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解密的“余则成”档案:《祖国,请别叫我间谍》

  “我会严守机密。死了也不会让敌人知道您的身份!”两人身体挨到一起,真娴滚烫的脸颊像金达莱一样绯红,她轻轻上眼睛……但是,龚剑诚却忽然发现树丛深处多了一辆汽车,车外有两个家伙假装在看风景。仔细看,便是在饭店吃饭的两个特务。他们以看风景为掩护,不时用望远镜监视这里。龚剑诚一把将真娴搂紧,野狼般吻起她。不用演戏,真娴心甘情愿。她柔软半躺,在龚剑诚怀里缠绕如藤。她闭上眼睛,脸颊朝上,半张红唇,胸脯起伏。
  二百米外,CIC的韩国特工对恋人亲吻拍照。因吻得深情,吻得热烈,身体几近重叠,馋得流出口水的特务放下相机弯下腰,控制高涨的情欲。组长朝伙伴叹息一声:“撤吧,真他妈销魂,我啥时候能抱一个那样的女人,今生就不遗憾了。”
  “是啊,头儿,今晚我得找个姑娘温习一下了……”两家伙吐着酸水,不情愿开车走了。

  驱车回到宾馆,进房间门之前,龚剑诚警惕地站住。发现夹在门框上的两根头发落地。直觉告诉他,CIC盯梢队进过屋子。就用手语告诉真娴,有特务来过。进了房间,剑诚偷偷在她耳边说,“注意隔壁窃听……”说完指指隔壁,“他们可能就在临近房间里。”
  “不怕,这一次还要重演米勒和金彩华的把戏?他们没机会了……”真娴的话很直白,姑娘紧紧地抱着剑诚,脸发烫,羞涩地望着床。“千难万险都过去了,还怕偷听吗?”
  龚剑诚可有点冒汗,和情人久别不说调情话,是不现实的。试想一个大特务邂逅生离死别的女部下,会怎样独处?销魂做爱,还是噤若寒蝉?真娴从剑诚尴尬的举动里,体会到中国人民优秀战士的高尚情怀,她知道组织的严密纪律。不禁对“恋人”怀有更深的敬意。
  静谧的宾馆,居住着为数不多的外来人。有记者,也有来搜集情报、做战火生意的情报人员和投机商。这些在战争摧毁的建筑废墟上重建起来的安乐窝,许多房间仅用木板和白色泥灰相隔,薄薄木制墙壁,基本通透。哪怕有半点“虚情假意”,就会被细心的“隔壁”听出端倪。
  真娴脱下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伤口还在流血。望着灯光下美妙曲线的女人,龚剑诚非常心痛,仔细查看姑娘浑身上下青紫交错,瘀伤遍体的伤口,他马上拿出药箱。尤其是后背和肩膀的伤口比较重,皮肉几乎外绽,肿胀的很厉害,CIC医官仅仅用白胶布将其覆盖。打开药箱,掏出瓶瓶罐罐,有一些是从台湾和东京买到的西药。
  “没事,不要紧。”虽然上药时伤口剧痛,真娴还是强作欢颜,“给我换衣服的时候,林少校给我上了云南白药,她说不会感染。”
  “哦,还有点人味儿,”龚剑诚不想提到这个人。“白药是好东西,我给你上的是西药,待会儿你口服几粒消炎的。”
  望着遍体鳞伤的姑娘,龚剑诚抑制不住敬慕和心痛。姑娘却扭身,紧紧抱住他。“所以才配得上你的女人啊!”话虽有意说给窃听者,可姑娘情真意切。疼痛丝毫不影响她对倾慕的人施与爱抚的渴望,美丽的眼睛发出幽幽的光。她虔诚地跪在床上,任由抱紧。

  
  激情化成燃烧青春的烈火,龚剑诚多么希望,两颗圣洁的灵魂能此刻就融在一起。可是,要与优秀的女战士同居,这是格外慎重的事,没组织批准,他不敢越雷池一步。一个孤独的男人,战胜理智还容易,可想拒绝一位以身相许、心心相映的美丽女人,是需要打破自律勇气的。他深知,临别时,安德斯的暗示是故意的,他等于告诉龚剑诚,今晚有例行公事的跟踪窃听,是不希望信任的情侣再出乱子。
  可她还是处女,这将带来更大的灾难,一样错误不能犯两次,否则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不经过组织决定,就和一个朝鲜姑娘越过雷池,固然是可耻的,但环境极端恶劣的汉城,或许那更生存的必要保障。
  两人呼吸急促,身体越抱越紧,剑诚紧张地擦汗,掏出笔,在便笺上写字,给真娴看,意思是要不要汇报上级,然后决定……
  真娴嫣然一笑,坚决摇头,纸条放到口中,咀嚼后咽下去。“我自己愿意,与组织纪律无关。”李真娴很坚定地搂住龚剑诚的脖子,在汉城这个生死之地,姑娘的直觉和敏感是超出龚剑诚的,在这一点上,她更像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是劳动党宣传和教育多年的士兵,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这位头脑里有着严肃纪律的中国恩人将可能铸成大错。姑娘本来在恋爱方面不是空白,当年在部队,追求她的人有校官也有普通战士,但姑娘还年轻,她的全部热情都投入到了对信仰和对祖国统一事业的追求里,故而守身如玉,甚至都没让任何一个男同志拉过手。

