聻派侍通门徒,讲讲那些年被我通灵过的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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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第三章(到底死不死)


  叫花子可以人魂分离,这点我早有预知,与他认识至今,关于他的很多不寻常之处,基本都跟他可以人魂分离有关。小娘们当时也做过这样的推断,认为公家之所以要将一个从生命体征上判断已经死了的人,又拉出刑场枪毙一回,就是因为公家或许知道叫花子的非同寻常之处。看似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其实在公家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可惜公家的人不知道,叫花子当时不过只是在做一个实验,以验证村子事发那晚,死而复活的婴尸,是否与他设想的情况一样。纵然知道叫花子会假死,却不想照着尸体一枪爆头后,叫花子竟然还是没死。

  也许已经死了,但那得看你从什么角度去看,我觉得在公家眼里,叫花子算是没死。仅仅按照我对人魂分离的理解,照头一枪下去,叫花子肯定也是难逃一劫。可那都是叫花子刻意而为,他自己都承认了,不过是在借公家手做个实验,并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于公家罢了。

  叫花子现在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肯定不是因为人魂分离的缘故,而是他所做的某种实验成功了。而这种成功的背后,直接导致了他对于那具死而复活的婴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了一丝洞悉和了解。
  按照他的话说,二十八年前,也就是他三十岁的时候,他的师父归天,由他正式接班成为一代密宗传人。而就是在那同一年,发生了一件事,对密宗的打击可谓史无前例。自密宗创立以来,虽是历经磨难,几度面临消亡的威胁,但也从来没有像那件事一样,让人感到束手无策。

  叫花子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笔带过,并未对我细说,因为那也不是他今天要说的重点。总之那件事催使了他,放弃了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从而长期处于人魂分离状态,并且这一来就是整整二十八年。由于人魂分离后,肉身不会再有变化,他才可以在五十八岁的年龄下,依旧保持着三十岁时的样子。为了重新“做人”,他改头换面,以叫花子形象示人,并且把他开始人魂分离的那一年,看做是另外一种开始,就像重生一样,重新给自己计算年龄。

  我一直不明白,堂堂一代通灵密宗传人,为何要扮作乞丐模样。要知道替人通灵可是大买卖,稳赚不赔,整个老秦家啥事不干,那么一大家族就靠这个赖以生存,其中可图的利益是可想而知的。更何况叫花子一身的本事,密宗传人的金子招牌,连侍通绝技都手到擒来,这样的条件若是在南沙落个脚,我敢说分分钟就能挤垮老秦家。

  可叫花子放弃原本可以高枕无忧的生活,选择以乞丐的身份示人,并且不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伪装,而是从内到外,完全按照乞丐的日子给自己过日子。造成这一下场的原因,虽然也有密宗传人不予人通灵的约束,我想最根本的还是他人魂分离后,带来的副作用。
  这个副作用毫无疑问,他不说我也能猜到,他把自己弄的脏兮兮、臭哄哄的,还不就是为了掩盖自身不同于人的特殊气味。那是一种死亡的味道,只有死人之躯才会有的气味,世上立志斩妖除魔的玄门有识之士大有人在,带着那样的气味,会给他带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一想到他说让我也变成跟他一副德性的人,这简直让我有些抓狂。是、没错,我阿通也不是啥爱干净的人,可我也没有重口到不洗澡、不换衣、早起不刷牙、饭后不漱口、一年不洗头、浑身都是恶臭味的地步啊!

  我皱着眉盯着叫花子,深深吸了口气,把头歪向一边。暗忖他说入了密宗便不能再近女色,合着不会就是指这个吧!我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大,当时问他这个狗屁规矩是缘由何起时,他的回答不正是——这不是宗规门戒,而是一种牺牲!

  这他娘的可不就是一种牺牲么,我要真成了和他叫花子一样的人,这世上还有哪个瞎了眼的姑娘愿意跟我?就算是瞎子也还有嗅觉不是么?说的冠冕堂皇,我还以为多伟大、多重要的事呢,到头来就为了这!

  晃了晃脑袋,思绪拉回来,自知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骗了就骗了吧,贼船都上了,想必这辈子也下不去了。

  “你是说等我回来后,就会变成和你一样的人魂分离者?”想明白了后,我开始问叫花子,这时候多少冷静了一些,没有刚听到他要我自杀时的那种惊悸和躁动。

  “错!”叫花子纠正我,“不是回来后变成人魂分离,而是人魂分离后再去。”
  有些绕,我摆摆手,谁先谁后,我觉得都差不多。反正老子以后就变成了一个可以施术、有活人气息、除了得把自己弄的浑身臭哄哄的以外,和正常人几乎没区别的光棍。

  “这就是命,我认了,咱开始吧,小娘们也在下面等急了该。”我叹了口气,用提着刀子的手腕抹了抹鼻尖。

  “恩,那你就动手吧,记住下手要狠,别弄的半死不活的!”

  “不是得先教我人魂分离吗?”我眉头骤然蹙紧,十分纳闷,想着咋说话前后牛头不对马嘴的,这密宗绝学都还没学会,就急猴猴的让我挨刀子,巴不得我早点死么这是。

  “你先死,死了自然就人魂分离了。”

  这说的叫什么话,誓不惊死人不罢休么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怎么到了他叫花子这,我就感觉我这条小命,咋就长的那么随便呢!

