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笑尘立在阳光下,眉目出神,似乎在想什么。他面色淡然,没有任何波澜,比刚才在屋中的气色好多了。
“花奴,可还记得端午日,你在目童的舟上,看到的水中红衣女子。”花笑尘沉吟片刻,又道,“那女子便是魜,她怀中的则是朱色葵婴。”
花奴仔细回想。
犹记得,那日她方寸大乱,以为是水生妖怪。而,公子只道,那不是妖,是人。
原来公子口中的“人”,非彼人,而是此魜也。
而后那夜,从西山回来的路上,又撞见过那女子,公子当时似乎情绪很怪异,说有何物被吃了。
莫不是正与葵婴有关。
“人或魜,皆非吾辈。一般他们的闲事,我辈不会插手多管。魜和出化了的葵婴,都是棘手的麻烦,自然也没谁愿意去招惹他们。”花笑尘淡淡的说着。
空气中,一只飞虫款款飞来。
“噗”的收翅,落在了他的肩上。
唔。
竟是一只瓢虫,瓷漆般的硬翅,收拢起来,严丝合缝。上面的黑色小圆点,正好七个。
真是个精致的生灵。
可是他们都没有心思去管它。
“公子……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那……那两尾鱼是……是我从豆铺偷出来的。”花奴垂着头,有些沮丧起来。对自己更是添了几分恼火。
难怪连白泽的白面姬都不愿沾惹,她倒是好,还以为自己悲天悯人,做了何等大好事。
花笑尘闻言,只是皱了皱眉头。
倒是舔爪的喵君,跳起脚,道:“哎呀,魜最是记仇了。这两条葵婴虽不是她的心头挚爱,但好歹是她的东西。”
花奴浑身一震,想起那夜红衣女子,阴狠的眼神,不由有些胆寒。“我在豆铺时,看这两条鱼可怜。它们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念头一动,就偷出来了。”
“葵婴有一半源自人之髓,这两条虽是灵力较差,但也通了神识。为了不被吃掉,它们才与你求救的吧。”喵君懒懒伸个腰。
悠然走两步,喵君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喵喵”唤两声,而后转头古怪的看一眼花奴,“哈,以此推断,定是那只朱色葵婴出化了。那东西成人形后,生长极快,食量也大,非但这两条葵婴,就是青城的生灵妖怪,都可能要被当作美食了哦。”
话落,他旁边的草木中,叶子窸窣弹了一下,蹦出了一个螳螂来。
喵喵。
喵君兴致大作,围着螳螂在庭院里转悠起来。
真是时刻不忘吃货本色。
花奴面色萧索,一脸抑郁。
初夏的阳光,有着水一般纯粹的质地,晶莹润泽,较之春阳多了几分袒露,而又比夏日多几分温婉。
庭院里的绿色被它照的丰腴浓厚起来。
花笑尘背着手,最后只是一声叹息,“罢了。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躲也是躲不掉的。”
“嗨。尘公子,出化的葵婴乃尔之天敌,何不去找城隍帮忙。”喵君突然从草木中,探出头,这样说。
“吾之麻烦,何必施诸于他人。”花笑尘抿唇一笑,倒是风一般的和畅。
公子的天敌。
花奴只觉心头一闷,怎生都不好受起来。
“公子,我……”
“好了。”花笑尘与她肩上拍了拍,“屋里那两条葵婴的啼叫让我听着实在难受,你且去安抚一番。”
“安抚?”花奴茫然不知所措。
“葵婴也是婴儿,兴许刚才被喵君吓到了。哄哄可能有用。”花笑尘抬手揉了揉额头,倒是少见的露出了疲态。
花奴不敢怠慢,连忙跑进屋。
对着两条“哇哇”尖叫不止的葵婴,挤眉弄眼,各种抚慰。
青城的傍晚。
橘红的晚霞在天空洇晕铺展,和着淡淡白云,湛蓝的天,像一幅简单却又不失浓郁的水墨画。
轻柔的风,碧绿的禾苗,晚归的鸦鸟……
渐渐掩隐在四合的暮色之中。
乡间小道上,花笑尘与花奴并肩而行。
花笑尘换了一身立领,玄纹窄袖的紫衫,简单不拖沓的样式。青丝用发带高高束着,长长的垂在背后。
微风一过,飘逸轻扬。
花奴从侧面看着,有些惊奇。
公子从未这般装束过,平素多是随意,懒散的穿着宽衣,飘飘然的样子。
他的五官并不张扬,也谈不上深邃,顶多是温和俊逸。
而今日,这番装束,衬托着浓眉星眼,倒也气宇轩昂的很。
“唔。花奴在看什么?”花笑尘不经意间,侧过头,突然问。
啊?
花奴慌忙垂首,嘟囔一句,“看……看公子。”
“哦?看我。”花笑尘笑起来,眉眼飞扬的那种的笑。
淡淡的余晖,铺洒了他们一身。
花奴被这笑,一下搅得不自在起来。
花笑尘似乎有意的一般,把脸往她面前凑过来。
他说:“美色皮相,心法真性,花奴看的到底是哪一样?”
