下去,曹嵩扶着凉亭栏杆勉力站起,目光不敢正视乱尘,却看着遥远天际,道:“这二十一年来,为父只以为你早被饿狼所食,日夜自责深悔,没想到咱们曹家祖先荫德,今日又让我父子二人相认。”

  他见乱尘并不答话,叹气道:“若你还是不信,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罢,嘶的一声扯开上衣,胸口处正是一个鲜红的“邾”字!”乱尘只觉呼吸急促,一时间目瞪口呆,只因自己头顶发下也有这么一个“邾”字!年幼时他头发稀少,故而被貂蝉瞧见告知于他,后来长大成人,渐被冠发所藏,除非是自己剃尽头发他人才会知晓,怎料曹嵩也会有这样一个标记?

  “此乃我们曹家传代之记!曹家每一个新生婴儿便都会有此子刺青在身,当年便是为父和娘将这个标记刻于你头顶。这下你信了么?”曹嵩苦笑又道:“普天之下,用“邾”作标识的大姓,只有我们曹氏一族。当年周武王克灭殷商,存先世之后,便封曹家祖先于邾地,是为“邾侯”。后又经春秋战国之世,终为强楚所灭。子孙分流,其中大部又重回邾地。后来汉高祖斩蛇而起,先祖曹公讳参以功封平阳侯,世袭爵土,绝而复绍,传后世于邾地容城。自光武大帝起,吾等为防世间变乱,便将此字作为家族标记,以便日后相聚能识族人。”

  乱尘恨声道:“你们既是我父母,又为何如此狠心将自己亲身骨肉曝于荒野!”那妇人听到这句,不由一呆,双手掩脸失声痛哭道:“孩儿你有所不知,我们当年也是迫于无奈!”乱尘本是心性慈软之人,见自己亲娘哭得如此伤心,心里一阵难受。曹嵩眼神凝望于他,面容整肃,缓缓道:“正因你脚踩连环之痣与你背后骨刺。”

  乱尘猛得一打寒颤,这些年来,这根冰冷骨刺一直如蛆跗骨,成为他心中永远伤痛,这骨刺无时无刻散发着逼人寒气折磨自己倒也罢了,最难熬的是,每到每年七夕之时,这个骨刺便会一反常态,灼烧得通红火热,此次都将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曹嵩叹了口气道,“当年,你娘怀胎十四个月,你却迟迟不肯出生。后来,听闻宫中侍卫说有上古妖神于温德殿中冒犯先帝刘宏,盗去了传国玉玺与斩蛇剑,便是当天午时,你娘终是诞下你,可怎知,你一生下来身上就长着这气人物事。”

  乱尘颇为激动,道:“就因为我是个天生怪物,所以你们就狠心抛弃我?”“不是。”曹嵩转过身背对乱尘,默然良久,轻叹道:“就算你是个怪物,我们也会一样养你终老。但就因为你生的真不是时候,你那骨刺之上更不应该有那几字!”乱尘奇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曹嵩长叹道:“正是。”

  乱尘心有所悟,喃喃道:“难道就这几个字关系到甚么?”曹嵩长嗟了一声,伸手细细抚摩身前栏杆,怅然抬头沉声道:“你可知传国玉玺所刻何字?”不待乱尘回答,他又接着道:“那传国玉玺上也正是这八个字。据宫里的人讲,当年那惊扰天子的妖蛇也正是被这传国玉玺所幻化的八个大字所压制,后又被斩蛇剑所杀。但那妖蛇被诛后,传国玉玺与斩蛇剑也一并失了。你便是此时出生,不但带了七星连环之痣,更带了这八个大逆不道之字!虽然我等竭尽全力想不让此事透露出去,但终究被小人得知,将此事告知了先帝。更妖言道,曹嵩之子是真命天子转世,曹家日后必反!当时我虽领兵在外剿匪,也是被夺了兵权,压在大狱之中,幸得你祖父好友蹇公公竭力替我曹家求情,更遣人前来通风报信,当时咱们曹家只道天降大祸,各个不知所措。就在此时,却来了位云游道士,说只要我等肯将你杀了,天子必定不会追究此事。”

  乱尘无奈地道:“所以你们就将我扔到荒郊野外,以来保全全族性命,是么?”曹嵩面露羞愤之色,道:“不错。咱们全家曹家大小百余人口,若是为你而绝了九族,祖宗上天有灵也会大骂我等不肖。后来你祖父便将你交给那云游道人。”乱尘奇道:“怎么会是个道人,据我师父所言乃是个家仆,若是那道人变化,以我师父神通怎会半点也看不出?”曹嵩也奇,道:“那道士却也了得,听蹇公公讲,圣上与他长谈一宿,方是饶了曹家全族姓名。更严令当日朝堂之人,不得有半分言语。”曹嵩又道:“当晚我与娘同做了一个怪梦,便是你被一跛脚老仆抱走,那老仆更是瞎了一只左目,向来便是你授业恩师吧。”乱尘心想曹嵩从未见过师父左慈,如此说话,所言非虚,定是自己无疑,但心中恼恨他二人遗弃自己,便不再言声。
  曹嵩也不勉强,道:“孩儿,你可知你出生之时,手捏一张黄纸,那黄纸更有谶言警字?”他见并不答话,又道:“紫烟残梦,晴灭皆前定;天书七卷,谁是有缘人?七色美景成年少,群雄鼎立惜此身。常山别院忘忧沉,沧云山脉隐诸神。九州山河三分主,情剑干戈霸业图。伊人起翩舞,喟然梦里闻。天命不胜寒,命轮功成毁情缘;冲冠一怒为红颜,赤壁阳炎了凡尘。’”

  乱尘遍读师叔,但觉此诗乃是命中揭言,定与自己未来之事相关,曹嵩瞧见乱尘疑心忧忧,慨然一笑,叹道:“既是天意,又安可轻易窥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符纸来,递与乱尘,道:“这黄纸二十余年来为父一直藏之在身,这且物归原主。”乱尘小心接过,刚捧于手心正要细细查看,那纸却突然自燃,不一会便只剩灰烬。

  三人俱是心神震动,只觉得一切都蕴涵神秘、难以言说。倒是曹嵩久经官场,遇事不慌,首先回过神来,按着乱尘肩膀,安慰他道:“孩儿,也不是甚么要紧物事,这其上诗句,为父早有拓写誊抄。”乱尘抬头,看清眼前这副苍老面容,头发花白、瞳孔黄浊,想来这二十余年曹嵩心中自不好受。纵是父母当年寡恩,为人之子也不该翻脸无情,正欲叩首相拜,却听一阵长长叹息自身后传来,其音醇和平厚,其意深邃难测——似一个终日憔悴痴情人守于心爱女子窗下;似一个夜旅行人望着倒悬在天边的弯月忆起了故乡;似一个寂寞歌者独自哼着不可听闻的曲调;似一个至交好友再不见人间伯牙子期的悲伤……那声叹息竟然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心上。

  乱尘之母惊声回头,却见一个人影背着他们立在一片树荫之后,给人的感觉是萧索无边却又似翩翩冉冉。“阁下是?”曹嵩心中暗懔,却旋即又拿出他的老陈世道来,拱手作揖:“敢问阁下是何方高人,曹某有失远迎。”乱尘背脊骤然挺直,额上冷汗直渗,今时今日他的内功深如瀚海,此人却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若不是那一声叹息,只怕自己无论如何也不知有人窥伺其后。而这乃是堂堂一州刺史的后院,守院高手自是不在少数,此人武功着实可怕。那人却不答话,只是放声大笑。

  乱尘之母对来人则有一种依稀在何时见过的感觉,只见树影飘零,那人一身道袍、头顶道观,衣袂飘飘,更增仙风道骨之姿。那道人笑道:“夫人,难道你连小道都不识得了么?”曹夫人听着口音,猛然恍悟,惊道:“原来是仙长大驾!”那道人微微笑道:“正是贫道。”他顿了顿,又道:“故人远来,各位也不请贫道坐下来喝杯茶叙叙旧?”

  曹嵩忙拂袖挥扫石椅,敬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呵呵,不必多礼。”那道人也不推辞,信步走上亭子。待近得身前,乱尘才看见,那道人哪是用走的,分明是在浮空而行!道人也知乱尘正打量着自己,微微一笑,道:“这位当是贵公子了,不知不觉,都已二十一年了。”

  曹嵩接过话来,也叹道:“是啊,二十一年了,到今日我们父子才能相认,不过,无论怎样都要多谢道长当年相救之恩。”说罢,拉过乱尘跪下身子,磕头便拜。“我与他前世有缘,倒不必言谢。”那道士拂尘一甩,又道:“此事前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曹嵩道:“道长但说无妨,若有曹某力所能及之事,必肝胆相报。”

  那道士却不急于回答,目光始终不离乱尘,道:“贫道想废去他一身神功内力。”他说话间,手势轻轻一抬便按住乱尘脉门,乱尘眼见他身法似神若鬼、纵是自己无毒在身也是不可阻拦,既惊且怒道:“敢问是在下哪里得罪了道长?”那道人一挥拂尘,苦笑道:“不敢。当是贫道得罪故人才是、”乱尘之母猛得跪下,哭道:“我这孩子自有孤苦伶仃,眼下又被奸人下毒,全靠自身内力压制,若道长再废去他武功内力,他如如何可活?恳请道长大发善心放过犬子,我曹家必将永世相报!”

  乱尘但见自己娘亲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当下少年气盛,对那道人横眉怒道:“你即是证道仙长,我打不过你,你取我内力便是,何必婆婆妈妈,为难我父母?”道人赞道:“好小子,颇有孝慈之心。”道人神态虽是谦和,但乱尘只感觉到对方那和煦目光却如一道利剑,一直锁在自己背心要穴上,只要自己稍有异动,气机牵动下必会引来那道士全力一击,而那一击就算是他内力没有被废之前也只有不到一成接下来的把握。放眼天下,能做到这般用眼光便足以杀人于无形的,况是自己师父左慈之类,怕也不能。乱尘在这时候,突然想起一人,心中念道只怕是那人才有如此实力。

  正思考间,又觉得一股内力自道人掌中度向自己脉门,那内力如封似闭、似缓似急,如鱼游无迹、雁过无痕,乱尘道:“太师父这是何意?”他猜此人十之八九便是南华老仙。那道人面对乱尘的杀气浑若无觉,笑道:“贫道并非南华仙友。”乱尘瞳孔骤然收缩:“敢问仙长尊讳?”那道人淡然一笑,道:“贫道乃是你前世故人,你又何必追问由来。”他神情一顿,又奇峰突起般问乱尘道:“不知张宁孤身一人可还安好?”乱尘心被情牵,自觉甚是对不住张宁,竟然当场喷出了一口鲜血。

  曹嵩大惊,抬头惑然望着那道人,那道人神色不变,轻挥拂袖,道:“从我一现身,你便蓄势待发,真气由丹田起始,下行神阙、关元、环跳、阳陵、侠蹊,由任脉行至足少阳经,再逆足太阳经经至风门、天柱大穴而功成一周天,这种别走蹊径的武功除了七卷天书上所载神功之外,世间已成绝响。你功力既深、反应液速,想必这几年在邪马台国日夜勤修苦练。六年前,早有人诓你、劝你不可多多贪恋这天书中武学,更让你好生参悟其中其中命理循环,可你却本末倒置,这天书赠你倒是坏事,当年你师父不授你武功却是应该。怎可惜天命难为,终是让你得了天书……”

  乱尘但觉心中烦躁。口吐一团淤血,道人呵呵一笑:“你不妨运气调息。”乱尘心中大惑,要知在毒质尽被裹在内息之下,眼前强行运气乃是极其凶险之事,但见那道人满脸笑容,并无恶意,转念一想,貂蝉已逝自己便是同赴黄泉有何不可?遂将心一横,闭眼调动身体内息。刚一运气,便有一股柔和之力牵动着自己内息,乱尘缓缓睁开眼睛,却见那道人还是瞧着自己慈祥安笑。而在那柔和之力带动下,体内也感觉甚为舒畅。

  只听那道人道:“贫道已替你消去体内余毒,更助你拓宽玄关诸脉……内伤可治,心病难医啊……不知我此举到底是顺应天意,还是逆天而行啊!”乱尘终归炼过天书上所载武学,而他本身悟性又是极高,更有这道人相助,才一盏茶时间,浑身真气便已充盈沛然,比之中毒之前更是深厚,他心中大喜,叩首谢道:“多谢仙长再救之恩。”那道人扶起乱尘,摇头叹道:“你不必谢我。也许有一天,你可能还会怨憎于我。”乱尘不明其意,只好沉默不语。
  道人闭目良久,方才黯然长叹一声:“乱尘,须知天道不惑,人间不过恍如人烟,你何必贪恋其中尘土繁华……贫道虽是不才,但也有了道飞仙之法,你可若放开这红尘俗世中的纷纷扰扰,随我而去,他日定能位列仙班。”乱尘道:“恕晚辈不能答应。”那道士似是早就知道了这般答案,并无过多失望,却还是故意问道:“那你是为荣华,为富贵,为名利,还为其他?”

  那道士正慨叹不已,却听乱尘念起一首小诗道:“此生颇自许。阅世间,芳槐雪兰,谁人共睹。也是零落栖迟苦,每想一番畅饮,恸月色风华皆素。夜半揭痂望秋水,前生今世,劳燕分飞。莽年华,惊风雨。”于乱尘心中,师姐已成他毕生之痛,这一生一世他都会如此茫茫然然。

  满天细雨飞絮。凄雨淅沥如霜,内园深处,只有乌鸦一声一声悲鸣。

  那道人摇头不止,又听乱尘怅然道:“愁来天地悲无数。倚修红眉,雪颔冰颊、神仙眷属,不过西窗残烛。冷雨乱舞折幽指,常山积雪花落处。有几句,颤扬难吟口。淡描眉,灯火阑珊。何忍袖手。”诗声未尽,便已消散在绵绵阴雨里。

  “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如此,贫道也不勉强,希望你好自为之……”那道人慢慢隐去身影,却仍是且行且吟,声音尚萦绕耳旁:“我且送君一句话:‘生死荣辱,惊笋抽牙,不过如是;心尘未脱,境由念生,不过如是;置喙世情,沉浮魔道,不过如是;屠城六州,旁引罪衍,不过如是;救人一命,七级浮屠,亦不过如是……”

  待见到那道士身形完全消失不见,曹嵩夫妇二人才松了口气。曹嵩走过来,轻轻握住乱尘的手,关切地问道:“孩子,不妨事吧?”乱尘却是一脸茫然,怔怔望着灰暗天遒。

  旧历九月二十三的天色是潮湿的,不甚明白。头顶上分明还有太阳,却隐隐躲在云后,发着黯然白光,天空飘飞着细细雨丝。阳光下黑白剪影之中,偶然露出屋顶一角狰狞兽头,或是一地幽艳散芳的说不出名的花香。于是侧耳倾听,死寂的青瓦山墙下,那些五色潜流不住涌动,阴沉的天,将那些微熏的气息翻搅在一处。血红的灯、碧绿的酒,钗头玉凤、足下金莲,当真是云阃击节碎,舞罢彩云归。整个徐州城说不尽的荣华富贵,原来都藏在这暗昧不明的天色底下。

  歌声渐远,色彩渐暗。南城深处,纠结着影影绰绰,不过是些提前点起来的灯影。晦涩日光穿过逼仄小巷,青石板所就的小路缝隙间沤着积水,发出烂菜叶的腐败气息。转过几个弯,于胡同里最深处,横着一道半面已经腐朽的木栅门。透过栅门,里面是一间年久失修的祠堂。因为早已断了香火、无人看管,祠堂中的神像都褪了油彩,竟看不出是何方神圣。门板虚掩着,似乎除了泥地上的几缕阳光,几百年来,无人造访。却有一个黑衣女子枯坐院中,那张鬼脸面具之下,瞪着一双黑洞洞的眼,如不寐的夜般,精光四射,却有隐隐含着无限的惆怅。风乍起,倏忽阴云满空。阁楼上窗扇被拍得“啪啪”做响,残灯如豆,在阴风里挣扎。“要下雨了。”院子里,这黑衣女子喃喃说道。

  这原本是一个再是寻常不过的夜晚,南城的每一条胡同里都透着微醺的醉意,院中的黑衣人也在这微微的醉醺中,渐渐眼花起来。雨虽然很细,但也已经将她身上黑袍打得湿透,仄仄的贴在身上。时间,便在这快要发霉般的沉默中安然消逝。

  铜盆里的水,散发出槐花香的氤氲气息。黑衣女子迟疑了一番,最终还缓缓解下那鬼脸面具,长袖里出来的却是一双芊芊玉手。掬一捧水,泼在脸上,让薄薄温热浸润冰凉的面庞。雾气散去,水中倒影出的是一张精致的鹅蛋脸儿,眉目清朗如同墨笔勾画。取下面具后的那女子,一袭黑色长衣下的肌肤是白而细腻的,但又并非是那种剔透的白,而是带一点浊重,仿佛水中沉淀过千万载春夏秋冬的白沙。

  远方依稀听闻人声鼎沸,嘈杂热闹,似人间百态皆在这盆里清水里,微微晃动。她一把抓过供台上一只弃置已久的香龛盒子,翻过来,盒子底下密密麻麻满是划痕。她玉臂些许颤抖,更从怀里掏出一把碧绿簪子,在盒底下划下深深的一痕、两痕……每一道画痕中,都将她素白指甲里,塞满了污垢香灰。

  她别过头来,遥见一把木琴隐在黑暗角落中一个旮杂里。她似乎有些欣喜,手轻轻一扬,将那木琴吸了过来。那琴也不是太过于破旧,只是琴弦断了一根,从镂空处的花纹来看,想来曾经还是一个富贵人家所用。她便重新打来热水,将这木琴细细擦洗了,又将神像之前的供台收拾了干净。琴本无名,静静地枕在供台之上。她又将松香抹在琴弦上,发出“嗡嗡”低鸣,在袅然焚香中,如泣如诉。她凝了凝神,手指一挑,铮铮的拨了起来。

  “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后来茶烟尚绿,人影茫茫;你说美人如玉,与子偕臧,后来长亭远望,夜色微凉……”

  “好一阕《啼春曲》!”门外飘来一声幽幽轻叹。

  “铮——”琴音戛然而断。慌乱间她又将鬼脸面具带上,待看清来人后,恭恭敬敬跪下身子,叩首正声拜道:“见过陆压道君。”
  新的一天,新的起点!m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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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起点”这两个字,我只能说,你妹
  
  小日
  你的文章写得方式跟文言文相似,比较通俗易懂,还有,叙事的方式有点类似电视剧的开场白。【观看第一章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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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不是很有画面感?武侠嘛,就要带点古味啊
  
  @海豚wendy 114楼 2013-07-18 09:46:57
  小日
  你的文章写得方式跟文言文相似,比较通俗易懂,还有,叙事的方式有点类似电视剧的开场白。【观看第一章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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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逸晨2013 116楼 2013-07-18 11:43:08
  我觉得很有韵味啊 比大部分小白文的小白语言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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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夸奖啊,我都不好意思啦
  长夜未央,整座徐州旧城都沉睡在梦魇里,一片沉沉寂籁,白日里繁华似锦的长街,此时也是空空荡荡,两道旁店家门面紧闭,孤单高挂着大红灯笼,偶尔来往的守夜更夫,不住咳嗽着,敲着昏浊的梆子,在细雨微风里瘐瘐而行。倒是在一些胡同的深处,还不时传来呼卢喝稚和隐隐的丝竹声,让人觉得有了些生气。

  “不知道君要我守在这里,有何法旨?”黑暗中,那沉默了许久的黑衣女子终是开口恭敬问道。“莫急。”陆压道君长袖一挥,一苗星火扑楞着点燃了龛台上的残烛。烛火如萤,但在这黑暗里,犹是显得甚是光亮。火苗跳跃,将缠绕在蜡烛上的蛛丝烧得孜孜微响,火光里,那手里拿着拂袖立在黑衣女子身后的,却是白日里医治乱尘的那名道人!

  那黑衣女子手尤是按着琴身,略微有些颤抖,毕竟现在站在她眼前的,不是一般人物,而是远古大神、天界上仙——陆压真君!但听陆压道:“你莫要心慌,贫道只想你应允一桩事。”黑衣人答道:“我不愿意。”她回答声音虽低,但坚决如铁。陆压甚是无奈,轻拨琴弦道:“贫道话未出口,你怎知贫道所谓何求?”黑衣女子猛然转过身来,重重跪下身子,磕头道:“求道君成全。”她见陆压并不答话,复而坚决说道:“如果道君执意要带我走,我宁可一死!”

  “铮——”琴弦不自然颤起,陆压收回手来,背对于她,缓缓道:“依你个性,你会安心剪手待缚?”“不会!”

  黑衣女子身形猛然跃起,陆压手中拂尘轻动,拂尘间窜出两根白丝,一前一后挨上了她的身子,那黑色长袍顷刻间便被整齐剖开,长袍散尽,里面蓬草似的黑纱从中挣出,似是黑蛾破茧羽化。那漆黑仿佛与夜色浑然一体,纱衣长发高高扬起,在空中急旋,像天下剧毒魔血汇积池中的一枝莲花,绽开了重重花瓣。但见那乌亮莲瓣被那银丝扎破,鬼脸面具碎成片片撒落一地,托出一枚惨白的面庞,苍白且毫无血色,可却美得令人窒息。她身子急速旋动,更有两滴清泪自她脸颊上悄然滑落,泪水莹然,竟然还反射出金灿灿的一点明光,好象是花绽时雨点颤然落下。

  任她武功再高,但她终归是一届凡人,怎会是陆压敌手,一招都不及使完,便已将被陆压制住。但陆压出乎意料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黑纱下奇光四射,暴出森然寒气,陆压暗呼不妙,只见她知挣脱不成、宁可求一死,以面首急速自撞抵在面前的银丝尖端。陆压终究是晚了一步,打着转的银丝顶端直接戳破了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白皙脸上已有鲜红血点。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金光一闪,一个万字金印从她脑后窜出,一边生生顶住银丝再往前去,一边又将她臻首往后拉开。陆压趁此机会收回拂尘,轻叹一声:“想不到连大师也来了!”

  金光大盛,汇聚成一团人型,那人双手和十,说道:“道兄你既然都坐不住了,贫僧又如何能安然置之。”黑衣女子跌落在地上,低声泣道:“为甚么?为甚么你们连死都是不许!”那僧人双手合十,缓缓道:“女施主,你这又是何苦,我等并不欲取你性命,带你去上界自然也是为你好。”

  她蜷缩着身体伏在冰凉的地上,故意不把这僧人放在眼里,哼道:“为我好?是么?恐怕是另有所图吧?如果单单只为前者,需要连你燃灯古佛都惊动吗?”