  “我去你……”我看叫花子两眼明显对我一瞪,自知说错了话,“大爷的”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连忙改了过来:“我去……你能有多大把握保证我可以再回来?”

  “这就不是我的事了,我说了,得看你自己的造化。”叫花子微微泛起一丝不耐烦的意味。“唧唧歪歪半天了,你到底死不死?”
  “我……”其实我还想问问,人魂分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毕竟除了关系到我的小命以外,还直接牵扯到小娘们的回归。你说的倒是轻巧,好像我就只管去死一般,可有种你给我拍个胸脯,说徒儿别怕,一切都尽在师父掌握之中啊!这边让我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那边又说,成与不成得看我自己的造化,那你在这跟我摆二五八万装什么神神叨叨。

  “不死!”叫花子问我到底死不死,我杵在那“我”了半天没接上话,不想这时苏熙却突然冒了出来,接过叫花子的话头说道。

  “你跑来干啥?”我对苏熙的突然到访很是不解,迎上去问她。“我这跟师傅干正事呢,你过来凑个啥劲儿?”

  苏熙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叫花子,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发现我迎上去拦在了她的身前,只冷冷的拨开我,继续朝着叫花子走去,一直走到他的跟前才停下了脚步。

  我一看顿觉不妙,苏熙肯定是猜到了我们想要干什么,只见她与叫花子面面相觑,我从来没见过极其爱干净的苏熙离叫花子这么近过。

  “我就说用来割布的刀子怎么不见了。”苏熙缓缓说道,在叫花子面前不卑不亢。“前脚小娘们才为你们去死,这会儿功夫又惦记上了阿通,他们俩兄弟欠你们的吗?”
  我往额头一拍,就知道苏熙产生了误会,连忙过去拉开她。可能是因为心里怀有大事的缘故,没心思为了她闹出来的小事多说什么,只是不耐烦的呵了她一句:“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赶紧回去做你的衣服,大老爷们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也不看看你那女红的手艺,这都七天过去了,连条裤衩都没成型,还在这瞎掺和个啥劲儿!”

  “你疯了吧!”苏熙对我提高了嗓门,我竟看见她的眼中,隐隐噙着泪。“他让你死你就去死,难道小娘们这一去,世上就再没有人值得你牵挂了吗?”

  “不是。”我唉声叹息一顿,“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等我回头再跟你慢慢解释行不?”

  “你自己弱智,还拿我也当弱智了?”苏熙眼中泪花若隐若现,口气任性的惹人怜爱顿生。“你这一刀下去,还有回头再说么?”

  “有!”我连忙接茬儿,说的掷地有声。“我向你保证,绝对还有回头再说。”

  说着我还装模作样的举起一只手,做发誓装,却不想手刚举到半空,就被苏熙一声“放屁”给呵住了。她转而又看向叫花子,说的一本正经:“小娘们选择自杀,告诉我就是为了让阿通可以活下来,而你现在竟然又要他去送死。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出于何种大义,总之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得逞!”

  我听完苏熙这句话,顿时为之一怔,只觉得脑门轰然一声炸开。上去我就拽她,将她强行拉至面前,问她:“你刚才说什么,小娘们跟你说他要去死,就是为了可以让我活,这就是你同意包庇他去自杀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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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第四章(闹人的小妮子)


  苏熙目光闪躲,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反过来说我是在岔开话题。我一时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太过,小娘们人都已经不在了,我还在这里一门心思的计较苏熙当时愿意包庇他自杀的原因,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
  但我的实际行动,映出了内心的真实,我确实很在意刚刚苏熙说的话。按照她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可以说她并不是赞同小娘们自杀,而是赞同我可以活下去。这虽说只是一种态度,可背后反应的情况确是至关重要的。
  苏熙目光闪躲,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反过来说我是在岔开话题。我一时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太过,小娘们人都已经不在了,我还在这里一门心思的计较苏熙当时愿意包庇他自杀的原因,这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
  但我的实际行动,映出了内心的真实,我确实很在意刚刚苏熙说的话。按照她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可以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是赞同小娘们自杀,而是赞同我可以活下去。这虽说只是一种态度,可背后反应的情况确是至关重要的。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在思考捉摸苏熙和小娘们之间,到底目前是以一种什么的关系存在着。