彼此近在咫尺,花奴甚至能透过这人浅棕色的瞳仁,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霎,她只觉得自己心中似有万马奔腾而过,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答:“我不知道。”
花笑尘回正身子,双手抱在头后,笑的如一只得胜的狐狸,“唔,不知道呀。那花奴眼里,真正看的可不是我,而是虚无。”
花奴面上一红,倒也无话可答。
其实吧,她看的可不就是此人之美色皮相。
她说不知道,只是怕被这人笑话一句“肤浅”罢了。
夕阳落山,敛去了最后一丝光芒。
远村的炊烟渐起,又袅袅散入暮霭之中。
再走几许。
他们于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
门楣落魄,尘土蒙阶,显然此宅荒废了许久。
“公子,这里可就是枯宅?”花奴望了望四周,问。
“唔,正是。”
花笑尘点点头,伸手推开了门。
吱呀。
沉重的木门声,在这静谧的暮色中,显得尤其的惊耳。
一群停歇在屋脊上的鸦鸟,扑扑乱飞,散入天际。
花奴朝里探头一瞧,感叹道:“果真是个荒废之宅呀。公子,这夜里不会闹鬼吧。”
花笑尘噗嗤笑起来,“花奴。你我自身本非寻常之物,还怕鬼不成。”
呃。呵呵。
的确有些道理,许是自己做人做久了,真把自己当人了。
花奴挠挠头,抬脚随着自家公子朝里走去。
此宅,庭院高深,蛛网密布。
寂寥庭内,门窗破败,四处冷落。
沿着长廊往深处走,满目俱是草肥木盛,杂乱无章。
两边墙壁上,蜗蜒弯曲,透着森森幽暗。
“公子。”花奴轻唤,一步上前,拽住了花笑尘的手臂。
“花奴,勿惧。”花笑尘拽住她的手,继续走。
吱嘎,吱嘎,是破旧的地板发出的声音。
偶尔,呼扑一声,从空洞洞的窗里,突然飞出一只鸟,滑过他们的头顶,直上天空。
花笑尘在一处阶下,停住脚步,而后从随身带着的黑布袋里掏一把豌豆。
手一扬,朝廊上撒去。
哗啦啦,一通吵杂,豌豆咕噜滚于各处。
“公子,这是在做什么?”花奴问。
花笑尘将食指放在唇边,小声道:“嘘,静观其变。”
天色渐晚,月未起。
廊上昏昏暗暗。
蓦然,有一阵怪风刮来。
花奴止不住打个哆嗦。
窸窸窣窣,似有细碎的声音在幽暗处响起。
侧耳细听,无以分辨。
“公子”花奴踮起脚,在花笑尘耳边轻轻的问,“你可听到什么声响没有?”
花笑尘与她一笑,亦是轻语道:“豌豆发芽的声音。”
呃。
发芽的声音?
“哦,来了。”花笑尘突然这样说。
谁来了?
花奴正想问,就听地板上,有细微,且纷杂的脚步声。
踏,踏,踏……
节奏紧凑,急促促而来。
循声看去,昏然廊上并不见人影。
“低头,看下面。”花笑尘开口提醒,眼中含着笑意。
花奴依言行事,弯下了腰,不由惊诧的瞪大眼睛。
哈,长廊上,排阵而来的,是许多……嗯,应该叫小豆人吧。
一个个,排成一串。
豆人四肢分明,胳膊和腿俱是细长细长的白芽,手和脚则是芽上的绿瓣。脑袋和身子并作一处,圆圆的正是豌豆本尊。
这可是……会行走的豌豆啊。
花笑尘拍了拍手,那些小豆人齐刷刷的朝他这边看来。
嚯,豌豆上还有两只眼睛,白眸黑瞳,眨巴眨巴。
豆上无鼻无嘴,自然不能言语。
“妖吗?”花奴好奇。
“嗯”花笑尘沉思一下,“应当算是鬼吧,传说中的撒豆成兵即是用的此法。”
“这般一点大小,公子欲做何用?”花奴不解。
“唔。万物并作,不分巨细,窥其根本,俱是光华生命,不可小觑。”花笑尘弯腰,伸手拈起一粒豆人,置于掌心,“这些豆子啊,用途可大了。”
闻言,花奴禅了禅,而后才道,“与公子在一起,总是有趣的紧。”
“哦?”花笑尘歪着头,看她片刻,“如此就好。”
说罢,他从黑布袋里再掏一把豌豆,撒在廊上。
一阵响动,又是数十豆人。
哎,楼主最近忙的脑子短路,时断时续,无法静心。感觉这个故事已入拖沓之境。。。阿弥陀佛。。。诸位见谅
花笑尘仰头看天,叹一句:“哦。时辰差不多了。”
夜幕如斯降临, 月藏于云后。
灰蒙蒙的天空,带着暗夜的迷离。
周遭一切恍恍惚惚。
原本寂籁的宅子,似乎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沙。沙。
各处散布的豆人,开始洒扫门闾,掸尘去秽。
花笑尘不知念了什么秘咒,从夜色中,莹莹绕绕,飞来许多流萤。
一闪一闪,聚到廊下,飞做一团,像一盏黄色的灯火。
还有一些歇落在廊边的草木上。
“唉,萤火之光,还是太过微弱。”花笑尘眉微蹙,手轻转,在指尖窜出一串幻火,随即浮入空气里。
四下,亮了起来。
原本荒凉的宅子里,星星点点,倒是有了生气。
花笑尘即至廊下,选一处盘腿而坐
不远处,向晚的风中,竹叶飘潇。
嘤嘤。
细微鸣叫,从深深草木中传来。
花笑尘侧耳倾听一会,将手放在嘴边,吹了一个口哨。
院中杂生的草丛中,有东西在蠢动。
有风一过,杂草婆娑。
哦,那些东西爬了出来,蜿蜒而来。
眨眼便上了台阶,到了眼前。
花奴定睛一瞧,谈不上惊恐,倒是有些恶然。
“哎呀,真是糟糕。”花笑尘似乎也吃了一惊,嘟囔一句:“菩姽这是将方圆几里的毛虫都聚集到这里了吗?”
