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鲲鹏从渔船的船舷边,慢慢的把脚伸到江水里,一点一点的试探,然后手抓着船舷,身体沉入水中,终于在江水淹没过胸口的时候,脚下触碰到了坚硬的铁板。
铁板就在渔船的船底不到一米的距离。
傲天和赑屃把铁板拉到荆江来,是王鲲鹏考虑了很久的事情。七星阵法的范围围绕在胭脂坝江段,铁板重出长江在胭脂坝,所有人,都不知道王鲲鹏已经暗中把铁板拉倒了荆江河段。在这一点上,王鲲鹏也误导了申德旭,申德旭作为长江最高级别的治水人,也是第一时间发现铁板的人,他既然坚定的认为铁板还在宜昌河段,那么其他人更不会做他想。
也许徐云风会隐隐察觉到,但是徐云风根本就不会去思索这个安排。
王鲲鹏希望自己能够骗过张元天,七星阵法第一轮的挑战已经结束。每一个星位,都已经竭尽全力去维护星位,这种近乎于儿戏的偷梁换柱,王鲲鹏已经不止用过一次。王鲲鹏也设想过,张元天如果对自己了解够深的话,可能会想到这一节。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王鲲鹏是一个敢于赌博的人,而且几百里荆江,张元天把所有的精力和人手都放在七星阵上,很难再抽调出人手,在荆江河段找到铁板。
如果……王鲲鹏把身体站立在铁板之上,手臂张开,江水围绕着他的身体,如果七星阵法真的败了,他会放弃对铁板的控制,让傲天和赑屃带着铁板在长江的下游游荡,再次找到铁板,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在这段时间里,会有别的人来阻拦张元天也亦未可知。但是,这已经不是王鲲鹏能掌握的事情了。
王鲲鹏在铁板上慢慢的行走,铁板在江水中纹丝不动。这个当年韩信锻造出来的棋盘,竟然成了两千年后冥战的关键所在,韩信当初也不会想到会有今日之事吧。
王鲲鹏绕着棋盘铁板走了一圈,“珍珑”棋局在心中排布,这个棋局从未有人能够解开,但是徐云风的算沙可能会解决这个千古棋局,可是王鲲鹏不敢去尝试,他无法预测到棋局解开后,到底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后果。也许是铁板彻底消失,或者是刚好相反,铁板再也不能被长江掩盖,显现在所有人——包括张元天的面前。
王鲲鹏确认了铁板的方位之后,驾驶渔船回到江岸。然后立即奔赴土城,魏如喜的死讯,他不能向何重黎隐瞒。何重黎是魏如喜的钦点的接班人,他得亲自告诉何重黎。
王鲲鹏把车停在土城的市镇上,然后徒步走到鬼街。远远的看见何重黎正在摆弄一盏长明灯。旋即发现有人来了,于是看见王鲲鹏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天乙大将符贴,”何重黎兴奋的对王鲲鹏说,“我可以用他对付来挑衅的术士,我不是一个只会赶尸的赶尸匠了。”
王鲲鹏点头,“是谁来过了?”
“画眉,”何重黎挠了挠脑袋,“一个老太婆,不她已经走了,如果不是犁头巫家的五个前辈,我根本应付不过来。”
“钟富?”王鲲鹏轻声问。
“是的,就是他们,”何重黎指着土城的市集,“他们没有离开,就住在这里,你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们?”
“他们没脸见我,”王鲲鹏摆了摆手,“知道我来了,躲都来不及。”
“哦,”何重黎脸色尴尬,“其实他们人挺好的……至少对我不错。”
何重黎看见王鲲鹏一脸的疑惑,于是把画眉老太偷了钟家的双头人傀到鬼街来的事情,最后帮助何重黎击退了画眉老太的事情给说了。
王鲲鹏皱了皱眉头,“双头人傀已经炼成,钟家也不见得真的能控制住,这几个老家伙,不知道暗中打什么主意。记住,如果他们再来找你,千万不要信任他们。”
何重黎吐了吐舌头,脸色不以为然。又问王鲲鹏,“那你会去对付他们吗?”