  如果刚刚苏熙脱口而出的话,是她无心之举下内心真实想法的写照,那则可以解释困惑了我很久的疑问。小娘们当时为了劝动苏熙配合他一路寻死,可能前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跟她说了不少顾全大局的话。可怎奈苏熙眼里没有大局,或是以她对于灵界的认知,根本无法理解小娘们所说的大局究竟有多么重要。我想最后促成苏熙妥协的原因,还是小娘们拿我做文章,给苏熙出了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
  这道题自然不会是我和小娘们二者之间选一个,否则苏熙宁愿弃题不答,也绝不会赞同小娘们接下来的计划。我想小娘们当时肯定是这么跟苏熙说的,要么大家全都一起死,要么由他一个人死,去换来一场斗争的胜利。
  苏熙是会计出生,演算概率,计算盈亏,本就是她的拿手强项。小娘们如果当真是给她出的那道题,那么结果显而易见,苏熙最终只能选择妥协。这是一个常年与数字打交道的丫头,与其他女孩看待问题总是感性思维的不同之处。
  可是就算我现在猜测的都是对的,也还有一个前提条件我想不明白。二选一的选择题,出题的关键就在于只能选一个的这一前提条件铺设上。小娘们一向嘴笨,他当时又是如何说服苏熙深信不疑,觉得题目本身并没有问题,不能拒绝回答。
  题目就摆在那,撇去感性、任性、放任的态度,答案只能是选择牺牲一个保两个,或两个以上。这是任何一个人,在逻辑清晰的情况下,都会很容易做出的选择。可你要想让人家做出这样的选择,前提是你必须向人证明,如果不这么选,就会死更多的人。
  苏熙对通灵之事一知半解,我自认为她目前对于我们正在遭遇的这场人为制造的阴谋,或者说是某种意义上的斗争,并不见得了解的比我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娘们想要光靠一张嘴,显然是无法做通苏熙的思想工作。
  “小娘们当时是否给你看了什么东西?”我试探性的问苏熙,并且两眼紧紧盯住她,以便观察有可能转瞬即逝的表情变化。
  “没……没有。”苏熙吞吞吐吐,在我提问的那一刹那,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惊悸。我其实根本就没指望她会老实回答我,但是一个没有什么心计的女孩,永远掩盖不了口是心非。她说没有,那便是有,一闪即逝的表情抽动,已经无情的出卖了她。
  我嘴角略微弯了一下,对苏熙点点头,我想她此时内心,一定正在捉摸我到底看没看透她和小娘们之间的秘密。有些事点到为止,多说无益,更何况时至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我去做。这时候打住这个话题,我认为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听我说。”我义正言辞的对苏熙说道,口气极其的严明。“我马上要做的自杀,跟小娘们玩的那套,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时间会证明给你看,我不用多久就会回来,并且还要把小娘们也从下面带上来。”说完我看向她,“我说的这么明白,你应该能听得懂了吧?”
  “听不懂!”苏熙矢口否认,完全是那种不带考虑的违心之言。“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样的计划,总之我不能同意你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开玩笑!”我把嘴巴张的多大,故作夸张之语。“你知道我师父是什么人么,如果你也是通灵圈内的人,我跟你说,光是亮出我师父的名头,就够吓死你了。要是光听我说,你还说我吹牛,这你自己也亲眼看见过,我师父可以起死回生,生与死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掌中的玩物罢了。有我师父亲自出马谋划一切,能出什么岔子,还开玩笑,这比上了一百二十道保险还要把握知道么!”
  我看见叫花子在我说的时候把脸转了过去,心想这厮竟然也会知道害羞。可苏熙这小丫头跑来添乱,我不这么说,怎么能让她放心?话说你好歹也配合我一下不是,世外高人、超然脱俗的形象,你装的还少吗?平时不该装的时候,在那装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这会儿要你装,你又不装了。
  “就他?”苏熙指着叫花子的后背,言语很是轻蔑。
  “够了,你俩还有完没完了。”叫花子这时终于按耐不住跳了出来。“为了这一天,我足足准备了七天,你们知道我不在的这七天,外面的形式又会严峻多少倍吗?我每在这里多待一个时辰,整个局面就会朝着对我们不利的方向前进一大步,你们难道想让所有人从一开始就做的所有准备和牺牲,最后就这样消弭在你们俩吵吵闹闹的耽误中?”
  苏熙迎上叫花子的目光,毫无畏惧,以柔弱之躯,尽展巾帼之魅。两人足足对视了老大一会,苏熙才缓缓开口,语气不容置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要做的事有什么后果,小娘们的死我已愧疚不已,同样的事我绝不会让其再一次发生。”
  “不都跟你说了……”我有些不耐烦的白了一眼苏熙,从来没觉得这小妮子认真起来有这么难缠。“我现在要做的事,跟小娘们不一样,咋跟你就是说不通呢!”
  “不一样?”苏熙眯起眼睛看向我。“对你们这些通灵人来说可能确实不一样,但对我这种普通人,你要做的事与小娘们并没有区别。”她说着抬手指向一旁的叫花子,“你敢说他现在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么,他还能算是活着的吗?”
  始料不及,我决然没想到苏熙竟然会知道的这么多,亏我还拿她当个小孩子耍。这时候我完全愣住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情势紧急,只能看向叫花子,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
  “有屁就放。”叫花子估计也给苏熙闹的没辙,一时间反应不免有些迟钝,或者他现在心情烦躁,根本不愿动脑子去揣摩我使眼色的目的。
  “冲她啊!”我被叫花子弄的气急,顿时提高嗓门大叫道。心想司徒武侍就飘在你后面,你自己都说了时间耽误不得,这时候不耍点非常手段,苏熙在这可劲儿的闹,你还有其他好办法吗?
  “司徒通!”苏熙后退着,指着我的鼻子,那小脸蛋气的像要换一副面容。
  好在被我一点就通,叫花子当机立断,指示司徒武侍去冲了苏熙的身子。原本还在愤懑中的苏熙,一下子就消停了,头一低再一抬,便由司徒武侍借她之口说道:“她的身子恢复的刚刚才有起色,不能被强行占据过长时间,你们还是尽量快一点吧。”
  “这我知道。”我冲着苏熙对司徒武侍点点头,“麻烦你先带她回营地,到了地方就可以放开她了……”我举起手中的刀子扬了扬,“那时候我这边差不多也好了,只要人魂一旦分离,她再闹也于事无补了。”
  司徒武侍微微一点头,可能叫花子在这里,它一切都得凭叫花子做主,虽然自己认同我的安排,可还是看向叫花子征求他的意见。叫花子此时松了一口大气,估计在他心里,只要能把苏熙先带走,怎么安排怎么好,根本就没啥意见。只见他挥挥手,便让司徒武侍按我说的去做。
  待苏熙走后,为了节约时间,我拿起刀子颠了颠,便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心窝子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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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第五章(脑不死)


