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画卷

  临时有事导致无法动笔,今天更不了,明天吧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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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的夏季晨昏凉爽,中午酷热,早晚温差明显。清晨正是一天当中最舒服的时候,无双门两大巨头在市坊间穿来绕去,享受着炽热夏日里难得的清新一刻,两人不时聊上几句,径向平朔城著名的秋水小筑悠然而去。

  秋水小筑之所以有名,一多半是因为它四周环绕的秋水湖。据说原本秋水湖并不存在。许久以前的某年某日,平朔区域遭受了一场强烈地震,震后竟然平地起深湖,天然圆型半径达两百丈的秋水湖由此而来。秋水湖的湖水在晴天为澈蓝色,在阴天则为浊碧色,这种诡异的色调变幻堪称神迹,叫起初的平朔人不敢随便接近秋水湖,视其为天威禁地。直到商会会长曹影贵买下这一大块地皮,秋水湖才成了显贵流连、游客必至的平朔四大名景之一。曹影贵以莫大的财力与魄力于湖心填造人工岛,于湖边遍植金雀花,湖心小圆岛成后,他环岛修建三重亭榭,高低有致的亭榭之中又起一座玉白色观湖主楼,两座紫色副楼。秋水小筑还往湖岸方向象征性的铺了阶梯,大理石阶梯延伸出七丈左右便乍然断止,明净的湖水浸没阶梯的断口,濯洗如伤,愈发显出秋水小筑的孤寂与清高。

  登临秋水小筑只能泛舟乘船。声名大噪之后,秋水小筑每天用于迎返的船只趟次不超二十。因此那些立于舟头的人儿个个骄傲自矜,他们望向岸边赏花游人的眼神藏不住高人一等的虚荣,踏足秋水小筑已经成为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一只金色的小舟缓缓靠向湖岸码头。小舟泊在依依杨柳之下,闪闪发亮,舟头的执桨人则是个华衣少女,小舟精致耀目,少女容光娇艳亦是少见,少女熟练的向码头木桩抛出绳套,系了金舟。清晨时分,秋水湖岸的游人就到处可见,而不少游人已经注意到了金舟与少女,细心者更是揣测小舟表面镀的是否为纯金。秋水小筑的接待标准分三六九等,贵客自有贵客的规格,金舟已是最高待遇。这些湖岸散步的百姓只是听说秋水小筑有金舟相迎的礼仪,但是从未亲眼目睹。人越聚越多,人群离金舟却有五六丈远,生畏而望。他们知道金舟等候的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而大人物的光芒是会灼伤人的。

  小舟泊久,舟头的华衣少女一直向岸边打量,按照小筑主事人的交代,她等候的人应该早到了,可是任凭她踮脚眺望也不见贵宾的踪影。少女的内心说不出的焦急。她无聊的低下头,看着自己在湖水中的倒影,发了呆。

  忽然,湖水中的倒影多了一个。

  少女惊起抬头,眼前已立着一个从容青年。青年的样貌不是十分英俊,青年的微笑却是非常温柔迷人,那张面容有着令人看一眼便陷进去的奇异魅力。少女一颗芳心难以控制的砰砰狂跳,她年纪轻轻也就十五六岁,但是作为秋水小筑的侍者,名流侠少少女见得多了,其中不乏英俊美男子,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像眼前青年这般深深的打动她。

  少女红着脸,好不容易把目光从青年身上移开,一个负手看天的少年便进入了的眼帘。少年的神采比围湖遍野的灿灿金雀花还要烂漫。青年给予少女的是吸引,少年带来的乃是震撼。她第一眼看见少年的时候,少年还在远处赏花。而下一刻,少年就到了她的面前。金舟侍女不是一点武功不懂的普通人,秋水小筑的侍者均受过严格的武术训练,她们的身手虽然算不上出众,但是侍者们的强项是熟知江湖典故、通晓诸多流派的技击理论,与一般江湖客攀谈起来,可谓对答如流,然而这个金舟侍女睁大了眼睛也没看清楚少年的瞬间移动是怎么做到的。

  震惊压下了萌动的情思,心思灵动的少女完美无缺的施了一礼,恭敬无比的道:“二位可是奴家等候的无双门贵客?”

