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仕卿和那个女人大概都没想到我突然就下楼了，因此，在看到我时，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错愕。
我下了楼梯才发现，那个女人坐在轮椅上。她看向时，我觉得她的面孔也挺熟悉的。女人短暂的错愕后迅速的恢复了常态，微微笑着，她开口了。
“宋橙，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我没想起来在哪见过她，但听她跟陆仕卿的对话，我知道她是他的母亲，缓步走到他们面前，我看着她道：“伯母，你好！”
“你好。”她语气温和，“阿卿，你们聊吧，我回去了。”
“好。”陆仕卿的声音有些硬。
“小苏。”陆仕卿的母亲抬高声音喊道。
一个面容严肃的女人匆匆进了大厅，然后推着她往外面走去。我目送着她出了大厅才收回了视线。
“走吧，我们去吃早餐。”陆仕卿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好，吃完早餐我想回家，能麻烦你送我一趟吗？”
“回家？”他皱眉，顿了一下才说：“好。”
喝粥时，我又想了一点事情起来，我记得我和陆仕卿好像吵过架，但想不起来因为什么事情吵架？
“我们好像吵过架？”我看着他，“你能提醒我一下吗？”
“有吗？”他无辜的眨了一下眼睛，“我想想……好像没有，你记错了。”
我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喝粥，一碗粥喝完时，我推开碗：“你知道我妈怎么样了吗？”
“她……现在应该没有痛苦了。”陆仕卿中间停顿了一下。
“你快点吃，然后送我回家。”我专注的看着他。
他不置可否，只是慢吞吞的喝着粥。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我觉得他长得还挺好看的，他的身高至少在一米七五以上吧。五官端正，轮廓分明，脸部线条也流畅。尤其是他的眉毛，就像是画出来的那样浓密有型，就是嘴唇有点太薄了，他不笑的时候就让人觉得他很凶。
我应该不是他的女朋友吧？不对，不对，我又想来了，我有老公的。我老公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想想，想想，徐涛，对，徐涛。
那我好好的跑到他家里来做什么？是我出轨了吗？所以，把我妈气得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然后我就跟着他回家了？
我觉得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我居然这么不要脸？转念又想，不对吧，我应该不是坏女人。
“你在想什么呢？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他碗里的粥喝完了，拿过一旁的方巾擦嘴时，他问我。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帅？”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他呆了一下，然后笑了，“没有。”
“你有女朋友吗？”我脱口而出。
他又呆了一下，笑容扩得更大，“没有。”
我敲了敲自己的头，有些喃喃自语的：“我应该是老师，因为我记得有个少女天天来跟我说话，她喊我宋老师。而且，我结婚了，我老公叫徐涛……徐涛，宋梨，小乖……”
“宋橙，你不是想回家吧，我带你出去转悠一圈吧，看你能不能想起来自己家在哪里？”陆仕卿起了身。
他打断了我，我的思维就又乱了。顺从的跟着他起了身，我们一起出了餐厅。
出了大厅后，他带着我来到了车库。我看着他的车，好像，好像我也有一辆车。他先让我上了副驾位，又帮我系了安全带。
他俯头时，淡淡的烟草味袭来，我有些脸红。他对我这样好，长得还帅，真是一个让人耳红心跳的男人。
哎呀我去，我都在想些什么呀？
车子很快启动了，我从挡风玻璃里看着外面的风景，这里是一片别墅区，陆仕卿真有钱。
出了小区后，车子驶入了主干道，他侧头问我：“宋橙，你现在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开吗？”
我看着前方的路，侧面的建筑，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根本拼不完整，想了一会儿后，我摇了摇头。
“你直接送我回家吧，我回到家应该什么都能想起来。”我说。
“好。”他也不多说。
一路上，他问了我好多个问题，有些我还挺熟悉的，但好多我都没有印象。车子开到一个小区门口时，他伸手指了指大门。
“这是哪里？”
这个地方，我半点印象也没有。他就在大门外停了车，然后我们一起下了车。我望着小区里面发愣时，他走到我面前，很自然的就牵过了我的手。
我赶紧抽出了手，讪笑了一下，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个，我有老公，这样不太好吧？”
他抽了抽鼻子，道：“你早就离婚了，不记得了？”说完，他又牵住了我的手。
我去，我不会是为了他离的婚吧？我跟着他往小区里面走，拐了一道弯，他带着进了楼道，上了门，在一扇大门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你家。”他说。
我抽出手，用力的在大门上敲了起来，好半天，里面都没有人应答。
“奇怪，我爸妈不在家吗？”我停下来，转头又看他，“不对呀，宋梨也应该在家呀！”
他抿了抿唇，道：“我听说，你父母去旅游了，可能还没回来吧。”
“手机，我给他们打电话。”我如梦初醒般，在身上摸了摸，我身上没有手机，“陆仕卿，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你还记得手机号码吗？”他问。
我愣住，“那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摇头。
“你怎么不知道呢？”我小声嘀咕着，想想，我和他的关系这么不一般，可能还因此和徐涛离了婚，我爸妈肯定特别讨厌他。
“要不，我们先回去，等你什么都想起来时，我再送你回家好吗？”他牵过我的手，转身往回走。
我一时间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也就跟着他往回走。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压根没带我回家，我去的小区是他在X市的另一套房子。
我和他回到他家时，车子开到院门口，我看到有个穿着休闲服的男人站在那里。陆仕卿停了车，然后他下了车。他们开始说话，我看了一会，感觉那个穿休闲装的男人我认识。
于是我也下了车，那个男人绕过陆仕卿朝我走来。我看着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肖友同！”
@蓝如梦12 2015-12-21 16:0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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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喊完后，又想他是谁？这种记忆不完整的感觉真是太坑爹了。搞得跟鬼压床似的，知道被压住了，却又挣扎不动，真是无能为力得让人讨厌。
“宋橙。”肖友同一脸的焦急，“谢天谢地，总算看到你了。”