  
  但经历了妓院的腥风血雨,她完全清楚,再不能错过这样一位伟大的令人崇敬的好男人,今晚错过,也许明天中午就将再也牵不到他的手了,也许他会因此坐牢……急促的呼吸夹带轻柔之声,在剑诚耳边响起,“我的恩人同志,在CIC救我,死都不怕,还怕我吗?”
  真娴严肃凝视,龚剑诚陡然加重了臂膀的力气,勒得姑娘痛苦皱了皱眉,她浑身的伤有的地方还在流血,可暗弱的台灯下,她咬紧牙关,为自己即将迎来的幸福欢呼祝愿:李真娴啊……你就要成为他的女人了,该幸福地微笑才对,怎么会皱眉
  在大牢里,那么残忍的折磨你都没皱眉,为什么会在最激动最重要的时刻软弱了呢……她强作欢颜,慢慢退去内衣,将唇贴到他唇上,轻轻闭上眼睛。龚剑诚紧张地喘息,他在用抚摸真娴的腰和臀最后说服自己。真娴将红唇轻轻地从龚剑诚的唇下探出,呢喃地说:
  “亲爱的我的人……我理解你,你是好人,但这是一九五零年的朝鲜呀,不是解放的新中国,我们如今,血必须流在一起了,豺狼虎豹在看着我们呢,如果我不给你,可能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今夜就让我成为一个完整女人,一个属于龚剑诚的女人,这才是最高尚的爱,也是必须做的事,我不能再怀处女之身,让两人无辜冒险。如果‘凤凰’同志得知详情,他会理解的。”
  将美丽的心和肉体捧给高尚负责的男人,这是一个女人最渴望的梦想。真正的爱情与国籍无关。龚剑诚受到鼓舞,他们开始彼此谨慎地抚摸,激动地接吻,龚剑诚也想通了,不能再犯低级错误,于是,就将台灯关了,紧紧将真娴拥进怀中,吻的姑娘几乎不能喘息,深沉地抱起她,滚到床上……
  姑娘的身体已经开始扭动,像一匹刚刚到了发情期的小飞马,柔和地摆动窈窕的躯体,犹如天使的翅膀。龚剑诚急切地脱光了内衣,才最后退去姑娘的内衣,将软绵绵的女孩抱起来,帖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又轻轻将姑娘的翘臀搭放在床垫上。多年没触摸过女人的身体了,尤其真娴漂亮的惊人,身材曼妙无双,他有些紧张,但一如心急的探宝者寻找着宝藏的匿藏地,他用全部感官寻找着,山雨欲来,洪水马上要淹没他探寻的地方,
  他找着了,一份珍贵的无价的玉璧,将被他打磨成所罗门的金印……现在他成了拥有宝藏的国王,而不再是为信仰和使命奔波的侦查员了,他要在这纤纤玉体上盖上一千八百个金印,让这位人民军最美丽的姑娘拥有属于自己,属于他为之奋斗的国际主义情怀。
  真娴流泪了,轻轻地呻吟一声:谢谢你……龚剑诚的身体悍然向下,摩擦过姑娘的乳峰,那是他和她的旧梦复圆,仿佛一起回到了炮口升起的南方最后一战。龚剑诚的耐心和智慧奇迹般地扭转了局面,然后里应外合,在美丽的朝鲜女战士的引导下,他的坦克和百舸争锋而下,直入洛东江最后防御圈,然而他的耳边再也没有回荡那撕心裂肺的战斗的呼喊声,而是轻轻的花开的声音……
  两人深情地摩挲和抚摸,他们现在被和平的花园包围着,仿佛身下的床成了青草地,两人在月光下深情地拥搂。姑娘不愧部队歌舞团的演员,身材被舞蹈塑造的十分柔软,虽没有如许灯光、丝竹风乐,但龚剑诚身体上下震动的节拍,依然能让美丽的姑娘陷入轻微的昏迷,脑海里是她魅力无穷的舞姿,她要奉献出只在记忆中部队文工团时为理想和青春跳舞时的绚丽,她要为心爱的男人今夜的威武壮行。