王鲲鹏摇头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找钟家人的麻烦的,我有事要告诉你。”
何重黎想了想,“我知道了,你是来告诉我爷爷在帮衬那个星位的是不是?”
“他帮衬的是天枢星位。”王鲲鹏如实的回答。
“你能告诉他,我知道怎么使用天乙大将符贴了吗?”何重黎说,“还有,我把一盏长明灯送人了,也不知道爷爷会不会怪我。”
“他不会,”王鲲鹏语气越来越慢,“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夸奖你。”
“还有,”何重黎继续兴奋的说,“你不知道呢,昨天尸体突然全部从坟坑里,自己刨出来了,然后全部直愣愣的面朝北方站着。但是他们并不是诈尸,脸上也没有长出白毛。”
“你想把他们养成铁尸?”王鲲鹏问道。
“是的,”何重黎继续兴奋的说,“可是他们比铁尸听话多了,铁尸的瞳仁是黑色的,但是他们的瞳仁全部已经变成了白色,就跟铜尸一样。”
“你怎么把他们埋回坟坑里的?”
“我没有动手啊,”何重黎说,“既然他们没有诈尸,爷爷告诉我,就不要慌乱,我当时看见他们都站立着,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吧,然后就自己躺进坟坑里。”
王鲲鹏走到一个坟坑前,对着何重黎问:“能掏出一个出来我看看吗?”
“这有什么难的,”何重黎对王鲲鹏言听计从,立即掀开一个坟坑,露出一具尸体,尸体的面容如同金纸。
王鲲鹏看了,叹了一口气。
何重黎立即说:“他们脸上怎么又绿色的斑点,昨天都没有啊。”
王鲲鹏摇头说:“魏老爷子一生的心血就都在这里了。”
何重黎愣了半晌,才颤巍巍的询问,“我爷爷养的铜尸……”
“是的,三十七具铜尸,”王鲲鹏说,“他都留给你了。”
何重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看着王鲲鹏,“留给我了……”
“何重黎,你听好,从昨天开始,”王鲲鹏终于硬着心说道,“你就是魏家赶尸的头人了。从今往后,湘西所有的赶尸匠,都听从你的号令,你要在今后……。”
“我还没准备好,”何重黎打断王鲲鹏,“我爷爷还没有教我怎么去做!”
“没机会了。”王鲲鹏说,“天下厉害的术士,没有谁是全部靠师父教出来的。”
“我不做赶尸的头领,”何重黎从王鲲鹏的脸色已经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爷爷自己会做。”
王鲲鹏一把将何重黎的肩膀按住,“魏家就看你了。”
何重黎不断的摇头,眼神飘忽不定,“姓魏的都不赶尸了,还有什么魏家?”
王鲲鹏无法回答何重黎的这句话,只是看着何重黎,“还觉得做一个声名赫赫的术士是一件无比风光的事情吗?”
“我还没有准备好,”何重黎说,“我有很多法术都不会……”
“我师父死的时候,”王鲲鹏眼睛闭上一会,随即睁开,“我也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很多法术都没有学会。”
现在轮到何重黎无话可说了,王鲲鹏的事迹他知道得十分详细,赵一二去世,王鲲鹏怒气冲天的找仇人报复,他一直作为一个惊心动魄的典故来理解。可是现在当他理解到了这种从内心底蔓延出的绝望,才明白,原来走到王鲲鹏这一步,所遇到任何波折,都不是故事那么简单。
“从古至今,无数的历史和故事都只会几下那些英雄的作为,和最终的成功,”王鲲鹏叹口气说,“却从没有任何一个史官和小说家写下他们面对挫折的痛苦。”
何重黎说:“我没读过什么书……”
王鲲鹏仍然在自说自话,“现在我觉得之所以这样是对的,谁他妈的在乎这些呢?”