“你在找我吗？”我疑惑的看着他。
“对呀，走，跟我回去，你爸天天念叨着你呢。”他回头看陆仕卿，“陆先生，我今天得把宋橙接走。”
“不行。”陆仕卿一口拒绝。
“你凭什么留着她？”肖友同很生气的样子，“你把她害得还不够惨吗？”
“你闭嘴，她现在好不容易忘记了一些事情，如果你不想让她好过的话，你就尽情的说。”陆仕卿冷笑着。
肖友同伸手指着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肖友同。”我走了几步到他面前，“我爸妈呢？你知道吗？”
“肖友同！”陆仕卿一字一顿，带着浓浓的警告味道。
“他们……”肖友同回头看我，“他们挺好的。”
“陆仕卿说他们去旅游了，你应该知道我爸妈的电话吧，能借手机我打打吗？”我问。
肖友同退了一步，他又看向陆仕卿，“陆先生，你以为能骗宋橙到几时？”
“我让你闭嘴。”陆仕卿快速走到肖友同面前，“现在，你可以走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宋橙，跟我回去好吗？我带你回家。”肖友同柔声问我。
我看看他，又看看陆仕卿。哎呀，我去，这个肖友同长得也挺斯文，看起来，两个男人都挺在乎我。哎呀，我去，我的感情生活真是丰富多采啊。
“她现在还在恢复期，等她完全好了，她自己会回去，你急什么呢？”陆仕卿缓了语气对肖友同说。
我站着不动，听起来，他们两个人都是关心我的人。但相对而言，我好像更愿意相信陆仕卿。
“张姐。”陆仕卿喊了一声。
张姐闻声跑出来，见此情景，她走到我身边：“宋橙，我们先进去吧，你该吃药了。”
我想说我得回家，但话没出口，陆仕卿就搂住了肖友同的肩膀，然后半拖半拽的推着他往另一辆车旁走去。
我还想看看，张姐扯着我往里走。我进了院子后回头，肖友同已经上车了，陆仕卿退到了一旁。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大厅里走。
“你坐着，我去帮你拿药来。”张姐说。
我坐在沙发里，想着肖友同和陆仕卿的对话，包括早上时陆仕卿和他母亲的对话，我想，陆仕卿应该是伤害过我的。
“来，吃药。”陆仕卿的声音响起。
我惊了一下抬头，接过水杯和药水，药水很苦，苦得我张嘴就想吐掉。
“喝完。”他眼疾眼快捏起我的嘴，“吞下去。”
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不是也要喝这药水，但我现在觉得苦得受不了，一瓶药水喝完，我猛咳起来。
“太，苦了。”我拼命的咳着。
“张姐给你备了糖。”他揽住我的肩，将一块方糖放进我嘴里。含了一阵子，我才感觉好一些了。
“真的很苦吗？”他扯过纸巾帮我擦嘴角，动作十分温柔。
我几乎要看呆了，这个人，这个人……他突然凑近我，在我唇上亲了一下。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脑海中跳出了一幕情景。
沙发上，他拼命的摔我，他脱我的衣服，脱自己的衣服。无论我怎么反抗，他都视而不见。
我用力推了他一把起了身，然后我快步往院子跑去。
陆仕卿，我想起来。我想起来了，他强J了我。然后呢？然后……然后，我顿住脚步，记忆好像又断了片。
“宋橙。”他追出来，然后拖住了我的手。
“你放开我，你就是个禽兽。”我条件反射性的抽出手，然后我甩了他一耳光。
他被我打得退了一步站在那里，“宋橙，你想到了什么？”
我盯着他的脸，“你强迫我和你发生了关系，你不顾我的哀求。”
他咬了一下唇，垂下了头，“嗯！我该死。宋橙，对不起！”
接下来，我想不起来了，我太痛恨这种感觉了。伸起手，我狠狠的敲着自己的头，天呐，你让我连贯的想起来可以吗？
“宋橙。”他捉住我的手，“你快停手。”
“你不要碰我，你让我想起来。我想，我们之间肯定不简单。我感觉你都在骗我，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朋友。”我挣扎着。
“哥哥。”清脆的喊声。
我顿时停止了挣扎，那个我天天来陪我说话的少女又来了。她穿着白色的毛衣，下身是黑白格子裙，头发束成马尾，她站在那里看着我笑。
“宋老师，你没事儿吧？”
“百灵，你陪着宋老师。”陆仕卿迅速的走远了。
“宋老师，我们去秋千那边可以吗？”百灵走到我面前，微微倾身问。
我有些无措，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百灵陪我到吃完中午饭才离开，我回到了房间，又坐在阳台的那张大椅子里，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我努力的拼凑着自己的记忆，好几次都觉得要完全贯通了。坐了一会儿，陆仕卿和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医生进了房间。
“宋橙，快进来，你该打针了。”陆仕卿走到阳台上，然后蹲到我面前。
“为什么要打针？”我不记得之前有打过针。
“当然是为了让你更快的想起来啊。”他朝我笑。
我一听，赶紧起了身，然后乖乖的躺到了床上。我却不知道，这回，他不是为了唤醒我的记忆，而是想让我彻底沉沦在碎片式记忆的睡梦中。
药水流入静脉后，没多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我再醒过来时，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天已经黑了，我好像睡了很久。
“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望着他的脸，很熟悉。我看着他，奇怪，我怎么记不起来他是谁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坐到我身边。
我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努力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你是陆仕卿。”
“对。”他点头，“知道你是谁吗？”
我想了又想，然后摇头，为什么我的大脑里这么乱？
“没关系，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对我很重要就可以了。”他说。
我呆怔着，我对他很重要？
“走吧，我们下楼吃饭。”他牵着我的手起了身。
我没有回到无声的世界里，但我陷入了另一种境地，我开始变得糊涂。我会进了厕所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会吃完饭又回到餐厅去坐着。
偶尔有时候很清醒，会想起很多东西，但很快的又会什么都不记得。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一次，张姐给我喂药，她说了一句：宋橙，要不，这药不吃了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吃药，但觉得可能要吃药我才能快点好起来。于是，我特别固执，坚持要吃药。
百灵去上学了，在这种情况下，陆仕卿停了所有的工作。他带着我另搬了一个地方，在一幢建在山上的独栋房子里，他整天整夜的陪着我。很自然的，我对他变得依赖起来，时间长了，我甚至达到了超过十分钟见不到他都会惶恐不安，生怕他会丢下我不管。
我的生活里只有陆仕卿，百灵上学后就再也不来看我，张姐多数时候都像布景，除了做饭洗衣给我吃药之外，她几乎是不说话的。
我偶尔还是会想到我爸，我妈，但感觉那是我的一个梦境。