  桃红色的娇躯一次一次的因为幸福而抽搐,最后更要狠狠噬咬在她的国王的肩膊上,在耳畔轻吐出梦呓般的渴求:“……再给特务们录段音吧……我受得了……”
  说完满脸红晕,就如抹了一层闪光的胭脂,在柔弱的灯光下有说不出的好看,真娴的朱唇微微喘着气,也许说的害羞,不敢看龚剑诚的眼睛,而是低眉婉转,用身体的亢奋表达着舒然的愉悦和默契。他汗津津地俯身,吻着她晶莹的耳朵和粉红的脸颊,犹如独木舟轻推荷塘月色,在出水芙蓉轻拨曼弄中,两人的舌头缠绕,身体再度腾空,姑娘的雨打芭蕉换来了龚剑诚惊涛拍岸……突然从隔壁传来一阵床板摇动的声音,谛听良久的CIC韩国女特务和男组长实在受不了这金沙怒潮,也开始照葫芦画瓢……
  清晨的阳光照在卧室,龚剑诚还未从肌肤之欢和内心的忐忑交织的朦胧状态苏醒。而真娴已不顾伤痛,早早起来,给剑诚做早餐。上午,两人相拥徜徉,在阳光照耀的废墟边走过,来到景福宫附近树林。这里很安静,疲惫地折腾一夜的CIC韩国雇员们不会这么早就跟踪。眺望远方,真娴面带忧伤。自己的祖国将近沦丧,侵略者跃马扬刀,她那短暂激越幸福的心,此时变得忧虑。
  “解放军会帮我们吗?”她轻声问。
  这个问题,虽然不好回答,但龚剑诚还是有点预感。他说:“户破堂危,唇亡齿寒。明万历年间,日本丰臣秀吉意欲入我明朝称霸东亚,就首先侵占朝鲜,受到李舜臣朝鲜水师猛烈反击,寡不敌众请求明朝支援。那时明朝重臣张居正病故,万历皇帝废驰变法,消极怠政,又有建州女真强起,军队叛乱,国势凌微;可我国军队仍然高歌而来,收复平壤开城,取得闲山岛大捷,日本水师丧失制海权,我明朝士兵与朝鲜人民一起,最终打败丰臣秀吉的百胜之师。毛主席领导新中国万众一心,获得独立,虽百废待兴,但解放军百万之师不会坐视虎狼在侧。我相信,总有一天,中朝人民还会携手御敌。”
  “我也相信!”李真娴顿觉耳聪目明,激动地望着汉江东岸红彤彤的朝阳,满怀信心地说。“会一起战斗的!”
  剑诚随后和她谈了很久,告诉她许多潜伏技巧和应对策略。
  “不像间谍的人是最好的间谍”,龚剑诚严肃地说,“要尽量职业化、社会化与合法化。”
  “这是什么意思?”李真娴瞪着大眼睛问,初次接触谍报工作,很多都不懂。龚剑诚说:“我们做地下工作,必须要有固定身份,要随大流,不搞特殊。说的简单点,比如着装和日常行动,要求同普通老百姓接近,不要出众,那样就太引人注目,也不要太过穷酸招人讨厌。今后和我们的交通接头,要避免选择比较奢华的娱乐场所、饭店和宾馆。因为那里是敌方官员和警特乐意出入的地方,你想他们本身就需要保卫,所以监视程度就很高。”李真娴认真聆听,仿佛自己的热血生命才刚刚开始。
  “要选特别普通的地方,菜市场、电车这一类对吗?”真娴眨着眼睛体会地问。
  “对,具体情况不好说,但还是刚才那句,要非常普通。”龚剑诚点点头。剑诚了解她性格,最后叮嘱:“千万不能感情用事,要利用安德斯的信任,利用你CIC的身份,在保安局站稳脚跟,最初去,不要急于搞到情报,也不要乱拿东西回来,为党为祖国掌握情报,不在一朝一夕,能得手的情报最好不是你刻意搞来的,我们潜伏,不是一锤子买卖。汉城过去有个‘黑狼’小组,是‘凤凰’同志的王牌力量,就因为自杀性发报而毁灭,南方情报网几乎全部被破获。我们俩虽然微不足道,但在汉城独一无二,是寒冬里的金达莱,不求怒放,只求不被冻死。”
  两人携手漫步,真娴突然不好意思地偏过脸,晨曦映红的脸上现出一丝踌躇。
  “怎么了?”剑诚轻柔地问。
  “你在国内,有没有……妻子。”李真娴的疑问并不出格,三十好几的人了,有权有势,在旧中国早婚的年代,这样的年龄孩子都该上学堂了。龚剑诚尴尬地一笑,真娴就明白了。
  “在国内,对吗?”
  “不,我没结过婚。”
  “哦,是这样。”真娴扭过脸,偷偷喜悦。“那刚才你的意思……”
  “说起来话长……”
  “那我不问了,只要你在朝鲜一天,我就是你的妻子。”真娴快捷说完,闭上嘴,幸福地将脸贴在剑诚胳膊上。龚剑诚被问,内心涌起波澜,他不能对天真无暇的真娴撒谎,可又怕说出来触痛她的内心。林湘,迫害毒打她的女魔,真娴若知,会接受吗?龚剑诚深深叹了口气,却被真娴误解。
  “对不起,我刚才的话太……您妻子……她牺牲了吧?”
  “她——算吧。”龚剑诚支吾起来,望着真娴诚恳的目光,真舍不得伤害。在异国他乡,能与这位勇敢美丽的女人携手面对明天,何必非要在她纯洁心灵上撒上一捧盐呢。真娴些许不安,仍用目光追问。剑诚只能透露一点点:“她原为美军顾问兼翻译,是保密局情报员,在缅甸战场,我们是战友,日军遭遇战中,她率部陷入绝境,就跳崖殉国。”
  “牺牲了?”
  “不。”
  “那你没去找她?”
  “战争时期,没有机会吧。光复以后,我找过她,但那里连白骨都见不到了。”
  “哦,是这样。”真娴理解,“战争拆散了很多情侣。”
  “关键是,她没死。”龚剑诚突然说了句突兀的话。“死”和“牺牲”,在汉语的含义是不同的,真娴汉语和朝语一样精通,立刻捕捉到异常,这绝非口误。“你见过她?是不是被人救嫁人了……”真娴同情地看着他。
  “被人救是真的,也没嫁人……”龚剑诚吸了口气,不知如何表达才好,“和我不是一个道儿上的。”
  “投敌了?”真娴很敏感地想到这点,中国解放了,既然说“不是一个道儿上的”,就意味去台湾,跟从国民党。“你不也从台湾来吗?她也许迫不得已呢!”
  “她不在台湾。”
  “哦,那在哪儿……”真娴深以为然,重重地看着龚剑诚。龚剑诚没有直言,有意没说透。李真娴嫣然一笑,想想还是不问的好,很善解人意地说:“就把我当成她吧,如此看,我的年龄和你爱她的时候差不多,就从我开始,怀念失去的快乐时光,不好吗?”
  龚剑诚脸色青黄不接,他真不好回答,只是点点头。真娴温柔地握紧龚剑诚的手,无限深情地说,“如我早生几年,或许在中国还能认识你呢,我这么漂亮,成为你妻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呀。”真娴努力让龚剑诚恢复自信,“你说对不对?”
  “嗯,她也很漂亮,你们还真些像。”龚剑诚温存地表白。真娴抬起头,望着一脸尴尬的剑诚,主动搂他脖子,甜蜜地说:“这么说,你愿意接受我是那个人!”
  “她已淡出,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提到那人。也不会把你当她。”
  “都说第一次恋爱,是最深刻的。但我会让你把她当成我,我会的!”真娴调皮地握了下拳头,喜悦地放在胸口。两人默契地将头靠在一起,步向洒满阳光的地方。

  二十

  三天之后。伤未痊愈的李真娴在龚剑诚的陪伴下,来到CIC总部。龚剑诚临别时紧紧捏了下真娴的手,目光坚定地鼓励她:迎接挑战。
  真娴点点头,挽起头发,将长发扎在军帽里,勇敢地走进宪兵把守的大门,报到上班。崔中尉带她到林湘指定的培训室,一个代号叫“黑屋”的地方。望着令人生畏的各类武器和侦讯器材,瞧着女魔寒霜般的面孔,真娴冷冰冰地肃立,聆听教训。来之前剑诚叮嘱,务必摒弃前嫌,融入角色,可她怎么控制情绪,都不能对林少校产生一丝好感。
  “伤好没有,申中尉!”林湘站定屋子中央,抱着双肩问,说话时头都没抬,只看桌子上的教案。