  来人竟然是燃灯古佛!这小小破庙里,却有一佛一道两位上仙,愈发显得神秘非常。燃灯古佛慈祥说道:“善哉善哉。施主你误会了,我等二人,也不过是为世间苍生着想,毕竟你这番执念不除,一场人间浩劫再所难免。虽说这乃天命,但也许我们能改变天命。只要你肯答应,不但能绝你情分之痛,连生灵涂炭或数亦可避免。”

  黑衣女子啐出一口血来,神色甚是傲慢。燃灯古佛、陆压道君二人虽是神通广大,但于情却是手足无措,又见她一心求死,不由紧皱眉头,一时间也拿不出甚么办法来,只好与她僵持。

  万籁俱寂。她倒在地上,如月光下融化着的一滩冰雪。点点血液从她脸上白嫩肌肤下渗出,和着眼角清泪一起,顺脸颊而下。过了许久,燃灯古佛长叹一声:“你走吧。”“道兄……”陆压似是有话要说,却也只是叹了一声,轻轻摇头。

  她徐徐立起身子,也不向二人作揖,径自出了破庙。蜡烛也终是燃尽,整个破庙又是一团漆黑,只有陆压真君和燃灯古佛头上三尺灵光,闪闪发着微光。

  她尚未走远,却是身子暴涨、黑光乍起,更有刺耳尖啸声从她口里发出,如癫似狂。陆压暗呼不妙,连忙出手阻止。拂尘的劲道刚一碰到黑衣女子越来越黑的身子,就已经被吸了上去。饶是陆压这修炼多年的神仙大罗,在这个不经意间手臂亦被震得发麻。但她终究是凡人,怎奈得过陆压的对手。但见陆压口中喃喃念起法咒,数个道家阴阳鱼意义而出,顺着缠绕在黑衣人身上的银丝传到她体内,那黑气先是抵抗了一番,终是无法与陆压那神力抗衡,一下子便暗了下去,缩成一个团。陆压见她整个身体都被净化的晶莹渗透,微一用力,一股乌黑血箭从她口里喷出。

  黑光也渐渐暗淡下来。燃灯古佛左手手心里已经结成一个万字金印,手心一翻,那金印缓缓拍在她脸上,倒是把她脸上鲜血给止住了。燃灯古佛苦笑道:“施主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既然放你走,就不会食言,怎奈你疑心太重,方才我见你行走困难,想要替你疗伤,你却为何引功自毁?”

  陆压也走上前来,叹道:“《天书》虽没言说女家不得参习之上所载武学,但其上所述毕竟是天地精华,其中厉害武学多走至刚至阳的霸道之法,虽是厉害无比,但精奥处连我等都无法抵御,你自身阴气就重……怎能炼此武功?而且还为贪图进度,强行照书上所载,逼通穴道,如此逆天而行,必会走火入魔,永世不得超生!”

  “不要你们假慈假悲。”她骤然打断了陆压道人,苦笑道,“喝酒去,你们敢么?”

  徐州刺史府高墙深院之中,一处房内仍有一剪烛火兀自跳跃着。烛火下,乱尘闭目凝思已久,方睁开眼来,提笔一番轻描淡绘,一个芊芊起舞的画影翩翩然呈现在那张素白画纸上。画里那翩然起舞的貂蝉眼中里,却透着暗淡、写着无神,乱尘将画像紧紧拥在怀中,两行清泪打在纸上,将刚画完的黑墨也湿得模糊。

  捧着画像,乱尘觉得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影子终归是影子,遥远而不可企及。倒影更是影子里的悲剧,哀歌而已。乱尘一瞥头,将怀里画像凑到蜡烛之上,看着烛火吞噬了画的边角,那油墨香味在烛火灼烧之下,渐发散开。那画里迤逦笑容,便在袅袅火光里消散,屋内光辉也如昙花一现般黯淡下去,只剩下乱尘隐隐切切的哭声。

  屋外,曹嵩夫妇无奈摇头,相互搀扶且走且远。
  第十一回 烟霞摘星处,把酒醉听月

  夜色微醺。

  已过三更,细雨中的徐州城大半都已暗了下去,唯有东城却是邓火辉煌。有人群的地方,就必少不了这样的地方,对于男人而言,这样的地方既是天堂,也是地狱。

  而东城的星月胡同就是其中最负盛名之处,倒不是因为此处秦楼楚馆云集,只是整个徐州的荣华尽皆聚集于此。早些年前,这里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无名胡同,自打刺史陶谦出资在这里开了一家名唤摘星楼的酒肆之后,这里便是繁华了起来,各地商贾趋之若婺,纷纷在那摘星楼旁开了些逍遥之所。在后来,曹豹又在摘星楼的对门,盘下一块楼面,起了个风月场所,那便是听月阁了。故而便有了”摘星揽月,千金买醉”的星月胡同。

  细雨如丝,虽是不大,但在雨里走的久了,脸上也会被雨水慢慢打湿。她拖着长长黑纱,漫无目的的走在前面,唯闻前方灯火亮处人群吆喝之声。在她身后不紧不慢跟着一僧一道,也未打伞,在细雨中跟着她慢步而行。雨打在她脸上,分明觉得有些冷了,身体不自觉轻轻的打了个颤,脸上堆积的雨水有些已经滑落到了唇边。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自黑纱里伸出手来,合拢摊开,让那细雨在掌心罗纹里汇集。

  陆压长叹道:“你,你这又是何苦……”方要再说甚么,燃灯古佛轻轻摇头,道:“道兄何必再此多言。她心里已放不下,我等再说也无益处……”她双手猛然垂下,刚刚等在手心的雨水,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溅在青石板小路上。她转身有些哽咽的问道:“笑话,连生死我都不怕,我有甚么放不下?”

  燃灯古佛道:“你和那个人放不下的不是生死,一个是得、舍,一个是贪、嗔。”他盯着她,又道:“你若是真放的下,此刻又怎会耿耿于怀?”她无言以对,只是以手掩面,完全不见了肃杀之气,陆压却叹息道:“贪、嗔、得、舍不为一物,皆是为世间之情所扰所困。无生死、无物我,故无坚不摧。不知你们何时才能堪破红尘,那才是真正的无生死。”燃灯古佛点头道:“大千世界,万法归宗,道学佛学,不过同出一理。无我执见、无物无常、无喜无悲、即已入涅磐。”

  听到此,她却冷哼一声:“那,如何才能求得你们所谓的涅磐?”燃灯古佛双手合十道:“涅磐求不得,一求涅磐,就已着相,落尽生死胜负。反而背道而驰了。”她却低下语气,喃喃道:“生死胜负?呵呵,好笑……”陆压却只是摇头,道:“只怕胜负未了,生死已尽。”

  入夜以来,听月阁的小楼上二十九盏青纱灯笼就全亮了,与对面摘星楼的大红灯笼相迎相对,灯光就如同三月里的春光,婉约而又柔和。

  这些日子,听月楼里来了一位弹筝的少女,据说她美得就如同九天上的仙女,她的气质,也如同仙女一般,不但不可即,连望也不可望。这只是据说,整个徐州城能一睹芳容的人实在没有几个,因为这位姑娘的规矩实在是太奇特。她有三不接,不解风情的人不接、看不顺眼的不接、心绪不佳的时候更不接。这世上真正能解风情的男人本就不多,而能让她看得上眼的就更少,何况还要等到她开心的时候。所以当时曹豹也不同意,但她在牙齿内嵌了一份剧毒粉末,以死相逼。曹豹一开始也是拿她无可奈何。据说这位姑娘姓郭,芳名一个缳字,本是冀州邺城人氏,不知甚么原因流落至此,饿倒于郊外,被外出打猎的曹豹救回,为答谢曹豹,自愿在这里弹筝卖艺三年,以酬曹豹相救之恩。

  今夜的听月阁,在雪亮明角灯映照之下,楼下一间间雅室都座无虚席。如此热闹的地方,本当是人生鼎沸,可四下里却安静得出奇,没有人呼卢喝稚、也没有人低声交谈,就连端茶上菜的伙计,行走是也都蹑手蹑脚的,连半点声音都不肯发出。因为今夜的每一位客人,都抱着相同目的而来,那就是能够远远的听一听那位郭姑娘柔靡妙曼的筝声、歌声。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其他的非分之想了。

  今夜阁楼里的客人当然绝非泛泛之辈,乃是刺史陶谦的两位公子陶商和陶应,原本郭缳也不答应见他们,但禁不住曹豹苦苦请求,这才答应。

  菜已上了五道,酒也过了三巡,他们竟连那女人的衣角也没见到。陶应实在按捺不住,拍案而起:“这女人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待我进去拖她出来!”陶商笑了笑,摇摇扇子道:“你且少安毋躁,灯下待佳人,又何尝不是一件雅事?”曹豹也是着急,赶紧遣人去催。一边又替陶商二人斟满了酒,附和道:“就是,都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通常不是好东西,她的架子若是不大,外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男人甘愿坐着喝西北风呢?”陶应重又坐了下来,拍着曹豹的肩膀,笑道:“曹叔高见,难怪市井一向传言,若论闻香惜玉,曹叔你甘认第二,便绝无人敢认第一了。”

  这一句话,曹豹也听出了其中的讥讽责怪之意,脸上红白一阵,但自己效命于陶谦,也不敢放肆。

  “哎,”陶商打着圆场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众人一笑举杯,一番壶起杯落,不知不觉又是三巡,连陶商也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而陶应更是涨红了脸,抓过一个大海碗,满满倒满了,就拟灌如口中。忽听后院有人吟唱:“春来桃花院落溶冰月,夏来舞低杨柳阁心月,秋来水中倒影梧桐月,冬来残香暗度梅梢月,呀,春夏秋冬月飞月,总不如寻常楼前一样窗前月。”
  那歌声糯软而又飘逸,初听仿佛很遥远,遥远得如同天际浮云,再听却仿佛又很贴切,贴切得如同情人在耳边呢喃。词曲已尽,余音却仍袅袅绕梁。

  半晌,楼下暴出一片片热烈的掌声的轰响。陶商这才回过神来,长叹道:“今日得听玉人清歌,当真是……”一时半刻间,就连这位自诩才华盖徐州的他也找不出恰当的文字来形容。陶应也击掌拍道:“这春夏秋冬的溶冰月、阁心月、梧桐月、梅梢月,当真是比不上郭姑娘闺阁的窗前月啊!”言语之中,分明隐含轻佻之意。

  陶商又道:“词、曲、各俱是觉佳,佳人的芳容想来比那明月更是倾城,今夜若不是沾曹叔的光,我等只怕无缘识荆。”

  “只怕小女子的陋容,入不得诸位的正眼。”糯软飘逸的声音从花厅后侧的月牙偏门传来,如春风沐浴般,仿佛还带着磁性,能够把男人的心都吸出胸膛的磁性。

  月牙门上的珠帘也随风轻拂,“叮叮当当”的轻响中,帘外已伸出一只手。一只没有任何装饰的手,没有璀璨的珠宝,也没有夺目的金饰,就连纤巧的指甲上都没有美人惯用的凤仙花汁。

  可是每一个人都都屏住了呼吸,美人他们见得多了,但这么样的一只手却从来没有见过。明亮烛火下的素手丰盈而又修长,晶莹的光泽、纤美的线条,就连用羊脂美玉和北海明珠串成的珠帘也为之黯然失色。

  陶商轻摇纸扇,叹息道:“妙极妙极,得见此手已是不虚此行了。”陶应笑道:“大哥,你也未免太容易满足了吧?”自己犹还是咽了咽口水,道:“手犹如此,人呢?”直到这时,这只手才终于掀开了帘子。

  帘子掀开,每一个人人,包括曹豹,都是一愣。进来的人不施一点脂粉,就连蛾眉也不曾淡扫,身上唯一的饰物竟是一根普普通通的乌木钗,斜斜的曳地长裙,只在肩上加着件披风,披风竟已洗得有些泛白。难道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艳冠群芳、倾倒人间的郭缳?

  一楞之后,又是一楞。这一楞已是倾心的一愣。就连只懂得欣赏庸脂俗粉的曹豹此时也觉得,就算是最华丽的霓裳,就算是再璀璨的珠宝,对于这个女子而言都会是多余的累赘,她的美丽已经不需要任何外物来修饰。

  一抹阴云慢慢掠过陆压三人头顶,那黑衣女子的眼睛也如乌云般茫然。望着前处的灯红酒绿,她怔住许久才转过头来,淡然说道:“前方左面卖的酒是那花酒,右面的酒是寻常之久,当真是各有风味,只是我现在恁地是如此思念那花酒的味道来,不只两位还否同来。”言语之中饱含讥讽。

  陆压垂下头来,似乎想说甚么,却又甚么也没有说。倒是燃灯古佛来得爽快,笑着答道:“正所谓‘流水无情,落花有意’,百花甘露,缘何不尝?”黑衣女子却不答话,等陆压再抬头时,那珧曼漆黑的身影不知拐到哪里去了。这位天人突然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看得到很多人看不到的东西。才短短的几个时辰,他已发觉这个外表冷若冰霜、说话冷酷无情的黑衣女子,其实却比谁都多情。——不是不能放手,只是不敢放手,不忍放手。

  燃灯古佛苦笑一番,道:“我见道兄方才低头沉思,必是不曾瞧见她的踪影,我等二人不妨雨中作乐一把,老和尚切让老道士猜猜,我们该是进哪家。”陆压凝视着燃灯古佛,略加思索,哈哈大笑起来,手指已经指着摘星楼的方向。二人刚进摘星楼,大厅里跑堂的伙计已经迎了上来:“呦,原来是两位方外高人,里面请,里面请。”急忙着将二人迎了进去。

  燃灯古佛见如此一家豪大的酒楼,眼下这时候正是宾客云集的好去处,却是如此冷清,大厅里稀稀拉拉的就趴着几个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酒鬼,不禁奇道:“小兄弟,今日怎是这般冷清啊?”店小二虽是在和陆压说话,眼睛却是不断的往对门瞅着,只听他道:“哎,想必两位是云游四方的高人吧?”

  燃灯古佛呵呵一笑:“哪里是甚么高人,只是路过宝地,不知小兄弟方才那话是甚么意思。”小二当下来了精神,把他二人拉到一个桌子上坐下,使劲勤快的擦着桌子,笑道:“嘿,看来二位真的是不知道,今天可不是个寻常日子。”

  她又已经戴上了那恐怖的鬼脸面具,端坐在大厅中央,此时像是来了精神,提着酒壶喝道:“哦?你倒是说说,不给个理由,小爷就宰了你!”自打这黑衣女人跨进摘星楼的门槛起,那店小二便被她的装束吓了一跳,料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儿,此时又听她出语威胁,心里也有些慌了:“今天是对面的听月阁里大美人接客的好日子,这不,您没看见对面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么?”

  “我呸!”此时的她,端的是一个凶狠男人的口气,嘲笑道,“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罢了,接个客人,还说个甚么好日子,你存心说笑是不是。”

  那小二摆手急道:“这位爷台,您有所不知,那美人虽说是一青楼女子,但也是冰清玉洁……”她显得有些不耐烦道:“够了够了,少爷对女人不敢兴趣,快滚吧!”

  店小二见她放过了自己,也缓了一口气,又上起笑容,对燃灯古佛二人道:“不是洒家吹嘘,本店在这徐州城可是数一数二,其他荤菜不谈,咱老板陶谦陶大人为了方便二位这样的来往的方外之人,特意请了个做斋菜的名厨,不知两位高人,要来点甚么?”

  燃灯古佛哈哈一笑,却是指着那黑衣人的桌子,大声道:“这位兄弟来的甚么,我等二人也就要甚么。”那小二扑哧一笑:“二位真会说笑,这位爷要的可是五斤烈酒,一斤熟牛肉,方外之人怎可沾那酒肉?”

  燃灯古佛又是哈哈大笑,念道:“酒肉穿肠过,佛自在我心。我心本无我,何念酒肉毒?”陆压也是附和着笑道:“老和尚,好一句酒肉穿肠过,老道士我就为你这句‘我心本无我’,吃他一回酒肉!”
  “这……”那店小二还是有些犹豫。她猛地一拍桌子,将店里醒着的人都吓了一跳,骂道:“你找打是不是,这二位说要酒肉,你就给他们上来就是了!”

  “小人马上就去,马上就去……”店小二也是怕了她,遂不再多话退了下去。

  渤海郡郡守袁绍府邸,于后院中还亮着一点星火,就是这点星火,照耀着整个宏大府邸,在黑暗中更是显得磅礴。灯火亮着处,袁绍身赭黄金甲,端坐在屋子正中央,而旁边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却是来回不停地在这偏殿里走动。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袁绍帐下第一智将田丰。

  袁绍显得甚是着急,道:“此次曹操派人来了天子檄文,欲与我等共剿董贼,我欲发兵十万去陈留与之会盟,元皓缘何不允?”田丰道:“主公,您与那曹操相交多年,他曹操是甚样何人,主公应该比臣清楚。”袁绍还是有些摸不清头脑,支吾着说道:“可是那是天子令旨……”田丰却摇头道:“错也,错也!”袁绍奇道:“错在何处?”

  田丰道:“当今天子乃是一懵懂小孩,虽可说有些小小聪明,但想那董卓将朝廷操在手中的时日亦是不短,他曹操如何能轻易面见天子?就算他曹阿瞒敢、那天子也不敢,这所谓的天子之诏不过是曹操掩人耳目的一步走棋罢了。”袁绍沉吟道:“那依先生之见,本初眼下当如何置之?”田丰道:“暂且压下不理,以粮草不济为由,拖他几个月的时日。”袁绍道:“就算那是曹阿瞒矫诏,但终归也是天子之意,况那董卓骄扬跋扈、秽乱宫禁,狼戾不仁、罪恶充积,我袁本初乃四代三公名门之后,怎可容他如此放肆!依我之见,眼下当速速发兵,会合各路诸侯,共讨董贼!”

  “万万不可!”田丰急得跪在地上,拜道:“主公,眼下我军当务之急不是伐董,乃是并冀啊!”“并冀?”袁绍哈哈一笑,道:“那冀州牧韩馥与我乃是一场好友,元皓为何说出此等之言,若是传了出去,岂让吾背那不仁不义之名?”田丰再拜道:“主公,眼下正是乱世,虽仁义道德不可抛、但身家性命更为重要,眼下主公北上乃有公孙瓒、刘虞之辈,南下有徐州陶谦,若不早日图谋冀州、站稳脚步,日后难以立足啊!”

  袁绍扶起田丰,笑道:“元皓多虑了,那韩馥、公孙瓒、刘虞之辈不过蝼蚁,况何奈得动我此等泰山?再说那徐州陶谦,老头子虽是精明,但也不过图个自保,再加上两个不中用的儿子,又怎会有一番作为。再说,前些时候不是依你元皓之计,派人前去引徐州内乱么?先生之计如此高谋,那陶谦老儿怎会识破,先生多心了!”田丰却是一叹,道“那只是权宜之计……主公,您既以老夫为尚书别驾,当听老夫此言……”

  袁绍念他一片忠心,乃道:“好了,好了,时辰也已不早,先生且下去休息。我就拖他个十日,留颜良、文丑、审配、逢记驻守渤海,我等自率兵三万,去陈留会盟!”

  田丰急道:“主公……”待田丰更要劝诫,袁绍早就拂袖一挥,走得不见踪影。田丰垂下头去,满脸愁色走出袁府,立在府门之前不肯上轿,望着南方阴晴不明的夜空,长叹一声,喃喃道:“孩子,希望你能不负为父之托,且让主公早成大业啊!”

  听月阁。

  郭缳飘冉冉移到桌前,花厅内没有燃灯,灯光来自于屋檐前的二十九盏明角灯,雪亮光线透过鹅黄窗纱,柔和而又朦胧,宛若初秋月光,而她则如同广寒宫御风而来的仙子。她的衣袖扬了扬,两根纤细的手指已勾起了酒壶,漫不经心地注满了身前的杯子。她的装饰是漫不经心的,她的举止是漫不经心的,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如同朦胧的灯光般若隐若现。这种漫不经心之中,却又自然而然地透出了一种风韵,脱尘出俗的风韵。

  每一个人都再次屏住了呼吸,他们实在担心,只要稍有声响,这位仙子般的女人就会突然消失不见、随风而去,融融在窗外的细雨里。一道动人的眼眸在众人的脸上缓缓而过,在这一瞬间,一切仿佛都已经不存在了,也许这一刻花厅内唯一的生命就只剩下这一道迷人的眼眸了。

  眼眸落定,但却不是挺在自诩风度翩翩的两位陶家公子身上,而是停在了花厅外的花树间。有人正自花树间大踏步而来,来者满身风尘,脸上淋着些许的雨点,满脸倦容,但那眼神却透着怒气。陶商微微一笑,端起两杯酒,起身迎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让我先来替老师你敬一杯。”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陶商陶应二人的老师糜竺。谁知糜竺恍若未闻,狠狠瞪了他一眼,兀自从他身边穿过。

  这听月阁日常经营并不是由曹豹亲自打理,基本上都交由了老鸨张妈来做,那老鸨并不识得糜竺,见糜竺这样无礼,狐假虎威骂道:“你是甚么人,如此放肆,快向陶大公子赔礼!”

  那糜竺连陶商都视若无睹,又怎会将拦在他眼前的老鸨放在眼里,他径直走向曹豹,忽地抓起曹豹衣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嘶声道:“好你个曹豹,说是带两位公子出来透透气,原来是这么个透气法!说,主公大人是怎么吩咐过两位公子?”曹豹自知理亏,垂着头,他实在不敢面对这位同僚,半晌才低声道:“主公大人分别让我等二人教两位公子文武之术,将来继承这徐州城。只是……”

  “只是?”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糜竺嘴里挤出来的。

  曹豹悄悄抬起头,就瞧见糜竺双眼里布满血丝,显然是气得甚急,他心中一寒,忙又垂下头去,道:“只是……我今晚只是让两位公子出来喝酒听琴而已,并不曾……”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我这就送两位公子回去。”

  糜竺气急骂道:“这就是我教的学生,可当真是懂得听风赏月、弹庸风雅啊!”待曹豹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糜竺早已推开众人拂袖而去了。那老鸨有些不解气,悻悻道:“此人跋扈犯上,看样子也不是第一遭了吧,两位公子何不在刺史大人明前细数他的劣迹?”
  “啪!”她话音刚落,陶应就已经重重给了她个耳光。陶应还要动手,却被他大哥陶商止住,陶商慢慢斟满了一杯酒,淡淡的道:“惟英雄能真本色,妈妈也不必如此小题大做。”拉过陶应坐下,叹了口气,责道:“二弟,你怎是这般冲动。”又顺手拉过呆立着的曹豹,道:“曹叔叔,我们继续喝,别让兴致冷了。”一脸惶惶不安的曹豹总算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脸色又暗了下来,不安地道:“只是糜先生一向与主公一起、并不出门,今天晚上的事想必是弄的过大了,连他这种消息闭塞之人都且知道了,主公怕是也有所耳闻了吧?”