眼前,大者有手指粗,小者如丝细,各色各样的毛毛虫,顶着触角,沙沙爬着。
粗粗看去,约莫有数百个。
它们蠕蠕而动,爬上廊,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嗬呀!”花奴见一只纯白色的毛虫,探着脑袋,想要爬上她的脚,不由惊得跳了开去。
花笑尘手肘支在腿上,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沉思。
“公子。”花奴叫唤起来,因为有几只毛虫已循着花笑尘的覆在地上的衣摆,攀了上来。
“唉。菩姽是把自己的孩子藏在里面了吧。这倒也是用心良苦了。”花笑尘叹口气,站起了身。
随手将那几个还挂在衣摆上毛虫兜住,放在了廊上。
“公子,怎么办?”花奴手足无措起来。
“看来我们是要在这里耗上几日了。”花笑尘抬手揉了揉额角。
“公子不舒服吗?”花奴询问。
今日,公子做这揉额的动作已是许多回。
“尚可。”花笑尘漫不经心的答,而后叹口气,将手探进了黑布袋,“还好让你买的豌豆够多。”
说罢,抓一把豆子,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然后手臂轻挥,朝廊下空着的泥土里撒了去。
哦,公子这是又要做什么?
花奴眼睛一亮,兴致满满的看。
花笑尘眸眼微闭,面带清浅的笑意,口中念念有词。
花奴竖着耳朵认真听了听,却是一字不曾听得清楚。
念咒完毕,花笑尘并没有立即睁开眼,而是在原地定了半会。
花奴不敢打扰,踮起脚,往廊下看了看,发现那些豌豆并无什么变化。
“哎呀,没动。”她嘟囔一声。
然话未落,就眼见着那些豌豆下的土层动了动。
旋即,“噌”的一声,许多嫩绿的豆秧苗拔地而起。
质地柔软,颜色青翠。
“唔,长出来了。”花笑尘松了口气,脸上带着欣悦。
啊呀,不是刚才的小豆人。
花奴诧了一诧。
晃神的功夫,那些豆秧像发了疯般,缠缠扭扭,快速的向上长了起来。
嘤嘤。
不断向廊下蜂拥的毛毛虫,似乎受到了感应,纷纷转身朝那些豆秧爬去。
“哦,长高了。”花奴兴奋难抑。
说着话,那些豆秧就变成了藤,无依无凭,扶摇直上。
“快要蔓延到屋顶了。”花奴跑到廊边,朝上看。
只见那些豆藤变得粗壮,沿着屋檐,扭曲缠绕,纵横交错。
肥厚的豌豆叶子,要比现实中大上几许,闪着翠绿欲滴的光泽。
许多豌豆藤须,妖妖然垂下来,卷曲细长。
“豆子的生气真是无以比拟啊。”
花笑尘叹道。
毛毛虫们,沿着豌豆的根蔓,激昂攀爬,不久便都掩映于叶子之间。
花奴喟然不已,“条蔓纤结,错综连理,长成这样是借了公子的龙气吧。”
花笑尘不置可否,只是扬了扬眉,又盘腿坐了下来。
身后,几十小豆人抬着一壶酒水,两只青瓷酒杯,置于他的身边。
随之是倒酒的声音。
“花奴,来吧,我们来喝几杯。”花笑尘递来一只斟满的酒杯,浅笑安然的样子,“再等会,有新鲜的豌豆荚哦,正好可以佐酒。”
花奴抬头正认真看头顶的豆藤豆叶,还有那些沙沙啃噬着叶子的毛毛虫。
“这样吃下去,可不是要把豌豆叶都吃光了。”花奴担忧起来,随手也接过了公子递来的酒。
花笑尘拿起自己的酒杯,喝起来,空气里弥漫起淡淡的酒香来。
“这些藤叶吃罢会再长,勿要担心。”花笑尘拍了拍身边的空处,“花奴,不要站着,坐下吧。这夜长着呢。”
花奴揽住衣裙,跪坐一边。
有几只萤火虫,似乎受了酒气的引诱,徐徐然在他们之间飞舞。
萤火虫的光透着清辉,一闪一烁,最后落在酒壶的瓷盖上,婉然爬着。
“万物有灵且美,生命真是有意思。”花笑尘突然叹了一句。
沾了酒的唇,湿濡且嫣然。
“不过”他顿了顿,伸出手指,将一只萤火虫接引到了手掌中,“有些生灵总是活得太脆弱,太短促了,一如这流萤,一如那些就将蜕变的毛毛虫。”
“它们虽是微小,但是努力活的精彩且自在,又有何惋惜呢。”花奴望着那只流萤从花笑尘的手中,展翅,飞旋而去,不由得感慨。
