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堂】大宗师(宜昌鬼事终结篇)

  魏如喜没有再说话,因为方巍已经来了。
  来人走路走的很慢,但是很稳重,一步一步从水库的堤坝公路上行走过来,在魏如喜和宋银花看到他身影的时候,还以为是一个经历了岁月风霜磨砺一生的老年人。
  当方巍来到他们的面前的时候,看到方巍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人,约莫二十左右,与何重黎的年龄相仿,衣着普通,较魏如喜一身黑色的粗布衣服要考究很多,又比宋银花一身的高档名牌简陋一些。
  可是方巍面容看起来很年轻,脸上的气质和神态,与同龄的何重黎不可同日而语。
  方巍看了看宋银花,又看了看魏如喜,又过了一会才开口,“二位好。”

  宋银花敌意很重,没有说话。魏如喜拱手说:“你好,我们湘西三家见面了。”
  “是啊,”方巍说话十分的客气,“一直都敬仰二位,见面倒是第一次。”
  魏如喜和宋银花内心里都十分的忌惮,祝由科的方巍,行事果断,手段凶狠毒辣,都有所耳闻。
  方巍因为身世异常,经历过巨大的波折和坎坷,所以以二十岁的年龄,心思就远远超过年龄。
  而让宋银花和魏如喜最忌惮的事情就是,方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爷爷,从而成为了祝由科不世出的传人。所以方巍在他们面前无论如何的谦恭,这人身上的杀意,也无法掩盖。

  “既然今天我们三家都到齐了,”方巍说话的神情十分的老道,“何不分一个胜负?”

  魏如喜和宋银花相互看了一眼,方巍虽然表面年轻,语气不卑不亢,透露出来的情绪却是让人十分的压抑。

  从年龄来看,魏如喜最老,宋银花人到中年,方巍最为年轻,可是从心态上,宋银花相对保守,魏如喜反而更加活跃一点。而方巍之所以说话老气横秋,不仅是他自幼身世坎坷的原因。
  还有一个传闻,那就是方巍是祝由科的转世判官,而且是十世转世。
  祝由科内部一直有个传闻,那就是有一个天生的邪魔,不断被祝由科里的高手联手剪灭。当这个轮回到了十世的之时,魔头会让祝由科的高手无法再压制。
  当方巍出生的时候,就有人要杀掉转世的婴儿。所以方巍自幼就在爷爷的庇护中成长,为了躲避追杀,颠簸流离,而最终获得了前九世的邪恶能力,第一件事情就是杀掉了自己的爷爷。成为祝由科转世判官。

  魏如喜之所以认为方巍的能力近乎于无懈可击,是因为他的路数已经到了和徐云风、张元天一样的境界。
  徐云风和张元天都是秉承八寒地狱的梵天守则,彻底摒弃转世轮回的说法。而方巍却从八寒地狱的惯性中脱离出来,累积了十世的法术。这说明,祝由科的法术到了一定的境界,竟然有人能和八寒地狱的路数相违背。祝由科对于徐云风和张元天来说是一个平行的异数。
  可惜的是,王鲲鹏不可能拉拢方巍这样的高手,因为在方巍看来,王鲲鹏还没有达到能和自己讲交情的地位。但是张元天不同,魏如喜分析,当年的张元天一定帮助过祝由科的九世判官。
  这种说法纯属无稽,却是唯一的理由。

  “怎么了断?”宋银花知道自己这关过不去了,她在看到方巍从远处走来开始,就不动神色的在方巍身上下蛊,到现在已经下了一千多种,可是方巍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宋银花的内心已经接近崩溃,于当年七眼泉上方浊凌空转移宋银花的蛊毒不同,方巍根本不做任何抵抗,所有的蛊毒在他身上都灵验了,只是在方巍身上无法产生任何伤害。

  方巍又开口了,没有一个字的废话,“苗家炼蛊,都是将毒虫放入到蛊盆里,百日之后,打开蛊盆,能活下来的那个蛊虫,就是炼成了。谁最强,谁活下来。”
  这句话说的十分平静,蕴含的意思让宋银花和魏如喜不寒而栗。

  一个拥有十世的记忆和法术的人,从年龄上来分析,他比魏如喜要老的太多,说是魏如喜的前辈,一点都不过分。这种老成精的对手,谁也不愿意去招惹。
  魏如喜问道:“就一战?”
  “就一战,”方巍说,“我就帮张元天一次,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搀和你们之间的事情。”
  果然,魏如喜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方巍的确是在还张元天的隔世帐。
  世人常说一句话:“这辈子还不了,我下辈子一定全数奉还。”
  这句话在一般人来说,当然是赌气之谈,可是在方巍身上,是真的在秉守承诺。