陆仕卿告诉我，他说我的父母在外地，等到春节的时候他就带我回家。他说，我们在一起很久了，还说我特别爱他。他还说，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因为这场病，我的记忆系统受到了损伤，所以经常记不起事儿。
对于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深信不疑。
“宋橙，我带你去逛街吧。”某天，陆仕卿坐在阳台上帮我梳着头发时对我说。
“逛街？”我呆呆的想了想，逛街？“好。”
他推着我回了房间，又从衣柜里找出了一件长袖的红色格子中长裙给我，“换衣服，我们今天去逛街，然后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我点头，接过衣服就往厕所走。裙子的拉链在后面，我努力拉了半天都拉不上，气恼之下我就从厕所出来了。
“拉不上。”我走到他面前。
“真笨。”他扳过我的身体，拉了拉，他说：“不怪你笨，怪你长胖了，难怪拉不上。”
我转过身，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吃得太多了。”
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伸手将我拉进怀里，他轻轻的摸着我的脸，“宋橙，我想亲你，可以吗？”
其实这么长时间，他就这么陪着我，我觉得他有奇怪儿。好像我是他的全部，可他从来不碰我。
他并没有给我时间考虑就俯下头来，我闭上了眼睛。他的唇有些冰凉，在我唇上辗转反侧时，我脑中有一闪而过的熟悉感。
刚开始时他还很温柔，渐渐的，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抱着我到了床边，我被他压在了身下。
……
两个人光着身子“坦诚相见”时，他压在我身上半撑起身体看着我的眼睛：“宋橙，你认得我吗？”
我已经被他吻得迷乱，呆呆的看着他：“陆仕卿。”
“那……你爱我吗？”他在我眼睑上亲了一下。
我只是笑，然后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爱不爱？”他压到我身上。
“嗯。”我轻声应他。
“嗯是什么意思？你说我爱你！”他耐心的哄着我。
“我爱你！”我乖乖的按他说的重复了一遍。
他满意的笑了笑，这回他没再问我话了，头又俯下来，室内一片旖旎！
（为了响应和谐，省略一千字）
从浴室出来后，我从衣柜里找了一条A字裙和白色的线衣，穿丝袜时陆仕卿出来了。
“你穿这套衣服不好看。”他走衣柜旁，重新给我拿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卫衣递给了我。
“哦，那我换掉。”我特别听话的换上了牛仔裤和卫衣。
“现在，我们去逛街。”他看了看手表，“只能逛一个小时，然后回家吃饭。”
我主动伸出手放到了他的手里，他拍拍我的头，拉着我往外走。搬家后，这是我第一次走出这栋房子，坐在车上我看着外面的景物，觉得一切都很新奇。
他带着我去了一个很大的商场，到处都是人。我有种感觉，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逛到化妆品专柜时，我在某品牌前停下来，他问我喜不喜欢？我摇头，我只是觉得那个品牌很熟悉。
他带我去了一间餐厅，我们两个人坐在包厢里，一桌子的菜。他自己不怎么吃，但他一直给我夹菜。
“你不饿吗？”我问他。
“我减肥。”他笑着说。
“那我也要减肥吗？”我不安起来。
“不用不用，你吃吧。”他又夹了一块鱼放到我碗里。
“嗯。”我扒着饭。
自从我们肌肤相亲后，他就不再另外睡一张床了。那些每天要吃的药和隔一段时间要打的针，突然之间也停掉了。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医生说了我的免疫力足够了，所以，不需要打针了。
我那么相信他。
打针和药水停的时间长了，我的记忆就又开始反复起来。有时候，明明躺在陆仕卿怀里，我又能清晰的记起我爸妈来，记起宋梨，还有一些往事。我告诉了他，他说可能我把梦境和现实交叉了。
我还是那么相信他。
初夏的时候，我胃口变得不好，时常还呕吐。医生来给我看病，然后对陆仕卿说，说我怀孕了。
彼时，我已经没那么糊涂了，我知道自己有了他的孩子。
送走了医生，陆仕卿回到了房间，他围着我，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身。他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又好像很悲伤。
“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我见他一直不对我说话，心里有些害怕。
“不不不。”他猛的抓住了我的手，“宋橙，你答应我，你一定会生下这个孩子。”
我点头，“这是我们的孩子啊，为什么不生下来。”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沉默了好半天他才说：“宋橙，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很坏，你会怎么办？”
我零星的记得一点儿他曾经伤害过我的事情，想了想我说：“你以前对我很坏吗？”
他迟疑了一下点头。
“那你以后一直对我好可不可以？”我认真的说。
他重重的点头，侧头时，我看到他眼中有泪光闪动！
155.
孕早期时，我吐得特别厉害，属于那种连黄胆汁都要吐出来的类型。我本来已经跨入了微胖界，这么一折腾，我的体重急剧下降。
陆仕卿急得不得了，弄了几个医生住在家里，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但没用，我该吐还是吐，继续往下瘦一点儿也阻挡不住。
吐得难受了，我抓着他的手：“你让我爸妈来好不好？我想他们了。”
“宋橙，我陪着你。”他帮我顺着后背，“乖，听话。”
这天好不容易有了点食欲，吃了点水果后，我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玩手机游戏。陆仕卿不肯给我用手机，在我一再央求下，他给了我一个没装卡的手机，装了一些最简单的单机游戏给我玩。
就这么简单的游戏，我还玩不好。我问他我是不是智商有问题？这样会不会影响到孩子？他笑笑说，胡说八道！
我们说话时，大厅外传来脚步声，我下意识就转头去看。一个漂亮的姑娘推着轮椅进来了，轮椅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中年女人。
“妈，你……你怎么来了？”陆仕卿起了身。
我吓了一跳，有些懵懂，跟着陆仕卿起了身。
“你在这世外桃源的小日子过得还开心吗？”中年女人笑眯眯的看着他。
“挺好的。”陆仕卿握住我的手。
“宋橙，你坐着吧。”中年女人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
我有些惶惶的，这个女人是陆仕卿的母亲，我怎么有点怕她。
“妈，什么事儿？”陆仕卿扶着我坐下了。
“你觉得你能在这山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住一辈子吗？”她温和的语气。
陆仕卿不说话。
“如果我不来，宋橙怀孕这事儿，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陆仕卿的母亲又看向我。
“妈，你直说吧。”陆仕卿的语气带着一点怒气。
“我想单独和宋橙说几句话。”陆仕卿的母亲说。
“不行！”陆仕卿一口就拒绝。
“我有几句话想问她。”她的语气加重。
“妈，有任何话你都当着我的面问。”他寸步不让。