何重黎想了想,“我还是会记得你今天说的话的,就算是我有天做到了湘西最厉害的术士,也绝不会忘记你说承受的事情。”
王鲲鹏把拍拍何重黎的肩膀,“铜尸都在你手上了,你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小屁孩,你知道你现在的位置了吗?”
“当年你师父赵一二死后,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何重黎说,“你必须要扛起诡道。”
“术士门派消亡是大势所趋,”王鲲鹏说,“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本分做好,其他的事情,我们看不到,也管不着。”
“开阳星位就交给我了吧,”何重黎说,“魏家不会断代,我会在阵法里活下来。”
“那就拜托你了。”王鲲鹏用平辈的方式向何重黎行了一个道礼,何重黎没有如之前那样受宠若惊,而是平静的回礼。
王鲲鹏转身走了。何重黎目送他走出山路的尽头,走到通往土城市镇的水泥路上。
王鲲鹏到了土城,在临街的铺面上一家一家的寻找。终于在街头最末一家,到了市镇的最边缘,看到了一家殡葬用品的门面。
门面上没有招牌,只是挂了一个锄头。门面里摆了几个纸扎的灯笼,和一些寿衣,还有一些香火蜡烛。门面的正中放着一具棺材。
门面里很冷清,只有一个老头坐在棺材旁打盹。
王鲲鹏走进去,看到打盹的老头就是钟富,钟富听到有人进来,立即从躺椅上站起,看着王鲲鹏,愣了一会,“你来做什么。”
王鲲鹏从怀里掏出一千块钱,放到棺材板上,“替我做一场法事。”
钟富问:“你们已经有人死了?”
“魏家的老爷子。”王鲲鹏说,“替我在开阳星位里,给他办一场丧事。”
“魏老爷子的尸身在那里?”
“不在,”王鲲鹏说,“让何重黎尽一下孝孙的本分。”
“这事交给我了,”钟富把钱从棺材上拿起来,递到王鲲鹏的面前,“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钟家,但是也没必要这么辱没我们。”
王鲲鹏不想和钟富啰嗦,把钱收了,“那谢谢了。”然后走出门面。
“等等,”钟富在身后对着王鲲鹏说,“希望你能做到。”
王鲲鹏没有再理会钟富,直接走到了自己停车的位置,驱车开向了七眼泉。
王鲲鹏回到了七眼泉的山顶,湖泊已经只有他离开的时候一半的面积,湖底的裂缝重新张开了,湖水在向山腹里渗漏,而湖水褪去后的湖底,没有一丝淤泥,显露出坚硬的花岗岩。
王鲲鹏顺着花岗岩,走到湖心,涉水而过。
湖心的小岛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山,当初湖水淹没的痕迹分明,干涸的水线之上草木青翠,水线之下,是惨白的石头。
王鲲鹏钉下的木桩也几乎都显露在水面之上。
王鲲鹏慢慢的顺着石头,爬到小岛的顶端。
王鲲鹏慢慢的把一个招魂幡,竖立在小岛最高处。接着自己脱下了衣服,打开随身的背包,把诡道的道袍穿在身上。道袍在高山的风中猎猎作响,绿色的牡丹随风而动。
王鲲鹏手把在招魂幡的木杆上,极目远望,把七个星位的方向都看了一遍,然后对着北方跪拜,磕了几个头之后。站立起来,大声的说:
“今日开启北斗七星阵法、杀伐红水阵法者,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王抱阳!。”
随即王鲲鹏把道袍的右衽撕开,胸口的骷髅显露出来,阴阳四辩骷髅已经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上。并且已经纹上了七个星位。
七星阵法的旌旗已经开启。
王鲲鹏把对着空中大喊:“天枢贪狼星苗家听者。”
官庄水库边的宋银花,看到水库里一阵水花翻动,天空的一阵乌云翻滚,大风吹过来,宋银花身上的银饰纷纷晃动,清脆作响。
宋银花立即走到了别墅的楼顶,然后将楼顶天台上的一根木桩竖立起来,木桩顶部的招魂幡迎风而动。
王鲲鹏看见旌旗上的天枢星位顿时从纹身时候的青黑色,变成了赤红色。于是继续大喊:“天璇巨门星黄家听者。”
黄坤和黄溪两人正在玉泉寺的铁塔之下,黄坤立即对着策策喊道,“把布幡递给我!”