  当我抬起手挥刀捅向自己的那一刻,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其实苏熙闹腾的那会儿功夫,我就一直在心里权衡。最终还是出于对叫花子万分的信任,我觉得他既然让我先捅了自己,肯定是有把握的。
  就这样,刀尖在电光火石间已经抵达胸膛,我没有丝毫的犹豫,任凭力道发挥。眼前一黑,大脑顿时像飞速放映的投影机,无数乱七八糟的画面极速闪过。全身的气血都一下子汇聚到胸口,痉挛之下根本站不稳,双膝弯曲我慢慢的跪了下去,侧身倒在了地上。
  小娘们可以为了我而死,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死亡,更何况我还有机会成为和叫花子一样的不死之身,以和正常人几乎没有两样的存在方式继续生活下去,看尽这繁华的人世。相比之下,我比小娘们要幸运的太多,就算从今以后,我也可能会被人魂分离而带来的副作用所累,不得不以脏兮兮的乞丐形象示人,那又有什么值得抱怨的。
  在我闭上眼睛之前,眼角瞥见的关于这个世界最后的一副画面,是正在双手结印的叫花子。眼神已经迷离,涣散的只能看出一丝模模糊糊的映像,但那也足够我安心的把眼睛闭上了。如果说我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还有一丝遗憾,那便是在这弥留的最后一刻,无法再见苏熙一面,以一个和她一样的正常人身份看她最后一眼。
  视线全无,脑海却还在微微的涌动,并没有立即丧失最根本的意识。我发现虽然很难集中精力,但是在宛如暴雨如梭的无数画面洒落的瞬间,似乎有一个不寻常的点,就跟长了刺一般的正在锥痛着我残存的最后一根神经。
  原本已经一心赴死,这光景突然又生出了抵抗的念头,我想看清那点不寻常。没有理由,仅仅就是一种冥冥中的直觉,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一定要看清那个点,绝不能放过它。
  刀子是准确无误的插进心窝中的,按理说我应该早就断气了才对,可不知为何,竟能撑到现在。我睁不开眼,听不见声,闻不见味,就好像是个剔除了一切感官而只保留脑活动的植物人。
  我想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过这样的经历,一刀直击心脏,这是连抢救的可能性都没了的。既然前无古人试过,我也不能断定这样的情况是否正常,或许这就是从来没有人能够披露于世的死亡之旅。我觉得不正常,可能却是正常的,就像小娘们曾经对我说过,从古至今,通灵师判定死亡的最基本依据,就是灵魂出窍,也就是现代医学所谓的脑死亡。
  人世间很多奥义其实从来都只掌握在少数派的手中,就比如以脑死亡来最终判定一个人死亡的依据,通灵界足足早了寻常世人五千多年。现代医学在1959年才有国外学者提出脑死亡概念,并且逐步获得西方发达国家的认可,立法确立死亡判别的新标准。可远在蛮荒之际,通灵师的前身巫医,就已经开始以灵魂离开躯体,人的大脑停止思维能力为依据,去判定一个人是否已经真正死亡。
  脑死亡是个新名词,也是舶来品,我国至今尚未承认,人们还在遵循万古不变的既有逻辑,以心跳停止、没有呼吸来判定死亡。这是因为在绝大数的情况下,你可能已经丧失了思维能力,但是却仍然有心跳,并且在呼吸机的干预下,仍旧可以继续呼吸。纵然需要借助呼吸机这一医疗设备,但一个仍能呼吸的人,如果以脑死亡去判定其已经死亡,这在拥有五千年文明的泱泱大国,似乎有违人们的既有逻辑和一贯情感。
  撇开那些繁复的医学论调,在通灵师的眼中,灵魂离开躯体一段时间过后,造成人类大脑不可逆转的停止活动,这就等于已经是一具彻彻底底的死尸了。这是小娘们在后来的日子里,对我讲解村里人死因时,告诉我的理论依据。其实说白了,村里人的真正死因,如果撇开灵异玄学的解释,那在医学界就是所谓的无预兆突发性脑死亡。
  小娘们说如果村里人被发现及时,全力抢救,很有可能会恢复心跳,并且在从国外进口呼吸机的干预下,仍能维持呼吸至一段时间。可那样无非是自欺欺人,脑死亡不等同于植物人,现代医学早已证明脑死亡不可逆转的绝对性。也就是说,就算你用呼吸机给一个已经脑死亡的死者继续维持呼吸和心跳,他也绝对没有复活的可能。
  医学界从不缺乏各种各样的奇迹事件,但是自几十年前国外开始认识到脑死亡以来,还从未发生过一例脑死亡者被抢救复苏的个例。而远在五千多年前,掌握通灵奥义的极少数巫医,发展到目前为数颇多的通灵人。在通灵界中,已经脑死亡的死者,也从没有任何一例特例发生。
  与此相反,我们时常会听到一些关于某人已经停止心跳和呼吸多长多长时间,最后却被成功抢救过来的医学奇迹。这也从侧面反映了脑死亡标准判定死亡的定义,更具有科学性和绝对性。以我目前的精神迷离之态,在通灵师的眼中,我其实还算是一个活着的人,即使我可能已经停止了心跳和呼吸。
  小娘们说很多意识非常强的人,或者一些死不瞑目心有不甘者,有可能在“死亡”之后,大脑仍旧保持思维一段时间。我当时问他,这大概会持续多久,他回答说因人而异,短则数分钟,长则数十分钟。而他听老族长提起过,说是老族长见过从普通“死亡”过渡到脑死亡的最长时间,有些奇人竟然可以高达惊人的十多个小时。
  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感到悲哀,现如今我竟然还能模模糊糊的回忆起小娘们说的这些情况。整个身体已经失去了一切感官,但我敢肯定,我的心脏在刀子插上去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停止了跳动。心跳停止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呼吸的停止,按照我国的国情,我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死人了。
  但是叫花子说的清清楚楚,要想人魂分离,我必须得先死。他叫花子是什么人,一代通灵密宗传人,他口中的死,自然指的是通灵界判定人死的标准,也就是现代医学所谓的脑死亡。可我显然还没达到他的要求,我不但大脑“没死”,甚至还可以自主思维,这说明到目前为止,我的灵魂还在体内。
  铁了心一心求死的我,很显然不愿发生这样的事,这完全就是在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如果我再过数分钟或者数十分钟后,大脑就将死亡也没什么,可怕就怕我也是那亿万分之一的奇人,可以在躯体死亡后,维持十多个小时的脑不死,那不是纯粹在逗猴么。
  我去你大爷的司徒通,你他娘的到底死不死!人家都是想活命难如登天,你丫的寻死都这么难,这遭的什么孽啊!
  是不是因为脑海中不由自主的不愿放弃那一抹虚无缥缈的不寻常点,我极力想要看清那个令我不甘的问题所在,催生了我强大的精神力,才让我迟迟不死的?
  算了,为了早点成事,什么都别想了,不然真的很耽误事,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闪点,而坏了整盘棋的计划,显然是得不偿失的——我如此这般想着,用迷离的意识,去强行克制自己继续去探寻查找那个点。
  叫花子在我将刀子插进心脏后,已经开始为我即将人魂分离做准备,我闭眼之前的最后一眼,看见他已经开始结手印准备施术了。我想他此时可能还不知道我没有脑死亡,这无疑会让他做无用功,甚至更坏的是强行对一具并未人魂分离的“死者”,强行施加人魂分离术后,有可能带来一些不可逆转的副作用。
  叫花子是一个通灵高手,术法造诣深不可测,活体与灵魂,对他来说本就犹如掌中玩物一般。我想他肯定有办法强行迫使我脑死,大不了以侍通术唤司徒武侍来配合,强行带离我的魂魄也未尝不是个办法。就像某个挨千刀的家伙,迫使村里人脑死的手段,这对叫花子来说定然不是什么难事。
  不行,我得想办法通知叫花子,让他赶紧停止人魂分离术,他必须先得把我弄死才行。
  就在这一刹那间,思维对焦在叫花子所施展的人魂分离术上,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一直困扰我的问题所在。闭上眼睛看到的关于这个现实世界的最后一眼,正是叫花子结印准备替我人魂分离的一幕。或许是没有刻意去关注,或许是当时视线的模糊,总之有一个被我看进了眼中,却没在大脑里形成足够重视的关键点被我忽略掉了。
  那道手印,根本不是什么人魂分离术,我见过,那是一道我见过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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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第六章(鬼阴与人阳)