  那青年柔声道:“在下无双门回玉桥,姑娘请带路吧。”

  少女闻言,小脸全是崇慕,这个响亮的名字虽然被无数少女在梦中念及,但实在太高高在上了,这个名字离她的世界无比遥远,少女不敢再直视回玉桥,低头看着两人上了小舟,这才抖下岸边绳索,驾驽金色小舟掉了方向,缓缓驶向湖心。

  秋水小筑的外廊亭榭一气连绵修成,绕岛三圈。最外层的亭榭建在湖面浮波之上,值雨量较多的夏季,亭榭的廊道会被湖水浸没,不过因为西北的降雨量不大,凌波微步的情形极少。金舟驶抵小筑,晨阳渐高,外廊亭榭入口处站着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两个胖子。小胖子生着圆滚滚的矮壮身躯,面上带着笑开花的夸张表情,他一见无双门两巨头的靠岸,笑意又增三分,像个滚动的皮球般一路小跑下来。而那胖长者慢了半拍,他的体型比小胖子整整大了两圈不止,所以尽管也可劲的迈动着双腿,但怎奈体重太大,年纪老迈,老胖还是落在了小胖的后面。

  颇具喜感的小胖子抢先来到李、回二人面前,这小子回头笑嘻嘻的瞅了一眼胖长者,露出一个你要服老的滑稽表情,才回头讨好的道:“李门主,回副门主,您二位安好。在下是秋水小筑的主事曹饺子。二位贵客大驾光临,小筑蓬荜生辉,请往一色楼观景。”

  领步前行的回玉桥报之以微笑,他认得曹饺子,却不认得曹饺子身后的老者,便问道:“小饺子,这位是谁?”

  曹饺子笑道:“他是我父亲。”

  那胖长者已来到近前,自报姓名道:“一介布衣曹影贵,拜见无双门李门主,回副门主。”

  回玉桥面容微讶,向胖长者点点头。缀在后方的李无忧亦淡淡瞥了胖长者一眼。

  曹影贵自报家门,然后便拜。曹影贵五官看起来非常普通,除了时刻微笑着的胖圆脸庞,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他蓄着稀疏的短须,精神瞿烁,这名大腹便便的天下第一富豪不穿金不带银甚至不束冠,只佩着一顶方巾,全身上下仅有的饰品就是手上把玩的一串星檀手链。

  
  李无忧单手隔空一拂,曹影贵捻动手链的动作滞了一滞,就被一股柔和之极的力量托直了身躯。曹影贵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哈腰赔笑道:“李门主,老夫在西北的生意都交由犬子曹饺子经营,这些年来他托门主的照应,干得还不错,日后也希望您多多照拂。您的善意,曹某牢记,无双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李无忧道:“曹会长客气,你是行走于世间的财神,民谚说,曹会长走到那里,财运就涌到那里。今日我看,曹会长不光是财神,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刚才我出手没有控制好轻重,本以为得罪了,不料曹会长亦对武学颇有研究,养气不是一年两年了吧。”

  曹影贵笑眯眯道:“藏不住,藏不住啊,李门主有一颗以无形照有形、洞察秋毫的明月心,我那里藏得住。老夫只是粗略学了些防身技,这点伎俩忽悠同行还可以,怎敢在门主面前妄称养气呢。我身体胖重,门主力道拿捏的妙到毫巅,岂有得罪之说。此番盛会的宴所设在秋水小筑,作为地主,我是一定要来与门主会上一面的。”商会富可敌国,曹影贵的私人财产用山载海盛来形容亦不为过,但是在李无忧的面前,曹影贵将姿态放的非常之低。金钱不可缺少,金钱却不是无敌的。统治这个世界的第一元素是武力,强者之手可以翻云覆雨,改朝换代,没有强者作后盾,一切商业资本的积累都是风中纸钱。

  李无忧亦笑了,他笑道:“无双门运营良好,不愁钱粮。曹会长一向乐善好施,对武林中人尤其大方,我听闻有几个门派得到曹会长的资金注入,发展的很快。曹会长布局深远,商会支会遍布天下,若论枝繁叶茂,天下恐怕没有那家比得过商会啊,而且会长还一掷千金,敢于下手去赌这武林的兴衰,李某佩服,不过我想给曹会长提一个小小的忠告,千万不要赌得太大。”

  “赌……,呵呵。”曹影贵面色变了变,笑容已不自然,勉强的道:“多谢李门主箴言,但是老夫的意思恐怕门主理解的有所偏差,这江湖的兴衰崛起,我一介布衣怎敢插手啊。”

  李无忧哈哈一笑,手指通体玉白的一色楼,道:“曹会长,我应该去那里吗?”