  话说到此,惊得那陶应将手里的酒杯都落到了地上:“大哥,想必老师来找我们就是父亲大人他的意思,我们且是快些回去吧。”

  “哎,”陶商拉过郭缳的手,淡淡一笑:“我等既已出来了,早归和晚归,还不是一样的区别,不如在这玩个尽兴再回,爹那里,顶多说骂我们几句就是了。”那老鸨当真是见风使舵的能手,谀笑着举杯道:“两位公子气量如海,令我等汗颜。”完全忘记了方才陶应羞辱之耻。

  笙歌已散,长夜漫漫。郭缳倚在窗前,望着窗外淅沥的小雨。偶尔可闻几声狗吠,很快就消失了,人生岂非一样,难得片刻的辉煌。只不过犬吠罢了,恍若星辰坠落,下一个夜晚自当会再度璀璨,但人生呢?她忍不住长长叹息。

  听到叹息,那个老鸨已经从一扇屏风后端了一碗燕窝,转了出来,老鸨将一件纯黑的长袍披在郭缳的肩头,又凑到她的耳边嗔怪道:“忙活了这么久,小姐怎么还不歇息?”郭缳没有回头,淡淡地道:“我睡不着。”老鸨将双手扶在她的肩头,低声道:“小姐,我知道,真的是难为你了,可是老爷他……”

  郭缳掩住她的口,不让她说:“张妈你这是甚么话,义父大人他待我郭家恩重如山,若不是义父当年散尽家财将我全家从山贼手中赎回,我等怎会有今日。”张妈道:“只是小姐您正值豆蔻年华,却要牺牲自己,去……”

  “唉,只要能让义父他高兴,我这点算不了甚么。”一抹忧患之色爬上郭缳的额角,却只是一慌,郭缳又道:“张妈,你说陶谦那两个儿子会内讧动手么?”张妈只好无奈苦笑,也当是安慰她道:“小姐您有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貌,哪个男人见了不会动心?那两个花花少爷怎得不会有所行动呢?”郭嬛笑道:“张妈,你又取笑人家。”

  听月阁关门已久,摘星楼也早已过了打烊时辰,大厅里坐着的只剩三人,黑衣女子兀自灌着烈酒,桌上已堆积了数只空壶,陆压、燃灯古佛从旁小口斟饮。她已是喝得伶仃大醉,头晕得扶着桌子都站不起来,顺手又给自己灌下一杯,一时间不胜酒力,只觉得腹中翻滚得厉害,忽然“哇”的一声,吐出好些酒水来。店小儿从柜台后睡眼惺忪的探出头,见是她这个蛮横的的主儿,索性翻了个身,就当是寻常客人在发酒疯,懒得答理。

  不知何时,陆压、燃灯古佛二人已经坐到她身旁,取过她手里酒壶,低低叹道:“施主这是何苦。”她终究是忍不住,哭出声来,眼泪自鬼脸面具眼眶镂空处,滴在桌上,在烛火摇曳下晶莹闪亮。她发泄了一阵,嗓子便哑了,眼中的水却再也收不住,伏在桌上,哽哽咽咽,一声高,一声低。——她想起小的时候,在父亲身边无忧无虑的岁月,当时的父亲是她生活的天空,她终生信仰的一切。甚么是正邪、甚么是善恶,甚么是该、甚么是不该,这些都是山穷水尽都不能妥协分毫的东西。可是,这样的生存方式注定是孤立于世外的,那间儿时简陋狭小的小屋终年只有萧声与腊梅慰藉。

  后来出现了关于梦中人、关于爱情的梦想。曾经以为那人、那脸,也会长为命中的支持——如同已经撒手西去的父亲一般。却很快的,一切都结束了。回头万里不归路,故人早已长绝。就如海上漂流着的浮冰,偶然相遇了,倾心了,彼此留下痕迹,怎奈沧海横流、独影自怜,相望时已然相忘。不能改变的,惟有孤独。孤独过后,就是扭曲了的人性,疯狂的杀戮。只道是谁共我,醉今朝!

  她哀哀地哭泣着,像是要把一生的苦楚都与哀怨都要倾泻出来,可倾泻而出的只能是不值一文的眼泪。

  “唔……”声音虽是极其细小,也把她从迷糊里拉了出来,陆压、燃灯古佛二人也是有所察觉,正幽幽地望着自己。又是一阵急促微声,似是有人在屋檐上快速行走。听那声音,似是从对面听月阁发出。她当即就抛下一个金叶子,人已经倏地飘出摘星楼。陆压、燃灯古佛二人对视一叹,结了帐也跟了出去。
  第十二回 细雨悲忽滞,孤客念将归

  距徐州城不过十里,有一座旧庙。这庙并不破,只是老旧,却不知怎得,也没有人看管。庙里神像上供奉的是道家三清,正中太上老君的红脸也被这黑夜漆得暗赤难辨。这古庙的年头想来也甚是久远,殿外古木苍华、树纹老硬。在这细雨婆娑的夜中,殿前院内皆被树影所遮,更是显得黑暗。

  树影下这时站了一排身着夜行衣的黑衣人,手中刀剑却是暗淡无光,他们背后却立着三人,其中两个躲在屋檐下避雨,还不住摇着扇子,虽也是用黑纱蒙面,但分明能察出喜悦之色。而庙内篇角有一只紧扎着袋口的麻袋,里面似乎还有人被捂住了嘴,发出呜呜之声不住挣动。

  又有一人兀自冒雨追来,那人却是听月阁的老鸨张妈。她身子刚一落地,站在屋檐下左侧那人扇子一挥,身前那排黑衣人便围攻而上。“呔,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张妈正絮絮叨叨的叫骂着,却是从怀里抽出一把软剑来,剑尖指地、垂目已待,身法还能不停变换,想要抛开围攻而来的众人,进屋救那郭缳。忽然她脚下拌到了甚么东西,身法一乱,便有四支长剑已攻到了她的胁下。她不得以就地一滚,手上长剑疾旋,一一挡去。但此时众黑衣人中已有人看准她顾不到的地方,一剑似要钉在她的腿上。

  想那张妈平日深藏不露,武功也是有些精湛,突然软剑在湿土里一划,借着反弹之力,撑起身子,平平飞开一丈有余。另有三人赶上包抄,张妈手中之剑骤然脱出,这一剑擦着最前一人眼前三寸处飞过,好似一片轻薄的纸片浑不着力,正对着剑的人却是痴了似的不避不让,眼睁睁地看着软剑贯兄而过,好象觉察不到半分苦楚,僵立了半晌方缓缓倒地。张妈一纵而上,从那人身前猛得抽出剑来,反手又刺入了方才躲过此剑之人喉中。

  见那老鸨竟能一连击杀了两名手下,屋檐下正中摇扇之人脸上也露出了些奇色,他微怒讥道:“真是真人不露相,听月阁一个龌龊下贱的老鸨,那双手不但能摸男人,竟然还能杀男人!而且,看样子,杀起男人来到也和摸男人时一样顺溜,啊?哈哈哈哈。”

  “我呸!”张妈却不理他,举剑径直冲了上来。那人折扇猛然一拍一缩,旁边所站那首领模样之人已经大喝一声,剑身一时骤亮,余下众黑衣人中已有五人环拱而上,六剑组成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圆弧将她圈了进来。张妈心下一凛,左避右闪中也寻不出破解之道,眼看着已被那剑网压得沉下身子,团缩在一棵大树之下,正懊恼着急间,那人又重舒开了扇子,笑道:“看来你杀男人的功夫还是没有摸男人的功夫够火候啊!”

  那些黑衣人均是一阵大笑,又见胜局已定,便也放松了些攻势,有两名急于立功的,当下挑剑直刺她的面门。此时张妈为避那两剑身子陡然往后疾退,却不想重重的撞在身后树干之上,而那双剑也是逼到眼前,情急直下,将尽力灌于剑刃,恁得是将那合抱之树砍断了。那树干猛倒,正对着的二人不由受惊让开,阵势中顿现破绽。

  那为首之人怒喝一声,又与另外三剑一齐攻上,张妈左支右绌却仍然被这剑网渐渐逼压,几无还手之招,他不由叫苦,心道:“这样下去定是难逃一死!”突然间一线阴猾的声音钻入她耳中:“走离位,十七步!”张妈再不踌躇,闻言而动。这一走不但恰好从两柄长剑之间钻了过去,更拦住了另外两柄长剑的去路。张妈正待着下一步该如何走法时,却迟迟听不见那奇怪的声音了,那些黑衣人显然是一怔,但又重新围了上来。

  此时,先前赶来的陆压、燃灯古佛二人也已经赶到,却不上前,只是隐在老庙之前的树林中,二人正寻思着她的下落,却听头顶上低低地一声轻唤:“喂。”

  二人抬起头来,却见她坐在一根细小枝桠之上,鬼脸面具下的眼眶里却闪着光,只听她道:“两位老仙家不去救人,反倒来寻我,难道怕我跑了不成?还亏得你们这群臭道士、老和尚成天自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看那场上撕杀的老妇人,十招之内必然落败,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她仿佛一点都不惧不怕陆压二人,言语之中,饱含讥讽之意。

  燃灯古佛双手合十,喃喃道:“非也,非也。这世间之人皆有定数,生死有命,我等若是相救,必是拂了天意。况且这乱世之中,每日如此被杀者,何止千万,纵是我等去救,又如何照顾得了?”“我呸,”她显然是有些怒了,“见死不救,这就是你们这些混蛋神仙所说出来的话!一个个每次都拿天命来掩饰,别人的今生今世不容你们插手,我的就应该?你们不怕又忤逆了‘天意’?”

  燃灯古佛道:“唉,你与别人不同,他们就算造恶,不过数十人,若是你等造恶,便是千千万万之人;你若肯向心为善,便也是造福那千万之人。我等虽知忤逆天意,但也是情非得已。”她还是不解气,骂道:“说得好听。既是怕我这样的魔头祸害人间,不如早日收了我们,或是一刀了绝,岂不是一了百了?”陆压淡淡一笑,挑开话题,道:“你不是要救她么?方才还暗中以内功传音相助,眼下又怎么……”她哼了一声,道:“我高兴!”
  此时庙前场上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张妈浑身已经大汗淋漓,身上多处中了剑伤,一时间疲于应付。正懊恼间,身前那柄长剑一扬,一道白晃晃的锐光便往她腿上劈下,这一剑又快又狠,全然是对着仇敌拼命的势头,众人齐齐叫好。

  “走杜位,五步。”张妈于生死悬于一线间又听到了那诡异之音,知是暗中有高人助她,才稍微放了点心,按照那提示错开身法,正恰恰避开剑尖。那黑衣人好似早料到她的举动,贴地平飞三尺,左手一勾将她的身势封住,剑式不变,依旧圻下。她转过身来,哼道:“既然你们说她会死,我偏偏不让她死!”燃灯古佛与陆压相对一视,二人均微微一笑。

  “跃离位,四步,聚内力于左手指间,以指剪剑。”张妈一怔,似乎感觉到不行,但又念道那神秘人方才乃是救自己,此时定是一招妙招,倒也不再怀疑,抢上前去,两指如剪,欲要夹住那剑。

  “阿弥陀佛——”

  此时众黑衣人也是一愣,弄不明白这是甚么招式,只道是她情急之下冒险的打法,不由恨声一笑,左手回绕,便攀上了张妈的两指,张妈一惊,知是中了毒计,方才那人分明教得是自寻死路之计。但眼下已经迟了,瞬间那黑衣人顺势一绞,将她的指骨生生折断,右手长剑疾旋,一剑刺穿张妈的掌心,剑尖又从手肘处穿出,借着残存之力,又贯穿了她的左胸,直留剑柄在她掌心。

  献血当场从她胸膛伤口处喷泻而出,她仿佛疯狂了般,执剑的右手向前猛扫,可那黑衣人早已弹身越开。“你这个畜生!”也不知道她临死前大声骂的是谁,她就这样倒在血泊之中。

  屋檐下摇扇那人哈哈一笑,取下脸上面纱来,那张笑得扭曲的脸竟然是陶商,旁边那人忙道:“哥,你怎么把面罩都给取了?”“哎,怕甚么,”陶商微笑之时也揭开那人面纱,乃是他弟弟陶应,道,“此时都是自己人,又没有别人,摘了何妨?”陶应还是有些担心,道:“只是过会享受那美人的时候,被她认出来怎么办?”

  陶商脸色一沉,阴声道:“认出来又怎样,我们都已经杀了一个,还不敢杀第二个?”陶应一寒,随即又附和着笑道:“就是那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就这样没了,未免太过于暴殄天物了吧?”陶商甩手给他一个巴掌,怒道:“笨蛋,想让老头子知道么?竟惹得一身骚,上次的教训你忘了?”陶应挨了这巴掌,虽是有气,却不好反驳,只能尴尬地捂着脸。

  漆黑夜色掩住了她的脸,让人更看不清楚她的眼神,她眉角一挑:“如何?两位老神仙,如你们所说,她可真的死了,你们该谢我了,我可帮了你们的忙。”

  陆压长叹一声,微微嗔道:“我本以为能看懂你的意思,终归还是逃不出你的算计,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她倒是有些不解了,问道:“你们不是能预知未来么?怎会不知道她怎么会死?”

  陆压苦笑道:“我们是知道她会死,甚么时候死,死于何伤,但并不知因何而死。如果我们能知道一切的话,我们又何必如此卖力阻止你们,早些探知你们的想法就甚么事也解决了。”她倒嗤笑起他们来,笑道:“哦。原来你们做神仙的也不是万能的。”

  燃灯古佛只顾念经祈祷替张妈超度,此时终于诵完佛经,怔她一会,又摇了摇头,方对陆压说道:“道兄,我们且还是离去吧。”陆压与燃灯古佛对视一眼,又回过头来看着她,也是不住摇头。她笑道:“怎么要走了,不是要抓我回去么?屋里还有一个人等你们这些好心的神仙去救呢。”陆压转过身来,缓缓道:“我二人皆是犯了糊涂,原本她并不必死,只因我等二人所在,你才存心赌气,要想我们杀你,才出此毒计害那无辜之人惨死,我等虽没杀人,却也是始作俑者,冤孽,冤孽。”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莫在痴嗔休啼笑,教导器儿多勤劳。今日相逢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九月底的徐州,此时已经很凉爽了。在刺史府正中一个四四方方略显豪华的花厅里,戏子歌声方落,面色沙白、身材肥胖的曹嵩小妾便抢先鼓掌,大笑起来。厅堂里上掩的是一出苦戏《锁麟囊》,这段戏是讲薛湘灵和亲人重逢时所唱,此时薛湘灵悲喜交集、羞惑并存,但灾难过去、前嫌尽释、一家得以团聚。那戏子长相倒是稀松平常,难得的是她神态间有一分娇媚之态——毕竟眼下天灾人祸,美貌女子肯出头露面做戏子的也是少见。据说她本来是洛阳城外明空庵的尼姑,却是耐不住清规戒律,先被朝中一个官宦包养,后来因逢董卓之乱流落到徐州,就改行在曹豹的听月阁里唱起戏来。她只会唱这么一出《锁麟囊》,倒也唱得别致,所以一到徐州,便备受追捧,名气也仅仅次于此时被掳去的郭缳。这出戏乃是陶谦特意请了她专程而来,便是借戏曲中薛湘灵一家劫后余生、积善得报之意来隐喻曹嵩、乱尘二人父子相认,此时曹嵩小妾当先鼓掌,却另是一番讥笑之意。

  这花厅里除了他们,还坐了两人,一个身材微瘦、相貌昏聩,乃是糜芳。另一个满面杀气,便是陶谦刚刚招安的张闿,黑脸不知是没有洗净还是整日在太阳下暴晒过似的,直要流淌下墨汁般,眼下陶谦正让他做个通判,执掌刑律之事。
  陶谦见曹嵩小妾鼓起掌来,也跟着尴尬的拍了拍手,脸上分明的看出一副疲惫之态,不知是这潮湿的空气还是院中半开不败的花气在他脸上氤氲出了一层隔障,让人对他的面目有一种看不清楚的感觉。你说他怎能不气,本来他也知道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嗜好这口,但一直被自己压着,原想请来这戏子让他们一起看看,免得他们压抑的旧自己偷跑出去鬼混,可是……陶谦稍稍翻了个身子,寻思着方才糜竺生气至急的样子,心底倒是有了些宽慰,但想起那个不中用的曹豹,又望着旁边咧着嘴傻笑的糜方和面无表情的张闿,长长的叹了口气。

  门吱呀一声轻轻被人推开了,陶谦猛然站起,以为是他的两个儿子终于回来了,进来的却是同样满脸倦容的乱尘之母。陶谦尴尬的笑了笑,道:“夫人,来来,一起看戏,如何?”曹夫人应承着,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享定,又谁知祸福事顷刻分明。……”曹嵩小妾又是一阵大笑。

  那曹嵩趁他小妾大笑之际,却见陶谦正抬起头来,无神的盯着门看,心中却嘀咕起来。陶谦原先也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兵部要员,却甘愿谪居为一方小小的徐州刺史,掐指一算,也有十多年了,不迁不调,困守不动,在他这个官场老狐狸看来,已甚是稀奇;更奇的是,他见过陶谦治下之军,那份武备齐整、军容整肃,在他这个解甲多年的司隶校尉眼中,也是放眼天下少有的精兵了。可他再看面前陶谦那一副病恹恹、萎靡不振的神气,甚至怀疑起来:那日在小店所见的精兵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像而已,怎么会是这个病恹恹的老头的治下之军呢?

  陶谦却在眯着眼睛看那个尼装戏子——听下人所讲,今晚两个儿子见的是徐州第一美人,容貌都不输于糜竺之妹糜环,到这等时分都不回来倒还是头一遭,心里倒是有了些许的好奇。猛地却听一人喝道:“你到底是谁?”

  厅中之人一惊,却见那唱戏的尼姑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忽地蹿了上来。她奔得极快,提纵之间,分明有一身极佳的功夫。只见她出手一晃,匕首锋利,直向那曹嵩喉咙刺去。糜芳大惊,这一招可是虚招,真正要命的却是她的一双腿。陶谦所坐之处与曹嵩本近,那戏子身子腾起,一双腿竟以鸳鸯踢拐之术直向陶谦心窝踹去,这才是这一击真正的目的!眼下糜芳想要去救,却也来不及了,正值此性命悠关之际,窗外忽有一道凌厉无比的指风,直接打在那戏子的脚上。

  那戏子只觉得这道指风奇寒无比,再去看时,自腰以下在这顷刻间都凝成了冰块,动弹不得。陶谦“啊”的一声,双手往来人手上一夹,那先前呼叫示警的张闿就已追至。只见他腰里的铁链一闪,一道银光闪过,直向那戏子的头顶抹去。那人低头一避——就是自幼一起长大、配合默契的师门兄弟也没有这等熟练——张闿一声惊叫,他手里的铁链险险划过戏子头顶,竟控制不住地向陶谦的喉头抹去……

  郊外,旧庙,灯火摇曳处,陶商笑看了陶应一眼,两人目光叫交接,却各自隐藏着自己内心思绪。先前那击杀老鸨的不是他人,正是陶谦座下部曲曹豹,此时也早就取下了蒙面黑纱,恭敬立在一旁。

  陶商又瞧了瞧那庙内陈设,见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干净的草席,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曹豹自是识趣之人,右手一挥,庙中黑衣人皆退了出去,正当自己要掩上门的时候,又像有甚么话说似的,却又不敢开口,陶商见状,问道:“曹叔,还有甚么事么?难不成您对这郭缳也有那意思?她可是一直在曹叔您那儿养着,也没见您动手啊。”曹豹大惊道:“公子这是甚么话,我只是想让公子尽快了事,主公他还在等着回去呢。”陶商刚要说话,陶应却嚷嚷道:“急甚么?你且先退下吧。”说话间,已经将麻袋口的绳子解开,露出一大撮乌黑长发。

  陶应早已口干舌燥,有些等不急了,狠命地将麻袋一扯,正要撕那郭缳衣裳罗裙,却被大哥陶商拦住。他抬起头来,甚是无奈地看着陶商,却见陶商眼中寒芒一闪。他不服大哥陶商已久,但奈何徐州众人皆以陶商为世子、将来要承陶谦徐州大权,平日里没少抢了自己好处,此时陶商连采花都要抢先,他虽是生气,但也只好无可奈何,退出门外。

  郭缳已经慢慢适应了这里黑暗的环境,渐渐看清楚绑她之人正是那陶商,心里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义父田丰的计划总算开始实施了,陶家的这两个公子哥果然是贪好女色之人,忧的是自己的清白之屈就要这样的毁在他们的手里,虽是早有了这样的打算,但心还是有所不甘。陶商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正在等那老鸨来救她,扳开扇子,故做风雅道:“小姐可是在等你那妈妈?小生还是劝你别等了。”郭缳看着他那恶心的脸孔,觉得有些不对劲,呜呜地挣扎。

  “哦,小生失礼了,忘了给姑娘取下这方帕来了。”陶商笑着取出塞在郭缳嘴里的方帕,凑到鼻尖,长嗅道,“小姐当真是国色天香啊!”郭缳不由担心骂道:“堂堂刺史公子,却做这龌龊之事……你们把张妈怎么样了?”陶商也不以为意,笑道:“小姐何必如此生气呢。值此良辰美景,本该是我俩秉烛夜谈的好时光,你那妈妈却太不识此风雅,又是恁得顽固得很,不得以,小生只好送她老人家却那西方极乐享享仙福了。”
  冷雨如霜,夜色深处,只有郭缳一声一声的哀鸣。陶商见劝解不能,挥手给了她一个巴掌,正要用强,忽然脸色一变,双耳微竖,似已有警觉。接着窗外也有了刀剑舞动之声,只听曹豹一声大喝:“甚么人?”众人正四寻迷惑间,林中缓缓走出个人来,举着长萧,轻吹而来。

  萧声缠绵如丝,切切如语,千萦万绕,犹自不绝。一时间,就连这山岭中方才的血腥气也淡去许多,风雨声也柔和了起来。那调子轻轻巧巧地转折,像是精心纺出来的一根根透亮的雨丝,这雨丝千条百缕的散于风中,飘摇不定,却是无处不在,无处可逃。萧声骤停,众人这才从那迷魂的萧声中逃脱出来,曹豹暗中思道:此人功夫出神入化,单是那蛊媚人心的萧声,我等也绝非是他的对手。念到此处,他隐到阴暗中,挥手招来一名轻功矫健的手下,嘀咕了几句,又大手一扬,吆喝着其余众人都拥上前去。

  她眼看曹豹手下急行而走,却毫不在意,更不加以阻拦,猛燃嘶声长笑,笑声有如神兵破天。陶应、曹豹等功夫稍好的只觉耳膜刺痛,耳中似已淌下血来。他人来不及捂耳朵,只能即刻运功护住心脉。郭缳眼前一黑,当下就撅了过去。

  “速去速回,公子爷今日雨夜巡游,难得有此雅兴,多唤些人马前来,也不扫了我一番兴致,哈哈哈哈……”她这一笑,曹豹手下又有好几个功力较差的不支倒地。

  曹豹忍着剧痛,大声问道:“阁下是哪位高人,我等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却如何要以内功震伤我等?”她在此时放下长萧,箫声一停,空中似揭掉了数层轻纱,豁然一亮。

  待这神秘访客走近身前,分明是一张狰狞鬼脸,曹豹不由双手直颤,此人方才笑声早是扰的他心脉错乱不堪,此刻这番尊荣更是让他骇意更甚。

  她眼睛掠过那些指向于她的长剑,又扫过那些盈满杀机却又写着恐惧的眼神,只是淡淡一笑:“哎,这位爷台,你怎能无端冤枉好人呢?工资也我只不过是闲来无事,吹萧而已,哪里来的震伤你等的说法?”这话阴阳怪气、鬼气森森,曹豹身上不禁起了些鸡皮疙瘩。

  陶应终于按捺不住,破口骂道:“你到底是谁?竟敢出手伤我?你可知道我是谁?”“呵呵,”她虽是对陶应厌恶之极,但还是故作惶恐地问道,“阁下是哪位世家子弟?”“哈哈,我乃徐州陶刺史二公子,陶应便是小爷了。”陶应却是个鱼木脑袋,狂笑道,“若是怕了,给本少爷磕头认错,然后给我滚得越远越好。”她呵呵一笑,道:“哪里来的野狗乱吠?怎是如此刺耳。”陶应不由气急败坏,大声令道:“你,你,你,给我上!”