  我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那不过是天方夜谭,根本无法做到的事。不光光是眼睛,包括嗓子也没办法控制,手脚就更不用说了,我简直要急的发疯。
  我终于想起来,叫花子所结的那道手印,是鬼行尸术法几道环节中的一道印。如果记得没错,司徒武侍跟我讲过,那是鬼行尸整个术法流程中,配尸所结的印。也就是我当是在安东县纺织厂,与老族长在废旧车间里撞上,他要用配尸之法强行冲撞被他掳来的老板娘,以此威胁司徒武侍让步时所采用的方法。
  当时司徒武侍释放出从苏熙体内吸取的玉女之灵,要我用断通术打断老族长的施术时,我曾看过一眼老族长打出过这么一道手印。没错,仅仅只是一眼,但这件事在脑海中映像还是比较深刻的。只是过去有些时日,加之没往那方面想,所以才到现在将思维聚焦在叫花子所打的手印上时,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才跃然而出。
  这道手印非常特别,属于连体上下印,左手在上结出一道单手印,右手在下结出另外一道单手印,然后两印之间以小拇指对小拇指相互连接。在五指中,小拇指属阴,从这一点上看,也可知那两道单手印都是阴性结印,所以才必须以小拇指相连。阴印顾名思义,就是调配鬼阴的术法所善用的结印,一般由这种结印组成的术法,都和鬼物魍魉脱不了关系。
  其实并非每一种手印都对应着一个专门的术法,而是相应的术法则需要相应的手印,所以在术法界,同类的术法往往都会有一两个通用的手印。这本无可厚非,但是叫花子这时候结出阴印,我不得不怀疑他的用意。按理说人魂分离,是一种制造人魂剥离的术法,应该以阳印为主才对。人的灵魂只有离开肉身并且达到一定时间之后才能称得上鬼,而在这之前,灵魂则不完全等同于鬼物。
  这是一个常常被人们扭曲的误解,认为人的灵魂一旦离开肉身,那就变成了鬼。其实不然,灵魂在离开的时候,是涣散无神的,需要经过一个凝炼集中的过程,才会变成鬼物。根据这样的定义,我绝对有理由相信,人魂分离术断然不会是一个由阴印组成的术法。因为它的施术对象,根本不是鬼阴,而是人阳。
  我虽然不是太懂,但是基本常识还有,人魂分离的基础,一定是要建立在灵魂形成鬼物之前,否则一切就都晚了。鬼魂回身与灵魂回身,有着最本质的区别,两者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也是为什么人魂分离的叫花子,比那巫通师制作出来的鬼行尸活死人,要强过百倍千倍的原因所在。
  叫花子在我自杀后,迫不及待的结出阴印,这分明不是在为人魂分离做准备,而是在施展某个鬼阴术法。这究竟是什么术,我现在还一时想不明白,当然了,最有可能的便是我见过的鬼行尸配尸环节所用的术法。
  一想到这点,我的脑海便好似沸腾了一般。要知道配尸是用来干嘛的,除去本身的实际用途外,也是一种借鬼杀人的绝技。当你确实为某个鬼主找到了适合的尸源,想要让它试试合不合身时,配尸术自然就是个普通的术法。但当你明知某个尸体或者活人,根本不适合鬼主,而故意让他去试,那后果必然会对活人造成不可估量的危害。
  我已经刀入心脏不可活,叫花子没必要再多此一举动用厉鬼冲身来对付我,那么眼下这地宫里,还有哪个是活人?如果叫花子配尸的对象不是苏熙,那么就一定是尸体,而这地宫里,现在除去尚未脑死的我,就是小娘们了。
  苏熙、小娘们和我三个人,不管哪个是叫花子配尸冲身的对象,我都无法想象。
  看似经过了漫长的思虑,其实脑海复杂的想象下,外界的实际时间也就是短短的一晃间而已。我还在急迫的想要冲破死亡的阻碍,去争取一个复苏的奇迹,却不想突然间,奇迹真的降临了,我竟然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声音了。
  这是个好兆头,无疑令我无比的兴奋,说明在我强大的意志力不懈努力下,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似乎生出了一丝回魂复苏的希望。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可能,很多回光返照现象也与此大同小异,基本是一个套路。
  我继续在潜意识里做着激烈的斗争,与死神殊死一搏,我不能就这样带着疑问离开人世。尤其是在得知叫花子有可能会对目前地宫里唯一的活人苏熙下手时,这股精神力量愈发的充沛和满载战斗力,好似是一支无往不胜的铁骑劲旅。
  听觉越来越清晰,虽然还无法准确的听见某个声源,但大体的声场已经能够分辨出来了。此时聚精会神,集中所有可以集中的思维能力,我听见了叫花子正在一旁吟唱灵语。
  我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灵语,其实所谓的灵语,不过就是上古时期的巫师所用语言罢了。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现代人是根本听不懂其意思的,即使现代很多通灵师,也只是懂其发音规律和窍门,而不懂其意。