  曹影贵捻动着星檀手链的佛珠,眼神闪烁,他看出李无忧话中带刺,摆明不想继续谈下去。而他则还有许多话没有说,不过曹影贵知道今天大罗教与无双门的聚会非同小可,不是一个挽留的场合,于是低眉喊道:“饺子,给李门主带路。”

  曹饺子适才一直察言观色,此时听父亲一声吩咐,表情再度活跃,立刻接过话茬,兴奋的道:“尊敬的李门主,您应去的便是一色楼。这边请,这回廊有三个观景的好去处,一会路过,饺子给您简略介绍一下。”

  “这里我来过一次。”李无忧脚步不停,摇头道:“小饺子,你不必跟着了。”

  曹饺子急道:“门主,我给您领个路,说说小筑这几年的变化也好呀。”

  李无忧再不回话,看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其轻飘飘的身影已经跃进了最外回廊。李无忧不循规蹈矩,三起三落便以最短的途径穿出了三重廊榭。回玉桥向曹影贵拱了拱手,也飞掠赶上。

  三重廊榭的设置是为了便于游客欣赏景观,人工岛的地势中间高,四周低,螺旋状的廊榭依势修建,李、回二人穿越廊榭,一路向上,径向岛心的一色楼而去。
  码头上的曹饺子不甘心的踮脚眺望李、回二人消失的方向,嘟哝道:“这么年轻,他真是李无忧吗?”

  曹影贵叹道:“他不是李无忧,谁是李无忧呢。不老的容颜啊,可以说是西北的一个神话了。你巴结不上他,不是你办事不力。这个人就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你根本看不到他的弱点。金钱女色,权利名誉,他一样不缺,能打动他的事物太少了,拉拢这样的人物,委实太难。”

  曹饺子道:“我说老头子,别感慨了,我们跟进去,拜贺拜贺?”

  曹影贵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今天是什么场合?来了些什么人?你这个混球,胆子大你就滚进去吧,臭小子,那不是我们生意人该出现的场合,这种事情万不可沾。你通知你的手下人,所有船只立刻停运,今天不再接待游客,客人的损失予以双倍赔偿。”

  “好好,我马上去办。”曹饺子嘿嘿笑道:“里面很危险吗?我可是半点武功不懂,他们动我干什么。”

  曹影贵叹气道:“你们几个兄弟当中,就属你最有武学天分,可惜你偏偏不愿学武,当初逼你都不肯啊。咱们曹家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像样的武者。”

  曹饺子不以为意道:“老头子,江湖浩瀚,我的这点武学天分在您的眼里可能了不得,但放在天下就不值一提了。我即便潜力尽挖,乃至再掘地三尺,也无法跨进当今强者之林。与其那般辛苦挣扎,成为您需要的强大武者,我还不如好好经商,赚尽天下金银。”

  “秋水小筑的想法虽然是我提出的,但实际做事的都是你。你的商业头脑无可挑剔,不过你明白的世界还是太狭窄了。赚钱很快乐,可金钱超过一定数量就只是一些符号罢了。”曹影贵与一直注目着一色楼的曹饺子不同,他面湖低首,捻动着星檀手链,似罗汉颂禅一般庄严的道:“小子,赚取再多的符号都没有意义,真正有意义的事情乃是用这些符号改变世界。”

  曹饺子收回目光,有所触动,表情不再嬉笑,问道:“父亲大人,我现在学武,不说晚了,而且您也用不上了吧。”

  一色楼一共五层,楼宇素白整洁,玉砌冰雕,下方上尖。一色楼三至五层设有观景围栏,楼顶竖立的镶嵌满水晶的独角尖柱细长优美,独角柱夸张的扎向天空,像是一声尖叫突兀的刺破寂静。回廊衔接一色楼的小路繁花沿途,香风袭人,几个少女正手法灵巧的修剪着花枝,忽然一阵凉风生来,不察的少女们相视一笑,擦着额际的汗珠,继续忙碌着,而掠过她们身后的两个人影已经落在了一色楼下。
  
  一色楼正门书着一副对联,联曰:“曾经沧海难为水,欲上小楼且泊舟。”横批五个字:“一空即一色。”