  
  “还没有。”李真娴摸了下几处肿起的伤处,冷冷作答。
  “是需要巩固一下,”林湘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小纸盒,递给真娴。“这些是抗生素,一日三次口服。”真娴茫然地看看盒子,不太理解什么叫“抗生素”。
  “这是受训必须吃的吗?”对于美国货,人民军女战士有天然的敌视。
  “是为你健康用的药。”林湘嘴角动了一下,许是对这种幼稚的语言第一次听到,她喝了口奶茶站起,从办公桌后面转过来,在几盒药上分别写下日服剂量。李真娴翻了她几眼,不管女魔多么殷勤,她都难以表现为恭敬。
  都是漂亮女性,如今舒妤相对,各有目的。真娴迫于生存压力,不想对抗,可也不愿意服从,遂将眼睛斜视别处。
  “抬起头,看我!”真娴一愣,这恐怖口吻和当初命令美军打手动刑时口气一样。真娴条件反射般一怔,瞪了林湘一眼,现出愠怒和反感。
  “申中尉,你现在是我的人,CIC女特工,知道什么叫纪律和服从吗?”林湘并未动怒,反而很平和地讲道理。“在人民军那里,这样顶撞上司,不会吃禁闭吧。”
  “不是说培训吗?有话您说吧!培训的第一项该不会是看上司脸吧。”真娴态度冷淡地回敬。
  “错了,正是注视!”林湘优雅地转身,双手抱胸一笑,随即按动桌角按钮。墙壁处传来嗡嗡声,即出现一道裂缝,确切说是一道自动门。
  门慢慢打开,露出黑黢黢的背景。林湘拿起一本教案类的东西,歪下头命令:“进去吧!”
  真娴的目光从门口越过,投射到黑洞洞暗室深处,那里和拷打她的刑房差不多。她轻蔑眨了下眼睛,别说黑洞,就是水牢焚尸炉,她也不会退缩。她抬腿就走了进去。林湘随后进入,暗门关闭。密室灯光依次点亮,原来空间很大。其实不是培训教室,而是摆放各种奇形怪状机器、刑具的陈列室。有些她熟悉,对她使用过,而有些却第一次见,不由得感到一丝紧张。真没想到,为折磨共产党人,美国鬼子煞费心机地研究出这么多名堂。
  林湘让她朝一个白色屏幕站好,打开幻灯片。“从今天起,你应当忘记曾是一个共产军的战士,甚至忘记你是女人。”
  林湘优雅地拿起一个看起来毛骨悚然的东西,那是让女人屈服的“特殊”刑具。随后,将幻灯机打开,里面就出现了刑具使用在一个女人民军战士身上产生可怕后果的悲惨情景,真娴看罢差点晕过去。
  “把眼睛睁开,”林湘语调不高,但无疑是命令,“进入CIC,你就是没有性别的人,你的坚强我领教过了,但我提醒你,必须忘掉你过去的战友,还有对金将军效忠那一套共产主义思想。”林湘顾不上评估学员的反应,用锃亮的皮鞋踢了下墙角里摆着的巨大刑具。