  但是施术时吟唱的灵语,都具有某种旋律特征,我并不想听懂叫花子吟唱的是什么灵语,也根本没那本事听得懂。但我却可以听其旋律,来和当时老族长配尸时嘴里所念叨的灵语做一番比较,以此判断叫花子在我死后所施之术是否为鬼行尸的配尸。
  听着、听着,我突然感觉一阵强烈的异样,很快便发现旋律的规律没找着,却找到了另外一个不同寻常之处——那根本不是叫花子的声音。
  饶是只剩下思维的我,也惊诧的不能自已,越听越觉得怪异,越听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那的的确确不是叫花子的嗓音。叫花子的嗓音很有特点,低沉雄浑极富磁性,即使要阴阳怪气的去吟唱灵语,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反差。
  现在站在离着我不远的身旁,正在吟唱某种灵语的人,其嗓音清脆干练不拖泥带水。如果把叫花子的嗓音比作是鼓,那么此人的嗓音则可以比作是锣。纵然我现在听力不比常人,但也没到那种连是敲锣还是打鼓的声音都分辨不出的地步。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嗓音,任凭我在脑海里苦苦搜寻,也寻觅不得一丝一毫的线索。我现在只想知道叫花子哪里去了,原本是他在我身边施术,为何突然间就换成了另外一个陌生人在我身边吟唱灵语?这也实在是太诡异了吧!
  丧失一切感官的时间,我自认为不会超过一到两分钟,这期间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陌生人到底是谁?他想干嘛?
  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思考的太投入了,恍惚间再去听,发现对方已经吟唱完毕禁声了。一时间耳边清净了下来,四周围静的让人发颤。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又响起一阵巨响,若不是我的心跳早就停止了,估计这么一来也会被吓停的。
  “听着,为师知道你尚未脑死。”竟然是叫花子的声音。“你的听觉其实都是虚幻的,是我用术法调用灵觉让你的大脑产生的幻听。你可能觉得无比真实,但事实就是幻听,是我用灵觉干扰你脑电波模拟出来的声音。”
  叫花子说的我一头雾水,怎奈这幅光景,我只能听他讲,而无法跟他沟通,一切都只是在被动接受。如果真如他所说,我的听觉不过都只是虚幻的而已,那么正好也就解释了刚才为什么会把他的嗓音错听成另外一个陌生人的了。其实我的尸体旁边,一直都只有叫花子一个人,手印是他结的,灵语也是他在吟唱,只是期间出了一些岔子,造成些许时段跑调罢了。
  只听叫花子继续对我说道:“想必你也看见了,计划出现了差错,没想到你的意志力竟然这么强,一直不肯放灵魂出窍。这样我是没有办法帮你人魂分离的,现在只能强行勾走你的魂魄,人为剥离,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
  我心想这人都死了,心都不跳了,呼吸也没了,我就是一具还残存一丝脑电波的行尸而已,你让我配合你个屁呀!
  再听叫花子说,他让我把内心中记忆最为深刻的一些事告诉他,并且告诉我,以我目前的状态,是可以与他交流的。只要我用意识发声,即使嘴巴不张,不能真的出声也没关系,他的灵觉感知会听见我在说什么。造成我脑不死的原因,据他分析,很可能是因为我内心中对于一些事记忆太过深刻,深到我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可确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于心灵的最深处,犹如烧红的烙铁烙在心头。
  这倒是令我完全没有想到,当下便用思维力去问他,他所说的记忆最为深刻的事都指的哪些事,这不说明白了,我总不能瞎猜吧。
  他果真能听见我的“话”,很快便回道:“比如很重要的人对你说过的某句话,或者是在你心里极有分量的人,所留下的需要你特别记住的话,又或者是某种特殊的嘱托。”
  经他这么一点,我脑海一阵翻动,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件事可以符合他所说的情况。只是我感到非常奇怪,叫花子所提到的几点引导性的建议,恰似完全就是冲着那件事去的,目的性很明确。
  第三卷第六章完,大家晚安,明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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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第七章(怀疑又中招)