  “哎呀,说得好好得,干嘛动手啊,真是吓死我也!”话音刚落,冲到她面前之人,只觉黑光一闪,原以为是这神秘人移形换位,却只觉喉咙和头盖刺痛,这才发现,就在方才一瞬之间,自己的脑袋就被这神秘人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扭下了,此时正被他提在手中!她又故做惊讶地将那人头扔在陶应面前:“哎呀,这是甚么东西?”众人看得惊了,那死去之人功夫也算不弱,却顷刻间就被击杀,而且死状如此恐怖,眼前这人头已被腐化得乌黑,只剩下骨骸。

  曹豹倒吸一口凉气,但保护陶商二人要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正要挥剑冲上,却被从庙内出来的陶商拦住。陶商像是已经拿定了甚么主意,心平气和地道:“小弟刚才多有冒犯,望高人包涵。只是细想我等与您并无冤仇,敢问阁下怎欲置我等于死地?”她微微一笑,道:“非也,非也,此言差矣。”

  “高人何出此言?”陶商心知曹豹已派人回府搬那援兵,眼下只好拖延时间而已了。

  她一阵冷笑,道:“你我是无冤仇,我呢,其实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想看见你们这么多人背了好大一个麻袋,想必是藏了些好东西,我这人呢,其他没甚么,就是好奇心重了一点,呵呵,所以……”

  陶商脸色一变,但随即又恢复笑容,抱拳道:“我说高人所为何事。里面不过是些金银细软罢了,如果阁下想要,我们割爱尽数赠与便是了。”

  “哦?”她故作惊讶道,“有这种好事?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陶商心中暗喜,只道此人原来也是个贪财之辈,而这庙内正藏了许多他们平日瞒着陶谦搜刮而来的金银珠宝,心里倒是埋怨起刚才曹豹鲁莽、回去找陶谦来救他们了。

  不一会间,四名黑衣手下从庙里抬出了整整一袋的金银珠宝,恭敬且恐惧地放在她身前。但她却仍是出手了,抬着那袋子的四人只觉肩上一沉,原以为是袋子忽重,却感觉到自腰以下凉飕飕的,才感到剧烈疼痛,只是方才那眨眼之间他们已被这鬼脸人活生生地横劈成两半!
  陶商大惊,仍能强压着懊怒,不卑不亢地问道:“阁下是嫌少么?如果是,我们自可以商量,可阁下却动手杀人,这未免也太不地道了吧?”看着陶商恼羞成怒的样子,她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是谁不地道。方才我明明看到你们所抬是一个活蹦乱跳的物事,而且只需一个人扛着就够了,怎得一眨眼就重了如此好多?这位公子,看你一幅少年翩翩,却不守规矩欲欺于我,这才小施惩罚,嘿嘿……”

  陶商只道是此人如此歹毒,心里寒意骤起,思踌先前派回通信的手下也该到了,只好尽量拖延时间。心想:待自家守府高手一到,谅他武功再高,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她见陶商并不答话,便笑着追问道:“公子在想甚么呢?是不是袋子所藏美人让你觉得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陶商知再也瞒不住了,陪着笑脸尴尬地道:“既然阁下喜欢,那我等只好忍痛割爱了。”“哥!”陶应哪里肯让,嚷嚷道:“给我上!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对付不了他一个!”

  “啧,啧,啧”她觉得有些好笑,“难怪偌大徐州你老爹传大哥不传你,你的气量比起你大哥来确是差了不少。”话音刚落,曹豹只见那黑影一闪,还没感知到他去了何处,就听两记清脆的巴掌声,随后才是陶应呼疼咒骂之声。曹豹急忙拿开陶应捧着脸颊的双手,左右脸颊均是五个漆黑掌印,入手处一阵冰凉,想来那掌中定是有毒,急忙点了陶应颈间穴道,急运内力想要逼出毒来,却怎料此人武功之高,自己的内力拿这毒竟是毫无办法,一输到陶应体内,便被那毒淤吸了过去,反而使伤势更重。

  那鬼脸人笑道:“唉呦,不好意思,下手稍重了些,还请公子海涵。”陶商已是气急败坏,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喝道:“交出解药,不然今天就留下命来!”她仰天哈哈大笑,笑中净是讥讽之意,右手提萧别在背后,挑衅道:“那公子不妨一试。”

  曹豹再也忍不住,只见黑色夜行衣振起,一弯剑光乍然破空。手下黑衣人也同时动起来,他们有的横飞、有的斜掠、有的的停在原处,貌似杂乱无章,实是封住她的所有身法走路。曹豹一剑刺出,她身子只略略偏斜便已飘过三尺。这一动并不已快见长,却轻巧精准,她的残影尚未消失,就已被剑光刺破。只是她方躲过这剑,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又有四剑互成犄角之势刺将过来。她只是淡然一笑,只出了不到一成的功力来应对,似乎也是在等着甚么。

  眼见着四剑快要抵到身前,她阴阴一笑,腾身而起,齐踝长袍高扬,袍下步靴靴头在剑尖上一点,那四剑便错开了方向,险险互相对穿而过。而此时曹豹的长剑从下直冲而上,死死咬住不放。

  她身子骤然一顿,手腕陡然长出三寸,探向一名黑衣人剑尖。她食中二指将掂未掂,尾指轻佻,虽是杀人的招数,但就这么一掂一挑却有将奏雅乐的风韵。这黑衣人一见此招,怎敢硬接,当即后退。他的另三名同伴已从旁掩护,她突然足尖飞挑,那抢上来的三名黑衣人全然没有余地退避,都没来得及呼喊,身躯已被她踢得洞穿而过。

  自下上攻的曹豹只觉头顶有如千斤压催,暗道不妙,他机变甚快,一纵一跃便已跳出鬼脸人真力范围。她刚一落地,又有三名黑衣人窥准时机一拥而上,三剑各取她面门、胸口、丹田。她冷哼一声,左手两指一抖,便布下一圈寒光。这么一错落间,那三名黑衣人的剑就钲钲的碎成数节。又听她一声冷笑,以她身躯为圆心风暴大起,那破碎的剑体四散伤人,待风暴停了,她身旁又多了好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而曹豹虽是早有发觉,挥剑扫开袭来的碎片,但仍是被碎片在身上划了好多伤口,刚一怔神,那寒光又荡了过来。他不及收剑格挡,只能竭力往后飞纵。

  曹豹虽然从那水波似的光圈下捡了条性命,可面上还是现出了一道血痕。她一招得手,却不追击,只是冷哼道:“阁下武功不赖,方才那老妇死的倒不冤枉。”

  曹豹任由脸上血水如珠滴下,长剑斜挑,剑尖微颤。余下黑衣人中,站出十二名武功较好者,十二柄长剑上集起一股凝肃的气势,好似不见底的深潭,可以吞噬掉所有落入其间的事物。陶商暗暗呼了一口气,知是曹豹已经拼了全力,发动这残十三阵,虽是不能杀敌,但好歹也能拖延时间。

  剑阵已动,十三剑轮转,只见得纵横交错的道道光芒,那庙旁湖光的水色也都全然射不透这一团戾杀之气。她的衣袍如风中残叶般时现时没,冷冷一笑,道:“我道是甚么了不得阵法,原来只不过是一个小小残十三阵而已,真是污了我眼。”

  曹豹闻言大惊,此阵名为残鬼,取十三孤数,剑法奇妙、尽走偏锋,结阵之人须得同门数年、日夜朝夕相练,才能于诡妙剑阵中互不相伤,若是他人不识此阵,不知其中颠倒乾坤、正反两仪之理,以寻常解法破解定会长剑穿心,此剑阵凶狠凌厉,是自己这一门师祖积累十三代之辈才悟创的高深阵剑,此剑阵之能,便若是千军万马之中发动此阵,他人也不能伤得自己分毫,可眼前之人轻而易举地就看出此阵来历由来,更加以如此讥讽、似是早知其中破解之道,想到这里,虽说此时风紧雨寒,他也不由得背上冷汗涔涔。
  第十三回 隗君亦何幸,共闻人间萧

  徐州刺史府。

  那抹向陶谦喉咙的铁链突如其来,又恰巧赶在陶谦惊慌失措之际,实在是难封难避。正在此时,陶谦只觉身子一阵暖涨,体内多了一些充盈霸道的气力,而手脚也似乎被这股大力牵着,直起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夹住距喉咙不过寸许的铁链,稍一用力,便被捏成齑粉,张闿不禁大愕。却听厅口有人大声呼道:“陶大人,两位公子出事了!”

  张闿眉毛一皱:糟了!他听得堂外除了那慌乱的脚步声之外,还有微微喘息声,像是大病初愈的声音,已猜知来人是谁,心知今日所谋难成,脑中转得也快。只见他手里残存的铁链一抽,径直打在那戏子额间,此力霸道非常,窗外之人正要出手阻止,却也来不及,那戏子脑袋当场就被打暴,脑浆四处迸裂,溅了陶谦满身都是。

  方才在厅外呼叫之人冲了进来,扫了一下厅中的局势,也是有些惊骇,开口道:“陶大人,两位公子……”陶谦急忙站起身,将脸上的脑浆胡乱一抹,喝问道:“怎么了?说!”“两位公子被一个武功高强的鬼脸人劫在郊外三清庙,曹大人他带领着兄弟们拼死护卫两位公子,但那人武功着实太高,小的赶回来的时候,兄弟们已经死伤无数了,望陶大人立刻去救两位公子!”陶谦惊得跌坐在地,却又大怒道:“两个逆子,定是做了些‘好事’,不然别人怎会找上门来,死了活该!”

  “主公……”那传信之人颇是焦急。

  “唉呦,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么,陶大人怎么这样说话呢?”曹嵩小妾方从先前的惊恐回过神来,又看起热闹来。曹嵩也觉得她过分了,当场怒喝道:“放肆!”那小妾却似不怕曹嵩,但一看众人脸上不快之色,哼了一声,甚是嚣张的离了花厅。

  曹嵩回头向陶谦赔礼道:“贱内不知礼数,望陶公海涵。”陶谦只是无奈苦笑着摆了摆手。曹嵩也是聪明之人,知道陶谦在想甚么,就造了个台阶给他下:“陶兄,曹某有一句想说,不知该不该。”陶谦淡淡道:“曹兄客气了,请说!”曹嵩道:“古人有云:虎毒尚且不食子,两位公子纵是有错,但罪也不至死。况且那鬼脸人枉意杀人,足不见是个善类。依在下之见,陶兄还是尽快派人去救,甚么事回来在说,若是迟了,两位公子性命有忧。”陶谦颇为感激的望了曹嵩一眼,叹道:“唉,想必那两个逆子今晚带去的人也不少,那鬼脸人能在曹豹手下安然杀人,我府中恐怕没有能与之匹敌的高手啊!”

  “臭小子,走路没长眼睛么,没看见小娘我站在你面前,还不给我行礼,没家教的野种!”厅外又是曹嵩小妾尖酸刻薄的骂声,“哎呀,你还想打我是不是?你打啊,混小子。”“砰——”厅口的院门一排整齐的倒下,乱尘正扬着手,懊恼地看着曹嵩小妾,这小妾乃是十常侍之首的蹇硕侄女,素来飞扬跋扈,曹嵩也是无可奈何曹嵩无奈地摇了摇头,喊道:乱尘,快进来,来拜见各位伯父。”

  “我呸!”那小妾还嫌不过分,一口浓痰直接吐在乱尘脸上,摇着扇子扬长而去。乱尘也不说甚么,兀自将脸上的痰迹擦了,一言不吭的走道陶谦身边,弯下腰不卑不亢地说了句:“侄儿给陶伯父请安。”“闲侄不必多礼”,陶谦扶正乱尘身子,突然想起了甚么,问道:“方才是闲侄你出手相救么?”乱尘却是不答。

  曹嵩轻拍乱尘肩膀,问道:“乱尘,你怎会知晓这里有事?”乱尘也不抬头:“我在房内,感觉到有这里有杀气,这才来了。”

  “好武功!”陶谦拍手赞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要是我那两个不争气的逆子也像闲侄这般出息,老夫就算死也瞑目了,唉——”陶谦这话里分明是话中有话,曹嵩怎会不知,道:“陶兄见笑了,我儿虽是不才,但不妨让我儿陪着各位去救那两位公子,但愿能帮上甚么忙。”乱尘本就冲着他们二人那天在郊外茶馆里嚣张劲就很不舒服,有些不愿,但抬头看了看曹嵩期许的眼神,不忍父亲难堪,便点头应允。

  那张闿也急于脱身,跪身说道:“属下新归明公,一无建树,愿率属下一帮兄弟去救两位公子,以报明公知遇之恩。”陶谦瞥了一眼张闿,道:“好,你且去吧。”旋即又道:“糜芳,你也速从护院的武师中挑些精干的,前去助他一把。”

  糜芳拜道:“末将遵命!”
  郊外。三清庙前曹豹等人已是大汗淋漓,而她却还是显得精力十足,于漫天的剑影中上下翻飞,游刃有余。

  “爷台,这剑阵的一十三般变化、七十二路走势,在下已经陪各位尽数使了一番,该是另换阵法再来消遣玩乐,如何?”话音刚落,她的腰折如细柳,指尖真气所集的亮光在她身边泼洒了开去,亮光忽又化身数十,皆是荧荧鬼火般,甚是骇人。而残十三阵中的每一个人只觉有一股巨力压得他们快要窒息,在他们眼前似乎都有数十点荧光,虽不知虚实,但身子也是不由往后疾退。她又笑道:“跑甚么呀,真是的。”

  曹豹心知不妙,勉强格开身前两道荧光,以剑指地,以剑气迅速在泥地上击出一个洞来,勉强跳身进去,刚刚落定,便听到洞外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些人皆是曹豹的生死兄弟,眼看着这些手下一一被这神秘人斩杀,曹豹索性豁出命来,从洞里跳出,全然不顾残余的那些荧光,举剑直刺她。

  她先是一惊,心里有些赞许起曹豹来,长袖轻甩,将曹豹扫出甚远,道:“好,看爷台也算有些兄弟义气,公子我不想再与你为难,你且带着你一干兄弟速速走了,但这两位……”她手指陶商、陶应二人,道:“他们两个,还有庙里所藏的姑娘,且得给公子留下!”

  曹豹显然有些犹豫,但听陶应骂道:“你这狗贼,竟然挑拨我等关系!”陶商不像他弟弟那么莽撞,倒也看出了曹豹心思,冷笑道:“阁下的如意算盘恐怕打错了。曹叔可是忠信之人,且他全家老小皆受我父恩惠,如何似你所说这般无耻!是不是啊,曹叔?”此话分明是拿曹豹的妻儿老小相要挟,曹豹就算有退缩之意,也断然不敢了。无奈之下,曹豹为家人性命只得重提起精神,举剑喊道:“所有兄弟听着,布玄鬼大阵!”

  她长笑一番:“兄台如此尽兴,在下若加推辞,便是拂了各位雅兴,领教便是。”话是如此,但她也觉察到曹豹等人脸色乌青、神情凝重,只见曹豹等人俱是将剑举在眉前,右手手指在剑刃上划开血口,口中默默有词。她一怔,这分明是天书上所载的邪阵,名唤嗜血玄鬼阵,布阵之人皆以体内精血祭奠游离于尘世中的阴气、聚合而成厉鬼,乃附在他们身上,此阵虽然强大无比,但毕竟是魔阵,布阵之人定会受那阴寒之气,少则也要减去十年阳寿。但最令她奇怪的是,曹豹一个小小的武官怎会这种天书所禁学的至凶阵法。

  但她此人争强好胜之心异常,终于见得此阵,也想一试它的威力,于是仍默默地等着曹豹等人将咒语念完,道:“还请各位出招。”曹嵩等人此时已被厉鬼所附,哪里听到她说甚么,一窝蜂冲上来。此阵看似杂乱无章,却是比方才那残十三阵霸道数倍,阵中之人只需稍有不慎碰到剑身尸气,便会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她自是不敢大意,还是左指作刀微微一划,身形如电般直取曹豹,曹豹身边众剑欲上前牵制,却也已来不及。附身曹豹的厉鬼并没有像她所想的那样不惧生死、不避不让,狡猾地侧身一翻。她这一记挥出,可谓恰到好处,如清风拂过,吹散茫茫白雾,眼见着便可脱围而出。

  可这嗜血玄鬼阵毕竟不是世间一般阵法,瞬间剑阵大变,方才看似退避的众鬼瞬息间互换位置,剑势去向与方才正好相反,一时间有如天旋地转,每一剑都夹杂着腐烂的气息似从全不可料的方位杀过来。她的指剑眼看着就要沾上曹豹衣襟,却不得不收回去,只听众人长剑“叮叮当当”一阵疾响,却不曾碰到她分毫。她斗到酣处发声大笑,笑声越发清厉,在陶商、陶应眼中,她的内力已似有些无以为继。

  此时陶商重又折开扇子,笑道:“阁下如果现在交出解药,我还可以让他们饶你不死。”她只是冷哼一声:“多谢阁下好意,但如此奇阵我却不去珍惜,岂不暴殄天物。只要他们能杀了我,解药就在我怀里,哈哈哈哈……”陶应手捂乌黑脸颊,得意地骂道:“那你就等死吧,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此阵乃是当今武功天下第一的吕布传授给曹叔的。”

  她此时也不敢太过轻敌,还招之中仍可开口说话,道:“哦?在下孤陋寡闻,只听闻吕布乃是董卓义子,皆尔等深恶痛绝之人,他又怎会教你们武功?公子存心诓我不是?”“嘿嘿,”陶商冷笑道:“阁下倒是有所不知,当年董卓欲废汉帝另立陈留王,那时吕布还是荆州刺史丁原义子,那丁原与家父正是故交,酒水酣热之际便求吕布传授给了当时在场的曹叔,说是他日可凭此阵保得我父性命。如此说来,你可安心受死了罢。”

  陶商这番话原本是想吓唬鬼脸人,逼她交出解药,却是听得她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这也算是天下第一教的阵法,笑死人了!”