花笑尘赞许的对她笑了笑。
初夏的风,穿廊而来。
空气里,有了清淡的花香。
“豌豆开花了。”花奴喝下杯里的残酒,嚷起来。
豌豆滕里,豌豆花。
此花,形美如蝶,花色艳,多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堇紫及深褐色。
放下酒盏,花奴仰头眼巴巴的看着。
看花娇艳绽放。
再看花悄然凋零。
匆匆开,匆匆谢,太快了,只有半刻的时光。
小小的豆荚长出来了,扁扁的,瘦瘦的。
此时还嫩的像一片月牙形的叶子。
花笑尘又喝一杯酒后,他们便吃上了鲜嫩的豌豆荚,正是不老不嫩,刚刚好。
用手拉开豆筋,剥开外荚,里面排列着四五颗碧玉般的小豌豆。
捏出一粒,放在嘴里,稍一用力,就在唇齿间碎开了。
脆嫩,有甘甜的清香汁液,当然还带着青涩的味道。
吃几粒,喝一口酒,着实别有一番滋味。
花奴不觉感到一丝难得的满足。
天际,云层散去,月亮露了出来。
莹莹月色,带着淡薄凉意照射下来。
花奴醺然带些醉,昏昏倒在公子肩上睡去的时候,豌豆藤上一路疯长的豌豆荚正好熟透。
霹雳啪啦。
在空气里炸开了。然后,落了一地。
流萤聚在廊下飞舞,忽聚成团,忽散成星。
初夏之夜,宁静而美妙,谁说不是呢。
隔日。
天气大好。
初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豌豆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大大小小的光斑。
斑驳的光,照在花笑尘仰起的脸上,明明暗暗。
“唔,都已成功做茧了呢。”他这样的叹道。
豌豆藤上,叶子上,挂着或附着了许多大小不一的虫茧。
这些茧成椭形、束腰形、球形或纺锤形。有白、黄、淡绿、肉红等颜色,茧身有不规则皱纹,并裹着层层蚕丝。
花奴皱了皱眉头,倒吸几口凉气,这些看着还真是让人不甚舒服。
“凤凰有涅槃飞升,毛虫有破茧重生,实属不易。诸位请好生努力,早日破茧吧。”花笑尘双手合十,轻轻祷念。
待到中午,第一只茧破了。
有东西从裂口里,挣脱而出。
灰扑扑的是个极小的飞蛾。
花笑尘只看了一眼,便继续懒懒靠在廊柱上,假寐。
而那只飞蛾却扇着翅膀,在他的头顶旋了几旋。
“唔,时光易逝,走吧。”花笑尘挥了挥手。
那只飞蛾又转两圈,便离了廊子,飞了出去。
直至消失在草木之中。
接下来,第二只,第三只……
其中多是灰色的飞蛾。
偶尔也有色彩明艳者,有大,有小。
这倒让人分不清何为飞蛾,何为蝶了。
“公子,菩姽的孩子飞走了吗?”花奴趴在廊下的阑干上,望着庭院里翩翩起舞的各色飞蝶,问。
它们像是窃香的精灵,寻觅于花之间。
有的,轻盈而上,飞过了屋脊,消失在斑斓五彩的阳光中。
“菩姽的孩子?”花笑尘嘴角含了一抹明快的笑,“普通虫茧吃了豌豆叶,沾一丝我的龙气,便能迅速挣脱而出。而菩姽之子,并非寻常之物,不会这般容易的。”
“哦。”花奴走到藤架下,透过层层豆叶,仔细找起来,“这么说,它们还在豆藤中了。”
花笑尘没有回答,他只是微阖着眼睛,面色淡淡的。
绿叶翠然,飞蛾蝴蝶留下的空茧依然挂在上面,看着不免让人感慨生命之玄妙。
“花奴”花笑尘出声提醒,“它们在上面。”
上面?
花奴呆半晌,突然醒悟过来。
随即跑到院子中,一个旋身,飘到了屋脊上。
落脚的砖瓦间,有豌豆藤还在错综蔓延,绿意盎然,像一片汪洋,随着微风,一浪一浪的翻涌。
嚯。
在这上面,如冬瓜般大小,匍匐着三个极大的白色虫茧。
白绒绒的裹着密匝严实的蚕丝。
“天哪!好大。”花奴飘然过去,在一茧之旁蹲下身来。
附耳细听,茧内极其的安静。
一阵风,廊下的花笑尘,忽的到了屋顶,“以这般速度,我们可能还要等上两天呢。”
他背手而立,站在飞悬的翘檐上,如一只孤傲的鹤鸟。青丝飘然,眉目如画,真个是好姿态。
两天哪!