  “那好,”魏如喜说,“湘西巫术,今天就分个高下,看是谁来统领。”
  这句话宋银花和方巍是明白意思的。
  湘西之地,三种巫术,各自为阵,相互很少交集,但是几百年来一直暗流涌动。
  因为在历史上,汉人就已经开始干涉西南,湘西之地,就是巫术争斗最为凶险的地方。
  最开始汉人术士和苗家巫师之间的争斗,到了明朝,魏易欣在湘西开宗,异军突起,成为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祝由科是汉族巫师传承,从中土向湘西渗透。苗家是本土原住民,巫师法术面临汉族的挤压,一直在顽强反抗。而魏家的老祖宗魏易欣根本就是非洲黑人,后代又与苗族和汉族通婚。三家的血统,各自迥异。
  现在方巍的意思,就是从血缘和民族上争取自己的最高地位。方巍虽然是过来替张元天助拳,也是要完成自己的这个目的。

  宋银花知道今天一战退无可退,只好走到水库边,从水里拉着一根绳索,把一个陶瓮提起来。然后抱着陶瓮,来到方巍的身前,把陶瓮打开,把里面的毒虫全部抓出来。无数的蜈蚣、蝎子、蜘蛛、小蟾蜍都扔到了地面。
  这些毒虫本来在陶瓮里拼命相互残杀,可是爬到地面上,纷纷逃窜,不敢接近方巍脚边。

  “你选什么?”宋银花问方巍。
  方巍看了看地下的毒虫,指着一个蝎子,那个蝎子立即身体僵硬,定在原地。
  “我就选这个。”方巍轻松的说,他指的蝎子很普通,体型并不巨大,身体灰白,并没有什么离奇古怪。但是反而证明方巍心中十分坦然,志在必得。

  魏如喜弯下腰,用手指捻起一个蜈蚣,蜈蚣在魏如喜的手指上扭曲,瞬间咬了魏如喜枯枝一般的手指几口,可是魏如喜并不以为意。

  宋银花犹豫了很就,轻轻捧起了一个蟾蜍在手掌心。

  方巍看了看两人的选择,“那就这样了。”他指定的蝎子飞快的爬到了他面前,从脚背一直爬到身体,然后顺着胳膊爬到了方巍的手背。

  三人同时用自己的手指甲,割破自己的耳垂,把耳垂的鲜血,涂抹在毒虫的身体上。
  昨晚这个动作之后,宋银花首先把蟾蜍扔进陶瓮,魏如喜把蜈蚣也扔进去,方巍最后把蝎子放到陶瓮的边缘,蝎子转了一圈,爬进陶瓮。

  宋银花把陶瓮封闭。涂抹黄泥。就把把陶瓮搬到水中。
  “不,”方巍摇头,“我喜欢速战速决。”
  然后一把将陶瓮举起。用脚踢了三块石头聚拢,把陶瓮稳稳的放在石头上。接着走到一棵树边,手掌把树木从中斩断。
  方巍的手掌如同利斧,把树干劈成了几截木材。轻巧的把木材塞到陶瓮之下。
  瞬间木材腾出火焰,火舌舔舐着陶瓮。

  宋银花和魏如喜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木材燃烧,火星崩裂,发出爆裂的声音。
  几分钟后,宋银花的脸上,顿时汗流如注,把她精心化的妆冲刷,露出了眼角和鼻翼旁的皱纹。
  但是魏如喜更加狼狈,他的衣服已经冒出了暗红的火焰。
  只有方巍一动不动,神情木然。

  蜈蚣——带着魏如喜的肾魄;蟾蜍——带着宋银花的肾魄;蝎子——带着方巍的肾魄,正在陶瓮里搏命厮杀,争取在烤死之前,吃掉对方。

  这就是方巍的提议。他们都是术士高手,当然不会用普通神棍那样粗劣的搏斗方式,而是把自己的肾魄融入到毒虫里,用毒虫来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

  谁的毒虫死了,肾魄就随即消失,失去了肾魄的人,终生会被冤魂缠身,生不如死。

  三人之中,宋银花修为最弱,她的肾魄被烈火烧灼,在陶瓮里已经渐渐无力。但是又不能落入底部,一旦接触到底部,瞬间就会被烫死。
  而魏如喜的蜈蚣已经和蝎子纠缠在一起,在陶瓮底部搏斗。