  二人说话间,被厉鬼附身的曹豹持剑疾冲而来。她猛然抬头,双足在地上一点,单袖翻飞上去,与他对了一掌,乍合即分。她飘开了三尺,曹豹却是直挺挺的落在原地,看上去好象是占了上风。陶商、陶应哈哈笑道:“你个白痴,曹叔的每一掌皆是阵内众人气力之合,量你一人之力又岂会是他们对手……”哪知笑声未停,曹豹就踉踉跄跄得退开了数丈才勉强战稳。阵中之人莫不受其害,内力较弱的当场就是一口黑血。那些厉鬼久战不利、也是老羞成怒,呜呜地嚎叫冲上来,她也不再说话,一团黑影顿时搅战在一起,起伏扑跌间几难分别,仿佛夜枭在空中缠斗。人影忽分乍合,不时传出呼喝尖叫之声。
  这样僵持了许久,曹豹显然是急了,将剑抛起,足下一错,手上蓄满劲力,两手十指环抱如圆球,化作十道荧荧绿影,想要将鬼脸人圈住。她衣袖招展、翻飞如雀翼,“啪啪”几声疾响,曹豹的攻势便被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了数招挡了开去。曹豹被逼得退了三步,两人默然对立,身后是如鬼魅般狰狞的树林和明波荡漾的湖面。他们那几招过得极快,此时剑还悬在半空。

  “今日雅兴已尽,且看小爷献丑!”只听她一声大喝,身上顿时暴起一层金光,隐约中还有些黑气。那曹豹虽是被厉鬼附身,但仍能感知事物、情形,知是不妙,双手交叉挡在胸前,往后疾闪。

  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在这雨夜的山岭上听来分外惊心。火光亮了起来,红光中凸现了赶来救援的密密麻麻众人。

  她仿佛没有看见般,冷笑一声向曹豹扑去,骤然有两道弧影从她身前的乱草中突起,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的袖子在剑光中如雾似烟般起伏了两下,只听叮叮两声脆响,袭来的糜芳、张闿二人只觉手臂麻软,皆被这股巨力震出好远。

  一时间众人都不敢妄动,只是将她团团围在垓心。她也收了手,四下望了一眼众人,只是一笑:“原来是援兵到了,那在下今日便要大开杀戒了。”陡然间,她似乎觉察到甚么,弥漫在空气中,是高手临场的压迫之气!虽是若隐若现,但就是那一现的恍惚间便可窥伺出这高手的强大。她此人颇为高傲,但观此人应该也是当今前十之列,心里一惊。只道是尽快解决这些庸手,保留实力来对付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高手。

  “吼——”只听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吼,她的身子已如魅影般在场上众人间穿梭,待她身子落定,蜂拥在她身旁的众人除了远在外围的曹豹、糜芳、张闿和其余几个,这数百人皆是凝固了般保持着那一瞬间的姿势。她轻轻地拍了一下手,一团团血雾从这些人的喉咙处喷暴而处,空气中弥漫的尽是血腥之味。

  组阵之人已死,那嗜血玄鬼阵便已破了,曹豹正懊恼间,她又腾身而起,左手单掌,向曹豹面门直击而去,曹豹大骇,糜芳、张闿等人也连忙赶上,一时间乒乒乓乓,她以一人之力单掌逼得众人每接一招便倒退一步,转眼间已经退了数十步。她声声清咤,借着众人反击的掌力兀自在空中盘旋不落,如一朵金黑色的毒云笼在众人头上,迫得众人无处可逃。众人又退了数步,终于不支倒地。她一爪眼见要抓上曹豹的喉咙,陶商、陶应兄弟俩一左一右抢上。他两人功力当逊曹豹等人一筹,自是不敢与她对敌,此时两把扇子挥舞成一团雪花,呼呼生风,五人合力才勉强缓下她的攻势。她手指虚弹两下,两柄扇子顿时慢了下来,只见她黑袍一裹,眼见陶商、陶应兄弟二人拿扇之手将被她绞断,那曹豹拼死一掌击了过来。二人在空中对了一掌,曹豹对掌的右臂肩膀处便被当场轰断,火红炬火下森森的白骨依稀可见缠绕在上面未断的筋肉,随即整个身子便被震飞而起,径直将数十丈后的老庙院墙轰出一个窟窿,疼得他立刻就失去了人智。

  糜芳与那曹豹甚是要好,眼见老友受此重伤,气从心生,胆子也大了起来,从地上挣扎爬起,举剑直刺,张闿也瞅着这空子从旁挥舞铁链攻上。

  她单手忽左忽右,口中笑道:“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兄台为何隐在暗中,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看着同伴赴死,未免太过于……呵呵”她虽在说话,但手中招式仍是不肯放缓,逼得糜芳、张闿二人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就要被她的铁爪所伤,隐在黑暗中的乱尘去而是迟迟不肯动手。怎知她却绕开糜芳、张闿二人,乃是点向陶商、陶应两兄弟喉头!

  乱尘终于动了,他所站的地方隐了一下耀眼的金光,余下留在别人瞳孔中的一处亮点,亮光消失前只照得他那张一直是毫无表情的苍白面孔。金光又是一闪,瞬间已经蹿到了她的身前,众人只觉一阵眼花缭乱,金光飞舞,轰轰对掌拆招之声在耳边暴响,待得清醒过来时,乱尘已经被她震得退了五步,而她却是直接落在原地,但她一直别在背后拿萧的右手此时却轻轻颤抖!

  糜芳哪里肯失此良机,立刻提剑直刺。陶商、陶应兄弟二人以为有机可趁,也擦身飞上前来,分别扫向她面门、小腹,看样子也竭尽全力的一击,两把扇子的残影契合的天衣无缝。她一指弹向糜芳的额头,哪知他全不避让,长剑上挑,直刺她喉头。

  这全然不顾性命的一招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挥袖裹住陶商的扇子,将他整个人带动往糜芳的剑上撞去,可这一让却让左胁的破绽露给了陶应。陶应暗中一喜,此时却听得“呜”的一声,她一直没有动的右手一挥,玉萧的音孔擦过空气竟然还有了那种如泣如诉的声音,可正是这声音却乃是那杀人之音,飞向陶应。陶应不得不避。她也一脚踢了过去,正中糜芳手腕。陶商想趁此机会从她袖中抽出扇来,却被她反手抓住。

  她本来可以一脚结果糜芳性命,现在陶商的命也被她捏在手里,可是当她与乱尘目光一接,却又转开双眼,吐出一个字来:“滚!”左手一扯,一阵裂帛之音,陶商捂着断腕踉跄退开,不住惨叫,哪里还有平日里故作的儒雅之姿。微风扫过,他执扇的右手衣袖已被扯烂,断臂孤零零的垂在肩上,如深秋中的一片枯叶左右摇摆。
  乱尘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沉声道:“你怎又突然住手不杀了?”她大笑道:“兄台乃是光明磊落之人,方才我的破绽乃是故意卖出,原想看阁下是否出手,但阁下君子,既是不愿趁人之危,我当然也要卖个人情。”乱尘微微一笑,道:“乱尘多谢阁下美意。敢为阁下是何方高人?怎也会天书上所载武功?”

  她笑道:“天下武功皆出一祖。你怎知这是天书武功?”乱尘道:“前辈说笑了,你我内力一体同源,在下怎会看不出?”她身子猛然一震,却笑道:“究竟是不是,咱们动手较招便可知晓。”她话还没说完,乱尘正要动手,她却将玉萧横在胸前:“少侠莫急,今日我二人既然有此良缘,且听我为你吹一首小曲,以助雅兴,如何?”

  “莫要上了她的当,她的萧音能魅人心智。”陶商虽是不满乱尘,但眼下乱尘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仍是提醒他道。她目光凝视乱尘,止笑问道:“你敢不敢?”乱尘点头道:“既然前辈高雅,乱尘自当洗耳恭听。”。

  她又重新竖起玉萧。萧声吹出的春月之下、牡丹花前的一声声腻语,接天的莲叶上,淡粉的荷花在泠泠的空气里漂浮,像是清风扶摇托着她们轻扫出往昔的波纹轨迹。箫声反反复复,可已有千万种的情思令人心醉神迷。乱尘起初还是抱有警觉的听着曲子,但渐渐的,他眼前浮现了种种的从前。恍恍惚惚中岁月倒退了好多年,又是暖风月色下的常山,又是忘忧潭泮轻佻嬉笑的少年。又是这样的魄离之舞,又是这样的凄断之音。隐约里,这些年来缠绕在梦里的貂蝉身影,翩翩起舞;模糊中,那张坚持守侯在邪马台国等他回头的张宁的倔强脸庞。

  雨仿佛停了,似乎连夜都已经融入在这凄凄惨惨的萧声里。乱尘抬起头,依稀见得那吹萧之人似有无限闲暇地挽发一笑,像风、像雾、弥幻在眼前,那一笑是何等的妖娆万状,何等的倾倒众生。

  两道极细的微光从一旁绕出,分明是扇影,光影一圈一圈未及消去,凝作一带气网环在她的周身。扇影直指她的胸口,而她却痴了一般呆在原地尽情地吹奏着她的玉萧。而糜芳与张闿双人齐上,配合着那两道挥舞着的扇影。

  “住手!”这样一声厉吼,萧声只是顿了一顿。连乱尘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甚么会出手救眼前着神秘人,难道就为这一曲萧声。但终究还是迟了些,他所逼出的真气只是震飞了糜芳四人,被他磕开的长剑径直从她执萧的右臂上划过,撕开一道血口,。乱尘大声道:“阁下为什么不还手?”

  她还是一尘不变地立在那里。此时的萧声中插进几个调子,尽是哀伤惆怅之意,乱尘只觉一阵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一曲歌尽。萧音终是断了。

  她强抑心头万般思绪,仍装做若无其事般的问道:“你为甚么要出手救我?”乱尘背过身子,缓缓道:“前辈像极了在下一位故人。”她身子猛然一震,仍不动声色道:“故人?如何相像之法?”乱尘苦笑道:“想来也不是,她眼下在千万里之外,更不会有前辈这等惊俗武功。”她目中神色一暗,显是甚是失望,道:“你如此牵挂与她,她是你妻子么?”乱尘正色道:“前辈莫要说笑,我与她只有同门之义,并无恩爱之情,她乃是冰清玉洁的女子,我怎会污了她的名声?”她更是心伤,只听乱尘又道:“还请前辈赐予解药,今日之事便且作罢。”

  “臭小子,你疯了?”糜芳一听,火气立刻就上冲:“此人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就这样便宜了他,哪有这等好事?!”想必他也是因为曹豹断臂气得厉害,嘶声正要冲身攻来。“得罪了!”乱尘哪里肯容他出手,潇洒出掌,糜芳撞在掌力之上便被震出数丈之远,不由破口大骂。

  乱尘道:“前辈,便请罢手,乱尘实不想与前辈兵刃相击。”她道:“在下很领少侠的情,不过是走是留,你且问问我手中的这只长萧吧。”她将玉萧别在身前,那萧身莹白透亮,理应是一把咏唱风月的乐器,可此时却成了透着凶骇杀气的工具。
  乱尘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沉声道:“你怎又突然住手不杀了?”她大笑道:“兄台乃是光明磊落之人,方才我的破绽乃是故意卖出,原想看阁下是否出手,但阁下君子,既是不愿趁人之危,我当然也要卖个人情。”乱尘微微一笑,道:“乱尘多谢阁下美意。敢为阁下是何方高人?怎也会天书上所载武功?”

  她笑道:“天下武功皆出一祖。你怎知这是天书武功?”乱尘道:“前辈说笑了,你我内力一体同源,在下怎会看不出?”她身子猛然一震,却笑道:“究竟是不是,咱们动手较招便可知晓。”她话还没说完,乱尘正要动手,她却将玉萧横在胸前:“少侠莫急,今日我二人既然有此良缘,且听我为你吹一首小曲,以助雅兴,如何?”

  “莫要上了她的当,她的萧音能魅人心智。”陶商虽是不满乱尘,但眼下乱尘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仍是提醒他道。她目光凝视乱尘,止笑问道:“你敢不敢?”乱尘点头道:“既然前辈高雅,乱尘自当洗耳恭听。”。

  她又重新竖起玉萧。萧声吹出的春月之下、牡丹花前的一声声腻语,接天的莲叶上,淡粉的荷花在泠泠的空气里漂浮,像是清风扶摇托着她们轻扫出往昔的波纹轨迹。箫声反反复复,可已有千万种的情思令人心醉神迷。乱尘起初还是抱有警觉的听着曲子,但渐渐的,他眼前浮现了种种的从前。恍恍惚惚中岁月倒退了好多年,又是暖风月色下的常山,又是忘忧潭泮轻佻嬉笑的少年。又是这样的魄离之舞,又是这样的凄断之音。隐约里,这些年来缠绕在梦里的貂蝉身影,翩翩起舞;模糊中,那张坚持守侯在邪马台国等他回头的张宁的倔强脸庞。

  雨仿佛停了,似乎连夜都已经融入在这凄凄惨惨的萧声里。乱尘抬起头,依稀见得那吹萧之人似有无限闲暇地挽发一笑,像风、像雾、弥幻在眼前,那一笑是何等的妖娆万状,何等的倾倒众生。

  两道极细的微光从一旁绕出,分明是扇影,光影一圈一圈未及消去,凝作一带气网环在她的周身。扇影直指她的胸口,而她却痴了一般呆在原地尽情地吹奏着她的玉萧。而糜芳与张闿双人齐上,配合着那两道挥舞着的扇影。

  “住手!”这样一声厉吼,萧声只是顿了一顿。连乱尘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甚么会出手救眼前着神秘人,难道就为这一曲萧声。但终究还是迟了些,他所逼出的真气只是震飞了糜芳四人,被他磕开的长剑径直从她执萧的右臂上划过,撕开一道血口,。乱尘大声道:“阁下为什么不还手?”

  她还是一尘不变地立在那里。此时的萧声中插进几个调子,尽是哀伤惆怅之意,乱尘只觉一阵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一曲歌尽。萧音终是断了。

  她强抑心头万般思绪,仍装做若无其事般的问道:“你为甚么要出手救我?”乱尘背过身子,缓缓道:“前辈像极了在下一位故人。”她身子猛然一震,仍不动声色道:“故人?如何相像之法?”乱尘苦笑道:“想来也不是,她眼下在千万里之外,更不会有前辈这等惊俗武功。”她目中神色一暗,显是甚是失望,道:“你如此牵挂与她,她是你妻子么?”乱尘正色道:“前辈莫要说笑,我与她只有同门之义,并无恩爱之情,她乃是冰清玉洁的女子,我怎会污了她的名声?”她更是心伤,只听乱尘又道:“还请前辈赐予解药,今日之事便且作罢。”

  “臭小子,你疯了?”糜芳一听,火气立刻就上冲:“此人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就这样便宜了他,哪有这等好事?!”想必他也是因为曹豹断臂气得厉害,嘶声正要冲身攻来。“得罪了!”乱尘哪里肯容他出手,潇洒出掌,糜芳撞在掌力之上便被震出数丈之远,不由破口大骂。

  乱尘道:“前辈,便请罢手,乱尘实不想与前辈兵刃相击。”她道:“在下很领少侠的情,不过是走是留,你且问问我手中的这只长萧吧。”她将玉萧别在身前,那萧身莹白透亮,理应是一把咏唱风月的乐器,可此时却成了透着凶骇杀气的工具。
  第十四回 抱归水长处,不过离人殇

  徐州刺史府里此时已上灯火通明,原本明亮的灯光,经夜风一吹,在绵绵的雨里,反而显得昏黄。方才戏子唱戏的花厅早已被下人们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空气里依稀可闻的血腥味,谁都不会想到正是这豪华的花厅里,一个芳华少女脑浆迸裂的死在这里。

  陶谦呆坐在椅上,不住拿眼望着门的方向,嘴唇不住蠕动,但却没有开口。正焦急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甚是急切,惹得他竟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但那两人一迈进门槛,陶谦又是重新塌进椅身。进来的却是孙乾和糜竺,只见糜竺两眼通红,刚进殿中,便已拜倒在地:“主公,臣身为人师,却不能教两位公子识物答体,惹出这等大祸出来,实在是误人子弟。臣教导无方,使得两位公子有今日性命之忧,臣请主公责罚!”

  坐在陶谦一旁的曹嵩本就对糜竺的印象很好,在徐州城栖住的这些日子,虽不曾出过几次刺史府,但就那几次便服在街头巷尾一番瞎逛,倒也听了市井中不少关于糜竺的善事,眼下又见如此大德,心中暗叹如此这番人才也颇是难得了,但一想到那自己厌倦甚烦的朝廷,不免又是一阵忧愁之感。

  陶谦也没有抬头看糜竺,只是无力的挥了下右手,有气无力地叹道:“先生不必如此自责,请先起来吧。那两个逆子自己不知上进,出此祸事,怪不得别人。古语且有云‘养不教,父之过’。有过之人,乃是老夫自己!”

  糜竺却是推辞不起,经陶谦一再劝解,这才肯站起,只听他口里道:“主公……”一语未完,却见陶谦已端起几上之茶微唁了一口。糜竺只有缩声,他追随陶谦也久了,知陶谦若不是烦躁甚常不会这般无礼。没想到陶谦猛然将满杯热茶灌了下肚,生气地将手里的茶杯甩到地上。一阵清脆的爆裂声后,破碎的瓷片叮叮地在大理石板上震动,残存着茶叶的白瓷上居然还冒着氤氲的茶香。

  曹嵩知他心烦气躁,安慰他道:“陶兄不必过于担心,犬子虽却不才,但也有些许武艺,想必倒也能应付得来。再说,陶兄方才已派了众多高手前去相救,两位公子应该并无大碍。”

  “唉——”陶谦长叹一声,“但愿如此了!”

  “报——”门外终于想起传报之人的喊声,陶谦还没等门开,便已迎了上去。曹嵩也是稍微松了口气,但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这才想起喊话这人的口音却是自己许县一带,而且还甚有些耳熟,待那人走进厅中,这才看得真切清楚,那蓑衣披挂下的乃是儿子曹操身边的家臣应劭!

  陶谦复又颓唐坐回椅子上,问道:“你是何人?”应劭因为长途赶路,雨水打在脸上,一时间看东西还不是太真切,倒没发现一旁坐着的乃是曹嵩。应劭胡乱将脸上雨水抹净,从贴身内衣里掏出一份信涵来,正待回禀陶谦,曹嵩却道:“应劭,我儿他怎样了?”

  在场几人皆是吃了一惊,应劭更是听得这话甚是熟悉,仔细盯着曹嵩,待看得清了,高兴地叩身拜道:“老爷?是老爷?!您和夫人不是去瑯琊了么?怎么会在这里!”陶谦强打起精神,笑道:“原来还是曹兄家臣啊!”转过身来,正了正颜色,道:“不知使者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应劭急忙将那份还带着体温的信函呈给陶谦,陶谦接过书信,拆开仔细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曹嵩看情形不对,侧过身子问道:“陶兄,不知犬子所说何事?”陶谦单手撑头,抵着椅子靠背,将信函递给曹嵩。

  曹嵩满目疑色,陶谦又道:“曹兄不妨念将出来,让在座的各位都清楚一下情况,然后在商议一下大计。曹嵩也不推辞,念道:“操等谨以大义布告天下:董卓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今奉天子密诏,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华夏,剿戮群凶。望兴义师,共泄公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那孙乾不知是不了解此时陶谦的心思,还是欣喜非常,拊掌笑道:“太好了,此次汇集各路英雄,终于可以铲除董卓这个虎狼之贼了!”

  陶谦瞟了他一眼,脸色并没有甚么动静。
  乱尘此时虽已重伤,但气息仍是绵长,如此这番僵持了数遍之后,那弹指声不知为何停了。乱尘一时收功不住,又被自己的真气反噬所伤。她执着玉萧,以左掌轻拊右掌赞道:“少侠年纪虽轻,却有如此高深修为,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乱尘稍微调理了内息,冷冷的道:“阁下何必出言相讥。以阁下之武,已通天人之境,那天书所载的武学也比在下研习得熟络,你又何苦来笑我?”

  “好,我欣赏你的这种自知之明,不像有些小角色成天自以为是、嗡嗡个不停,吵得好生聒噪。”她的言语间露出一股豪气,但又夹杂着讥骂陶商兄弟二人之意,那二人自是心高气傲,哪里肯容她如此羞辱,捡扇欲要起身。

  “呵呵,若是怨恨在下毒言,尽管动手便是。”她这句话一出口,陶商二人却也不敢动了。忽然一阵寒风吹过,乱尘不禁打了个冷战。寒风吹得她那打湿了的衣袍一阵晃动,被细雨浇着晃动的火炬两光闪了几闪,乱尘却见她腰间有甚么东西亮了一下,但旋即就回过神来,没再在意。

  她复又将执萧的右手别在背后,正色道:“今日便卖个面子与你,这里所有的人,你都可以带走,但他们两个……”她面朝着陶商陶应二人方向,厉声道:“连同他们掳来的姑娘,必须给我留下!”

  乱尘听了这话,把事情的起因也明晓得七七八八了,不由多陶商兄弟二人又添一份鄙夷蔑视,但毕竟受父所托,语气稍稍缓了些:“掳掠良家妇女纵是万恶,但错不至死,阁下未免也……”

  “哈哈,我且给你看个东西。”她一阵狂笑,左手一挥,死尸里滚出一团血肉模糊的躯体来,正是先前被陶商等人指使所杀的老鸨张妈。

  乱尘正疑惑间,又见她腾空而起,以手化掌,往宁静湖面上一劈,再是一个起势,从被她劈开的水道那处,被引上来几具黑糊糊的东西。众人一阵疑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却闻见一阵刺鼻的腐烂气味,定力不足的便已呕了出来。待她将这些物事引到光亮处,众人这才看得清了,那是几具已经被湖水泡得腐烂发臭的尸体,从残碎的衣着上来看,皆是妇人,更令人可憎的是,投她们下湖的那些凶手为免被别人发现,竟然还在他们腰间绑着巨石,若不是她此时揭发,必会永沉湖底,断无出头之日。

  糜芳大惊道:“你这是甚么意思?!”她冷哼一声,指着陶商陶应二人,轻蔑地呸道:“甚么意思?你还是去问问你家的两位公子吧!”又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对乱尘道:“你看到了吧,这算不算罪不至死?”陶应知事被拆穿,却还狡辩道:“你凭甚么说是我们干的?你,你,你,污蔑好人!”

  鬼脸人大声骂道:“我呸!你们这种败类也能算人么?掳掠少女,一番凌辱后,活埋于湖底,杀人越货,欺诈百姓,强盗干的事情,你们兄弟俩甚么没干过?!”

  乱尘显然愤怒非常,但还是强压着怒气:“口说无凭,你且拿出些证据来。”听乱尘这话,陶应脸色放缓了些。鬼脸人道:“要证据是吧。好,这破庙内埋着他们搜刮来的金银珠宝,其间还有不少是被他们所杀之人生前所用的玉佩首饰之类的,你眼前这个袋子里的金银珠宝也是先前他们拿出来贿赂于我的,你问问他二人便是。而且你不妨把那些珠宝找出来,到时候放大街上来个凭物认人,还怕我说的有假么?”

  乱尘冷冷的扫了陶商二人一眼,淡淡道:“纵是他们有罪,但阁下今晚所杀之人不下百数,难道他们也是各个该死吗?你的手段也未免太过于残忍了吧?!”“哈哈哈哈,残忍?好笑,好笑。”她抽出萧来,拍打着左手掌心,“何谓残忍?君不见天下诸侯杀人无数,那不是残忍?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每天饿死冻死的何止千万,我杀几个又有何妨?更何况他们是帮兄,该杀!”