花奴眉眼沉了沉,心里惦记起花府别院里,喵君和夜南是否能守住那两条葵婴。
莫不要,红衣的魜乘机找上门去。
头顶的阳光,与昨日相较,似乎多了几分热。
应该不久,便要入小暑了吧。
突然,花奴心头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安来。
抓到一个?抓什么?
花奴真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花笑尘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而后手如入水般,穿进墙壁里。
墙里,吱吱传来一阵慌乱鼠叫。
“哈,抓到了哦。”他手臂用力,从墙里头拽了出来。
嘿呀。
花奴面色大变。
正因花笑尘的手从墙里揪出了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圆球。
不大,如李子般。
“真是肥厚呀。”花笑尘兀自说着,抬手就要把黑球往嘴里送。
“公……公子。”花奴惊叫一声,“你在干什么?”
花笑尘侧头看她,带着轻淡的笑,“吃东西啊。”
他说话的时候,那黑毛球,“嗞”一声,裂了开来。
哈呀,那形状就如同人睁开眼一般,里面是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
不等花奴做出反应,花笑尘就把黑球塞进了嘴里,“咯嘣,咯嘣”咀嚼了起来。
花奴肝胆欲碎,背后冷汗直下。
这……还是自家的公子吗?
“唔,味道果然很棒。”吃罢,花笑尘舒眉毛展眼的舔了舔唇,蜜色的唇瓣,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他说话的气息里带着一股炒熟的豆香。
“啊呀,可是吓到花奴了。”似乎此刻,他才注意到花奴的神色,不由对她抚慰的笑,“刚才那个叫食水精,在雷雨来临前,才会出现的一种精怪,吃起来的味道和炒熟的豆子一样,是我龙族最喜爱之物。”
花笑尘伸出手,想去拍花奴的头,以示安慰。
可她却头一歪,往后退了一步,眸子里带着莫名的神色,“公子这算是在杀生吗?”
廊外的天,黑沉沉的暗压下来,似乎风雨欲来。
花笑尘收回自己的手,笑,“应该算是吧。所以,我已多年不吃食水精了,都是以炒豆子代替。可是,豆子永远代替不了食水精对我龙气的补愈。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也相互补益。食水精于我,就如同五谷于人。”
花笑尘往前走两步,弯腰将脸凑到花奴眼前,“难道,花奴想看我做一条营养不良的龙。”
呃。营养不良。
花奴看着这人清瘦的脸,有些尴尬到局促。
“不过,假如花奴不喜欢,我以后便不吃吧。”花笑尘沉思半刻,这样说。
“我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花奴连忙摇头,话到一半,又将到了嘴边的“残忍”二字吞进喉里。
适时,一道闪电从天际划过,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唉”花笑尘郁郁一叹,只道“法轮未转,食轮先转。众生无罪,口腹有罪呀。”
他说罢,身一转,迤然而去。
花奴站在原地,摸了摸右眼角,刚才的不适早已没了。
但这只眼,有一霎,看起东西来朦朦胧胧的。
眨一眨,又变得清晰起来。
第二日,屋顶豌豆上的白茧,长到簸箕般大了。
花笑尘却派小豆人准备了一张席子,撑起一顶纱帐幔,在廊下睡起觉来。
其状酣然,似乎已熟睡入梦。
花奴惊奇,自家公子何时这般嗜睡过。
为了不扰他,她便自己在枯宅闲逛起来。
这宅子甚大,虽草蔓杂生,蛛网密布。但失色的雕龙画栋依然彰显曾经的兴盛。
过午时分。
从一处幽暗的厢房走过时,屋梁上咯咯直响,有点像木头腐朽碎裂的声音。
不知是久无阳光,还是其他,走在其中有森森阴寒之气缠绕。
花奴惊得抬头往上看。
积灰悠然飞扬,空寂一片。
她突然“啊呀”一声,屋顶上一粒灰,落在了右眼里。
瞬间硌的眼泪直流,有些睁不开眼来。
真是倒霉。
暗咒一声,花奴走了出去,到了屋外。
正巧花笑尘迎面走了过来,边走边说:“花奴,天要下雨了。”
花奴眨了眨不适的眼睛,嘟囔,“刚才还有阳光呢,怎么要下雨了。”
“夏天,雷雨突然。”花笑尘说着,与她擦肩而过。
咯嘣,咯嘣。
他嘴里似乎在吃东西。
“公子,你在吃豌豆?”花奴控制不住的去揉眼睛,虽然不如刚才硌的慌,但还是有些异样感。
“不是。”花笑尘脚步停顿,手一伸,极其快速的朝满是尘土的墙上拍了下去,而后声音沉沉的说:“又抓到一个。”
抓到一个?抓什么?