  我能感觉到叫花子就在我的身边,他正盯着我看,等着看我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可我却不准备立即告诉他,心里对他这么做的目的感觉很费解,总觉得其中有古怪。
  刚才一时没注意,现在稍稍冷静一下,就会发现漏洞百出,叫花子想要强行剥离我的魂魄并不需要如此费劲儿。以叫花子的术法造诣,他又是侍通高手,大可用侍通术勾魂。怎么可能要用灵觉左右我的脑电波产生幻听来沟通,再与我共同商讨使我尽快脑死。
  还有一点是最为重要的,当时听到的陌生嗓音吟唱灵语,从声场上来判断,明显离我大约有三到五米的距离。这个距离也就是当时叫花子在我闭眼之前所站的位置,而后叫花子的嗓音重新入耳,他跟我说话时却分明是在耳边说的。我还记得当时被这么近的人声给吓了一跳,只是叫花子随之而来的解释,消除了我对那个陌生嗓音的疑惑,这才没有注意到既然是通过脑电波模拟的声音,是不应该有远近之别的。
  我觉得叫花子所说的方法,和我与司徒武侍约定的用苏熙来作为中转站,相互传递念想的方式大同小异。我当初在与司徒武侍“对话”的时候,就不曾有过声场的概念,它传过来的所有声音,都像是环绕立体音响里传出来的一样,缥缈模糊,并不能准确的分辨出声音是来自哪个方位。
  司徒武侍的方法是将念想传递给苏熙,再由苏熙的灵觉拨动我的河母之灵,从而左右心境使我产生话由心生的感觉。而叫花子现在所用的方法,则是通过他的灵觉直接干预我的脑电波,模拟出类似于幻听的错觉,这两者之间本就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有理由相信,如果叫花子所言非虚,我应该是听不出声音的远近和大小的。
  “还没想到吗?”这时叫花子又开了口,或许是在一旁等的急了,开始催促我。
  “容我好好想想,别急。”我敷衍道,给自己弄清楚当下遭遇的不寻常状况争取时间。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叫花子口气很是焦急。“你脑海里有某个对你非常重要的人,嘱咐过你的一句话,现在就是深深刻在你潜意识里的这句话在作祟,使得你不能完全把心放下,才一直坚持大脑活动的。”
  他越是催促,越是令我怀疑,这不符合叫花子一贯处变不惊的性子。再者说了,他刚才也不知是否真的急昏了头,我竟然能明显听出话音中的急躁和焦虑,暗忖这模拟的声音难道可以如此惟妙惟肖?我觉得情况可能并非如此,所以我愈发觉得,当时那个吟唱灵语的陌生嗓音,并不是所谓的幻听出错造成的。
  至于他提示我所指的是哪件事,我现在基本心里已经有了眉目,但我不能轻易就这样告诉他。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句话,这要是搁在平常,我自不会生疑。但一回想起七天前那巫通师给我后脖植入铜貔貅,用傀儡术扰乱了我的心智错把他看成苏熙,想要对我说出那句引导参透秘术的话来,我就一阵心有余悸。
  通过那一次交手,我算是领教了傀儡术施加于活人身上的威力,那简直是防不胜防,刹那间就让你掉入陷进不能自拔。这种给施术对象强加幻觉,再加以辅助从旁引导的陷进,要比鬼物直接鬼迷活人心窍来的更加恐怖。鬼迷心窍时,你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基本算是被鬼物强大的精神力占领了自身。于此相反,傀儡术的心智干扰,是几乎让你在自认为清醒的状况下,一步步掉入对方为你设计好的陷进中。两者相比,前者类似于一种操控,后者则是引导你心甘情愿。
  众所周知,世上力量对决,有施压的一方,就有抵抗的一方。鬼迷心窍可以算作是施压之力,必然会遭到来自被迷者的抵抗,而傀儡术的心智干扰就不同了,你可是心甘情愿的放弃了与它相左的任何排斥与抵抗。这样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当时若不是那巫通师时间紧迫,所设之局有明显的破绽,我想我可能也不会轻易从他的局中逃脱出来。
  现如今我好似又掉入了类似于这种傀儡术的局中,脑海中急速的将自那巫通师见叫花子来后拂袖而去,到今天的这些时日里,我所经历的所有事都快速的过了一遍。可是想到翻江倒海,脑海里也捕捉不到任何一个时间段,或是机会,能让那巫通师再对我下手的可能性。
  这七天以来,排除一代通灵奇人叫花子就一直在我身边不说,我几乎就没有一个人单独处过。不是和叫花子在一起,就是跟苏熙在一起,更何况司徒武侍还一直守在我们四周围警戒,我实在是想不出那巫通师还能有什么机会再次对我下手,在我脖子后面植入铜貔貅。
  从上一次中招来看,想要对我下手也实属不易,其机缘巧合以及对所处境遇的要求都是颇高的。那时候我正在和司徒武侍配合鬼敲门之术,它成为了术共体钻进了棺材,无法探明外部的情况,而我则一心集中精力在维持敲门印上,这才让那巫通师有了可乘之机。