  乱尘料想此人如此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心里一阵寒意。她见乱尘并不答话,开口问道:“怎样?现在你肯同意将他二人留下吧?”乱尘摇头,坚拒道:“不行,我受父之托,忠父之事。他二人当是该死,也应由他父亲秉公处置,徐州之大怕也容不得陶刺史私情枉法,适时法场行刑之时你监督便是。”

  夜风迎面吹来,愈啸愈凶,仿佛预示着前面无休无止的未知。方才乱尘说出那番话来,众人心中俱是大震,自然有胆小怕死者小声的埋怨。但听她一阵大笑,皆是安静下来,等待着乱尘与这神秘高手间的生死相搏。她且笑且往前走来,但不知为何,步行渐缓,似乎在酝酿着将说之话,诸人哪里敢再去吭声。夜色中纵是雾气氤氲,老树千垂万舞,却无人欣赏。
  鬼脸人徐徐道:“既然如此,我且好好跟你切磋一番。”虽是这样说,但她离乱尘身前十步之处悠闲的立定。

  乱尘的手指不由主主的捏得格格作响,在场诸人都已经感受到鬼脸人身上所散发逼人杀气,让他们每人从脚跟直透背脊的杀气。他没有答话,紧握的手背青筋已条条勃起。他也没有出手,眼下他自知求胜的希望很渺茫,只好置毕生功力给予必杀一击,但只有九步,九步之内还可一搏,十步他根本没有赢的把握。他眼前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她再踏出一步。

  良久,乱尘感觉到额角开始有汗珠慢慢渗出,融合着拂在脸上的雨丝,被雨打湿的鬓发粘在额头,但此时乱尘哪里感觉到这些,除了狺狺的杀气,他更感受到压力。一种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压力。

  她只是笑,并不再踏步一足,冷眼观望着乱尘。

  “好,看这小子的样子,应该是拼死一击了,估计不会令主公失望了。”糜芳好歹学武这么多年,倒也看出些头绪来了。

  陶应有些不解,疑道:“拼死一击?”

  “不错。平生能亲逢如此绝世高手的颠峰对决,纵是这一战那小子输了,我等因此而死,老子也应无所大憾了!”人之将死,一向懦弱的糜芳竟说出如此豪气的话来。陶应道:“可是他二人一直都未曾动手?”糜芳道:“少爷此言差矣,他二人之间的对决其实早就开始了——高手相争,并非只可用体演,更在于一个气字。”

  陶商插话道:“照你这么说,乱尘赢的希望极其渺茫了。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家伙既已占尽优势,此时却为何迟迟不肯出手?”糜芳苦笑道:“若换成你是他,你又会从何如手?”

  陶商迟疑了片刻,徐徐答道:“乍一看下,乱尘的头、颈、肩、胸、腹、腰均成空门,可以入手的地方实在太多,然而仔细想想却又不对劲,像他这样的高手,面临的又是如此大敌,本是不该露这么多空门和破绽,我实在猜不透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甚么药。”张闿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公子你捉摸不透,那家伙同样也捉摸不透,所以他绝对不会轻易出手。”陶商似是懂了一些,又问道:“那乱尘呢?”

  “他非但不能出手先攻,就连动也不能动。此刻实力悬殊,敌暗他明,对方占尽优势,眼下他所持的只是一份难以捉摸的虚空,一动则虚空皆成实空,真正的空门和破绽必然显露,更何况这位高人的方位恰恰是他必杀一招可及的范围之外。”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众人耳旁响起,显得分外的刺耳。众人抬头顺着那声音的去向,却见也是一个黑袍老妇顶着一爿油伞,立在不远处的湖心水面上。

  相峙中的乱尘二人皆是大惊,虽是不曾太头看她,但就凭这老妇人所说的话想必也在附近隐了好久了,而他二人如此长的时间内却没有感受到她的存在,也道此人的功力应该不在他二人之下。而在这勉强维持平衡的此刻,凭空多出如此大敌,不管她帮哪一方,另一方肯定是必死无疑!

  “呵呵,两位不要担心,”那老妇人将脸隐在油伞阴影之下,阴笑道,“老身并无他意,与你们其中任何人非敌非友,只是路过于此,恰逢见两位高手有此闲情在此较量切磋,所以老身也就来看看,一时技痒,说出话来,打扰了二位,实在是唐突了。呵呵……”

  沉默了一会儿,陶商凑到糜芳耳边,低声说道:“如此说来,他们两人都是想以不动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不错。”糜芳点了点头,又警觉地望着那立在湖心的老妇人,随时准备拦住她,以免她出手攻袭乱尘。陶商低声道:“那我们岂不是要等很久?”

  他们这般低语又怎会不被那老妇人所听闻,只听她道:“两位不必心急,他们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很快就会有人支持不住,抢着出手。”

  鬼脸人哼笑一声:“那阁下认为我和他谁会先出手?”那老妇回之也是一笑,道:“这个不好说。不过依老身愚见,首先出手的不是你,而是他!”鬼脸人奇道:“哦?为甚么?说个理由听听。”

  “阁下倒也是好高的兴致,大战临头,还有闲情与我这把老骨头在此闲聊。既然阁下想问,老身自然不会推辞。”老妇人稍微顿了顿:“兔死狐悲,这一战尚未开始,他的心境就已太差,你已占得先机,这是其一;其二,阁下的功力高他一筹,方才他为救人强行抵抗阁下的魔音,已受暗伤;其三,心态,他若是胜了,你自可一走了之,而你若是胜了,这帮人的性命全都不保,如此众多的人命捏在他手中与你豪赌,自然会有压力;最重要的一点,这样僵持得越久,他的体力必会不支,阁下只是以逸待劳而已。呵呵,我说得没错吧,小伙子?”
  这神秘老妇人说得一点也不错,乱尘已将崩溃。老庙前的空地上仍是一片死寂,只有呜呜咽咽的寒风。风雨吹打过湖面,死灰色的迷雾带着腐臭气息,仿佛一下子从湖底冒出来似的,漫漶了他的脸庞。

  老庙延展出的檐沟里,大半夜的细雨倒也堆积成水洼,滴滴答答地敲打着下方的石板,尤是显得聒噪。乱尘只感觉他的汗水已经流尽了,和着微熏雨水,贴在身上,仿佛他的体力也随着流失的体温般在一点点的枯竭,可他还是直立着的身子仍如石像般沉稳。他还能保持沉稳,只因他已麻木,完全彻底地麻木。

  冷汗一滴滴如同浆涌般从额头渗出,乱尘握紧的指甲掐进肉里,虽是通红,但他已经感觉不到这疼痛,青筋再次鼓起,他已经决定出手了。他比谁都清楚,他的机会并不太多;他更清楚,再不出售,他根本连半点机会都没有。

  乱尘咬牙,出招!

  众人只觉一道金光闪过,哪里还看得清他的出招。她不枉身列绝世高手之数,临危应变够快,只见一片黑色残影翻动,将玉萧夹在掌心双手合十自然平推而出。这一推众人看下甚是稀松平常,不谈与乱尘快如闪电的出手相比,就是一般的炼武之人乍看之下也可轻松接住,但正是这笨拙的一掌,不但其中所含的力道极尽霸道之能,自可摧山裂石,而且似乎还看准了乱尘四下翻飞的招式!

  然而四掌并未相交,乱尘突然变招,原本上击的掌势已改为下压,前冲的身躯也变为上翻。忽提身法,倒悬于她头顶,瞬间就已攻出了八卦六十四式的掌法,但每一式的掌法皆是发到中途,却被她所封拦,只好中途收掌。

  这时一直夹在她掌心的玉萧猛得飞出,直戳乱尘面门,乱尘不得已只好仰起头来,往天空蹿去。而她趁着这个破绽一改缓慢手法,已比乱尘还快的速度顺势反手拍出一掌,乱尘只顾挡那玉萧,哪里躲开她这一击!

  只听“啪”的一声轰响,乱尘整个人都被她掌力所激轰出数丈,胸后的湿衣,竟已被穿胸而过的掌力震去一只手掌大小的几片布料,火光照射下,满是血的后背竟能看出有些肋骨已经明显错位,碎片如落叶般在风雨中飘荡,还位落到地上,竟已化为粉末,顷刻就随风而散。换了是常人,早就被这一掌当胸打穿,若不是是乱尘功力深厚,怕也难逃一死,但纵是如此,从乱尘脸上表情来看,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众人见此情形,除了那老妇人,心头大为震惊,这神秘人数丈之外发掌,掌力如宝刀利刃、劲道之雄浑,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这才知道方才他以一人之力独战百人,还是有所保留,若不是如此,恐怕自己早已尸骨无存了!

  不知为何,她一击得手后却未再度出手,似是有心事般楞在那里。乱尘强忍着胸口巨痛,做了一回他自认为的小人之事——他也是迫于无奈,若不此时趁他露出空门时偷袭,只怕自己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毕竟这么多人的性命捏在他的手里。

  乱尘借着反弹之力直转而下,单手化掌,直劈她面门。她虽是在发呆,但还是保存着警觉性,身子微偏,险险躲过乱尘的掌刀。但乱尘这招实为虚招,致命的在于后手,招式未老,他人已经钻进脚下湿泥中。她还似还未寻思出乱尘的身影,乱尘却以一个她不可能顾及到的死角里破土而出,右手的食中二指并立如剑,擦着流星般的亮光,直接戳着她背后脊椎大穴上!

  一招得手,乱尘哪里还有力气收势,为防她出手反击还勉强跳开三丈开外,体力终于不支,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嗑着鲜血。

  受了乱尘那必杀一击,她却仿佛无事一般,气定神闲地前踱两步,手里握着的玉萧一抽,随着“嗡’的一声萧吟,有如一汪清泉横空而出,波光粼粼,长萧在雨夜的火炬下蒙上一层诡异的寒光,笔直的指着乱尘。

  众人无不骇然大惊,从她踱步、停步、出萧,无不潇洒自然,只这几个动作,便似乎告诉了他们生还希望的破灭。惟独有一人,却是暗暗的叹了一口长气。

  乱尘显然也是大惊,他实在想不通,方才他那一指,综使是他师父左慈这种半仙之人也会被震得重伤,难道眼前这人已超越天人之限,或是他本身就是上天神灵?但乱尘救人心切,来不及细想,再加上他的那股不服输的犟脾气,勉强半跪着起身子,横起右掌。
  二人相隔丈远,掌萧远远对峙,身形稳稳不动,潇潇寒风,冲淡了死尸的腐臭和血腥,竟吹不动场中那凝重的气息,细雨唏嘘,竟化不开那充斥的诡异之气。

  “我输了!”她望着大口咯血的乱尘,她眼中显出一丝痛苦,又低头看着嘴角鲜血在衣领上快速蔓延开的血渍,鬼脸面具下竟然是一阵奇怪的苦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的脸色是煞白的,好象血色瞬间即从嘴角里流溢而出。

  “你没有输,”诸人只见立在湖心的老妇人黑影一闪,再看清时,已经撑伞举在她的头顶,“若不是手下留情,真正败的应该是他,。”

  “哦?请问我哪里手下留情了。分明是我技不如人……”她苦苦一笑,原想故作无事般的开口,却是牵动了内息,气血一阵翻涌。那老妇人右手从袖中伸出——乱尘一呆,如果这老妇人此时趁人之危,她定是难逃一死!

  火光中,只见她的右手却比左手还要枯瘦,但那瘦却瘦得格外有力,上面的筋脉呈乌黑色、如沧酋般覆在干瘪手背之上。那只手让人一望之下,只觉和一个正常老妇人的手大相径庭,但一时半会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更让乱尘心寒的是:她的右手腕着似乎是套着一只钩子。那钩子不像是寻常的精钢所铸,倒是甚像白骨一般闪着幽幽的寒光。钩子并不长,如果手掌平伸,刚好超过中指三寸一分。可如果她这时的五指握起,那这只单钩就是夺人性命的勾魂之爪。

  她此时已看清这老妇面庞,但显然没料到这老妇要暗算她,就算料到,以她目前残存的力气,也逃不出那一爪。她却淡淡一笑,似乎有心事了结了,合上眼睛,坦然面对生死。谁知那一爪中途变招,反过身来,以爪身弯曲的地方疾点她背后大穴,这一招看似杀她实为救她,立刻封住了她散乱的内息,只听那妇人笑道:“既然你硬要让老身说,老身就不客气了。方才你有三次机会杀他,但你没有。第一次,你明明有把握于那胸前一掌将他完全击杀,但我见你一阵迟疑,最终打在他胸口的掌力已不足七成;他虽已受你重创,但有一点学武之人必会清楚,说得不恰当点‘狗急了也会跳墙’,这点你身为一个超一流的高手又怎会不知,却偏偏愣在那里等他反击,这是其二;最后一点,才是你所败的至关原因,就算你有意放他生路,你且退出他掌力所及范围便是,更何况他从地底钻出将于何处出招,你其实也早就心知肚明,但为何你却甘愿生捱他这一指。老身着实为你可惜。”

  她垂下头去,可能是由于伤重的原因,并没有回答那老妇人的话。老妇人也不在意,左手一松,那原先执在手里的伞却是动也未动,安然悬在她头顶。诸人正瞠谔间,她已闪到乱尘身边,把住乱尘脉门,替他运功调理气息来。

  陶商为人也极是阴险,见她重伤之下已无还手之力,附在耳边糜芳与张闿一阵嘀咕,只见糜芳面有难色,似是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拗不过陶商,与张闿冷不丁地提起剑来,一个刺她额头、一个刺他心口,欲当场取她性命。

  “无耻!”只听啪啪四声清脆的耳光,糜芳与张闿左右脸肿得通红,已被扫翻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爬起。而这四记耳光,外人看来是那老妇人隔空所发,但乱尘是看得清清切切,分明是她瞬间移出身子,亲手击飞糜芳张闿二人,又重挪回自己身边替自己运功聊伤,更令人恐怖的是,她身法变动之前一直流畅灌输的真气仿佛未曾停留过,而乱尘与张闿二人之间也相隔数丈之遥,可见她身法之快。

  那老妇高声言道:“各位且听老身我斗胆相劝,就此罢手,如何?”陶应哪里肯罢休,破口骂道:“哪里来的老妖婆,说过互不干涉,现在却跑来这里唧唧喳喳聒噪个不停!”乱尘瞥了那妇人一眼,虽没看清楚她隐在黑暗中面上表情,但毕竟受父所托,还是努力拉住她的衣袖,希望她不要出手。那老妇人回头怪异地瞅了乱尘一眼,那眼神让乱尘也是一阵无端的心寒。

  老妇人轻啐了一口:“哪里来的野狗在老身面前无礼狂吠?趁我没改变主意前,你们滚的越远越好!”“你……”陶应被骂得哑口无语。“还不快滚!”老妇人眉毛一拧,甚是凶狠狰狞。乱尘撑起身子,勉强叩首拜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只是他们的毒……还望前辈给晚辈一个人情。”

  “唉,你且起来吧。”那妇人叹道,“若不是你,这种人打死我也不想救他们。”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来,递给乱尘:“这药能解世间百毒,只需喂他一半,剩下的你且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多谢前辈!”乱尘复又拜道。那老妇扶过张宁,飞身而起,只听她道:“走吧,走吧。”
  待她清醒过来时,窗外的夕阳,正在西天浑然欲坠,落日的火红,和着附近山峰的些许阴影照在自己身上,光怪陆离的,仿佛在一点点、一寸寸的缠绕驱逐着绸被上的余晖。感觉到脸上的凉意,她猛然一惊: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了!这是甚么地方,那庙中自己要救的老妇又在何处?

  正错愕间,一道黑色的影子掠过眼中。她勉强地支起头,离床数步远的椅子上,一个黑衣女子美丽的侧影端端映在那一方透射进屋的氤氲中。那片霞辉似罗裙般轻轻将她围在其中,朦胧中只见她黑衣如缀流苏,更衬得她的绢裙轻薄、体态婀娜盈浓。不知是重伤醒后脑子昏沉的原因,还是由于那通红的晚霞,只隐约可见她侧着的右脸绝美的轮廓中充斥着一种浓郁的哀伤与宁静,还有种不容人轻视的庄严超逸。

  房间里弥漫着焚香,再看她的侧脸,又仿似流溢着一份哀思且又怨忿、宁谧中又带着狷狂、慈祥中又夹着不是过于明朗的隐晦……她不由也感叹这女子的美来,如果这是一幅画,那她一定就是画中仙子。

  “你醒了。”黑衣女子淡淡道。她的声音清越而虚渺,恍似在耳边低语,又像似在远在天涯海角边传音。“你是那庙中的女子么……”她一出口立时哑然收声。照理说,那陶商陶应所劫的女子也不是凡品,但方才这黑衣女子飘身进屋的功夫却不是一般的武学高手可及,若是那被劫持的女子有如此修为,陶商陶应早就死了不知千百回了。

  黑衣女子转过脸来:“她有我这么老,这么丑么?”

  高盘的发髻,柔顺的长发,淡雅的面庞,玲珑的眉宇……倘若她只有那半边右脸,她便若那水中的客愁、丝罗的幽梦一样的高贵典雅、美丽脱俗。但她那转过来的左脸,却满是青黑淤块,错位的五官胡乱的搅成一团,三道纵横的长疤,触目惊心地将她的左脸完全毁了。但是,如果只有那半边右脸,纵是岁月的打磨,流年似水的冲洗,她还是那样倾盖天下的绝代风华!哪里还有衰老的迹象。

  “原来是你!”她终于认出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位集绝美与至丑的女子,恍若做了一场尚未醒来的绮梦。黑衣女子不答,从怀中掏出她的玉萧来,垂头轻轻拨弄着玉萧上一个个音孔,低吟道:“执萧倚残阳,瑶池燕啼湘。萦梦潇湘泪,花落凤求凰。抱归水长处,不过离人殇。这把萧的名字是叫作“离人殇”吧?

  她望着黑衣女子手里的玉萧,眼前渐渐模糊,慢慢忆起那晚之事:乱尘等人走了之后,她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又因强炼天书上所载的武功,重伤中走火入魔,若不是此人出手相救,自己恐怕就要曝尸荒野了!故而疑惑的问道:“你就是当年的船妇?”黑衣女子轻轻点头:“你一定很奇怪吧,为何我一直以老妇面目示人,是么?”

  不知为何,虽然这黑衣女子语气默然,她仍能觉出这女子对自己的一番诚挚善意。不但没有了先前的警觉,反而还有种很亲近的感觉,脱口答道:“是啊,我也很奇怪。”黑衣女子怔怔的呆坐了一小会,悠悠道:“只因我并非人类。”
  写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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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的夸奖。如果你真是读者,可以放一百个心,此书已写完,共六十回,一回一万字
  
  @海豚wendy 122楼 2013-07-18 15:23:10
  好一句我心本无我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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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句话有点不敬和尚,酒肉穿肠过这句话出自济癫和尚,原句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谤我者升极乐,学我者入地狱。后人断章取义了
  好像上面有一段发重了

  

  虽然也不是很符合乱尘的形象,但还行吧

  

  这一张算张宁?也不怎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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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发的图就比我自己找的好多了!赞一个!
  
  自己顶一下
  第十五回 求人不求备,暗谋他人家

  西面天空蓦然一暗,夕阳已然落下。

  她再也看不清楚黑衣女子的面目,惟独见那孤峰独耸的鼻梁左方浓暗的阴影。黑衣女子神色呆然,也不说话,只是目光空洞的盯着她。她自认从习武以来、杀人无数,倒也不曾惧过谁,眼下却被她盯得很不自在,不知刚才还风容自若的黑衣女子何以一下子像变了个人,刚想说话,却觉对方眼中精光一闪,触体灼然生疼,心头又是莫名地一颤,咬着嘴唇不敢开口。

  她沉吟了良久,方才缓缓低诉道:“其实我就是黑水玄蛇,也就是世人所说的黑山老妖。”她心头猛的一震,正要问那女子为何要告诉她这些,但听那女子语气郑重,更有那一道几可刺透人心的目光,终归还是不敢开口,只是垂头倾听。

  那女子见她欲言又止,淡淡一笑道:“你自不必害怕,我并无恶意。”顿了顿,又叹道:“你定是很想知道我为甚么告诉你这些,还有这左脸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为甚么要救你,是么。”

  “恩。”她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这脸是我自己毁的!”宁谧的她突然狂暴起来,歇斯底里地吼道。那声音尖锐刺耳,犹然还夹杂嘶嘶的剧响,屋内纵是有焚香香味,此时也掩盖不住瞬间而来的腥气。她知眼前这女子定有一番苦楚,自古红颜视面容如至悦,更有甚者,宁可自戕也不肯毁了自己的容貌,而她却肯如此狠下心来亲手毁了自己这绝世的容颜,甘愿以一个老妇人的丑陋之容面对世人,若不是因那苦楚太深,她是断然不会这样做的,他倒也不是十分害怕,安静等着她的下文。

  她也回过神来,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无力的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也再没有先前那份凶暴的神态,目光散漫,也不是那么灼人了。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黑衣女子面色漠然,抬头望向屋顶,过了良久放长吁出一口气。“数百年前,有一条小黑蛇,生养于人神所诅咒的黑水之中,她自生下来就不曾见过父母的摸样,便也无从得知父母是谁。那黑水中尽是毒恶之物,但她却和其他的小妖性格截然不同,自小便很善良,发誓将来要离开这乌烟瘴气之地,而且行走人世的时候不会伤天害理、取人性命。故而遭到很遭同类排斥。但她天资聪颖、勤奋刻苦,又没有朋友陪伴解闷,所有时间都在潜心修炼,到她一百八十岁那年,她便修炼会修罗轮回道中的所有心法,得以炼成人形,要知若是平常妖怪,方要修炼五百年才能勉强炼出人头,所以这世上才有很多不伦不类的怪物。

  黑水中妖界有个规矩,若是有妖怪要离开黑水、闯荡世间,须得过那黑水中长老的试炼之关。这乃是族中创始长老为防止学艺不精的子孙去到世间,被那世人中的高手所降,所以才定下这条保护子孙的规矩。可是后来,黑水大权慢慢集中掌握在一些家伙手中,如果你走的时候肯渡给他们一百年功力,他们试炼之关就会很容易通过,如果你不肯,那便是很残酷的修炼。有很多人不肯听从,便死在出关试炼中。

  但那时的她,年少气盛,断然不肯将自己辛苦修炼的功力让与他人,便强行挑战。”她听这女子说得动情处,倒也担心起那蛇妖的安全来,问道:“那后来呢?她过了那关么?”