  魏如喜头发和胡须已经开始燃烧。宋银花也无法帮助,但是她知道,一但蝎子吃了蜈蚣,自己就难逃一劫,可是她又不愿意与魏如喜联手,蜈蚣蟾蜍一起对付蝎子。

  宋银花看着魏如喜已经支撑不住,脚下也冒出火焰,地上的褥草全部开始燃烧。魏如喜祖上遗传的蛊毒,已经开始发作,慢慢的坐在燃烧的褥草上。

  宋银花还在犹豫,可是陶瓮下的火焰燃烧的更加炙热,把整个陶瓮都包裹起来。如果不是三人的修为了得,陶瓮里的毒虫早已经烤成了枯虫。
  今天没了
  魏如喜身体的蛊毒发作,浑身的骨骼发出炒豆一样的响声,他在用毕生的修为压制内部的蛊毒和外部的炙热。
  湘西三家互相牵制的局面,因为个人能力的高下,现在不可能保持平衡。本来魏家略胜祝由科,祝由科处处牵制苗家,苗家的蛊毒一直放在魏家的身上。
  现在由于方巍的能力远超过魏如喜,而宋银花对魏如喜十分的怨毒,不仅没有联合,反而在形式上,与方巍共同针对魏如喜。
  三人之中,游刃有余的是方巍,宋银花暂时无碍,但是魏如喜已经油尽灯枯。
  魏如喜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慢慢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刃,走到宋银花面前,“我们魏家赶尸,由我这一代断绝。你们苗家,气数也行将消散。我们都好自为之……”
  宋银花看见魏如喜手中拿的短刃,保持警惕,可是当魏如喜拿着宝剑,一动不动了很久之后,才发现魏如喜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神采。
  方巍看着魏如喜的身体仍然保持着临死的姿势,提醒宋银花,“他手里的短刃是春秋的徐夫人剑,看样子是要送给你。”
  方巍的话说完,陶瓮里的蜈蚣已经被蝎子懒腰截断。

  宋银花看着已经去世的魏如喜,终于把徐夫人剑接到手中,宝剑从魏如喜的手中脱离后,魏如喜的身体扑倒,倒在燃烧的褥草之中。

  方巍看着宋银花,“今后再也没有姓魏的赶尸了。放蛊的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至少还能撑过今晚。”宋银花挥起短刃,然后将短刃插入陶瓮,剑尖刺破陶瓮之后,把瓮你的蝎子也截断。
  宋银花一脚把陶瓮踢翻,破碎的陶瓮里,一个金色的蟾蜍跳出来。宋银花立即用短刃刺向方巍,方巍用手捏住剑身。但是锋利的剑刃把方巍的手掌割破。
  一瞬间,方巍的身体猛然战栗,全身如同堕入了冰窖,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穴道,和血管顿时凝结。
  蟾蜍跳到了宋银花的手背上,顺着徐夫人剑蹦到方巍的胳膊上,对着方巍喷出了一口黑气。

  宋银花的蛊毒无法突破方巍的法术,但是徐夫人剑可以做到。
  方巍隔了很久,才开口说话,“这么说来,我已经中了你的金蚕蛊,还是更多?”
  宋银花回答说:“刚才你的门户洞开,我在你身上下了十一种蛊毒,但是我现在已经替你解了。”
  “那我是要谢谢你吗?”方巍说话的语气仍然和刚才一样的沉着。
  “我只是让你知道,你刚才已经中了蛊,”宋银花说,“祝由科的判官中了苗家蛊毒,我做到了,就已经够了。”
  以方巍的身份,当然不会去耍赖否认这件事情。他看着火堆里魏如喜的遗骸,“姓魏问过我是不是只有一战,原来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你大可以杀了我灭口,”宋银花把徐夫人剑收回来,“这里除了你我,只有一个死人。”
  “我已经输在了你手上,”方巍说,“杀了你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那你是不是可以走了。”宋银花看着方巍。
  “走了,今后我们不会再见面,”方巍摆摆手,“张元天的人情我还了,如果不是我要去收拾祝由科里那些一干混蛋,倒是很想去见见王鲲鹏这号人物,看着他如何跟张元天斗一把。”