  李无忧负手观楼,赞许道:“这是郭公的字,让人心旷神怡的字才是好字。”
  回玉桥垂手静立,微笑不言。

  秋水小筑有了年月的丝丝沉淀,豪奢的光环融进了草木砖瓦之中,所谓的一方胜景不再是自我炒作的冠名。

  门口的侍者见到两人,却不上前。今天一色楼接待的客人个个来头极大,脾性难测,上头早有交代,要他们谨守本分,不必过分热情,不必大惊小怪,顺其自然便好。然而这两人的举动与其他的来客都不相同。

  来客未再向前。

  李无忧振衣而起,直接飞踏上一色楼二楼的观景栏杆。每一层楼的四面窗户都是打开的,李无忧足尖黏上栏杆,略向内里扫视一眼,便更上一层楼。回玉桥亦飞身掠上,跟随其旁。

  李无忧一楼一停,转瞬已经纵上五楼。欲穷千里目,应登最高楼,李无忧踏上第五楼,第一时间不再是向内打量,而是衣袖招展,回首放眼一观。

  居高临下眺望,只见秋水湖清澈蔚蓝,似海非湖,虽小巧却汪洋,湖岸线以无缺轨迹划出了一轮最饱满的蓝月,接近于感官中完美的圆。湖心是深蓝,远湖是浅蓝,蓝颜色扩散如美妙的音符响起,令人直欲放声长啸。浅蓝之外的岸边盛开着大片金雀花,花海灿烂的烧灼,仿佛旭日恩典的一场狂欢。刹那有云西来,遮天蔽日,湖水顷刻转换出一种恍惚的浊碧,蔚为奇观。

  就在李无忧迷欣赏这美景之际,楼内某人一声沉喝,“无礼狂徒,给我下去!”话音未落,便有一道掌风破空袭至。

  迷醉的李无忧头也不回,随意的反手撩拂一记,袭至的呼啸掌风瞬间被压过,那出手攻击的肥大头陀闷哼一声,竟倒飞了去,头陀撞破包厢的名贵屏风,化成了一个滚地葫芦。

  雅厢里还有三个人。一个华衣锦服的公子哥,一个面容娇好的妙龄女子,一个背刀的劲装汉子。李无忧突然的登楼令三人意外,而肥大头陀的下场则更为震撼。那铁头陀乃是离恨宫的香主,一身硬功了得,绝非易予之辈,可是铁头陀连一个照面都未碰上,就被人隔空抽飞,三人均不同程度的露出了惊讶神色,尤其是那个公子哥本来醉眼朦胧,一下子酒就醒了。

  这时,回玉桥也掠上了五楼。那公子哥瞅见回玉桥,心下一跳,作为西北大帮蓝礼派掌门金破魏的二子,门派的核心弟子,回玉桥他还是见过数面的。公子哥对照着李无忧的少年样,猛地猜出了七八分情况。无双门两巨头汹汹到来,联想屏风那一边的雅厢里的人物,他不由得后悔昨夜流连小筑,为了一晌之欢而撞上了应该避嫌的场合。

  李无忧悠悠观赏了一会儿,转身迈下栏杆,与回玉桥一同进入楼内。他的眼神从公子哥和那妙龄女子身上巡过,最后盯上了那个背刀汉子。公子哥偏头回避李无忧的目光,故作镇定。妙龄女子则惊慌未定,红唇噏动,看样子似乎也瞧出了两人的身份。背刀汉子缓缓的站了起来。汉子个头中等,身材结实健壮,眉目间蕴着悍野的本色,他深沉的对视着李无忧,充满了戒备。

  回玉桥在李无忧身边,轻声道:“公主岭大游寇贾轻刀。”

  “哦,贾轻刀,你想杀我吗?”李无忧淡淡问道。

  “少年人,我不认得你。”贾轻刀冷硬的回答带着浓郁的冀州口音。

  少年笑道:“那认识一下吧,我是无双门李无忧。公主岭的侵掠第一,飞天冉笑虏,我与其有过照面,公主岭大游寇一十一人,不知你排名第几?”