策策随即把布幡交给黄坤和黄溪两人,黄家两个兄弟,把布幡一左一右的拉开,缠绕在铁塔之上。
王鲲鹏胸前阴阳四辩骷髅的天璇星位纹身也变作赤红。
“天玑禄存星邓家听者。”
猇亭的溶洞前,邓瞳已经爬到了锁链的顶端,身体挂在悬崖上,把随身的布幡古挂在了悬崖的石壁上。
王鲲鹏胸口的天玑星位纹身随即赤红。
“天权文曲星白丹派听者。”
申德旭早已站在了炼丹炉之上的烟囱顶端,立即把布幡放下。
“玉衡廉贞星……”王鲲鹏迟疑了一下,“清静派听者。”
方浊和寻蝉两人,竖起了一根木杆,木杆顶部的布幡立即展开。
“开阳武曲星魏家听者。”
何重黎看着正在拜访灵位的钟家五个兄弟,顾不上招呼钟家人,把三十七个坟坑上的招魂幡上的绳索解开,所有的招魂幡都展开飘动。
王鲲鹏吐了一口气,看了看胸口,又在深吸一口气:“摇光破军星犁头巫家听者。”
徐云风把秦晓敏顶在肩膀上,秦晓敏拉着一根细线,细线的尽头,是一个风筝。
风筝上画着一个展开的牡丹,越飞越高……
明夷篇完。
附篇:信笺三
我抱着这本叫《大宗师》的手抄书册,发现我已经看了一半了。加上前面的《青冥志》与《黑暗传》,我已经对这三本书里描绘的内容有很深的理解。
很明显,我和文中的那个叫“徐云风”的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有段时间,我都几乎真的把这个人物当做了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却又无法言喻。所以我也不奢求大家,能理解我现在的诡异心情。
当然我很负责任的说,我没有双胞胎兄弟。我也很负责任的说,我没有精神分裂的病史。关于这两点,我在看了书册不久后,曾经很小心翼翼的向我的父母打电话求证过。答案是肯定的,我从小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出生——长大——上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出国工作。
我就是一个从小安安分分,努力学习,大学毕业后,进入一个国有化工企业,在单位里谨小慎微,努力工作,如今三十出头,有一份稳定工作的化工建设工程师而已。
我的人生毫无出奇之处,与我看到的书里面的“徐云风”的命运,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是让我困扰的是,现在我在看书的时候,在某些瞬间,有点分不清楚,到底那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因为我看到现在,觉得书册里讲述的那些事情,放佛都是曾经发生过在我身上的真实事情。这三本书在篡改我的生命记忆。
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突然你会在生命中的某一刻,突然发现自己所在的环境和情景,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但是从记忆中寻找,和从逻辑上分析,你断然否定身处的这种环境和情形,有发生过的可能。
打一个比方啊,我记得我初中毕业,同学聚会,一干兄弟在操场上喝的烂醉如泥,大家放开喉咙大声唱着黄家驹的《光辉岁月》的时候,突然我的同学刘肥头,让所有人都安静,然后告诉我们,这一幕,他曾经经历过。真真切切的经历,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连细节都十分的准确。但是这绝无可能啊。
刘肥头当时还担心的问我们,会不会把他当做二逼。