  “论单打独斗,”宋银花说,“王鲲鹏不是你的对手。”
  方巍并不意外,“那就怪了,那他凭什么跟张元天作对。”
  “他有一个帮手,”宋银花说,“叫徐云风。”
  “从没有听说过这号人。”方巍第一次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你觉得你与张元天之间,谁厉害?”宋银花开始收拾已经魏如喜的尸骨,然后掏出一个瓷瓶,放出里面的火蛆,将魏如喜的身体烧为灰烬。宋银花做着这一切十分的恭敬和谨慎,火蛆用来化解祖辈的尸体,是苗家对先人最高等级的丧礼形式。
  魏家给人赶了几百年的尸体,魏如喜自己却是火化。

  方巍看着宋银花以下辈的礼仪收敛魏如喜的尸骨,迟疑了一会,回答宋银花的问题,“我不如张元天。”
  宋银花回到别墅内,拿出一个骨灰盒,收了火蛆之后,用手慢慢的把骨灰一点点的捧进骨灰盒,“徐云风也不如张元天,所以我也无法断定,你们谁更厉害。天下术士,以我所知,就你们三人达到了这个层面。”

  方巍呆立了很久,也许在他内心里,无法接受除了张元天之外,还有术士高手能和自己站在同一个高度。而宋银花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会说谎。

  方巍说:“我答应了姓魏的只有一战,现在我该走了。”
  宋银花已经把骨灰盒收拾完毕,然后用一个鲤鱼绸缎包裹好了,递给方巍,“既然你要回湘西,路过辰州寨,就把魏老爷子送回祖宅吧。”
  “好说”方巍捧起骨灰盒,“魏老爷子是个让我佩服的人,没有给魏家丢脸。”

  宋银花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方巍把骨灰盒放进包裹,背在后背,慢慢的一步步离开,融入黑夜。
  宋银花看见自己的衣服,在下摆处,已经烧毁了一大片。只好回到别墅,换了一件苗家的土著衣服,并且把所有的银饰都佩戴齐全。脱了鞋子,赤脚站在泥土上。


  徐云风在半岛之上,画下了一个“O”,画完之后。对着北方,恭敬的跪下来。
  外道家族的上一辈,诡道的金旋子、赵一二;黄家的黄松柏、黄铁焰、黄莲清;苗家的红桃、三叶已经全部去世,现在魏老爷子也死了,只剩下钟家的五个兄弟,倒是全部毫发无伤。
  真的应对了宵小之辈,得以苟且残存。

  七星阵法的暗星隐没了一颗。而剩下的一颗,还没有出现。
  王鲲鹏应该知道,道教大阵,绝不是下棋这么儿戏。而是要把参与进来的所有术士陷入到无尽剿杀的漩涡中来。

  现在第一轮对手,已经把每个星位都试探一遍。
  接下来,张元天派出的高手,就要跟七星阵法里的每一个星位,都拼死搏杀。
  不知道王鲲鹏做好了准备没有。

  清江对面的长阳县城今晚刚好全城停电,夜色无星无月,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一丝光亮。浓浓漆黑一片。

  今天没了
  王鲲鹏在小岛上看着乌黑一片的天空。暗星隐没了一颗。王鲲鹏的心里猛然抽动一下,随即这个心脏的悸动,让王鲲鹏的情绪十分的揪心。

  王鲲鹏出生在和平年代,即便是赵一二经历过的社会动荡,在王鲲鹏的生活里,也十分的遥远。就算是跟随老严,在研究所里处理过多起事件。都不是调动术士的冥战。
  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的身份已经发生了根本上的变化。
  北斗七星阵法,每一个星位都是他邀请而来,听从他的指挥,他不再是一个处理突发事件的研究所外勤人员,而是一个调动术士的头领,七个星位里术士的命都已经交到了他的手上,每一个星位的术士都要对自己镇守的星位负责,而王鲲鹏却要对他们每个人负责。
  这种压力,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既然是冥战,那就会有人受伤,有人牺牲。
  第一个死在七星阵法里的人,是魏老爷子,无条件,全力支持自己的魏家头人。
  王鲲鹏安慰自己,自己之所以心情震动,是因为魏老爷子是第一个吧,如果有第二个,第三个……
  王鲲鹏突然用手揪住里自己的头发,手指的骨节啪啪作响。
  是的,他承受不了。
  他现在深深的理解了当年张元天和同断在三峡古道的压力,知道了古赤萧和张元天在七眼泉出阴的压力,知道了当年明朝国师率领青冥卫跟随燕王靖难之役的压力,知道了诡道战神韩信挥师百万的压力。