“好，我先问你，你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了？”
“是！”
“阿卿。”陆仕卿的母亲看了我一眼，“既然这样，你陪着她安心待产，其他的事情我来替你处理。”
“妈。”陆仕卿猛的起身，“你又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宋橙都怀孕了，我都要当奶奶了。总要准备点一些东西吧，孩子用的一些东西……”
陆仕卿连点了几下头，“妈，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吗？小苏，你带我妈回去吧。”
“你赶我走？”陆仕卿的母亲脸色瞬间变了，好一会儿后她才说：“你能给自己留点退路吗？”
陆仕卿吐了两个字：“不留！”
“阿卿。”带着一点悲怆的喊声，陆仕卿的母亲用力的拍了一下轮椅扶手，“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好！”陆仕卿应了一声。
轮椅消失在大厅转角处时，我拉了拉他的衣袖，“不要因为我吵架。”
“傻，当然不是因为你。”他坐下后笑笑，“你刚才那游戏还没过关呢，来，我教你。”
陆仕卿的母亲来过之后，又隔了一段时间，我的孕吐情况慢慢的好转了。天气很热时，我已经显肚子了。陆仕卿开始没有办法整天整天的陪着我，但他坚持每天都回来，哪怕凌晨三点半，他也一定会回来。
他不在的时候，我多数时候都坐着发呆。
有一天，我无聊上了三楼，然后我打开了一间放了很多书的房间的。看着那些书，我迟缓的记忆之门再次微微开启。
我记起来，我家有一个书房，书房里有很多的书。我妈总喜欢靠在沙发看书，兴致好的时候，她就会提起毛笔写字。
我慢慢的走到了书桌旁，吹了吹凳子上的灰尘，我拿起了笔筒里的笔。打开一个笔记本，我无意识的写了韦如庭三个字。
韦如庭，我盯着这三个字。盯了一会，我又写了宋谦明几个字。接着我写了宋橙，宋梨。
写完后，我放下了笔，扶着书桌起了身。走到窗边的时候，我望着远处天边的白云。我想到一句诗：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反复的读着这句诗，我的心猛的一沉，泪水毫无预警的就往下掉。
韦如庭是我的妈妈，宋谦明是我的爸爸，宋梨是我的妹妹。我原本幸福的四口之家，它碎了。
它早就碎了，而我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上，浑然度日。
扶着窗沿，我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里有我和陆仕卿的孩子。
陆仕卿啊陆仕卿，你要骗我到几时？
我在书房里坐了很久，直到张阿姨上楼来找我。
“宋橙，你怎么上楼来了？”她有些慌张，“走吧，我们下去，汤已经熬好了。”
“好。”我有些机械的起了身。
我喝鸡汤时，陆仕卿回来了。
“咦，喝什么汤呢？好香啊。”他走到餐桌旁坐下，“来，分一点给我喝喝，我饿惨了。”
我把汤碗推给了我他，他果真就大口大口的喝起来了。这样熟悉的眉眼，这个与我日夜与我耳鬓厮磨的男人。
我侧头看着墙壁。
“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吗？怪我喝了你的汤啊？”他揉揉我的头发，“走吧，我带你出去兜兜风。”
“好。”我起了身。
仍然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他细心的替我换衣服。牵着我出了院子，扶我上车，帮我绑好安全带。
车子启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房子。
车子下了山，沿着三环路开了一圈。到二环路时，我看着远处我家的方向。
“前面一个路口，你直行吧。”我轻声说。
“啊？”他的手哆嗦了一下。
“我想回家，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我爸了。”我转头看着他，“宋梨死了，我妈也走了，我跟你在一起，我都不知道这么长时间，我爸是怎么过来的？”
“宋橙。”他似乎手脚有些无力，靠着边慢慢的就将车停了下来。
“你妈说得对，我们没有办法在山上呆一辈子。迟早是要回到这烟火世间来，你说呢？”我惨然的笑着。
156.
“宋橙。”陆仕卿低头看着方向盘，“我送你回去，但你答应我，看完你爸，你就跟我回去好吗？”
我叹了一口气，“你明知道不可能。”
他便沉默下来，抬起头后他靠在椅背上呆怔的望着前方。好一会儿，他苦笑了一下。
“其实，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就是没有想到它真的来了，我却觉得自己根本没准备好。”
“开车吧。”我望着家的方向，归心似箭。
“宋橙……”
“麻烦你开车好吗？如果你情绪不好的话，那就我来开。”我说着就要伸手去解安全带。
“你别动。”他有些慌了，伸手就拉我。
“那你开车吧。”我坐直了身体。
车重新驶入了车流，我们不再说话。车窗外的景物越来越熟悉，开到我家小区门口时，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车子慢慢的驶进了大门里，靠着边停下后，我伸手就拉开了车门。陆仕卿动作比我快，我甩上车门时，他已经绕过车头跑到了我身边。
我一言不发的往前走着，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拐过拐角，进了楼道，我按下了我家的楼层。数字键变换着，我不停的深呼吸。
我们一起进了电梯，上了楼，出电梯，来到了我家大门口。陆仕卿又抢在我前头伸手敲门，我伸手扶着墙壁，喉咙酸涩得要命。
大门缓缓推开，我爸站在那里，他满头的头发至少白了一半。看见我，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的揉了揉眼睛。
“爸。”我轻轻喊了一声，整个人就感觉要支撑不住了。
陆仕卿半抱住我，我用力挣扎着推了他一把，他被我推到了旁边。
“爸。”我移动脚步手伸向他。
“大妞。”我爸噏动着嘴唇，泪水闪烁，瞬间潸然而下，“大妞啊！”
“爸，我回来了。”我抹着泪水，跨进了大门，扶着他往里走。
进了客厅后，我看到我家原本养金鱼的水池已经被移掉了，我爸在那里砌了供台，我妈和宋梨的黑白照片放在供台上。
我含着泪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在供台前看着她们。她们熟悉的笑容仿似昨昔，偏偏阴阳两隔。
我颤着手拿过供台上的香，点了三枝香，我插到香炉里。然后我捧着肚子顺着蒲团想跪下去，才弯了腿，陆仕卿就拉住了我。
“我来。”他双膝一弯就跪了下去，拜了三拜后起了身。
我也不理他，重新站在蒲团前弯下膝盖。他大概明白说不动我，又想扶着我，我侧头看他：“你能让开吗？”
我爸走到我面前，扶着我跪下了，我连磕了三个头。还想接着磕，陆仕卿又拉我。
“你回去，好吗？”我流着泪，也不看他。
“宋橙，我不能回去。”他带着隐隐的压抑。
“大妞，来，先起来。”我爸哽咽着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在供台前站了许久，我才跟着我爸走到了客厅的沙发前坐下。心里有千言万语想问，到了嘴边，却化作泪流成河。
“大妞，别哭。”我爸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久不回家。”我抱着他哭得肝肠寸断。
“我知道，大妞，爸都知道。”他也哭。
我和我爸哭了好长时间，还是我爸先停下来，“好了，大妞，不能再哭了。你现在怀孕，哭太长时间对孩子不好。”
我爸不提怀孕还好，他一提怀孕，我又悲从中来，泪水再次滚落。