  贾轻刀咽了一下喉咙。神色先是紧张,再转狠厉。公主岭的寇贼啸聚山林,霸山占岭,人走留财,雁过拔毛,天下闻名。公主岭大游寇十一名,小游寇一百三十六人,喽啰近八千。这些游寇性格剽悍,以劫掠杀戮为生,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可是此时贾轻刀竟应不了眼前少年的一句话。李无忧的注视给他一股无形的压力。

  少年的眼神那般纯真,似乎能穿透一切的虚妄。

  贾轻刀感觉被一眼望个透彻。

  他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拔刀之念。

  拔刀的渴望是如此的强烈,十二岁时独自一人于公主岭夜遇野狼的场景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

  如那夜一样,拔刀的理由却是恐惧。

  是的。在少年望定的一瞬间,贾轻刀心中的恐惧就如潮水般出现了。

  他克服恐惧的办法向来是消灭之。恐惧不可怕,屈服于恐惧才是可怕的。贾轻刀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各自抽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

  李无忧睹见贾轻刀眼中凝聚的杀气,露出了嘉许的表情。

  “咚咣”的声响,名贵而巨大的屏风再次受到了撞击。一色楼下方上尖,越高的楼层面积就越小,第五层已经不分单独的雅厢,只是用屏风隔出两个空间。
  撞击屏风的事物还是铁头陀。他从另一边的雅厢飞回,又是化成了滚地葫芦,径直翻覆到无双门二人跟前,然后微微颤动着。

  遭铁头陀洞穿两次,名贵的摆设终于完全垮塌,另一面的宴席一览无余。那边也是一张圆桌,席间落座四人。其中有名身材壮硕肤色黝黑的大汉正拍着关节粗大的手掌,一副无聊的样子,他筋肉横生暴起,一个人就占了两个人的位子,略微的动作几乎要撑爆大汉的贴身坎肩,显然让铁头陀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的人就是他。大汉的旁边坐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凤眼迷离,艳唇如血,阴柔的不像男子,漂亮的赛过女子,年轻人只手托腮,眺望着窗外风云,眼角余光却像是冰冷的游鱼在楼内缓缓的移动。居于主座的是一个头带骷髅面罩,身着骷髅长衣,银发闪耀的神秘人,神秘人如幽冥鬼火一般的眼睛直视着李无忧,一眨不眨。还有一个秀气文静的男子,他本自低着头,抚弄着手心上的一把两寸长短的明晃晃小刀,屏风塌碎的声响传来,男子嘴角含笑的抬头看了一眼形势,又低了头。

  铁头陀的呻吟声伴着楼梯的响动,一僧一道出现在五楼,两人张口和道,“无量天尊。”“阿弥陀佛。”不用说,听这道号与佛偈共鸣独特的音腔,来者乃是大罗教焦不离孟的两位护法三清和尚与三世道人。

  屏风倒塌,两个雅厢贯通,三清三世登楼,种种的变化干扰了气机,贾轻刀放下探向刀把的手,攥着满手心的冷汗,坐回了位置。

  三清和尚低看着破碎的屏风,不动声色的拜道:“李门主,宫教主恭候您多时,请随我来。”三清和尚与三世道人齐侧转身,候在楼梯口。

  李无忧待在原地没动,置若罔闻。

  三清三世还欲再请,回玉桥客气的说明道:“二位护法,稍等片刻,无双门要先解决一件事情。”

  三清诧异道:“哦?”

  三世则道:“什么事情?”

  还是回玉桥笑着道:“这里有一个人不该出现的人。我记得某人曾在我家门主面前立下誓言,今生不会再踏进西北一步。现在看来,有人食言了。”

  此言一出,满座寂静。蓝礼教的金二公子本想偷偷溜走,屁股刚抬起就发现形势不对,所幸他的马步练得还不错,金二公子金展元拾起筷子,远远的稳稳的夹了口糖醋鲤鱼,放到嘴里嚼着。紧邻的那美貌女子见他食欲不减,倒是对其另眼相看。

  神秘人如一朵幽冥暗火般徐徐站立,沉声道:“好个无双门!老夫什么时候许下过这等承诺了?你们简直信口雌黄,欺人太甚!”

  三清三世互望一眼,然后三清和尚劝道:“启禀李门主,在座的令教主、娄帮主、魏大侠还有叶公子,俱是宫教主请来的贵客,如果无双门与谁有什么过节,是我们考虑不周,处事不全,李门主量大能容,希望您勿做计较,今天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李无忧只是看定那神秘人,漠然的道:“我这个人重信守诺,所以最厌恶反复无常的小人。令当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限期你一个时辰之内滚出平朔,七天之内滚出凉州。否则,李某亲自送你一程。”

  令当迟怒极反笑,声震楼宇,他喝道:“李无忧,你这厮好生无礼,老夫身为一教之主,岂是你能颐气指使的,你在西北称王称霸惯了,真以为无双无对了吗?哼,以前不与你争执,那是令某习惯先礼后兵,如今便与你争个高低!”