花奴真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花笑尘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而后手如入水般,穿进墙壁里。
墙里,吱吱传来一阵慌乱鼠叫。
“哈,抓到了哦。”花笑尘手臂用力,从墙里头拽了出来。
嘿呀。
花奴面色大变。
正因花笑尘的手从墙里揪出了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圆球。
不大,如李子般。
“真是肥厚呀。”花笑尘兀自说着,抬手就要把黑球往嘴里送。
“公……公子。”花奴惊叫一声,“你在干什么?”
花笑尘侧头看她,带着轻淡的笑,“吃东西啊。”
他说话的时候,那黑毛球,“嗞”一声,裂了开来。
哈呀,那形状就如同人睁开眼一般,里面是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
不等花奴做出反应,花笑尘就把黑球塞进了嘴里,“咯嘣,咯嘣”咀嚼了起来。
花奴肝胆欲碎,背后冷汗直下。
这……还是自家的公子吗?
“唔,味道果然很棒。”吃罢,花笑尘舒眉毛展眼的舔了舔唇,蜜色的唇瓣,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他说话的气息里带着一股炒熟的豆香。
“啊呀,可是吓到花奴了。”似乎此刻,他才注意到花奴的神色,不由对她抚慰的笑,“刚才那个叫食水精,在雷雨来临前,才会出现的一种精怪,吃起来的味道和炒熟的豆子一样,是我龙族最喜爱之物。”
花笑尘伸出手,想去拍花奴的头,以示安慰。
可她却头一歪,往后退了一步,眸子里带着莫名的神色,“公子这算是在杀生吗?”
廊外的天,黑沉沉的暗压下来,似乎风雨欲来。
花笑尘收回自己的手,笑,“应该算是吧。所以,我已多年不吃食水精了,都是以炒豆子代替。可是,豆子永远代替不了食水精对我龙气的补愈。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也相互补益。食水精于我,就如同五谷于人。”
花笑尘往前走两步,弯腰将脸凑到花奴眼前,“难道,花奴想看我做一条营养不良的龙。”
呃。营养不良。
花奴看着这人清瘦的脸,有些尴尬到局促。
“不过,假如花奴不喜欢,我以后便不吃吧。”花笑尘沉思半刻,这样说。
“我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花奴连忙摇头,话到一半,又将到了嘴边的“残忍”二字吞进喉里。
适时,一道闪电从天际划过,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唉”花笑尘郁郁一叹,只道“法轮未转,食轮先转。众生无罪,口腹有罪呀。”
他说罢,身一转,迤然而去。
花奴站在原地,摸了摸右眼角,刚才的不适早已没了。
但这只眼,有一霎,看起东西来朦朦胧胧的。
眨一眨,又变得清晰起来。
不一会儿,风雨潇潇。
雨不算大却极密,落下来,乱洒芭蕉,斜敲屋脊,叮咚作响,犹如丝竹奏乐。
原本在屋脊上的三个纯白如雪的茧,已然垂挂到了豌豆藤的下方,大小如箩筐。
纠葛粗壮的豌豆藤,被它们拽得有些狼狈。
花笑尘跌跏坐在廊下,光彩熠熠的眉眼,一动不动,盯着远处看。
花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宅院那方的墙角里有一树石榴花,颤巍巍迎雨绽放,火红俏丽。
“公子在看花吗?”花奴打破了彼此间的平静。
花笑尘不予理睬,眸子里异光四起。
花奴默然,突的明心见性,发现远远的,从无数烟雨之中,有东西翻腾而来。
那东西模糊一团,无以分辨,就像雾。
而且,其速度极快。
只是呼吸间,那东西就带着潮湿和腥气,直奔豌豆藤。
哦,不,应该是豌豆藤下垂挂的三个白茧。
哗。哗。
豌豆藤如活了一般,无数藤须,摇摆飞舞,击向迅速飞转着的雾团。
“花奴,带着笑尘的身子快走,这东西我不一定拦得住。”坐着的花笑尘,面色苍白头微垂,一条银龙从他体内腾然旋起,拔地而起的冷风,凛然浩荡,险些将这屋廊掀翻。
“公子。”花奴背倚廊柱,发丝被风吹的肆意飞扬。
“勿要多话。这是出化葵婴。”银龙声音低沉,一双铜铃般的双目,怒然生威。
出化葵婴?
花奴自是知晓形势不对,看看花笑尘那失了生气的身子,不由心头一闷,弯腰背起他,急速而去。
银龙望着花奴远遁的身影,目色一垂,倒有几许失意。
而此时,被豌豆藤逼得无处下手的雾团,如枭一般,尖啸起来。
这尖锐的声音,穿刺万物,惊心噬骨。连屋脊上的瓦,随之簌簌震动。
“该死。”银龙闷哼,头颅摇摆,脑中犹如万针锥扎。
哗啦啦。
豌豆藤被雾团扯个粉碎,三个白茧,摔落在地。
“哈,真个麻烦。”雾团里传来青涩的半大孩子的声音。
“休得妄为。”银龙尾巴一扫将三个白茧卷了过来。
雾团骤停,现出一个穿朱色长袍的小小少年。他脸上还带着婴儿肥,面颊上有一对深深的酒窝,看上去清秀无害。
“啊!竟然是条龙。”少年不禁眼露惊喜,有些无法抑制,“娘说,龙乃吾辈大补之物,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呀!”