“擦把脸。”陆仕卿打了盆水默默的回到了客厅，然后拧了毛巾递到我手里。
我接过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扶着沙发起了身。哭了这一场，我觉得有些疲乏了。
“大妞，你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做饭吧。”我爸要往厨房去，大半年的时间，他看起来已经进入了风烛残年的阶段。
我拼命的忍着自己的眼泪，强颜欢笑着说：“爸，我不饿，你别忙活了。”
“那……”我爸看了一眼陆仕卿，“你们聊聊吧，我回书房了。最近我在帮你妈写那篇论文，很多资料要查。”
“嗯。”我点头。
我爸便往书房而去，他的步履有些蹒跚，再也不似从前的矫健。他才五十多岁啊，痛苦和悲伤生生把他折磨得迅速苍老。
“宋橙。”陆仕卿轻声喊我。
我仰头将眼中的泪逼了回去，努力的缓解着自己的情绪，“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他淡淡道。
我抬步往自己房间走去，进了房间时，陆仕卿要跟进来。我拉着门，将他挡在房门口。
他很焦虑的样子，我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房门，然后打了反锁。转过身，我看着房间，一切摆设都没变过。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床头的泰迪熊仍然伸着手要抱抱。
我走到床边顺着床沿慢慢的坐下，肚子里的宝宝似乎有些不安，开始乱动起来。我抚着肚子，咬着牙慢慢的侧躺到床上，泪水顺着眼角淌到枕头上。
闭上眼睛，我妈的笑容在我脑海中来回晃动，过往的记忆排山倒海。我将自己的头深深的埋进被子里，双手捶着自己的肚子。
天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
“宋橙。”陆仕卿在外面喊我。
我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指，直到有甜腥味传来。痛楚袭上神经末梢，我的泪水越流越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渐渐的哭累了，慢慢的就睡着了。
梦里，有一个粉团一般可爱的孩子甜甜的喊我妈妈，只是一忽儿的时间，那孩子又变成恶魔朝我狠狠扑来。
有一种掉落悬崖的失重感，我猛的惊醒过来。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有些暗淡了，我转动头，陆仕卿坐在我的床头盯着我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宋橙。”他低声喊我，“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我扯着嘴角冷冷的笑了一下，“你出去。”声音嘶哑得破锣。
“我求你。”他低下头。
我撑着床一点一点坐起来，“陆仕卿，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来找我。”
“你……”
“如果你一定要我威胁你，那我就告诉你，如果你再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会让你永远也见不到你的孩子。”我一字一顿。
157.
“你敢！”陆仕卿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我仍旧冷笑着。
他起了身，默了片刻，缓了语气：“宋橙，我们之间有那么深的仇恨吗？”
“陆仕卿，你是不是都忘了你做过些什么了？忘记了是不是？那我来提醒你。”我咳了几声，他伸手，我狠狠的打掉。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说起好不好？在凯丽家，你穿着一条平角裤，你后来告诉我你没有碰过宋梨，你自己相信吗？我现在记得很清楚，宋梨告诉过我，她说你曾把她的小姐妹暴打成重伤，不得不一直住在ICU中。而你给宋梨提出的要求是让她陪你陪到满意为止。你承认吗？”
陆仕卿看着床头，不说话。
“行，那我们说第二件，我去我同事的弟弟新开的酒吧。意外碰上宋梨，我误喝了她的酒，害得我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后来，你告诉我，是你身边的人下的药，目的是想下给宋梨喝。我知道，你母亲和关雯间是有仇恨渊源的。所以，你就将这份仇恨加到宋梨身上，只因为她是关雯的女儿。”
“我们再说第三件，宋梨被人强行送去了精神病院，你说这事儿和你无关。但是，就算这事儿不是你做的，也逃不脱不了你母亲。除此之外，没有人要那样置她于死地。”
“行，我也可以不跟你说宋梨。你强J我的事儿，你是想让我当成一场梦吗？我妈过世，你带我走。我人清醒过来后，你告诉我，你又做了什么？你给我打了什么针？吃了什么药？我为什么会变得糊里糊涂？那些东西有没有损害我的中枢神经？如果不是因为我怀孕了，我是不是就变成第二个宋梨了？陆仕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让我怀孕？你是不是以为我怀孕了，有了这个孩子，我们之间就能一笔勾销？”
陆仕卿还是垂着头。
我的嗓子很沙哑，那些一个接一个从我嘴里往外蹦的字就象是石子从光滑的地面上划过，尖利刺耳，刺得我的心一直哆嗦着疼。
停顿了几分钟，室内死一般的沉寂，我感觉嗓子舒服一些了又开口。
“陆仕卿，我想到这么长时间，我那么全心全意的信任你，日夜跟你耳鬓厮磨，竟然还想着跟你白头到老。真的，我只要想到，我就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你明白我的感受吗？你懂吗？”我撑到床上，猛烈的咳了几声。
“宋橙。”他吓了一大跳，赶紧起了身往外走，很快的，他捧了一杯水回来。
水杯送到我嘴边，我抓住杯子掷了出去，清脆的碎裂声。门外传来我爸的着急的喊声，陆仕卿起了身。
站在那里，他仰头看着天花板。
“大妞，你没事儿吧？”我爸走到床边问我。
“我没事。”我低声说。
“宋橙，我走了。”陆仕卿侧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往房间外走去。
我和我爸都没说话，没一会儿，大门口就传来了关门的声音。我坐在床上，呆呆的，我爸站了一会儿。
“大妞，你再躺一会儿吧，我去做晚饭。”我爸转了身，走了几步他回头，“等一下友同就要回来吃饭了，这大半年的时间，他每天都来陪我。”
我靠着床头坐着，感觉心情平静了许多后，我下了床出了房间。经过宋梨的房间时，我顿住了脚步，伸手旋开了房门。
宋梨的房间和我离开时也没什么变化，我有一点儿明白我爸为什么会苍老得那么快。景物依旧时，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想起我和我爸的那场争执，如果那时我爸不坚持给我妈动手术，或者，我妈也有可能还活着。
只是到了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走到窗边，我拉开了窗户，晚风拂面。夜色中能望到远处的湖面，湖面倒映着星星火火的灯火。
“宋橙。”喊声在我身后。
我转过身，肖友同站在房间门口。他看到我的肚子时，脸上的表情明显的僵住了。
“肖友同。”我缓步走向他。
他的视线一直在我突起的肚子。
“你来了。”我在他面前站定。
他回过神来，笑得勉强，“嗯，下午宋叔叔给我打电话，我就赶回来了。你的声音怎么哑成这样？感冒了吗？”
我注意到他对我爸已经改了称呼，拂了拂头发，我说：“走吧，我们到客厅去坐。”