但是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我,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那就是突然在生命的某一刻,发现了经历的重复。
对,这就是我看到这本书册,到现在的感觉,书里面,描述的故事,只要是跟那个叫“徐云风”的神棍有关的情节,我就觉得无比真实,简直就是我的记忆。我甚至都不能判定,作为一个工程师的我,反而是不是一个臆想出来的人物,我只是生活在某些人——请再次注意我的措辞——并非徐云风,脑海里的虚构和幻想。
如果这个徐云风是一个真实的人,那我是又是什么……
这个细思极恐的猜测,纠缠了我很久,以至于我在工地上工作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当时我正在指挥卸车,结果一根重量半吨的钢管,从半空中掉落下来,我就愣愣的看着巨大的钢管,在空中跌落,然后在地面上弹跳,然后我看见旁边的巴基斯坦劳工都纷纷躲避,接着钢管朝着我滚过来……这一个过程,在我看来,是以非常慢的速度发生的,慢到了我认为根本就对我不构成任何威胁。
于是在看着钢管朝着我袭来,我也相应的慢慢退后,我甚至能判断钢管移动的速度和移动的方位,最后我站立不动,那根钢管也势能耗尽,停止滚动,停在我的身前不到二十公分。
整个工作可能只有两秒钟,但是在我的认知里,我认为这两秒钟非常的漫长。接着安全经理在我身边大喊大叫,巴基斯坦劳工都纷纷慢慢用手捂住胸口。我仍然觉得整个世界在用缓慢节奏在时间里前行。
直到安全经理开始怒骂起吊工的语言开始恢复到正常的语速,我才明白我刚才经历了一场惊险的事故。然后世界运行的速度再次恢复到了正常。
接着我的副手,一个巴基斯坦人走到我的面前,两手夸张的比划,嘴里说着英语夹杂着乌尔都语,他在告诉我,我刚才是多么机敏的躲过了钢管,简直跟戈壁上的蜥蜴一样敏捷。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世界的运行的过程并非匀速,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把宇宙当做一个录像带,在某个阶段可以慢放,也可以快进——就如同我刚才经历的惊险一刻。那么也可以重放,就如同我的同学刘肥头一样。
或者……让我最毛骨悚然的推测蔓延了我的全身,这个世界有我不能理解的存在!比如如同河水,会分出一条河道,蜿蜒一圈之后,再次回到浩浩的长河中。
比如我看的这三本荒谬绝伦的书,是不是就是一个偏离主流的河道,或者根本我的生活才是?
我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三本书的真实性。
所以当《大宗师》这么一本厚厚的书册里面再次掉落一个信笺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并不意外了,之前我已经看到了两封信笺,特别是第二封掉出来后,我特意把整本书册都提起来抖动了几下,然后翻开了后面未看到的书页,当然一无所获。
但是我心里明白,可能还会有信笺出现,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而已。这本书册我已经看了一半了,其中的内容表现出来的人物关系我也大致清楚。我也明白了那个在机场里看到的女道士为什么要找我。
现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女道士就是方浊,一个我从没有接触过,但是却又无比熟悉的女道士。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一个男式的夹克。
我靠!