  回想自那事之后,叫花子进入地宫的这七天里,我认为那巫通师根本没有对我下手的机会。一是我不曾独处,也不曾感觉到有陌生人靠近过我,二是叫花子与司徒武侍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蒙蔽过去的。
  我这时候暗自叫苦,自己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只不过还保留着脑活动罢了,不然探手去摸摸后脖,是否又中了傀儡术自然立即就能分辨。但是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我目前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这仍旧在活动的大脑,一切都得靠它了。
  事有蹊跷,我正琢磨之际,突然间另外一种声音就倏的闯入了我的脑海。那是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陡然一惊,才暗忖果然如我所想,这他娘的八成是又中招了。
  现在什么情况已经无需多做考虑,若是真如叫花子所言,是他在利用灵觉干扰我的脑电波来产生幻听的话,那我应该只能听见他想要我听见的声音才对,怎么会连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也能清清楚楚的听得见!我就不信他叫花子这节骨眼,还闲着蛋疼,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后,为了告诉我有人来了,而费力的把脚步声用灵觉模拟在我脑海中给我听。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有那功夫还不如模拟一句话,直接告诉我是有人来了不就完了么!
  可是转念一想, 我又害怕起来,那串脚步声显然是苏熙的,轻盈中略带着几丝急促。我不知道身边这个叫花子,在苏熙来了之后,会不会对她做出一些不利的事情。
  我掐算着时间,苏熙这时候赶来,并不稀奇。差不多就是司徒武侍强行上身带她到营地放开她后,一恢复心智她便刻不容缓的赶了过来。说来说去,她还是想要阻止我自杀。
  按照原定的计划,我这时候已经早就死了才对,可谁能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我想苏熙匆忙赶来,也是抱有一丝幻想,纵然她觉得再渺茫,也要努力争取一下。就像她自己说的,小娘们的死,她本已生出了悔意,当下绝不愿再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去尝试什么。我想苏熙毕竟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她内心中虽然存有强大的理智,但那不过也是脆弱的,经不起一再的打击。纵然她此刻知道我这么做也是和小娘们一样为了大局而牺牲,但她宁愿放弃她那该死的理智,强迫自己去选择感性的不顾一切。
  不能说这是苏熙对我怀有更深的感情使然,如果拿我和小娘们对调,换成是我先死,那么她现在一样会极力的去阻止小娘们。这不是愿谁死不愿谁死的问题,而是心灵遭遇打击过后,苏熙心智发生的转变。
  这么一段时间以来,苏熙一直跟随我和小娘们,多少也知道了我们现在正在遭遇的一切,与她也是息息相关的。这条路对她来说太过黑暗,她需要有人陪,否则她没有勇气孤身一人走下去。相比较叫花子以及司徒武侍等,我和小娘们定然是苏熙最熟悉也是最信得过的人。小娘们已然离去人死不能复生,若是再失去我,很难想象苏熙会有多么的绝望和恐惧。
  但是这丫头这时候真不该来,我愈发觉得叫花子有问题,或者身边这个叫花子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从对方极力的想要从我口中套话来看,他的焦躁很有可能会促使他干出一些极端的事来。而我这时候对于此人的身份,已经基本心里有了数,只是与上一次不同,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苏熙和司徒武侍为什么会出现这点。
  如果我确实又中了那巫通师的傀儡术之局,那么司徒武侍和苏熙怎么可能会看着我入局而无动于衷。这是个巨大的矛盾,解释了这头,那头就解释不通,能把那头说通了,这头又没法解释。
  我去他大爷的,这究竟是在闹哪般——我想的头痛欲裂。这时苏熙的脚步已然近在咫尺,随后便听见了她开口说话,而我也在一瞬间,想通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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