这个家，肖友同已经比我还自如了。我坐下后，他伸手拿了靠枕放到我身边让我靠。
“回来了就好。”他说。
“这么长时间，谢谢你一直照顾我爸。”我由衷的说。
“你爸一直很担心你。”他说。
“嗯，我明白。”我叹气。
“你……怎么回来的？”他问得有些迟疑，“我和你爸找了你很久，找不到。”
我眼中又有泪意泛起，慌忙抬手擦掉：“不说这些罢，不提。”
“好，不提。”他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我，“别哭。”
“你还好吗？”我胡乱问他。
“就这样，还行吧。”他含糊的说。
“你姐还好吧？”我顺口又问。
“她，还好，要结婚了。”肖友同淡淡道。
“是吗？恭喜她啊。”我高兴起来。
“和柏叶。”他有些无奈的笑。
“她喜欢就好。”我猜测他可能不大开心，但不想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人生的事情太复杂，我连自己都管不好。
我和肖友同坐了半个小时左右，我爸就煮好了饭。肖友同帮着把饭菜端上了桌，我爸摆了碗筷，我看着多出来的那两副碗筷，我知道那是给我妈和宋梨留的。
我爸是个唯物主义者，到了如今，他却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相信，我妈和宋梨依旧活在这个家中。
吃饭时，我爸一直给我和肖友同夹菜，他自己却吃得不多。
“爸，我想明天去学校看看。”我扒着饭。
“我已经让王校长给你办了停薪留职，暂时不回去。”我爸说。
“哦。”我继续吃着饭，马上就要中考了，我挺想去看看我的学生，毕竟带了他们三年了。
“吃饭吧。”我爸说。
我原本以为我回家后，肖友同就不会再来家里陪我爸了。但他并没有，依然每天过来陪我们父女俩吃晚饭。
陆仕卿那天走了后，没再来过了。
日子回归到平静。
我爸还象以前一样，早餐后就去学校。因为我回了家，他中午也会回家，和我一起吃午饭，然后再赶回去上班。
我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开心一点，以此来感染我爸，我爸看起来情绪似乎开始好起来。他甚至计划起来，他要提前退体，然后帮我带孩子。
但我们都不提陆仕卿，就像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我换了新手机新号码，通讯录里只有我爸和肖友同，再也没有别人。但因为他们每天都回家，我的手机也就成了摆设。
午夜梦回时，我会无法自控的想陆仕卿，想那些梦一样的日子。然后一个人静静的哭，哭完后继续睡。
这天晚饭后，肖友同陪着我爸下了一会儿棋，然后就告辞走了。我看着电视剧，听着我爸收拾棋子的声音。
晃眼间，似乎看到我妈坐在沙发上冲我微笑。
我差点失声喊妈，有些慌乱的起了身，我脑中有些凌乱的闪现出了我妈临终时跟我说过的话。
我妈说过宋梨曾经躲在房间里写东西，她还说她找了，但没找到。
“大妞，你去干嘛？”我爸喊了我一声。
“哦，没事儿，爸，我的电脑呢？”我猛的又想起来，我的电脑里还存着我从陆仕卿U盘上拷贝的文件夹。
“在书房，你现在要电脑做什么？少用电脑。”我爸关切的说。
“我随便看看。”我缓步往书房走去，进了书房，我从书架上拿下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走到窗前的沙发前坐下，我开了机。太久没用，电源都耗尽了，找到电源线插上，这才进了系统。
打开D盘，我找到了我加密的文件夹，打开里，那五个加密文件仍然在。盯着电脑看了一会儿，我转头看着窗外。
然后我的思绪莫名又跳到另外一件事情上，我记得有一天晚上陆仕卿喝醉了，我半夜跑出去拖他。那天晚上他洗完澡后让我下楼帮他拿衣服，我在他的车里发现了一片镶钻的指甲盖。
我不知道这些文件夹和那片指甲盖有什么联系，但隐隐的觉得这两者之间一定串联了什么。
对，我得先找到宋梨留下的东西，我抱着电脑起了身。我爸已经不在客厅了，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我把电脑放回房间后就进了宋梨的房间，关上房门后。我四下看了看，她的电脑放在哪里？
翻箱倒柜的找了一会儿，最后在衣柜的抽屉找到了已经被我爸包起来的电脑。我想了想拿着电脑出了房间。
“大妞，我煮了点绿豆汤，你喝一点吧。”我爸在厨房里喊。
“哦，好。”我拿着电脑进了自己房间，放到床上后出了房间。
喝完绿豆汤回到房间，我插上电源，启动，进入系统。先是打开了微博，是记住密码，直接就登录上了宋梨的微博。
她的最后一条微博已经是九个月前，只写了一句话：好烦呐，什么时候才能顺心点？
这句话下的评论，亲朋好友们点了不少蜡烛。
我仔细的翻着她的私信，都是和同学或者一些陌生网友的正常交流，或者也有一些小秘密，可能被她删掉了。
关闭微博后我又想登录她的QQ，以前我是知道她的密码的，但现在登录不上去了，密码已经被她改掉了。
试了好多遍都不行，最后，我一咬牙，干脆找回密码。她捆绑了手机，而她的手机早在她被人强制送去精神病院时就丢了。后来，她就没再用手机了。
这个办法行不通，我就只能一遍一遍的试密码，终于在试到我妈加她的生日时，登陆成功了。
QQ头像拼命的闪动着，我一一点开。都是她的同学和朋友发来的悼念问候。看着那些方块字，我的泪水一串接一串的往下掉。
QQ不再闪动后，我一个一个点开。终于，在一个分组为什么都不是的组别下，我翻到宋梨和一个叫无心者的聊天记录。
宋梨说：我已经厌烦透顶了，别再逼我。
无心者说：不是想要回归正常生活吗？为什么又不好好抓住机会？
宋梨说：无耻，你以为把那些裸照发给我妈就能吓倒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无心者说：你死不起，因为你心中还有希望，有希望的人都怕死。
宋梨发了一排愤怒的表情。
无心者回了她一串微笑。
隔了几个月的时间，宋梨又和无心者聊了几句。
宋梨说：我怀孕了。
无心者说：恭喜。
宋梨说：何喜之有？不过一个孽种。
无心者说：当然要恭喜你，有了这个孽种，你能做不少事儿呢。比如说，你可以说是你的姐夫，这样你姐就会恨死你。再比如说，你还可以说是他的，这样她也会恨死你。你蹲在岸上看戏，也很有意思啊。不要担心做亲子鉴定的问题，真有人要跟你鉴定，我会帮你。不过，你要记住，你这个孩子是绝对不可能生下来的。
宋梨说：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无心者说：我早就在无间地狱了。
聊天记录在这里就中断了，我点开了无心者的资料，什么也看不出来。我想到宋梨临终前对我说的话，她说，姐，我对不起你。她说孩子不是徐涛的，那是一个孽种。
宋梨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又点进了宋梨的邮箱，全是垃圾广告，大概有几百封邮件。我一页一页的翻找着，倒数第二页的地方，我找到一封名为无题的邮件。
邮件写得很奇怪，标题是无题，内容只有一串省略号。我复制了收件人的QQ号，查了一下资料，竟然发现，资料上的头像是小乖。
徐宝滢和我说过，她说她发现宋梨和小乖曾经是朋友。
宋梨出殡时，小乖回来送了她。
现在看来，她们果然是朋友，可她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两个毫无关联的人为什么会成为朋友？我和徐涛闹离婚的时候，宋梨应该和她已经闹翻了，所以她才会那么凶狠的咒骂她。
我又记起来，我和徐涛离婚时小乖看我的眼神，那时我就觉得明明是她抢了我的老公，为什么她看我的眼神还那么充满恨意。
现在想来，她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小三。
159.