现在我拿起了那张信笺,仔细的看起来。
信笺上写着:
无极派渗透我党内部点传师成员,名册如下:
万永武
罗新璋
王春生
胡东陵
王启胜
郑庆寿
钟华宇
这张信笺的笔迹与前两次信笺的笔迹都不同,与《黑暗传》、《青冥志》的书写笔迹更是迥异。
我看了一会,终于明白不同之处最大的区别在于什么地方,《大宗师》是女性字体,很明显应该是方浊这个女道士所书,《黑暗传》、《青冥志》里面徐云风写的字迹是一塌糊涂,错字连篇,就跟小时候我老师说我写字是鬼画桃符一样。王鲲鹏的字体是很工整的行楷,应该是他年幼的时候临摹过魏碑,但是也仅限于此,谈不上什么艺术修养。
而这张信笺里的字迹,是一个书法大家所书,这点我非常肯定。每一个字的笔画看起来都很端正,但是仔细看了,笔力都很有力道,余力不尽,连绵悠长。如果把整个信笺里的文字统一起来看,发现所有字的笔画和风格都组成了一个完美的整体。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书法爱好者,学习临摹之后的笔迹。这人的文学修养十分高,见字如见人,我甚至能推测,这是一个大文豪的手迹。
我忍不住微笑,这本书里面到底有多少厉害的人物。
于是我翻到了信笺末尾,去看看书写信笺人的落款,这人既然如此厉害,一定会在信笺后署名。
果然我看到了最后的署名,但是我的文学功底不够,署名是一个狂草,我完全不认识写什么,连两个字还是三个字我都无法辨认。
这是文人的毛病。此人文字的锋利暗藏在圆润之中,他内心一定非常的孤傲,他虽然在手迹里留下自己的署名,却让人晕头转向。
我琢磨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于是转而去看信笺里的内容:
一九四七年,无极派钦家保恩张元天授命点传师八人,可任凭去留,便宜行事。
第一人宇文发陈,汉族,山西襄垣人,从三品天恩。师承灵珠子莲花派。十一岁受拜张真人,一九四三年,与国军胡琏部下带领某团,参与石牌保卫战。实际听命于张元天,在长江三峡古道之上与日军信奉神道教士兵交战。并且获胜。后脱离国民党军队,率团部投诚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参与解放战争辽沈战役。建国后,军职某军团师长。解放后在广州军区任职,一九五一年转入广州市临时管理委员会,任委员会统战部部长,后广州市市委统战部部长。一九六七年,宇文发陈早期无极派身份被革命群众贴大字报揭发,受到革委会调查,畏罪自杀,于珠江投水自杀。
第二人万永武,汉族,从七品鼎航,吉林通化人。师承真大派鹿真道。十七岁受拜张真人,早期参加东北抗联,抗联主力退入苏联后,万永武继续在东北组织抗日活动,抗日战争胜利后,脱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编入第三野战军,参加渡江战役。解放后在南京军区任职。一九五七年无故失踪。
第三人罗新璋,汉族,从四品证恩,江西九江人。师承静明道正宗(明朝中期静明道式微,宗派归附于正一派,其中一支门人仍然固守静明道,并自封为静明道正宗。),十四岁受拜张真人,曾加入瑞金中央工农民主政府,第五次围剿后,跟随红军长征,随红军辗转到延安。延安整风运动中,被软禁。其后无事迹记载。至今下落不明,疑被肃清。
第四人王春生,壮族,从七品鼎航,广西柳州人。师承纯阳派。十二岁受拜张真人。早期在桂系军阀白崇禧警卫团任职,解放战争后期起义投诚,解放后编入中南局工业部。一九五二年五马进京,跟随中南局第二书记调入北京化工部。一九五五年受批判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右倾机会主义”影响,接受组织调查并下放某中学任教,文革时期受到红卫兵冲击并批斗后,在关押的教室上吊自杀。火化之前,尸体离奇失踪。
第五人胡东陵,蒙古族,从八品十地,青海格尔木人,十六岁受拜张真人。师承昆仑旁支混圆派。少年下山后,投奔张国焘红四方面军,参加革命。一九三五年跟随徐海东参加直罗镇战役,随后在延安后方饲养军马。建国后,任青海省畜牧厅副厅长。一九五七年反右,胡东陵因张国焘历史问题被清算,下方到甘肃酒泉市巴丹吉林沙漠夹边沟农场改造,一九五八年煽动右派分子集体逃窜,被农场保卫处捕获后,病故于一九五九年初春。