  
  “这个大家伙能把人绞成肉泥,和绞肉机差不多。”
  “那个把人裸体仍在里面,盖上盖子,里面到处是钉子……”真娴的头嗡嗡响,她强撑起身子,聆听魔鬼对珍品的叙述。随后,屏幕出现了一副可怕的照片,是将犯人折磨致死的效果照。真娴看的心惊肉跳,强烈的视觉刺激,比自己经历过的酷刑更让她胆怯。她喘不过气,若不是受训,她绝不会在刽子手面前欣赏杀害同胞的幻灯。
  但是,她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对暴力炫示有刚强的免疫力,除了表现一点不适,并未留下恐惧后遗症。因此,十几秒后,她就重新正视,表情也镇定下来。
  林湘察言观色,很满意。就有板有眼训导:“作为一名谍报人员,你经受住了刑具考验。但是,现在你要成为一名陆军反谍部局的一员,就不能对别人有丝毫怜悯和同情。战争时期,你的怜悯可能造成上万人牺牲。所以,残忍是你的武器,就这么简单。”
  真娴对刽子手的长篇大论毫无兴趣,听的耳鸣,为了应付这难熬的培训,她机械点头。林湘似乎很愿意谈论杀人技巧,谈论的面孔弥漫出一股不寻常的淑女气质,这让真娴吃惊,她居然一点都不脸
  似与年轻美女比肩,又似挑衅,林湘抛开那些冷冰冰的刑具,开始关注对方弱点。“你的弱点,就是不能以柔克刚,作为一个高级特工,光视死如归还不够。”
  “那该怎么样?”真娴用鼻孔哼了一声,抬起头,傲视屏幕侧角,用坚强代表蔑视的嘲弄。
  “瞬间死亡是对被俘特工最好的奖赏,可惜,大多数时候,你做不到了,不得不清醒地面对折磨。”
  李真娴勉强点点头,林湘说的没错。林湘骄傲地挺了下身子,双手抱胸,近距离在真娴面前踱几步,缓慢走姿,对受训者心理无疑产生巨大压制效应,可真娴天生烈性,并不屈于下风,她也昂起脖子,用沉默对抗。
  两个漂亮女人,在这间令人毛骨悚然的屋子里僵持。敌视的尴尬是相互的,林湘觉得无趣,就眨下眼睛,踱回幻灯机前,播放下一组更残忍的行刑图片。见过照片,真娴的情绪波动了。那一幅幅不忍侧目的图片,完整再现一个北方劳动党员被开膛挖心的全过程,不禁怒火中烧。当看到“犯人”被双手长满绒毛的美国人开膛破肚的场面,真娴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能将那条美国恶狼撕碎。
  “申小姐,看了之后有什么印象?”林湘关闭了幻灯。
  “那个凶手我见过,是CIC美国佬!”李真娴咬牙,直言不讳地说。
  “以后杜绝这种称呼,他叫托德,上尉军衔,也是你的同僚。”林湘警告说,“安德斯上校选中你,可不是看中你的嫉恶如仇,你要明白,是欣赏你临危不惧的素质,可你刚才却表现出仇恨,这危险。”
  “他是美国鬼子,对我同胞残忍肢解,我无动于衷吗?”李真娴反击。
  “申中尉,你以为在秘密战争中,真正的敌人都拿枪舞刀吗?”林湘严厉训斥,“你要学会深藏不露,这是起码的生存之道。托德残忍杀人,对与错,是他的职业,我不评价。但要清楚,画面被杀的人是铁杆共党,托德上尉就是因为缺乏耐性,才做了蠢事。如果凭照片说托德是刽子手你错了。他是失败者,致命的一刀,是这个共产党人自己划开的。当时他握住刀把,使劲一拉……那一刀让我们失去了所有线索。他死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王牌,栽在托德这蠢货手上。”
  “少校。我对您也许没有仇恨,但对美国佬,卑鄙无耻的侵略者,我是不会有丝毫原谅心的。”
  “好厉害的嘴。”林湘面对李真娴,轻蔑地讽刺道,“你要清楚,汉城不是上海,保安局军事情报队也不是军统,CIC更不是人民军参谋部。你要融入角色,或许可以保全,保全你的龚先生。我不希望,你因为愚蠢的善良,关键时刻把‘桔梗谣’听成豺狼的嚎叫,或者相反。”
  林湘的独白,产生了震慑作用。真娴大脑忽然开窍,此前她从未设身处地想想自己的未来,也没有认真想,一个坐过大牢、又从妓院里逃生的女战俘,健康活着出去,同胞会怎么看?她清楚。那些进过监狱的同志,不是多被怀疑误解甚至死在自己人手里了吗,斗争是残酷的,林少校说的不错。
  她醒悟了,感觉女魔指出了问题症结,李真娴抵触情绪稍微缓解,奇怪地望着林湘——这个几天前发誓想撕碎的魔鬼,转而寻求更多的教诲。
  见真娴从反感到认真,林湘的眸子闪出一点温情。“观察力对于特工来说至关重要。判断事物不能形而上学!”林湘教训完,将一打材料扔给李真娴。“我们的交流都被录音记录,会有人对你今天的表现评估。接下来会有三天时间,学习反谍刚要,然后是速记、射击、情报接头和密写等技能培训,拍发电报就不用了。”
  “遵命!”李真娴长舒一口气,除了对培训发自骨髓的反感,也有对CIC女魔刚刚产生的莫名敬畏。她暗暗告诫自己,今后无论如何不能再感情用事,对于潜伏者,这女魔的话确实实用。
  林湘凝视了李真娴片刻,然后打开一个保险柜,取出几件东西来,并一一展示给受训者看。
  “这些东西都是必须掌握的间谍和反间谍工具,说来不难,但都在战争中经过检验行之有效。这个,信件窃取器,转动这把特制镊子的手柄,就可将信件从信封内取出。内藏密码的化妆盒、口红、还有做成钢笔或者铅笔模样的容器,里面可以暗藏胶卷。还有装在烟盒里的相机,雨伞枪,可以打出毒液子弹;当然,有些并不能在汉城和朝鲜战场见到,美军陆战队和韩国国防军士兵相信勃朗宁机枪和巴祖卡,这些小玩意或许只是玩具。最后这件是能装密码的胭脂盒。”林湘轻轻将这些东西拿给真娴,让她一一过目并熟悉功能,待真娴全部掌握,并立正注视她时,嘴角露出一点疲倦的微笑。
  “好了,申中尉,我没什么话好说。记住,你现在是汉城的军事情报队军官,要学会爱护和保护这里的平民百姓和美国的利益。忘记自己故乡,忘记你曾经的战友,如果真的思念,也不要写出来说出去。许多事,过去了才知道是一场只有自己流泪的梦。我和你一样,都不属于这里,可必须喝汉江的水去迎接明天的命运,说战斗下去好听一点,说的不好听,就是为了活下去。我们在公开场合愿意谈论的,一定是为联合国军胜利新添砖瓦草木的溢美之词,不要说被人抓辫子的话。切忌喜形于色,跟不许悲愤外露,就像你今天对我那样,如果你那么做了,很可能会成为躺在你自己折磨过别人的刑具里。”林湘的话略微凄楚,这也是两个黄皮肤的姐妹第一次交心的谈话。李真娴有些发愣,情不自禁点了点头,林湘的话确实令人深思。
  “这节课结束,下午崔中尉会给你带到CIC痕迹检验室,熟悉指纹学和刑侦化学,以后的课可能还有美军给你上,别让安德斯上校失望,你会是出色的特工。”
  “谢谢,林少校!”李真娴立正,第一次正眼凝视眼前的女魔,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注视,是想得到鼓励,还是宣示自己的反感呢?她一时说不出来了。因为不敢对视,她赶紧低下头。
  “你到李德武那里的主要工作,是协助军方反间谍。你要对情报敏感,要不露声色,把看到的都记在脑子里,最好不要写在纸上。
  要摸清你怀疑的人作息时间,掌握什么时候、多长时间他不在房间里,那样才有机会潜入房内秘密搜查。有些文件直接就可以用照相机在房间里拍摄,也有一些必须偷偷地带出房间的,要记住顺序,不要弄乱了大学,然后拿到CIC秘密情报站微缩摄影,崔中尉是你的接头人。另外,在目标人返回房间之前,必须放回原处。
  “通常,为配合这类行动,CIC有一个设在一辆被伪装成普通美军汽车上的流动情报站。地点崔中尉会告诉你。也可能在韩国军事情报队常光顾的饭馆和旅馆,乃至妓院,都有我的人,这个你不用管。你的任务是盯紧那些反常的韩国人,包括有牢骚的、喜欢独自出行的特务和雇员。”
  林湘讲了许多反间谍的要领,都是接近实战的技巧,李真娴到此才相信,这个女魔头可不是靠脸蛋和狠毒才受到洋人青睐的,她简直天生就个大特务,不但敏感、智慧,还能琢磨人的心里想法。李真娴还不懂什么叫心理学,但她佩服了,虽然这个人永远是她的敌人,但李真娴的性情是直率的,是能越过阴霾看到远景的乐观的人,她会把嫉妒和咒怨当回事,但绝不会太当回事,学习,反制,然后为祖国而战斗,这才是她活下去的力量。
  “谢谢你,大魔鬼!”李真娴在心底默默地说。
  大概这些天休息不好,讲到后来确实疲倦了,但还是支撑着不让李真娴看出来。待李真娴确实感兴趣并提出一些问题,林湘的嘴角浮现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后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时门外走进一个身板笔直的军人,是韩国雇员崔中尉。
  “阁下有吩咐?”
  “带申中尉去吃点饭,然后去办CIC证件,美军临时护照,还有去财务室办理薪金等级。至于体检,就不用了,跟他们说,是我的决定。”
  “明白了,少校!”
  “我累了,你们去吧。”林湘说完,斜身侧目,拿起军用茶缸喝了点什么,没有再看李真娴。真娴忐忑地走了出去。当她重见天日之后,忽然感觉到头晕目眩,刚才在魔窟里见到的那些刑具和“黑狼”同志的照片令她产生呕吐的感觉,她暗暗警告自己,要坚强,要为那些死去的同志报仇。
  第二部分 抗美援朝战争中的谍战较量