  李无忧手一伸,挡住了欲上前的回玉桥。

  回玉桥皱眉道:“门主。”

  李无忧道:“血骨经今日就要失传了,我来翻过最后的一页古经吧。”

  回玉桥谏言道:“此事何须门主亲为,只会脏了您的手,按约定,由我代劳吧。”

  李无忧失笑道:“人在江湖,不管怎样,手都会脏的。脏不要紧,就怕你才是那点缀衣裳的脏血。”

  令当迟飘然而起,跃过酒席,落于李无忧丈前。令当迟弯膝半蹲,长袖几乎拂地,骷髅面具下的一双幽冥眼睛透着十分的狂怒。李无忧与回玉桥侃侃而谈,这是当着场中所有人的面在羞辱他。他若无表示,那和滚出西北也没什么两样了。

  令当迟一动,三清三世便人影闪动,隔在了令当迟与李无忧之间。

  三清与三世背靠背,像是一尊连体的神像,二人双手合什,异口同声道:“不看僧面看道面,请李门主给大罗教一个面子。”

  “面子?呵呵,我想李某已经给过你们大罗教了。我应宫无上的请求而来,你们却还跟我谈什么面子。”李无忧柔声道:“玉桥。”

  回玉桥左手握住右手腕,右手五指则用力蜷曲成一个拳头,青年冲挡在前边的三世道人微微一笑,道:“得罪。”回玉桥倏然斜跨上一大步,兀然出拳!他单脚为支点,跨出的一大步空空的滑行在地面一尺之上,步法带动身体扭旋,右拳悬在额际两尺之上,引来撕裂空气的尖啸。

  回玉桥踩虚,击实。

  多年的默契让回玉桥很清楚李无忧要的是什么效果。

  所有的力量都已在那拳头上。

  三世道人坚守位置,合什之手如花绽放,十指箕张,闷声纳下了回玉桥的拳头。
  拳头与手掌一触即分,发出一声爆裂脆响。

  三世道人面色苍白倒退四步,紫晶砂石楼板咔嚓连响,每一步都龟裂一片地表。

  背靠三世道人的三清和尚听到回玉桥“得罪”二字的时候,返身急道:“有话好说……”

  然而往往用到“有话好说”这句话的时候,话通常都不能再说下去。回玉桥正以有别于日常温柔姿态的猛烈一拳,悍然砸退了三世道人。但这并不是影响谈话余地的关键因素,关键的是令当迟亦出手了。

  令当迟左手的宽大颀长的袍袖如轻烟般窜向回玉桥的脸面。

  回玉桥没有太多保留,出拳之后,身上的破绽不下四五处。令当迟选择的是致命的脑颅。他就像是一只等到时机的毒蛇,力求一击陷敌于死地。可是如回玉桥这般早达收放自如境界的高手,即使全力相搏,又怎会不给自己留下些闪避的空间。回玉桥倾泻完力量,虚跨的一脚落实,点上楼板,上体扳直,就欲倒掠。可是变化陡生,那倒伏于地,奄奄一息的铁头陀忽然探出手,猛地抓向回玉桥的脚踝,铁头陀的擒拿干净利落,根本不像身受重伤之人。配合着铁头陀的偷袭,令当迟超长的袍袖里似是有畸形的长臂操纵,袍袖一个曲荡,依旧袭向回玉桥的头部。

  铁头陀的手攫上了回玉桥的脚踝,但是他拉阻不了回玉桥的倒掠。回玉桥照旧闪后三尺,从容躲避了令当迟的攻击。造成这古怪的原因不是铁头陀的功力太弱,而是李无忧及时插足。

  李无忧如踏蝼蚁,一脚碾于铁头陀的肘弯。铁头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骨断筋折,脆弱的挂握在回玉桥的脚踝,离体而去。

  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叫铁头陀翻了白眼,真的晕死过去。

  李无忧冰冷的扫了那边壮硕的像个暴熊般的黝黑大汉一眼,杀机森寒。铁头陀被大汉扔回,扮成再度遭创的假象,伺机偷袭,这里面潜藏的恶意李无忧不会忽略。李无忧知道这是一个局。一个蓄谋已久的局。或许满楼皆敌,可是他既来之,则无惧。

  一眼间,足下血水便蜿蜒似篆文,李无忧已向令当迟出手。

  PS:二更是吧,你们给我等着、、、、、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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