  “过了。她竭尽全力,竟然打败了黑水中最强的长老。其实她后来才明白,倒不是那长老的功夫不如她,只是被她那种坚决不怕死的眼神所惧,看她可怜,故而让她出了黑水。

  她虽是出了黑水,但那时的她,身上所有的骨头尽被震断,若无高人相救,一个月内,定会身亡。但她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趁着自己还仅剩的一个月时间,努力的去做善事,以完成她救度世人的心愿。

  到了最后一日,她来到一座山中,盘在山顶,饱览山中景色,残了此生,乞求来世不再做个人神总憎的妖精。正迷离间,忽听到筝声阵阵。那筝声如高山流水,在山谷中缠绕不休,极为悦耳。这小蛇在黑水的时候,无聊之时,也哼唱几曲,粗略懂些音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人能筝声弹得这么美、这么柔,简直是人间少有的天籁仙音……”她见这女子说到此处,微微便起头,面露温柔之色,就仿佛正在侧耳倾听音韵一般。又听她先前所讲自己是黑水玄蛇,料道这女子所说的少女便是她自己。看这女子如痴如醉、几近失魂落魄的样子,似还沉醉在那时那日的筝韵之中,心道此人言语不俗,也有千百年的阅历,若非那筝声妙到豪巅,也断不会让她如此失态。而自己对音律也是颇有研究,不由对那弹筝者大起兴趣。

  那女子呆想了好久,方又续道:“那蛇妖呆呆听了一会儿,那筝声忽变,流畅的曲意转为铿锵,只奏出一个个单音,若断若续、峥然有声。忽听弹筝那人昂声高歌道:‘前程锦梦,往事如烟,何苦愁肠唱翩芊;温柔水香,沉藕菏舞,不过凝空画中涧。长路迂漫,人生苦短,弹指华发守残年;尘世流转,半拘黄土,穿堂已过南飞雁。’

  那歌声如磁般缭绕,净化的让人心中皆是超脱尘世之念……那蛇妖心中好奇,知是有雅士临山抚琴,有心相实。循声寻觅而去,果在一处断崖空地边发现了那弹筝之人,在他周围,还团膝坐着三男一女,这五人虽是年轻,却是一群翩翩潇洒、超脱人世的隐世之人。

  听这女子讲到那里,她暗中思到,这五人应非世间凡品,听那超凡脱俗的填词,倒有点仙家之像。

  “那五人见这女妖上得山来,呵呵大笑,腾出一片空地来,请她一同共享佳曲。待坐下身来,与那弹筝之人坐得近了,那蛇妖登时吃了一惊:原道能弹出这般佳妙音韵的必是位长髯老者,不料对方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那蛇妖为他筝声所动,又见他气宇轩昂,犹觉得心中怦怦乱跳,有心结识,但一想自己也活不过今日,便强打着精神,与那般人一起且歌且吟。”她听到这里,又忆起初次见那心中所念之人,也是这般感觉……这天下女子的心性都是略通的,见到钟心之人便不由自主的一阵羞涩,想到这里心有所通,嘴角间竟浮起一撕微笑。

  那女子眉目间满是温柔之色,继续道:“到得入夜时分,那蛇妖终究支撑不住,昏死过去。醒来时,却见自己坐在一个阴阳坛中,白日所见的那些隐士正团团围住她,运功替她疗伤。”

  “后来那五人定是医好了那蛇妖,能把一个骨骼尽断垂死之人救了,想必那五人的修为也不浅?”老妇却唉唉一叹:“何止是修为了得,那时的五人,已是半仙之境了。”

  她奇道:“半仙?五人?”

  老妇道:“这五人其实也非人类、更非妖类。他们生来就是灵异之物,身份自然尊贵。”那女子稍微怔了怔,“他们就是后来镇守下界东西南北中五方的灵兽——正中麒麟神君耀珲,东海青龙神君孟章,西凉白虎神君监兵,北寒玄武神君执明,南火朱雀神君陵光!”只听那喃喃又道:“那女妖后来宁可当日死了,也不愿他们是仙。死了也好,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五大神兽?青龙孟章?!”她猛然一惊,忽然记起甚么事来。那女子也是端倪出脸上神态,恍恍一笑:“你那么聪明,定是猜出那蛇妖就是我了。”她甚有些担心的道:“你当时也是在场,青龙孟章之死与乱尘有直接关系,孟章神君与你有恩、有情,你理应替他报仇才对,后来为何不但不杀反救,今日又来救我?”

  那女子疲惫一笑:“你且听我把这个故事讲完了。等我讲完了,你就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包括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说完这句,她陷入了沉思中。

  当沉思陷入恍惚,浑浊的眼眶里只会有情人的倒影,再无其他。

  她见那女子所说的甚是有理,又见她对自己的悉心照料,倒也安下心来听那女子把故事讲完。

  “待我醒来之时,却见自己身上的断骨已经全部接好,只需调理一段时日,便无大碍。我欣喜之中,却见身旁坐着一名男子,想必也是累坏了,单手撑头睡得甚熟。待我仔细一看,便是那日弹筝之人,而那少年于我又有救命之恩,长得又俊凡脱逸,我彼时未经人世也是情窦初开,想要与他终身相许。见他睡的正香,也舍不得扰醒她,只是安详的看着他,等他醒来。

  待孟章醒了,见我如此深情凝望,倒还是有些羞涩,但还翩翩有理的说道:‘你醒了啊,且先歇着,我去喊大哥,大哥他有话要对你说。’”

  她见那老妇原本颇含凄苦的脸上奕奕生光,似是当年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也算是找到了久违的快乐,也不忍插口,心里却暗中思到:“如此说来,她爱的便是青龙孟章了,只是她神色惆怅,想必后来多生变故……这女子的命也凄苦,怕是爱了一个不爱她之人。念到这里,不禁又黯然神伤来。

  “待得他大哥进来,我才明白他五人身份,也从他大哥耀珲的口中得知,先前他们所弹之筝便是有意引我修道、救我性命,当时我也有些不解,后来方才得知,由于我那一月所做善行恰被云游至此的五人所见,五人有意相救,才有了后来之事。

  而那耀珲问我愿不愿意与他五人一同修行,早日修炼圆满、得以飞升。我听有人愿意指化于己,而日夜又可与青龙见面,怎会不答应。如此这般,六人修炼了千百年后,终于有所成就,但因她修为较浅,且妖的本身潜智并不如神兽,故而他五人得道成仙的时候,她还未修行圆满,但只需再修炼一两百年,成仙也是意料之事。”

  她呆呆听着,脱口问道:“照你所说应该也不止过了两百年了,但你现在仍是妖,难道后面出了甚么事?”那女子叹了几声,又道:“你说的不错。二十多年前,距离蛇妖飞仙的日子不过数月,终究还是出了一场大事。

  麒麟耀珲与朱雀陵光师兄妹二人日久生情、喜结连理,倒也无可厚非,但青龙孟章她却也喜欢他的五师妹。其实那么多年一起的修炼时间,我也看出了孟章甚是钟情于小师妹,她师妹只帮他当师兄看待,就像孟章对我之情一样。但我也一直没说,希望总有一天孟章会死心,自己会得到幸福。但是我错了,彻底错了。陵光成亲的那天,整日不见了孟章的踪影。后来才知他那天喝得大醉,心智迷糊之时,闯入洞房中,强行侮辱了他的嫂子陵光。

  待他酒醒之后,懊恼非常,又见陵光不肯原谅他,一气之下,踢翻火云洞鼎炉,放出上古邪神蚩尤的元神,使得那斯逃到下界,投胎为人。”她奇道:“蚩尤?”

  那女子点头道:“不错,当年蚩尤战败被黄帝所杀,但蚩尤毕竟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集天地精华所成,元神自然不会消灭,女娲娘娘只好将他锁于乾坤八阵炉中,更命元始天尊与燃灯古佛两位仙长以佛道两法日夜讲解度化于他。”

  她奇道:“既然如此,以孟章当年的功力,也远远不能元始天尊与燃灯古佛这两个神界长老相抗衡啊?救算他想放蚩尤出来,也不是说放就能放的。”老妇答道:“是,他的功力非但不能与那二人抗衡,就是其中一人,他也走不过十招。但有一个人可以。他便是蚩尤,经历了这么多年佛道魔三家的研习,以他的功力,当时天上已无一人可与他相抗,但他逃出之后、却没有大开杀戮,只是将看守他的元始天尊与燃灯古佛二人暂时定住,独自却下界去了。孟章这才清醒自己铸成大错,独自去追那蚩尤。

  原本他想死于蚩尤之手,赶到洛阳之时却蚩尤被元始天尊与燃灯古佛制服,更卷了众多仙家前往冥河九渊投胎转世。正是那年,汉室失了传国玉玺与斩蛇剑,气运至此而衰”

  她愈发的不解,问道:“传国玉玺?这不过是人间寻常宝物,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兵器,那蚩尤也是皇帝三祖之一,要它作甚?”那女子摇头道:“这我也不知……蚩尤投胎之后,天地异变,后来洛阳大灾也是因此而起。

  孟章一心求死,请求天庭诛杀于他,但因众仙苦言相救,天帝才答应让他们将功赎罪,以抵百年之后大劫,把他师兄五人贬绌下界,更是将他发配到邪马台国苦荒之地,以偿还所犯下的弥天大罪。

  临走之时,我也要和孟章一起去邪马台国,怎料孟章甩手一个巴掌,我当时气盛,不知这是孟章断绝情谊之计,更不了解孟章苦心。遂一怒之下,自己毁去了左脸的容颜。再后来,我甘心为妖,遁入魔道,想大开杀戒发泄一番。可笑的是,她面对世间凡人却又不忍下手,但她还是杀了很多无辜的生命,她血洗了黑水!”

  她一惊,只道面前这女子文文弱弱的,只因爱而不能,爆怒之下毁了自己容貌不说,还血洗了黑水妖界!虽说那里全部是妖,但照这女子所说,那里住着的全部是未经人世的小妖,这与杀无辜的世人又有何分别!

  那女子自言自语道:“那帮黑水中的老家伙们也不是软捏的主儿,虽是被那我全部诛杀,但也将我打得重伤,直到后来,我遇到了你爹……”

  那女子见她并不答话,转眼望着她:“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对你罗嗦这些?此刻她心脏蓦然砰砰乱跳,似是不敢相信,讷讷道:“我……难道,难道你是……”

  那女子疲惫一笑:“不错……”她泣声道:“娘!你不是早就病死了么?”老妇叹道:“你父亲甘损内力为我疗伤救命、又钟情于我,我非是知恩不报,便委身相许,原想时日久了,便不再念想孟章,但终究抵不过时日煎熬,才撇下尚在襁褓之中的你”。她又道:“你当知为娘的一番苦心,这世上许多事情原不必争一时之气,甚么世俗理道皆是狗屁,只要努力安心的做你想做的。不然等你像我这样了,你会后悔终生,许多东西失去了才会知道其珍贵,为人在世,要懂得珍惜。还有一点,虽说我是妖,但我并不赞成你滥杀无辜,再穷凶极恶之人,他们心中多多少少也会有爱。要知道,这爱才是世间最难求之物。”

  她道:“娘,我以后一定不会滥杀无辜,但如果有人要加害于他,我定……”“你还是放不开。”老妇摇了摇头,“女儿,你本不该修炼天书武功,这些年来你又一味强求武功进度,囫囵吞枣,引得你戾气大盛,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那晚早就因走火入魔而死了!”

  她二人母子血缘情深,便不再拘礼隐瞒,道:“娘,其实我急于修炼天书上的武功,是因为……”妇人止住她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但凡事要量力而行。我且问你,绝世修为又如何?世人眼里放不开的功成名就又如何。终究比不过与心爱之人终生厮守的那份清淡闲情。”

  她点了点头,忽然联想起乱尘便是那蚩尤转世,背后所长骨刺也该是那斩蛇剑所化,想着想着,思绪又复杂起来。

  妇人道:“你是不是还为那小子担心?他并无大碍,那日你已是手下留情,我又当场替他疏通了精血,休息几日,便可恢复如初了。至于他的种种异端,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皆是命中注定,纵然我现在告诉你,你改变不了这一切,徒增你的伤心。你以后也休要多问,机缘到处,自有有缘人相遇告知。”

  待到乱尘醒来,已是下午时分,秋日阳光不明不淡的照在紧闭着的窗户上,倒也衬得房内光亮了些。

  桌上放着一煲土鸡汤,间或还冒着热气,香味四下里溢散,旁边还放着一盘小菜,却不知是母亲何时送来的,想她看是自己睡得香甜不忍打扰。乱尘心想:虽然爹娘把自己遗弃了这么多年,但也是为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自从相认之后,处处关心自己,不由得涌起一丝甜蜜。乱尘又觉腹中咕咕乱叫,也是饿得久了,爬起身就将煲里的鸡汤喝了底朝天,慢慢嚼着小菜,寻思着那晚雨战之中鬼脸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那人武功之高,远超自己,身上内力、招式又与自己系出同源,均是《太平要术》中的武技玄功。难道是张宁?想到这里,他自己也不免好笑,张宁素日里柔柔弱弱的一个娇女子,怎会偷学天书武功?更怎会学了之后与自己作对?是了,当是张角师叔另有传人。可那黑衣老妇又是何人,怎得也有似曾相识之感?

  他心头迷惑不解,又加之实在闲极无聊,想到昏睡的这些天武功可能有所荒废,便运起体内真气来。只是每每运到那些重要的经脉穴道,体内虽能有所感应,但不如以前的那般意动气生、随心所遇了,而又以左手青龙逆鳞处和背后骨刺于肌肉交接处最为窒闷生涩,如叠块垒。

  要知武学高手平日修身炼气,全赖体内相互贯通的经脉将浑身各处散气聚于汽海丹田之处,再沿全身各经脉发出、流转,形成轮回,方才能随心所欲的必要时将全身气力集于一处,以克敌致胜。但那日在郊外茶棚之中,想必是那神秘老人毒气之盛,应该就是用的阻止丹田集气的药理。而前些日子,陆压道人又以内功化解自己体内余毒,倒也更增了内力。如若没有那陆压道人替他解毒,纵使乱尘再强行修习武学,虽也可产生真气,却无处可聚。此时经脉已经陆压疏通,但左手青龙逆鳞处与后背骨刺处却不可行功运气,倒也阻碍了全身劲力散发。这其间的道理就若零散水珠散乱各处,却无牵引之力汇聚成流,终究不会有惊涛骇浪、翻腾奔涌之势。

  而那日自己内功方才恢复得七七八八,先是出手相救陶谦,后来又由着曹嵩的意思救那陶商陶应二人,那夜之战,自己本就不是那鬼脸人对手,他虽是手下留情,也把自己打成重伤,若不是武功高如那老妇人好心以至阴真气相救,怕是自己也撑不过那晚。想着想着,乱尘又奇怪起来,那鬼脸人与老妇还有自己的武功看似同出一路,皆是由天书上衍化而来,但其实是各不相同,自己所炼的皆是至刚至阳天书原载心法,老妇人完全是阴柔之道。而那鬼脸人更是奇怪,与自己的交手中忽阴忽阳,他以魔音扰乱众人心神的时候,虽是魔道,但与自己的刚阳之气并无差别,但最后重创自己的一掌,又是如骨附蛆般阴寒。更是奇怪的是,那人为何要对自己手下留情,这世间能将天书中武功炼成这样,且又与自己有关的,乱尘倒是想不出有谁来。

  乱尘越想越乱,渐渐烦躁起来,索性不去理他,倒回床上,又想昏睡一番。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乱尘抬头看去,迷迷糊糊中只见一个身影缓缓走入房内,就在床边立定,似是有事要说。乱尘认得此人,隐约记得他叫糜竺,是陶谦的心腹谋士。乱尘与他不熟,不欲理他,翻了个身,在床上装睡。

  但听糜竺呵呵一笑,道:“曹公子,休要装睡,老夫奉主公之命有事找你。”乱尘倒是奇了,佯装刚醒,眯眼问道:“先生如何知道晚辈已醒了?”

  糜竺笑却不答,朝桌几上的空煲指了指,原来他是看那煲中已空,而歇开的盖子还冒着热气,知是乱尘方醒不久。乱尘倒是佩服起他的聪明来,拱手答礼道:“适才晚辈失礼了,还望先生见量。”

  “公子客气了,”糜竺连忙回礼,道:“子仲此次来找公子,也非甚么大事,只是主公为答谢曹公子相救世子之恩,在花厅里略备了些酒菜,曹公也已欣然赴约,还望公子不要推辞。”他的声音磁性十足、甚是悦耳,每一个字都似是从胸腔溢出,言语中包含沧桑的同时隐约还有种伤心的感觉。

  乱尘见他那一笑显得很是勉强,露出一副与他这种中年人所不符合的忧郁,就如平日大都少有笑容一般。乱尘也是性情中人,本欲回绝,但见他似有伤心隐情,不好失礼于他,也就应承了下来。

  徐州府的城墙本已年久失修,颇多败毁。但自陶谦来了之后,兵民安逸之际,由州里的财政出些资金,再得城里富商捐助,将这城墙重修了一道,所有破损处均已补全,墙外的护城河也被疏浚,着实在城墙外的夜色中一流如带。

  离城中不远就是在黑黝黝暗夜中也清楚可辨的徐州兵营。那兵营占地甚大,隐约中还可听见战马嘶鸣,在这夜色中远远望去,气势甚是雄威整肃。而这边城墙内的墙角下,压墙贴着的便是城中最进才建的驻扎之所,囤积了大量粮草。照糜竺、孙乾的意思是以便徐州被围时,城外的兵士可退守城中,在援兵来前,坚守个一年半载。

  而城头之上,此时却立着个人,背对着刺史府,注目那灯火通明的兵营,感受着其间隐隐透出的兵马具备、枕戈待旦、引而不发的杀气,心中不由也佩服道:那陶谦看似病恹恹的老糊涂一个,其实也是头精明非常的老狐狸,让人难测深浅,但确实也是这天下将乱之中的干才了。

  内城里的更夫帖着墙角敲梆走过,已是是酉时二刻了。城墙上的一阵火光闪过,浮现的却是曹嵩之脸!看样子他眼下正在等人。他心里想着那晚陶谦的表现,不由一阵冷笑:那糜芳曹豹之流都不足为虑,这徐州城中,让他唯一担忧的还是……才一念之此,他身子猛然一激灵,做官多年的警觉的本能让他一瞬间警醒,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是跃出好远。曹嵩竟然还会武功!

  只见曹嵩才一躲,一个身影已挟着一股风声直欺他身侧。那来人也怪,一出手,居然不攻人,反到掌沿如风,如同匕首般,直向曹嵩身边的城墙劈去。曹嵩一愕,正不知那人行动古怪是何用意,只见那人又以鸳鸯连拐之术向自己胸口踹来。他脑中哪来得及细想,不自觉得将两手横挡在胸前欲要封住。可双手才触及来敌脚腕之际,只绝头顶一凉,似有铁链迎头打来。

  那人出手好生奇怪,以一只手单舞着铁链,那铁链就无声飞出,以臂牵链,居然并不直击,一只手臂竟似可以反拧一般,向后一掠,堪堪擦过他的头顶,然后才向曹嵩喉间抹去!

  曹嵩眼见那铁链来路无可逃避,心底一寒,不由眼睛一闭,暗里哀叹道:“我命休已!”

  但那链影忽在喉头停住,只听那来人喝了一声:“不对,再来!”曹嵩一睁眼,已看清来人是谁。只见那人一语方罢,并不落身于地,竟已那铁链向曹嵩肩头一拍,身子借力重又腾空翻起,然后出掌如锋,又向曹嵩身旁的城墙劈去。

  那曹嵩自是聪明人,脑子一转,已明白他的意思。只见那人手掌所击出的招式却是虚招,身影一横,一招鸳鸯腿又向自己胸口直踏而至——他分明是在模仿那日夜里、徐州刺史府花厅中那戏子与张闿两人对陶谦的致命一击。可惜那人的武功着实只是一般之数,勉强以一身化二,同施他们苦炼多时才就的杀局,身法步眼、力道声势,自然有些不济。

  但曹嵩虽知如此,又不好不卖面子给他,感喟间双掌一伸,就如那日陶谦出手时一样,一下子夹住了那来袭的双腿。他情知毫无凶险,竟模仿那陶谦当时的坐姿来。

  这时,只见明亮的铁光一闪,那环绕的铁脸又是飞起折回,抵住他喉咙。

  只听曹嵩恭维道:“张兄,好生了得的武艺,竟然能以一己之身同展二人之功,曹某佩服,佩服啊!”

  张闿自是狂傲之人,听曹嵩这虚与委蛇的恭维,却还扬声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哈哈哈哈……”曹嵩听他如此狂妄,心里也好是厌恶,但眼下既是同谋之人,只好强压在心中,道:“此次失败,我看应该是那老鬼懂些武功,所以……”

  张闿听他这么说,脸忽地又沉下来了:“这要拜你家的那位‘少爷’所赐,哼!”曹嵩陪着笑脸,故作惊讶道:“张兄何出此言,犬子哪里不对,我且回去教训他。”

  “哼!先前这几下连招名为‘黄雀’,你可别小看它,它虽貌似简单,但是本人这些年来看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仔细研习而来。在如此周密的突袭下,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仓促应战,也难免会有些气力不足。”他一仰首,朝着兵营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可那老鬼分明没有用气的迹象,也没有修武之人收气的过程。我这几日仔细观那老鬼,他分明没有武功,那日肯定是有人暗中相救。而这个人,恐怕就是贵公子了!”

  曹嵩连忙陪着笑脸道:“哎,张兄太过抬举在下那不成器的小子了。他才是个小小毛孩,武功怎能有张兄高强?张兄你多虑了。”他素喑恭维之道,又补上一句:“要说武功高强,这徐州城内哪有人能在张兄手下走过十招。”

  张闿本是草莽出身,又是受不得别人的马屁,一听曹嵩这番并无边际的恭维,就飘飘然起来,乱尘的事也就撇在脑后了,不由哈哈大笑。

  曹嵩等他笑声稍稍小了一点,道:“此次我找你来,就是商量一下之后的计较。上次你当场把那戏子击毙,那老狐狸估计会有所怀疑。我看这几日,我们先按兵不动,以待良机。”

  “呸,”张闿吐了口浓痰,骂道:“那戏子浪费了老子那么多时间不谈,又要了老兄你百两黄金,到头来全都打了水漂。真是可恨!”

  却听曹嵩安慰他道:“张兄你就不必在意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曹某倒也不心疼那百两黄金。此次我约你出来,也别无他事,就是想让老兄最近一段时间安安稳稳地做那老狐狸的官,待到时机成熟了,我们再从长计议。”“恩,也好。”张闿反倒笑了起来。曹嵩有些不解:“张兄为何无故发笑,难道曹某方才说得话里有何不对?”

  张闿走过来拍着曹嵩的肩膀,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兄弟手上也有那么多弟兄要养活,你一个戏子就肯出百两黄金,兄弟我帮你有这么多人……都要吃饭的嘛……”

  曹嵩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暗骂他的贪得无厌,但又不撕开脸皮,只得道:“知道,知道。那我就再加一千两如何?”