  一九五零年冬,几十年不遇的寒流侵袭朝鲜半岛。这几天,龚剑诚得到安娜从日本带来的大功率移动电台,以代替台湾带来的那几部。长期用那几部机器发报,美军侦测机构差不多已掌握机器固有的杂音,失去了隐蔽性。
  剑诚和真娴搬出宾馆,新家就是明洞里的锦城街23号那处平房。乔迁是高兴的事,房子虽破,但经真娴巧手修缮,作为战火中的新家,完全说得过去。买了点装饰布和炊具,又在汉城大学旧址废墟搬来桌椅,拼凑一张大床。简朴的新家就这样落成。两人快慰欣赏新居,感到无比喜悦。不过最难处理的,还是那部移动电台。为隔音,墙要弄得很厚,石灰敷在窄木条上,填充棉絮和锯末,隔音效果很好,但也不可长期在居室使用。

  新婚燕尔,联合国军司令部派来萨温中校前来慰问,同来的,还有CIC安德斯的助理,负责总务的乔纳森上尉和林湘的代表崔中尉。龚剑诚在一家规模不大的饭店请大家吃饭,因为处于战争时期,一切从简,美军代表们送了几束鲜花和慰问金,就在喝了点白兰地后纷纷告辞。
  龚剑诚和李真娴生米做了熟饭,不过会在适当时机向总部汇报此事,以求得假戏真做的允许。李真娴这几天上了班,因为是美军后花园里的灵芝草,韩国保安局准将李德武还特意派出一辆车,接“申中尉”到位于西大门监狱附近的军事情报队办公处。
  @等更等更 866楼 2014-05-11 09:45:01
  必须偷偷地带出房间的,要记住顺序,不要弄乱了大学,然后拿到CIC秘密情报站微缩摄影,……
  “大学”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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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误,谢谢指出!不好意思,是
  “东西”已经在稿子上修改了。
  听说申中尉还是联军情报主任龚剑诚的新婚妻子,李德武还奉献了一份厚礼:一个饭床器(礼仪餐具)、银匙筷套装和一盏美国产台灯。龚剑诚也向远东司令部情报处的顶头上司切尼中校请两天假,再和安德斯上校汇报工作后,得到上校允许,回家休息两天。
  尽管两人“新婚”,但毕竟是两个“特务”连理,不敢张扬。度蜜月搬新居人之常情,长官们欣然允许,两人都很高兴。龚剑诚采购了不少好吃的,回家后,给真娴做了顿丰盛晚餐。真娴现在属于见习上班,基本熟悉了韩国特工机构的大致情况。今天,身穿南朝鲜保安局套裙军服的真娴站在门口,龚剑诚擦了擦眼睛,都没敢认!
  “教官,我漂亮吗?”真娴娇媚侧身,拿出当年文艺舞台时女兵演姿,让剑诚欣赏。 “何止漂亮!简直……我得把你挂在墙上,当挂历了!”龚剑诚擦擦油乎乎的手,穿着围裙跑过去,像欣赏名画一样啧啧不止。见到墙上洋美女的挂历,真娴笑眯眯撅着嘴,跑到那里,用身体玲珑遮挡,然后做出挂历女人的好看姿势:“那——若是今后,我被怀旧的人摘走,你怎么办呀?”真娴故意矜持,撒娇问。
  “决斗!没的商量!要是我的敌人,必须用机关枪对决。”龚剑诚毫不犹豫地故作严肃。真娴扑过去,倒在剑诚怀里,然后仰起脸,深情地看着亲爱的人。“可惜,我穿人民军制服的英姿你看不到了,只能穿这一身了!”
  “我会看到的,真娴小姐。”
  “不,你犯纪律了,要叫我夫人,或者太太也行啊。”
  “噢,对,我检讨!”龚剑诚眯着眼睛笑了。
  “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呢?”真娴拈来一块萝卜干,上面挂了点辣椒面,这东西在战争时期弥足珍贵,还是剑诚费了不少功夫,从市场里花大价钱搞来的。“嗯,好吃!不比我们家乡的桔梗咸菜差呀!”
  “等我回到你的故乡,一定带点回来。”龚剑诚紧紧抱着妻子,说出这句话很没有底气。他深知去往平壤的路更加漫长,战争不会就那么结束了。况且,即使到了平壤,也许那里也是废墟了。
  “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出发?”真娴不舍地抱紧丈夫,近几天,她也听说了前方战事。目前美韩军已经占领了平壤郊区,只是在街区还有小规模巷战,可龚剑诚一定要去的,他是联合国军的情报人员。
  “快了吧,”龚剑诚用额头顶了一下妻子的小鼻子,勉强笑笑,“我会尽可能多在汉城呆些日子,陪你。”
  这天傍晚,两人吃过饭,收听电子管收音机广播。“那些英语电台,都能听懂?”真娴羡慕地问。
  “哦,简单。等等,有重大新闻!”龚剑诚面色严肃起来,凝神静气地听,真娴默默望着他,等候翻译。
  “说什么?”真娴什么都听不懂,焦急地问。
  “法新社东京广播,中国外交部长周恩来敦促联大审议美国侵犯领空、扫射轰炸中国领土及船只案……抗议第五届联大将美国提出所谓‘台湾问题’列入大会议程……”
  “这说明什么呢?”真娴不懂政治。
  “我国政府已做战争的准备。”
  “打美国鬼子?”
  “差不多,真娴,把我汇总的近期美军调动情报电告‘凤凰’和‘昆仑’。”
  “好!”李真娴欣然站起,进了间壁密室,打开移动电台,娴熟安放电池,检查按键和电子管,正要戴上耳机,被龚剑诚制止。
  “今天不在家发。”
  “噢,明白!”
  两人将电台伪装在玩具熊里。龚剑诚开吉普车,搂着李真娴逛明洞商业街。两人在喧闹街道停留几分钟,便在车里快速发报,随后撤离。乱中取胜,电波可以捕捉但无法锁定。回来的路上,两人都很高兴。夜深入静,龚剑诚憋了很久,总是跃跃欲试,想说出好消息,真娴笑问:“有好事吧?”
  “嗯,有一件,你猜猜。”
  “不会是——执行新任务吧?”真娴认真地抚弄指头,眼睛却不离剑诚笑眯眯的脸,“不对,是表扬我们。”龚剑诚伸出手,摁住她小巧可爱的鼻子,“比那个还要好。”
  “那是什么呢……还能有什么高兴的事。”真娴撅嘴巴,“听说美军占领平壤,正打算进军鸭绿江。”
  “别难过,”剑诚搂紧她,宣布说,“我在上次发报的时候,已经给‘凤凰’同志打了个短报告,说明了我们的情况。今天上级批准我们可以结婚,用夫妻身份为祖国工作了。”
  “真的啊!”真娴最关心这事,深吸一口气,激动惊叹,“这么说,我们就是真正夫妻,我也是上级认可的战士了!”
  “太太。”龚剑诚瞅着她笑。姑娘脸色红红,眼眸闪着幸福的光芒,羞涩地扑过来,抱紧丈夫。“我就是龚剑诚合法妻子了,真高兴!”
  说完,高兴地跑到厨房中间,像火焰般,两手高高扬起,不知何时,手臂缠绕一束刚买的红辣椒,旋转起朝鲜舞蹈,脚步快得让龚剑诚眼花缭乱。
  战争时期,能有真正的红辣椒做泡菜,那是极端奢侈的事。龚剑诚仅吃过真娴做的一次泡菜,却没有辣椒面和调料,仅仅是盐稍微腌制一下的咸菜。朝鲜族日常菜肴常见的是“八珍菜”和“酱木儿”即大酱菜汤。
  可战争时期,能吃上豆芽汤和蔬菜汤,都是过年的佳肴了。真娴像小姑娘般灿烂地笑,还连蹦带跳,龚剑诚的眼前顿时绚起来。他才知道,真娴无论身段还是舞蹈,都是美的无法形容的。