我坐了一会儿，然后又拿过一旁的手机，通过QQ号，我登录了宋梨的微信。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她的微信清理得很干净，没有一个联系人，朋友圈也关闭了。
很明显，微信上肯定是有玄机的，只是有人在我登陆之前删掉了。会是谁呢？她生命的最后关头是和关雯在一起的，会不会是关雯删了？也不一定，她进精神病院时，是带着手机离开家的，那么，最有可能就是把她强制送去精神院的人。
这个送她去精神病院的人会不会就是无心者？
那么，无心者又是谁？
说不定是她自己删的呢？我努力的回想，自从她怀孕后她确实没再发过朋友圈了，难道是她自己？她早就预料到了一些事情？
那个无心者说，你也可以说是他的孩子是他的，那么她会恨死你。这里面的他是谁？她又是谁？
为什么宋梨和无心者都心照不宣的样子？
想了很久，我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如果宋梨的死牵动了整盘棋，那么，我敢肯定陆仕卿在这盘棋里肯定是恶人的角色。
陆仕卿！
我闭了闭眼睛，孩子又开始隔着肚皮踢我。这段时间以来，我都一直在命令自己不准去想他，但我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要怎么样？才能不想他。
又要怎么样？才能不恨他。
那天，我威胁他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让他永远见不到孩子。说真的，我确实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如果还在孕早期，我也许真能做到那么绝情。但现在不一样了，孩子已经大了，他会动了。有时候我拍拍肚皮，他就像感觉得到我的召唤，然后就开始动起来。那种来自生命的奇妙让我无论如何做不到下手去杀死他，即使我明知孩子的父亲采用欺骗的手段让我怀孕，即使我明知孩子的父亲曾经不顾我的哀求强J过我。
我还是狠不下心。
所以，我恨他，我也恨我自己。
次日一早，我接到了郑月清的电话。
“宋橙，宋橙。”郑月清喊了两声就哽咽起来，“宋橙，可算有你的消息了，我刚才打电话给表舅了，他告诉了我你的电话号码。宋橙，我要去看你，你等我啊，我去看你。”
“别急，慢慢说。”我轻声说。
“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这段时间，我也发生了好多事情。你等我，我现在就出门，你等我。”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的。
“嗯，我等你。”我挂了电话，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换了衣服出了房间，我爸在厨房煮早餐。听见我的动静，我爸从厨房里伸出头来。
“小清大早上就给我打电话了，我把你电话号码给她了。”
“她刚才已经给我打电话了，说现在就要过来。”我汲着拖鞋进了厨房，我爸在摊鸡蛋饼，我很爱吃鸡蛋饼。
“现在过来啊，那我多做点早餐。”我爸又拿了几个鸡蛋，“你快去洗漱吧。”
我爸先吃了早餐去了学校，我晨吐了一番，感觉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于是去了客厅看电视，想着等郑月清到了一起吃。
看了一会新闻，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起了身。
拉开大门，门口的人让我愣住了。
“百灵，你，你怎么来了？”
“宋老师。”她背着双肩书包，看着我羞涩的笑，“宋老师，是我哥送我来的，他让我来跟你讲一声，今天你该去产检了。”
“好，我知道了。”我淡淡道。
“那……那我走了，宋老师再见。”她跟我挥手。
“百灵。”我喊了她一声。
“宋老师，我哥在楼下，他可以上来吗？”她脆声问我。
我笑了笑，“百灵，马上要中考了，要加油。”
百灵晃着书包：“宋老师，班上的同学都好想你。”
我点了点头，“你赶紧去学校吧。”
“孔文优转学了。”百灵犹豫了一下才说的。
我愣了一下，孔文优转学了？居然在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转学，她妈妈是怎么想的？我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孔文优曾经跟我说，她妈妈又被人威胁的事情。难道她转学跟这个事情有关？
“嗯，我知道了。”我退了一步回到伸手关门。
“宋老师，我哥哥真的不能上来吗？”百灵咬着唇。
“以后，你也不要来，安心学习，好吗？”
“宋老师……”她有些难过的看着我。
我朝她挥了一下手，随后就关上了门。
早间新闻看完时，郑月清来了，穿着一件碎花挂脖长裙，一开门就抱了我一个满怀。
“呀，你怀孕了。”她伸手就摸我的肚子，半扶着我往里走，一张嘴巴还是没遮没拦的。
“谁的孩子啊？让我猜猜，也不用猜，陆仕卿的。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你被他藏哪去？现在他人呢，你怀孕了就丢下你不管了吗？”
“小清，你能缓口气吗？”我打量着她，她的肚子平平。我怔了一下，我记得她怀孕了，按月份，应该生了吧。
她见我目光落在她的肚子，自己伸手摸了摸，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后她偏头看我。
“孩子早就没了，保了一个月的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还没保住。医生还警告我，说很有可能会习惯性流产。哎，可能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天啊。”我低叫了一声。
“所以，宋橙，你一定要守护好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像我，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到头来遭了报应。”郑月清有些伤感的样子，转而她又笑起来：“还好，子和最近良心发现，又对我好起来了。”
“是吗？”我微微皱眉，陈子和那样的人能良心发现？莫非是我离开的这大半年时间，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他就那样，人也不是特别坏，就是多情，到处留情。你不知道吧，你的小姑子……不对，现在应该说是你前夫的妹妹，他明知道是高崇文的人，竟然动了歪心思。结果呢，闹得很不愉快，他老婆跟他闹了一阵子离婚，现在收心了一些。”郑月清看我，“宋橙，光顾着说我了，你呢？你这大半年到底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我什么都不想说。