  “嘿嘿,”张闿却不答礼,只顾阴笑,“曹兄未免也太小气了些,我可是放着明摆着的官不做,要去做匪的。一旦我等助曹兄得手,那曹兄赚到的可是偌大的一个徐州,区区个万两黄金对曹兄来说,又能算得了甚么?呵呵……”

  曹嵩也是大笑:“张兄所言极是,那依张兄的意思,曹某应该花多少钱才能从张兄手里‘买’下呢?”

  张闿哪里知他话里的讥讽之意,猛一抬头,口里干干地道:“你再加一万两,兄弟我事成之后带着我的一干人马远走高飞,绝对不会再侵扰徐州地界,可好?”

  “妙,妙,妙,”曹嵩虽是心中暗骂,但还是拍掌赞同,道:“那事情就这样说定了,还望老兄尽心尽力。”“一定一定。”张闿也没想到曹嵩如此爽快,忙不迭的点头了道:“咱做这行的就讲个信誉,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曹兄你当放一百个心。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您观赏这徐州城的美景了。告辞!”

  “那张兄好走。”曹嵩见那张闿走得远了,方才叹了口气:“二弟,你且出来吧。”那城墙下的一处角落里翻身上来一个黑影,还未立定,他便急道:“大哥,你为甚么要答应他的条件?”曹嵩无奈地摇了摇头,背过身子,也不答话。

  曹德疑惑地追着问道:“哥,就算答应了,我们也没那么多黄金啊!先前孟德招募义兵,虽有卫弘倾力相助,但咱们曹家也是已经散尽家资,只留了些许的银两,先前为拉拢张闿这贪得无厌之徒所索要的一万两黄金,家眷们早就将金银首饰一并卖掉了,他现在又狮子大开口,还要一万两,我们到哪里去给他啊!”

  曹嵩微微苦笑:“二弟,虽然你一直没说,但我知道你并不赞成今日大哥所做之事。但大哥也是为了咱们家族大业啊!”曹德愣了一下,才道:“大哥你误会了,我知道孟德现在没有个安身之所,大哥也是想帮他找个立足之地,而这徐州地处南北要冲、粮草颇丰,陶谦那老儿又是老糊涂一个,他的两个儿子更是不成气,大哥你图下这徐州我不但不反对,反而很支持。可是大哥你有为何要拉拢张闿这样的小人。”

  曹嵩不由笑了,咳了两声:“二弟此言差矣。你可知你错在哪里了么?”曹德却没想到曹嵩会说这个,迟疑了一阵,道:“哪里错了?大哥你就名说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弟弟是个浑人,哪里像大哥你这么有学问,不然我也和大哥你一样位列太尉重职了,呵呵。”曹德这话虽是有些恭维,但也是出自真心。

  却见曹嵩脸上全无欢愉之色,轻轻叹了一声道:“二弟你该夸的不是我,只怕倒该是你所说的那个‘老糊涂’!他哪里糊涂啊,其实精明的很,说他是老狐狸都不为过。”

  曹德道:“照大哥这么说,那日张闿行刺不成、急于杀人灭口,那老狐狸看出甚么来了?既然他已看出甚么端倪,怎么还不有所行动?”却听曹嵩答道:“老狐狸也有打盹的时候,那晚张闿当场诛杀那戏子,若在平时,他定会怀疑,只是当时他的心思都放在他两个儿子身上,哪里会看吃其中的不妥。但他手下那个糜竺,却是个聪明人,所以我现在担心的除了那老狐狸,还有他。故而当时我让乱尘去救老狐狸的两个儿子,便是要消除他的怀疑之心。而且那日乱尘虽是无意之中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但也是他亲手救了那老儿的性命,纵使他怀疑到张闿头上,他怎么算也不会幕后的主使会是我们,不然就不会有今晚之请。”

  曹德似是明白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解:“我就弄不明白,二侄子他武功那么高,要杀陶谦等人可谓是绰绰有余,大哥为何不以实情告知,还在这里求张闿那小人?”

  曹嵩抬首望着满天星空,声音低沉而缓慢:“我们曹家欠乱尘这孩子的太多,这几日我也观那孩子生性善良,我们还是不要把这得失上的污糟之事告诉他,免得他又难受。”

  “好”,曹德应了一声,道:“我看乱尘这孩子也有些不对劲,根本就不说话,整天心事重重,想必是受了些莫大的挫折,大哥你还是好好劝导于他。”曹嵩哪会不知乱尘是为情所困,张了张嘴,为免曹德担心,也就没把真相告诉他,模棱了一句:“我知道了。”叹了几声,又道:“咱们走吧,出来这么长时间,再不回去,怕是那老狐狸要有所怀疑。”

  今天的发完收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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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tjkill 168楼 2013-07-19 17:2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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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谈国事啊老兄
  @死在水里的鱼 162楼 2013-07-19 16:17:34
  今天的发完收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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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逸晨2013 163楼 2013-07-19 17:19:28
  楼主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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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才辛苦啊,谢了
  @海豚wendy 166楼 2013-07-19 17:23:27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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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更好看的图啊,贴上来?
  @海豚wendy 166楼 2013-07-19 17: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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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在水里的鱼 171楼 2013-07-19 17:4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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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豚wendy 172楼 2013-07-19 17:49:58
  你想要的是怎样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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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那样的,不要太非主流的啊,有古韵的那种
  @海豚wendy 166楼 2013-07-19 17: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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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在水里的鱼 171楼 2013-07-19 17:4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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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豚wendy 172楼 2013-07-19 17:4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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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在水里的鱼 173楼 2013-07-19 17:52:01
  上面那样的,不要太非主流的啊,有古韵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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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豚wendy 174楼 2013-07-19 17:54:31
  行,晚点发几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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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你先下班吧
  @安逸晨2013 176楼 2013-07-19 18:01:24
  哎 可以回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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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下班了
  @石之瞳 178楼 2013-07-19 21:02:22
  文字功底很不错,都写完了才贴,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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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笑了。我是怕以后忙的时候写不出来,别人说太监,这个就不太好啦
  @石之瞳 178楼 2013-07-19 21:02:22
  文字功底很不错,都写完了才贴,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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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逸晨2013 180楼 2013-07-19 21:05:14
  哈哈 难得见你一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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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居然也在啊
  @好猫不一样 183楼 2013-07-19 21:13:37
  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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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三国
  都快被人写烂了。。。
  @好猫不一样 183楼 2013-07-19 21:13:37
  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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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可以试试这个还不算烂的哦
  先收藏之。看看写的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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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时恭迎赐教
  
  第十六回 夜中何所有,宴上玉酒多


  “好舒服啊!”陶应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跟随陶商从后院走了出来,笑道:“大哥脸色也是不错哦。”陶商微微一笑,摇着扇子,正瞥见了不远处低着头慢慢踱步的乱尘,念他不把自己的丑事告诉陶谦,再加上拼死相救自己性命的恩情,倒是有些感激,便喊道:“曹公子可是是去赴宴?且先等等,我们一同去吧。”

  乱尘正发呆间,忽听有人喊他,抬头看是陶商,本不欲理这种卑劣小人,但一念好歹也在别人这里作客,虽是厌恶他二人,还是停下脚步等他二人。

  三人一路无话,颇为尴尬地走道前院花厅中,推开门一看花厅中除了几个走动的婢女,却不见陶谦等人的影子。正疑惑间,有一名侍婢托了三只水晶杯子和一壶玉脂酒送到他们面前。杯上凝着一滴滴的水珠,杯内酒液澄清,色作琥珀。淡如芸草的芳香轻轻漾在空气中,令人未饮先有了几分醉意。乱尘哪里管他,见是有酒,只道借酒消愁,一把抓过灌进口中,只觉那酒直冰到腹里,只图着了个清凉畅快,那酒味如何半点也没品出来。陶商心中暗笑他究竟是不识雅俗之人,有意笑话于他,两只指头拎着杯子微微摇晃,方才细细品了一口。

  侍婢见乱尘喝酒的样子不禁以袖掩嘴,乱尘却是毫不在意,只听陶商道:“好酒,好酒。酒美,人更美。你应是府中近日新来的,不然如此漂亮公子又怎会不曾见过。近日唐突,要多谢佳人的美酒了。”那侍婢哪里听得了他的一般夸赞,嗔笑道:“大公子说笑了,这酒呢,也不是奴家送给你的哦!是我家小姐让奴家献给曹公子的。”陶应奇道:“你家小姐?”“是呀!”侍婢向着通往花厅另一端的那头指了一下。

  “哦?”陶商一笑,道:“那在下更要看看是哪家小姐屈尊来我家作客。”

  这时有穿堂的清风拂来,吹散了花厅中弥散的水气,乱尘倒是不以为然,只顾喝酒,陶商陶应却是觉得眼前一亮。走道尽头是一道翠竹栏杆,与横廊相通。栏上纱碧似烟、流水映月,弯月似钩。残月斜斜挽在纱帘之上,似乎没有这温存的夜色,这眼前的仙境便会随风飘散。

  帘下一个长发少女,披着一袭火红长裙,背着他们,倚着栏杆,于焚香袅袅处,坐抚一尾长琴,轻风微过,那衣与发都似镜花水月般在风中浮游。她的肩头极瘦,让人忍不住就生出欲萦握于手心的想法。十只扶在琴弦上的手指莹白如玉,略略翘起的指甲在璃盏下透亮如水。她微微侧了身,露出一抹鬓发遮住的浅浅面颊,恰似此时帘上的那弯琼钩。

  乱尘看得惊了,手里的酒杯也不小心跌落在大理石上,摔个粉碎,口中喃喃念道:“师姐,师姐,是你么?……”

  那侍婢已经走到抚琴红衣女子身边,低声叽叽咕咕地说着甚么,不时发出几声轻笑。她却只是静静地听着,安心地调着弦。她这一动,长发飞旋如搅起一圈漩涡,稍稍露出了被秀发遮住的半边侧脸。这一刻陶应明白了甚么叫惊鸿一瞥,除了这个词,他再也无法诉说眼前所见。

  陶应张目结舌地转过脸去看他哥哥,发现陶商脸上也是透红,目中晶亮。陶应不免一阵觉得好笑,轻轻推了他一把道:“哥,你脸红的好厉害。她是谁啊?”

  陶商回了回神,摸了摸脸颊,又整理了下衣襟,翩翩有礼的拜道:“这徐州城内能有这般超凡脱俗、且又精通音律的,除了糜家的三小姐,怕是没有别人了。三小姐,不知在下是否猜对了。”

  只听那女子矜矜一笑:“大公子见笑了。”她说话虽清甜,但脸上泪痕却是未干。乱尘这也看清楚了那女子的容貌,哪里是他朝思暮想的师姐,纵是背影甚像,转过来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容颜,莫名的欢喜瞬间又被莫名的孤独埋没,哪里理会他们的闲情雅致,抓过一旁的酒壶,仰头便灌。

  是夜,红烛倚台,兰灯悬空。霞桨胜火,琴音袅然。陶谦等人皆以先后前来赴宴,一时间,清歌婉啭,妙舞百般,众人无不开怀畅饮。

  陶商陶应等人哪里知道这欢笑中,一人是强颜欢笑,一人就干脆漠然不语的躲在角落里自斟自饮。佯装欢笑的的,正是陶商所说的“三小姐”——她正是糜竺的妹妹,传闻中“不羡天仙月绾,只云水月糜环”的徐州第一美人,在与乱尘远远相对的偏僻处,独自弹琴。

  众人只是尽情痛饮,依红拥翠不亦乐乎。这样忘乎所以的欢笑,其中却包含了多少的勾心斗角。众人都忘记了老幼尊卑地在划拳喝酒,可嘈杂的繁华里又有几人在真正的畅饮。曹嵩有时透过珠翠锦绣,在醉眼朦胧地在谈笑空隙里看着角落里的乱尘,此时乱尘的眼睛好似一口深井,满堂彩辉都无法照透,正看着同样躲在角落处孤欢的糜环。
  曹嵩不免一阵欣慰,以为乱尘终被糜环的美貌打动,但看乱尘不语之样,暗暗笑话他是怎么的这么害臊,若是喜欢便去糜环坐坐聊聊便是,只是这般看着,心中倒想帮他一把。虽然他自己也为糜环美色震惊了好一会儿,但他终究不是好色之人,又觉既然儿子乱尘喜欢,便有意成全。于是他端了一杯酒,捧到糜环面前道:“还请三姑娘唱一曲吧!”然后又从旁边歌女手中借了把萧,走到乱尘边,道:“尘儿,记得你也懂些音律,不妨合奏一首给在场的各位长辈助助兴。”

  糜环也看到了糜竺给她示意的眼神,敛袖而笑,粉腮上两个小小的酒窝一现而没,道:“只听大哥多次夸赞曹公子武功了得,却不知公子您原来也精通音律,能否赏脸与小女子吹奏一曲?”众人皆是大笑。乱尘推辞不过,接过曹嵩手里的长萧,在唇上一掠,便生出一丝凛冽之极的清音,仿佛战马扬蹄,号角高吹,长风四起。一堂靡靡之音皆被这萧声所破。一调过后,他便停了下来,看了满堂皆惊的众人尴尬道:“我这萧音怕是不合在这里吹呢!”

  一时无人答话,糜环在糜竺示意之下盈盈站起道:“曹公子不愿让人家这等卑贱之人得聆雅奏便罢了,何必又来吓唬人家。”“就是,就是。”陶商也不知是何用意,信口胡诹道:“我听说曹公子先前行走江湖时有一首曲子吹的极好,此曲曾令那秦淮河上最出名的樊娟长舞一宿不倦,想来是曹公子嫌弃我们粗俗,不肯赐曲了!”

  陶应跟陶商自是心意相通,马上在一旁跟着起哄道:“秦淮河我又不是没去过,眼前的糜姑娘哪里就比那樊娟差多少了,曹公子你就莫要推辞了。”

  乱尘哪里去过江东秦淮河之地、更又何曾听说过甚么樊娟?知陶应是信口胡诹,又不便开口反驳,只得重新横起长萧,勉强吹了一曲《逍遥叹》,这曲子据传是道家老祖李耳梦游仙境所得,吹出来的气象自然是华贵庄雅,瑰丽堂皇。其实乱尘本也不通音律,在常山的时候,左慈偶尔弹琴、貂禅有时在一旁伴舞,那时只觉好玩,并不曾想过去学,后来在邪马台国隐居的六年中,听张宁日夜吹那长萧,炼武闲暇之余也就暗暗的学了些,怎知他天性聪慧,才几年的工夫,已然把萧吟之道炼的炉火纯熟。

  糜环和其余十五名女子手执羽扇而舞,和着萧音,也自是尽极研态,一时间,萧音绕梁,花舞翩跹。乐雅舞美,可陶商却没有心思再看了,他见糜环如此美貌,刻意在她面前显示自己幽雅之态,可糜环却对自己不闻不问,又见她对乱尘甚是殷勤,本是想出言讥笑乱尘,谁料乱尘真的如此精通音律,心里有气、便只顾灌酒,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有些迷迷糊糊,连何时换了曲子也不晓得。

  到了后半夜,早抛开雅态的陶商与众歌女们笑闹得累了,从水袖彩裙中挣脱出来。他突然发现乱尘不见了,而糜环也不见了踪影,心中的怒气更盛了:“先前那般庄重做作的,这会儿却是躲起来狗混去了,看我来撞破你们!”便借着酒意,执了一把酒壶,跌跌撞撞地四下里晃荡着,每间房子里都要推开看上几眼,嘴里喃喃道:“你们在哪儿呢?给我出来,呵呵,看我不撞破你们!嗝……给我出来……”若是换了他清醒时,他自是不会去干这种轻薄事,但此时的妒火攻心,酒意又盛,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直到他跌跌撞撞地摇到花厅外那道横廊里,方听到游丝般细弱的乐音。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循声而上,发觉那横梁通向一道凉亭。萧音从凉亭上落入他的耳中,仿佛一声声缠绵至极的叹息。纵是陶商这样带有怒气的,都被那靡靡的萧音淡化。陶商不禁有一刹那茫然,念道:“这是萧音么?怕是乐府的共鸣也奏不出这般的幽怨吧?”

  他不能自已地迈上石阶探头看去。北斗七星正正撞入他眼中,像是金粉一笔笔描画在天幕上般清晰,月色淡得几如一缕纤云。然后才见到了长袍在夜风中起伏,仿如风过之处。水波圈圈扩开。他身后湖水平明如镜,一带带波光中,连往护城河处,彩舫笙歌正酣,笑语隐闻。湖面拂来的清风有些湿意,肌肤上也好似粘上许多肉眼看不见的清凉水珠。

  乱尘倚在花墙上,垂首吹萧,眼帘半合,似梦似醒,萧音也若有若无。一个音调吹出来,尾音拖得老长,正如他心中的思念一般,千萦百回,犹自不绝。总觉得要断了的时候,却又有一丝相连,萧音里缠绕悱恻的情谊,也似这断续却又连绵的萧音般无从割舍,便是干将莫邪化为慧剑也斩之不去。

  糜环不知甚么时候已经披了一件素白的长纱在身上,和着乱尘的萧音,翩然起舞,那抹淡雅的洁白笼在里面的鲜红之上,月色下有如五彩珍珠般光泽流转不定。她并没有甚么太大的动作,只是在不时的扭动着身躯,那动作也是极柔和的。让醉意蒙蒙的陶商想起了一句很俗气的话——柔若无骨。有时说她是在跳舞还不如说是自在的行走,好像深闺中的少女走着走着,瞅空儿在无人处对着水面顾影自怜一般。她身上的素纱飘飘,如月魄惊魂在嬉戏,仿佛随时都会溶入这淡淡的月色之中。

  她很瘦,精致纤巧的手腕在空中一曲一折,那段皓腕于素纱黑袖的掩映下白得都有些刺目。
  乱尘的萧声曲曲折折,余韵无尽,不知是谁在跟着谁的节奏。糜环的举首投足都与那萧声浑成一体。仿佛那乐音本就是她一步步踏出的。而这小小凉亭上的一舞一乐虽说不是相衬相映,但他二人各自陷落在自己的沉默里,好似此地已离人间无穷遥远,而除了二人心中所想所念的,再也容不下别的事物。

  见她二人如此默契,陶商显然有些生气,喊骂了一句,乱尘二人仿佛都没有听到并不理他。他也自觉无趣,借着酒劲坐在台阶上,呆呆地等着糜环跳完、他要和乱尘理论理论。陶商的眼睛不自觉的跟着糜环的手腕转动,渐渐的甚么都看不见了,只是白晃晃的一片,他酒意又涌了上来,胸中涨涨的,整个人忍不住就要跟着那手腕的转动而颤抖起来。可这时萧音陡然一转,猛地陶商心头狂跳,终于支持不住将腹里杂物吐了一地。待他稍微好过了些,再听那乐曲,又如切切丝语,好象有人在极力劝慰他甚么。

  可乱尘却又用手指轻快的在萧身上弹了两下,与这曲乐浑不相干,这么一按,连糜环的步调走法也带了进去。而陶商此时的脑中已似有两只军队在厮杀一般,身躯似有千钧之重,勉强爬了几步,就支撑不住了,身子顺着石阶一直滑到底。好不容易听不到萧声,他心跳如鼓、四肢疲软,只道是自己喝了酒的缘故。这一跌,酒倒也醒了不少,迷糊中知道自己方才的失礼,一阵懊恼,酒着壶口灌起酒来,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他哪里知道方才所听的萧乐,分明说乱尘厌恶于他,但又不便点破,便以内力催化出萧音来,逼他走开。但他的萧音却不同于那夜鬼脸之人,根本就不是甚么摄人心魄的魔音,只是暂且让听的人心慌意乱而以,而且只对修习内功的人有效,对常人根本就甚么作用都没有。故而糜环一点事也没发生,只觉得乱尘前一刻的萧声有点奇怪而已,她也早风闻了陶商兄弟二人的品行,自是没有甚么好感,看着陶商从石阶上跌了下去,反倒有些说不出来的畅意。

  但她一念到自己未来的不由自主,心里又有了些愁然。乱尘哪里知道这些,他本是在那花厅中吹了几曲,而花厅里却似无人听他的乐曲,他本就习惯孤独,倒不以此为悲,只是吹到伤情处,渐渐想起了那个还活着的女子、同样也有一把玉萧的女子、一个活在等待与失望里的女子。再后来,他又想起了死去多时的貂禅,想她翩翩起舞时美艳绝伦的样子,又想起她香消玉殒时的悲切,喉咙一阵梗塞,又望了望花厅中把酒狂欢的众人,觉得这欢乐,依稀的是那么遥远。

  再后来,他拎了一壶酒,顺着小路,摸到了这个凉亭,倚着栏杆,念着他的悲切。一切都溶在那曼曼的萧音里。

  音乐还没停,似乎永远不会停下的样子。糜环也是有些累了,呆呆地靠着栏杆,红润的脸庞上也不知是由于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因为跳舞跳得太累了,浮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倒也不是太在意,只是愣塄地发着呆。

  今天的早些时候,她大哥糜竺眼睛红肿的去求她,她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大对劲,这才大体的知道,陶谦为了收买曹嵩想要把自己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个女儿家,哪里愿意拿自己的终生的幸福来作为政治的牺牲品。但见糜竺最后竟跪下来求自己,她虽不知个中的具体缘由,又念到大哥糜竺对自己的好,若不是有天大的难处,自然不会提出这样非分的要求,她耐不住兄妹情深也之好点头答应。在来之前,听她二哥糜芳所言,乱尘是曹嵩小世子,自己又想想陶商那兄弟俩的花花模样,自然对乱尘没有一分的好感。

  但当她看到乱尘那忧郁的脸庞,却才发现自己将来的丈夫不但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一副武人的粗犷形象,瘦削的脸庞之上却是有些的俊俏,却又不同于陶商、陶应二人的腐化堕落,心里倒是稍稍宽慰了一些。待是处得久了,又见他独自一人在这里吹萧,听那萧乐,靡靡曼曼,思念悲切之情犹如缠绕在萧声中,便知他也有思念之人。乱尘不说,她也不问,就算是未知的将来,她也不会问,自己只不过是个政治牺牲品、陶谦手中的万物。只愿在这清凉如水的夜色下,且伴萧畅舞一回。
  @翰氏幸福赫 193楼 2013-07-20 09:07:06
  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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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潜吧
  @车小东 192楼 2013-07-20 08:54:40
  咱们两个虽然都是写的三国,但不是一个路子!
  吾观君书,甚有古韵!吾甚是喜欢,当投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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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无物不达,便是你说的这番道理了
  @高袈索 197楼 2013-07-20 11:26:44
  写三国贵在出新。在这个帖子里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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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阁下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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