少年说着,不由吐着舌头舔唇。
银龙也不多做纠缠,卷着白茧,欲腾风而去。
“啊呀,想逃。”少年一个俯冲,速度极快,快到整个身子撕裂开来,不断幻化。
最终,竟化身为一只带翅的螳螂。
银龙呼啸一声,已然飞天而起。
螳螂箭簇般,直追而上,轻巧快速且妖诡。
雨越下越大,白茫茫的像从天上倒下来的一般。
花奴背着花笑尘的身子狂奔不止,她就像原野里被追捕的一头驯鹿,敏捷而仓惶。
背后的天空里,风起云涌,龙腾翻卷。
她不管不顾,心里只想着,背着自家的公子,能躲多久就是多远。
直到,远远的一阵悲怆龙啸,才让她打个激灵,停下脚步。
她的心随着这声音,一如从万丈高楼上,飞坠而下,摔了个粉碎。
雨潇潇扑打在脸上,顺着脸颊灌进脖子,凉丝丝的。
公子。
她胸内翻江倒海,最后化作两滴泪,合着雨水,肆意流淌。
大树下,花奴将花笑尘的身子放下。
他俊逸眉眼冷然苍白,四肢僵硬如木。
花奴俯身紧紧抱着他,就像抱着一截树桩。
美色皮相是公子,心法真性也是公子。
这个是公子,银龙也是公子啊。
这叫她如何舍弃,又如何舍得。
想到此,花奴一个腾身,将花笑尘的身子藏于树杈上。
而后,朝枯宅飞去。
枯宅之上,狂风大作。
此间天地,混沌一片。
花奴赶到时,只觉黑云压空,头顶盘龙咆哮。
“公子,等我。”花奴目色冷幽,抬手将头上的簪子拔下,而后反攥在手,一把从自己的头顶扎下。
一阵噬骨之痛,让她止不住浑身颤抖。
“嘿嘿,三成,我只要破三成封印就好。”花奴面色癫狂,嘴角划过的是痛楚而扭曲的笑,随即手一拔。
簪子哐当落地。
没有一丝血落下,从头顶的洞里,蹿出的是无数浓郁的黑气。
黑气蔓延,将花奴重重包裹,她身体里的骨骼,发出一阵“咯咯”怪响。
噌。
她扶摇直上,目色睒睒。
半空中,银龙之身翻滚扑腾,大为痛楚。
靠近一看,只见一螳螂踞于龙首,正以刀攫其首,扎其目。
龙气相弹,螳螂却以爪勾其肉,任尔颠之不去。反之,螳螂正张嘴吸龙气。
“可恶。”花奴暴怒,衣袖一甩,无数黑气如丝如缕朝螳螂击去。
螳螂惊觉,振翅而起,“又来一个多管闲事者。”
“哼。区区螳螂,敢如此作祟。”花奴嘴角一扬,幽森鬼魅。
螳螂如此前,一声尖叫。其功力之深,直让银龙翻滚,一头从半空栽了下去,压倒半面枯宅。
“公子。”花奴虽也觉这声音令人痛楚,但倒是无碍,心中的恼恨如水满溢。
抓螳螂,自是鸟雀。
花奴旋身如风,浑身黑气,化作无数飞鸟,齐齐朝螳螂而去。
那螳螂倒也不躲,几下幻化,变成了一个背有双翼的大鹏,斡旋于上空。
哦,幻化之术。
花奴嘴角一勾,整个人如松间猿猴,凭空几个翻身跳跃,拽住大鹏一爪,朝下拉来。
大鹏扑翅,卷起飞沙走石无数。
花奴浑然不惧,周身的黑气,将沙石一一挡去。
大鹏恼怒,以尖喙啄其脸,却像啄在铜铁之躯上,硬生生把喙啄断了一截。
花奴嘴角笑的阴测测,“妖孽,可还有他法。”
大鹏惊慌鸣叫。
花奴怎肯放过,快如闪电的一旋转,将鹏鸟压在身下,一把一把的揪起它的羽毛来。
天地万物,为之悲戚。
当鹏鸟被花奴一脚从空中踹下时,已然是光秃秃的一只废鸟。
“可恶。”鹏鸟口吐人言,骂骂咧咧,而后化作一团雾气,飞速逃去。
花奴目色一转,脑中想起喵君所说的话,出化葵婴乃公子天敌。
放虎归山,早晚是祸患。
想到这,花奴身子一晃追了过去,其速度快到无形无状。
天上的雨稍息。
花奴追着那团雾气,到了一片水泽之地。
无数的芦苇,在婆娑生姿,早已不见了雾团。
突然,隐隐约约有孩子的哭声,从远处传来。
花奴本不想多事,但又怕那出化葵婴伤人。于是循声而往,远远见水波之上,停了一艘船。船头的旗上写着“李记五谷”。
“东巷豆子铺的船。”花奴奇了奇。
而船上的哭声,带着惊恐。
纵身一跃,踏上船,扑鼻而来的是股股血腥气。
“唔,好香。”花奴不自觉的叹一句,等她醒悟的时候,她已俯身凑唇到了最近的一处血泊边。
她的速度太快,快到自己都不能受控。
咕咚。
花奴狠狠咽了口吐沫,硬生生站起了身。
她如炬般的眼眸在船舱内搜寻,最后在内仓发现了一个男娃娃。三五岁模样,穿一件枣红色绸缎衣衫,白净可爱的脸上挂着泪痕。
水晶般的眼眸里,惊恐无已。
“玄彤?”花奴惊叫起来,这孩子可不就是她在豆铺见到的那个。