  真娴刻意打扮了自己,破天荒地涂抹口红,这稀罕玩意是剑诚特意买的礼物,顿时,古老蜗居充满爱和温馨。
  他们依偎在一起,彼此因为那一刻的到来而庄严紧张。龚剑诚看着真娴,认真地说:“真娴,愿意嫁给一个中国儿子吗?”
  “我愿意,今生今世,无论你在哪里,我都是你的人。”

  
  “可我还没去过你家乡,也没见过你的亲人,是遗憾的事。”说到这里,龚剑诚叹息一声,“至少应该给你的家人敬杯喜酒,可惜……”
  屋子里的老钟响起了悦耳的击打声,晚上七点整,姑娘和龚剑诚一起抱紧对方身体,这是他们约定的最庄严的时刻,严酷战争中难得的宁静美妙的时刻,两人对天举行了婚礼。
  真娴和龚剑诚并肩而跪,面向窗外的明月,深情地说:“小时候,我常去大同江心的绫罗岛,姐姐带我在岛上茂密的树林里跑啊跑的,夏天,大同江边百芳吐艳,芦荡银花,我做梦都想回家呀……可我没亲人了,爸爸死在洛东江,妈妈被日本人杀害,姐姐也牺牲在日本,现在……我只有一个最爱最亲的人,就是您了……”
  真娴紧紧依偎在龚剑诚的怀里,流着泪喃喃地说:“希望我成为您的妻子后,您能像父兄、战友和同志那样爱我,疼我,支持我进步,我也会尽全力协助你、伺候你,给你……生孩子。”
  “真娴同志,共产党人相互尊重,不讲伺候。你那么年轻漂亮,嫁给我是我的荣幸,我会用生命去爱,去保护。”
  “不许这么说,”真娴仰起头,含情脉脉,庄重地望着剑诚,“我的命是你给的。亲爱的丈夫,个人不重要,我的祖国需要您,希望老天保佑我的丈夫,永远不抛下我,带我战斗,直到自由和胜利那一天。”
  “亲爱的。”龚剑诚握住妻子的手,默默看着窗外,“对党旗发誓,我和妻子真娴自愿结合,不管将来遇到多大挫折和苦难,都永不背叛中朝人民,永不背叛对方。”
  明月皎洁的夜晚,两人在窗前默默肃立,勾着手发誓,然后喝干了那两杯交杯酒。放下红烛纸花装裱的竹帘,龚剑诚和李真娴静静地站在床前。这里没有罗帏幔帐,彩带红窗,只有两个手剪的大红“囍”字。龚剑诚将真娴轻轻抱到炕上,掀去姑娘刚刚披上的红盖头。这是按照中国女子出嫁的习惯,姑娘自己用一块红手帕象征用的。四目相对,真娴的嫣红的面颊配着虔诚,明眸皓齿,端庄娇颤的妩媚。但随即姑娘的眼底流泻出一点幸福的哀伤,她忍住不哭,睫毛上却挂着轻盈的泪花。
  窗外,被浓云遮蔽的月光,在树影之间透过一抹昏恍的皎洁,窗檐上,院子里经历战火的海棠树将最后几片殷红的寒叶伸展进来,顺着窗缝摇曳在土炕前,犹如月下老的槐荫树送给情人的礼物。
  龚剑诚凝视妻子的脸颊。轻轻拨去一绺靓丽的秀发,窗缝的寒风吹来滚烫的呼气,却让姑娘秀发微微飞舞。真娴出嫁了。她美如桃花,今夜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细长柳眉,配着一双流盼秋水般的眸子,秀挺小鼻子,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红唇,如雪的笑靥,一如大同江的春水,晶莹如玉,那不曾远离的慰劳营时的苦难,都在红盖头摘下的时候变成了昨天的往事,唯有对崇敬爱慕的凝视,存留在姑娘感动的泪痕里。
  姑娘也在抱紧她的大山,战火纷飞的年代,两个有情人的结合,在真娴眼里,一如开天辟地的大事。现在,她宁愿自己是大同江、清川江的水,只要世界不泯,她就要和他地老天荒。随着姑娘胸膛起伏,一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下来,弯弯的峨眉上,挂着渴望和深情。烛光熄灭了,窗边的红喜字成了两颗心今夜拥吻的月亮。那么,明天的太阳是红的吗?
  北京,军委情报部“昆仑纵队”指挥中心一派严肃,中国人民志愿军秘密入朝作战之前,情报部门的紧张繁忙可想而知。军情助理李翰涛接过情报电讯室主任曾霞递过密电,神色凝重,紧急送给首长李克风:“首长,寒风急电!”李克风扬头,拿起电报,走到密室。电文脱密后,朝鲜前线战况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昆仑,麦发布四号作战令,第八集团军沿开城、沙里院、平壤轴线向北开进。具体部署如下:西线:美第一军在安州渡清川江,英第二十七旅、美第二十四师向定州、泰川前进;南第一师进宁边及龙山洞。南第二军第六师占熙川,主力向温井、楚山移动;美骑一师和空降一八七团于平壤、肃川,作预备队。
  东线:美第十军(辖第七师、陆战第一师)由咸兴、利原向江界及惠山镇推进,南第一军团(辖首都师、第三师)沿海岸铁路线向我图们江……
  李克风眉头紧皱,立刻将此情报汇报给首长陈翰卿。朝鲜局势严峻,志愿军入朝必须争分夺秒。否则,美韩军占领中朝边境,抗美援朝军事行动将失去意义。“昆仑纵队”作战室,气氛非常沉闷。
  “敌情紧急!”陈翰卿语气严肃,对李克风和作战部主任雷相如说,“军委决定十月十九日夜间,志愿军四个军及三个炮师按预定计划渡江,我们是在和敌人抢时间啊。”