“有什么难尽的，陆仕卿不是挺好的吗？天呐，不会是他把你抛弃了吧，你这未婚大肚……这可怎么办？”她瞪大眼睛看我。
“是啊。”我随口应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喃喃念叨，“都是一些没良心的。”
我以前觉得跟郑月清说话挺费劲的，现在才发现，何止是费劲，根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只是较真说起来，就跟她形容陈子和一样，她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说话做事让人不那么舒服。
“小清，吃早餐去吧。”我缓步往餐厅走去。
“宋橙。”郑月清坐在沙发上不动，“你一个人呆在家里怕不怕啊？”
“怕什么？”我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她讪笑着，“也是，总归是家人，不应该害怕。”
“小清，你要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闭上嘴什么都不要说，可以吗？”我敛了神色，语气略冷淡。
“不说，不说。”她起了身走到我面前，“咦，你什么时候去产检啊？”
“今天去吧。”我随口道。
“我送你去，子和给我买了车。我车技可好了，我送你去。”她笑嘻嘻的，“妇产科的流程我也熟悉，走吧，先吃早餐。”
早餐后，我和郑月清一起出了门。此前，我也没去医院做过产检，缺乏经验，导致我连开水都没带上。
郑月清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到了医院挂了个号上了楼，望着妇产科等候大厅里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她扭头问我要不要换一家医院。
我没吱声，她就开始叨逼叨逼的劝我。
我估计是早餐吃得太多了，也有可能郑月清车上的香水味太浓了。见了这一大片人，又被郑月清聒噪。好长一段时间不吐的我顿时一阵反胃，也来不及多想，我眼疾手快捞过走廊里的一个塑料垃圾桶，弯着腰哇哇的就吐起来了。
“哎呀，你怎么吐了呢？哎呀，你怎么会吐呢？哎呀，你吐得我也想吐了。哎呀，不行不行，我得先去帮你买瓶水来。”郑月清使劲拍着我后背，拍得我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别拍。”我痛苦地推开她的手。
“那我去买水哈，你在这里等我。”她话音还没落，人就撒丫子跑了。
吐了一阵子，我感觉连胃都要烧起来，眼泪鼻涕更是一大把。
感觉后背一阵轻柔的抚摸，然后一瓶开好的水递到了我嘴边。我泪眼朦胧的抬头，陆仕卿弯腰站在我旁边，他又跟来了。
我胃烧得难受，也顾不上跟他说什么，接了水，我灌了一大口进去。漱完口后，我喝了一口。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那水下了胃里，搅得我感觉肠子都要打结了。弯下腰，我把水也吐了个干净。
好不容易止住吐，陆仕卿扶着我站起来，拿了张纸巾帮我把脸擦干净了，我浑身乏力得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他扶着我走了两步，眺望了一下等候大厅，然后他弯下腰打横就将我抱了起来。
“你……”
“这里没座位，你得休息会儿。”他说完抿着嘴抱着我大踏步的往拐角的楼梯口走去。
“放开我。”我又气又急，又一阵反胃，一口酸水吐到了他胸前。
“哎呀，宋橙，陆，陆先生。”郑月清拿着瓶水跑回来了，“哎呀，陆先生，你来得可正好，宋橙吐得太厉害了。给她喝水了没有？你抱她去哪里？别走那么快啊，你是不是要带她回你家啊？那我就不去啦，你好好照顾她啊。我说你们男人不能始乱终弃，你看宋橙多可怜啊，哎……”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我脑子被门夹过了才会让郑月清陪我来医院做产检。
陆仕卿把我抱到了他的车前才放下了我，然后他拉开车门将我扶了上去。我捂着胃部，努力的压抑着那股想吐的冲动。
“好些了吗？”好一会儿后，他轻声问我。
我慢慢的抬起了头，他眼中全是焦虑，面色也很差，看起来像是睡眠不足。
“我没事儿了。”我说完就撑着车门想下车。
“宋橙。”他拖长了声音，“非常时期，你可不可以不跟我计较？”
我摇了摇头，推开他跨下了车，郑月清站在数米开外的一个大树下望着我们的方向。
我一步一步的往郑月清走过去，我想我的眼神一定很可怕，郑月清一个字都没敢多问，只是看了一眼陆仕卿的方向，然后扶着我重新回到了妇产科。
常规产检做完时，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四十多了。就近在医院旁边的餐馆吃了点东西，我和郑月清便上了车。
“宋橙，你和陆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郑月清憋了一个上午，终于开口了。
“没有。”我淡淡道。
“那你们……”她困惑的样子。
“你能专心开车吗？”我侧头望着车窗外，后面陆仕卿没再跟上去，估计是走了。
“你藏那么多秘密都不舍得告诉我。”郑月清有些生气起来，“算了，我也不问了。”
车内总是清静下来，郑月清专注开车，我闭目养起了神。也不知道往前开了多久，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一声“砰”，惯性的往前一栽，我的头撞到挡风玻璃前的塑料台上，脑袋“嗡”了一下，整个人又狠狠的往后一仰。
交通混乱起来。
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流，我的眼睛一下就被糊住了。车子估计着是被追尾了，好在绑了安全带，不然真是不堪设想。
“宋橙，宋橙，你没事吧？”郑月清的哭声传来，“你的头，宋橙。”
“怎么回事？”我晕晕乎乎的摸了一把额头，立刻又想到孩子，另一手又抚住肚子。这会儿宝宝不动，我的冷汗开始往下淌。我开始伸手轻轻拍肚子，拍了好一阵子，宝宝都不理我。
“宝宝。”我慌了，使劲按了按肚皮，刚才那一撞，安全带猛的勒了一下我的肚子，不会伤到孩子了吧。早就知道郑月清不靠谱，我真是向天借胆坐她的车。
宝宝还是不给我反应，我几乎要哭出声来了。车门被用力拉开，我被人拉了一把，吓得我叫了一声。
“宋橙。”陆仕卿惊慌失措的声音。
“宝宝。”我还是摸着肚子，“他不理我。”
“不管孩子，你怎么样？”他捉住我的手大吼了一声。
“头晕。”我执着的拍着肚子，往常这样拍打，宝宝从来不会这么长时间不给我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