“姐姐。”玄彤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有……有妖怪,把娘抓走了。”
花奴忍住血腥对自己的引诱,一把抱起玄彤,急忙出了船舱。
舱外,玄彤哭哭啼啼,吓得哆嗦不止。他断断续续讲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和他娘随李记的漕船去江北,正巧行到此处,就撞上了一股雾团似的妖怪。
“该死的妖孽。”花奴气愤的跺脚。
几番安抚,花奴放弃寻那妖孽,只好背着玄彤往回走。
雨后的路泥泞不堪,路边的野蔷薇,被雨打散了一地。
花奴突觉背后一股无名之气在涌动。
而后,当她警觉的往后看时,哪里还有玄彤。
背上背着的,变成了一个脸庞清秀的小少年,正冲她挤眉弄眼呢。
“你……你……”花奴想要甩他下来,却被这少年照面吹了口气。
花奴暗道一声糟糕,浑身上下像坠了冰窟,冷的僵硬起来,“你……你就是闯枯宅的出化葵婴?”
“姐姐,正是我,玄彤哦。我长大了呢。”小少年从她背上跳下来,笑意绵绵,脸颊的酒窝,打着旋儿。
哦,离得近,花奴真切切的看出,那根本就不是酒窝。
而是两个漩涡状的嘴,或者称为吸盘。
“姐姐,你在看什么?”少年玄彤突然收了笑,沉下脸来,两个“酒窝”嗖的顶了出来,就像章鱼的脚一样,长长的,顶端是伸缩蠕动的吸盘。
姑且称之为触嘴吧。
“玄彤。”花奴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
“姐姐,这就是我的本相。”玄彤说着话,两个触嘴随意的摇摆,“很丑是不是?”
不经意的,玄彤的眼里,带了些淡淡的薄雾。
“不是丑。”花奴艰难的吐出一句,因为那种浑身的寒,快要冻到舌头了,“而是……恶心。”
“恶心?”玄彤双眉微垂,低声嘟囔,“我能幻化无数,但却怎生也改不了本我之相呀。”
吧嗒,一滴泪落了下来。
花奴始料不及,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葵婴是人魜之子,留着人的血,自是有着诸般情感的吧。
“玄彤。你先解了我身上的法可好,我……快受不住了。”花奴央求。
玄彤沉吟半刻,摇摇头道:“不可,刚才在枯宅与姐姐交手,姐姐妖法了得,下手狠绝,我……我不敢放你。”
死孩子。
花奴对他翻个白眼,抑郁到不行。
“枯宅里的那条银龙,当是姐姐心中重要之人吧”玄彤突然说,“虽然不想让姐姐伤心,但是我饿了,龙对我而言又是难得的大补,想必吃了他,我会长得更快,也更厉害的。”
“玄彤,你敢动公子一毫,我定……定要你加倍偿还。”花奴气极。
玄彤目色一滞,面上有些愧疚,“假如吃了他,姐姐会难过。那以后我来做姐姐的公子吧。”
嗬,想的倒美。
这世间,谁都可代替,唯有公子不可。
花奴暗自忿忿的想。
“姐姐,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玄彤欢快一笑,不过脸上晃着两根触嘴,将这笑变得无比诡异。
花奴身子被固,急忙之间,一头黑发像藤草,朝玄彤缠去,“你休想去找公子。”
玄彤猛然被黑发缠住,大为不悦,两根触嘴,嗖的到了花奴眼前,“姐姐要是不放开我,休怪玄彤一并将姐姐吃了去。我虽瞧不出姐姐的真身,但看你周身妖气浓郁,定是修为了得。”
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
“哼,想吃我。”花奴嘴角轻扬,整个人一动,显然是冲出了玄彤的禁锢。
不过,同时,玄彤反应灵敏,两个触嘴,直扎花奴的脖颈。
“姐姐,这是逼我。” 玄彤目色哀然。
两个吸盘触嘴,死死扎进花奴肉内,大力吸起来。
也就两口,玄彤突然凄厉大叫。
他的两个触嘴,在花奴黑色的血液里,竟然灼烧般的腐蚀起来。
“玄彤,想喝吾之血,也是要有代价的。”花奴收了头发,乘机手一扬,化作一把剑,锃然要朝玄彤之项砍去。
“姐姐。不要。”玄彤面色大变,那张脸痛楚、委屈、害怕又充满怜楚。
花奴心一软。
这般松神之际,玄彤便化作了一团雾,窜逃而去。
“哎,还是让他跑了。”
怔了许久,花奴无奈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