  雷相如打开军事地图,陈翰卿指着地图中的红色线,对李克风说:“入朝后第一次反击战役准备按照如下态势展开。东线,四十二军两个师埋伏在盖马高原下端,战役展开在长津湖以南黄草岭、赴战岭一线,阻击和钳制东线美军,瓦解其与第八集团军合围态势。西线……”陈翰卿说完,转向李克风,“我要求‘昆仑纵队’,要保证入朝作战隐蔽性,要派专人下达参战部队,还要控制东北铁路交通和电讯系统,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请首长放心,我已让戴靖远去东北,跟随十三兵团入朝,保障部队隐蔽过江;同时,情报部派出五个反特小组,到东北局各个机关,军工企业、铁路和邮电部门,监视特务。”李克风胸有成竹地说,“另外,我已给潜伏侦查员发出指示,密切关注美军行动的情报。”
  “很好。但不能低估美军强大的电子侦察和空中侦察。”陈翰卿神情凝重地看地图说,“我最担心的是大批滞留在东北的特务,这些人会闻风而动啊。”
  李克风对此早有准备,回答道:“我做了针锋相对的安排。第一,让技术人员大量使用虚拟部队番号呼号,做无线电欺骗,造成我部队仍滞留东北境内假象;第二,和东北公安部队一起,动员群众,深挖特务。”
  陈翰卿基本满意,看着一脸严肃的李克风,明确说:“情报和反谍报工作一样重要。东北潜伏大量的美蒋特务,这些人活动,总是要露马脚的,所以出拳要狠,打得要准!”
  “明白!”
  “另外,要保证‘寒风’等同志绝对安全,这些蛰伏海外的战略潜伏同志,是敌人十个整编师都换不来的,你要时刻牢记这一点。”
  “我明白。”李克风语气坚定。
  李克风清楚地知道,如果不将东北的敌特网络扫清,志愿军入朝的消息很难保守住。
  那么,他该如何尽快将美台特工一网打尽呢……回去之后,他立即给东北公安部队情报处长戴靖远拍发了电报,让他速将我潜伏在台湾在华的特工组织里的情报人员撤回,按照现有条件,对可能会联系到美国中情局远东情报站的特工尽快收网。
  “宁可错抓一百,也不放过一个!”李克风给戴靖远下了死命令。
  一九五零年十月抗美援朝战争出征前,根据国内严峻形势,中央军委在军队内部调兵遣将, 很多部队改编合并。原公安中央纵队取消,成立中国人民解放军公安部队司令部,简称军委公安部队司令部,将20兵团司令部机关直接改为军委公安司令部,以重点打击国内美蒋特务势力和进行大肆暗杀活动的土匪武装。
  十月十九日,李克风通过“珠江”给“寒风”发去了一份简短而机密电文。
  “寒风,我志愿军部队近期有重大行动,望你注意美韩军前线态势,重点搜集前敌位置。”
  龚剑诚接到加密电文后,立即明白了中央意图。开始着手搜集前方战报,并在一天内向北京发回了三份电文。
  十月二十六日,“联合国军”分路北犯。南朝鲜军第六师第七团一部甚至到达中朝边境鸭绿江边楚山,肆无忌惮地炮击我国边境。就在敌人得意忘形的时候,我志愿军秘密入朝。在温井以东龟头洞歼灭韩军四个营之大部,第三十九军对云山之敌构成三面包围,血战后相继占领熙川。志愿军东线的四十二军两个师和朝鲜人民军一部,在黄草岭、赴战岭地区阻击南军首都师、第三师和美军陆战第一师的猛烈进攻,有力配合西线作战。
  至此,“联合国军”才发现中国军队入朝,但麦克阿瑟认为是“象征性出兵”,仍未放弃进攻中朝边境企图。

  龚剑诚在志愿军入朝作战后的第一次战役期间,向北京发回了如下电文。
  1950年10月28日
  最高情报48050号,绝密
  报告关于中共介入朝鲜战争的决定是在北平十月初的一次会议做出的。参加者为中共、苏联和朝鲜领导人。讨论内容是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朝鲜人民军无力抵抗时,允许金日成的部队撤回满洲以为将来反击,尽管会议可能对组成朝鲜游击队达成了协议。实际上,中共与苏联都认为朝鲜战争已经结束。中共大部分入朝单位已经撤回,只留下一部分空架子在朝鲜,目的是增加大量中共军滞留朝鲜的印象。这样就可以欺骗美国情报机构,这样大批的美军部队会尽可能长的增援朝鲜半岛。
  中央情报局评估:专家总体认为这些暗示都是中共与苏联联合意图,中共单独介入朝鲜的可能还未被确认, 上述报告和(XX特工,空白)汇报的一致,也是目前我们收到的唯一中共参加第一次战斗的报告……

  
  中央情报局绝密文件1950.10.28
  10月30日
  中央情报局绝密情报:法国驻越南高级专员皮戈南强调三周之内,中共军队不可能到达南中国介入印度支那(越南)战争,但如果中共军得到大量机械化运输工具,那么也许一周,这将打乱法军的进攻计划。
  美国驻香港总领馆估计,中共在南部没有大规模集结部队的迹象,而根据韩国总领事估计,最可能中共增加部队去阻止联合国军在朝鲜一线,但会使用“志愿军”的称号以避免扩大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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