第六人王启胜,汉族,从五品引恩,四川广汉人,七岁受拜张真人。师承云阳派。一九四零年投奔中国共产党,在重庆开展地下工作,一九四五年双十协定谈判时期,暗中保护中国共产党代表团成员。在建国前,多次组织营救被国民党关押的地下工作者。解放重庆前夕,帮助我党被捕人员,在地下挖掘地道,并且组织暴动,解救出大批被捕地下党员。建国后,担任我(笔者:看到这里,我心里顿时一惊,觉得这个信笺的书写者,是一个掌握了巨大秘密的高层人物!)办公室行政机要秘书。一九六三年,王启胜被调查历史遗留问题,被工作组调查。后工作组通知我,王启胜在羁留住所因肝癌病故,在我努力争取下,王启胜历史问题得以清白,由我主持追悼会,遗体火化后安葬于八宝山。但是我未曾见到王启胜遗体。火化的尸体是一具无名尸体顶替。
第七人郑庆寿,汉族,从三品天恩,江苏扬州人,九岁受拜张真人。师承灵宝派正宗。国民党军统特务组织成员,真实身份是我党特事科科员,解放前长期潜伏与上海租界,一直参与地下工作。一九四二表面身份转入汪伪国民政府“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即“76号”。继续暗中参与抗日活动,完成多次行动任务,数次策划刺杀投靠日方汉奸。
建国后,因联络员遇害,郑庆寿无法证明自己党员身份,一直被组织调查,党员身份无法被确认。十年后,根据相关政策,郑庆寿党籍留存问题被彻底否定。郑庆寿写下遗书后,服毒自尽,在上海市仁济医院经抢救后瘫痪,生活无法自理。在工作组讨论是否承认郑庆寿在解放前的历史功绩的工作会议期间,郑庆寿在医院失踪,不知被何人带走。
第八人钟华宇,回族,从六品保恩,云南蒙自人。十二岁受拜张真人。师承伊斯兰教什叶派驱邪师。中华民国陆军军官学校(前身黄埔军校)第二十三期学员。未跟随蒋部逃窜台湾。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翌年参加一批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抗美。后被美军俘虏。一九五三年板门店战俘交换,钟华宇被遣送回国,接受组织调查。复原后,回到云南蒙自务农。
——信笺写的很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语言。交代了这八个人的生平之后,就没有再多写一个字。最后就是落款。但是连时间都没有写出来。
根据文中的时间推测,肯定是在一九六七之后写的信笺。因为这八个人,其中有一个,我在三本书里已经多次看到了他的名字和事迹。
这个人就是第一人宇文发陈,信笺里,宇文发陈在一九六七年投水自尽,自绝于人民。但是这个记载,与三本书里记录的完全不同。
宇文发陈不仅没有在六七年死亡,而是活到了二零零五年。王鲲鹏在七眼泉上与天下道门的人争夺过阴人的身份,主持人就是七眼泉的村长宇文发陈。也就是说,宇文发陈投江一定是诈死,然后被老严安排到了七眼泉,让他守护着七眼泉上的红水阵。
唯一的目的就是,力保老严能够选出一个过阴人,能够和张元天抗衡的过阴人。宇文发陈在七眼泉上守着一个蝙蝠,过了几十年,终于在零五年等到了老严认可人选。
当然这个人就是诡道王鲲鹏。为什么要选择王鲲鹏,我心中的脉络也渐渐清晰了。老严当年是古赤萧的手下,而古赤萧是王鲲鹏的师叔祖,如此分析,看起来是偶然,实际上是合情合理,弄明白这点了,我这三本书就没白看。
可是后来半道上冒出个诡道挂名徐云风,徐云风这个人虽然是诡道挂名,但是为人太不靠谱,后来连身份都被所有人忘记了。宇文发陈,不,老严当然是决不答应。
于是宇文发陈使出了老严布置的杀手锏,开启了红水大阵,既然王鲲鹏不能做过阴人,那么就把所有的参与的术士一网打尽。
这个做法,也符合老严的一贯作为。
一切都顺理成章。
我想到这里,立即把第一张信笺翻出来,我怀疑现在看到的第三章信笺也是老严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