  “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王鲲鹏忍不住想起了这一句话,这是诡道黄裳与摩尼教争斗之后,把本来是摩尼教教众的歌词给记下来,然后将这段歌词流传给了诡道的传人,王鲲鹏在师父赵一二嘴里不止一次听过他念出这一段歌词。

  王鲲鹏记下了这段歌词,却从来没有胆量去询问赵一二这段话,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在当王鲲鹏知道了魏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之后,他彻底的明白了这段话中蕴含的悲凉。

  王鲲鹏开始质疑自己的信心,是的,在魏如喜去世之前,王鲲鹏知道这场术士之间的争斗,将会十分的惨烈,一定会有人死掉。但是预测和实际发生了,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王鲲鹏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可是实际上,他无法承受。

  魏如喜的死,不仅仅是一个术士前辈去世这么简单,这意味着魏家将不会再有人赶尸,这是一个门派的消亡。而这个责任,已经不可避免的由王鲲鹏来承担。

  更加让王鲲鹏无奈的是,他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忽视了徐云风的情绪,徐云风从一开始就不愿意介入到这种残酷的纷争之中,其实是他从一开始就能够理解这种无法背负的内心谴责。所以宁愿置身事外,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

  但是现在王鲲鹏知道自己更加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他相信,徐云风在长阳看着他,也许正在对自己说,你看,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我已经提醒过你无数次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王鲲鹏眼眶湿润了,是的,自己一直在误解徐云风,认为疯子就是一个无比矫情的人,但是这句话,不就是疯子在一直努力告诉自己八寒地狱的意思吗?


  七星阵法每个星位都就位,并且各自都解决了第一轮的试探。过程虽然波折,并且折损了魏老爷子,但是无论如何,每个星位不管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还是机缘巧合,全部都挺过了这第一轮。

  王鲲鹏顺着隐藏在水下的木桩,慢慢走出了七眼泉的湖泊。回头看了看湖心的小岛。然后不再回头,朝着山下走去。


  第二天下午,王鲲鹏赶到了荆州万寿宝塔河段。
  长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几乎九十度的大弯,导致江岸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尖角,插入河道之中。而万寿宝塔就在尖角的尽头,三面环水。
  万寿宝塔的基座已经陷入荆江大堤之下三层的高度,这是因为长江的河道不断抬升,让江堤不断积累,几百年来,万寿宝塔的基础,比江堤矮了好几米。

  王鲲鹏走到宝塔之前,看着江水在这里汹涌而下,尖角的切线,形成无数的漩涡,在江水中翻腾。
  这里是王鲲鹏和徐云风当年游泳的地方。
  对面就是公安县范围。
  王鲲鹏不仅想起当年,一干同学坐在游泳累了,坐在江岸边休息,是徐云风远远的看见一条一尺来长的小蛇,漂浮在长江的浪头上,朝着大家移动过来。
  这条坚韧的小蛇,竟然横渡了长江,由南岸,游到了北岸。
  所有人都被这条蛇的毅力折服,看着小蛇头顶昂起,小蛇也看到了江岸的人,不再继续靠近岸边,而是顺着浪头,漂向了下游。
  王鲲鹏一直对当年的这个场景记忆深刻。
  所以就是这里了。


  王鲲鹏在江边找到一艘渔船,然后与渔夫交涉,包下了这条小船。王鲲鹏熟练的操纵渔船,开动马达,渔船在险恶的江水中慢慢前行,到了江心。
  无数的漩涡在小船周围出现,然后消失。
  王鲲鹏操纵着小船,小心翼翼的避过湍流和漩涡,然后把船头对准了万寿宝塔的方向。渔船的动力与长江的流速抗衡,静止在这个江面。

  王鲲鹏跪在船头,把手伸进江水,全神贯注,水流掠过王鲲鹏的手掌,一丝一毫的细节都被王鲲鹏的手指感受到。

  这个动作保持了半个小时之后,王鲲鹏把手掌从江水里抽出来,接下来,王鲲鹏拿出随身的一个符贴,贴在一个秤砣上,然后把秤砣扔到水中。
  秤砣后方绑着一根细细的鱼线,鱼线在王鲲鹏的手中不断的滑出,当鱼线停止下滑的时候。王鲲鹏根据长江的流速和深度,计算出了方位。
  然后操纵小船,向着下游方向,行驶了三十四米的距离。

  王鲲鹏随即点燃几张符贴,扔到了江水里。湍急的江水在渔船周围瞬间平静,在平静了片刻之后,一大片江水变得如同镜面一样平滑。而这片水面,慢慢的比其他流淌的江面高出了一截。
  今天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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