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什么时候懂得为广大妇女鸣不平了?真是令我高看一眼。
我本以为大头踹几脚就消气了,怎料他越打越来劲,手脚并用,东洋鬼子的脸片刻间已肿为球状。
“矮杂毛,还老子钓鱼岛……给老子下跪求饶……叫你猖狂……”大头一记左勾拳下去,东洋鬼子一颗门牙脱落,满嘴是血。
我见势不妙,照这么打下去,小鬼子分分钟就得把命交代了。
“快停手!别打了!要出人命了!”我连忙上前制止大头。大头突然转身,面带凶狠地看着我。
“你站哪边?我打的可是小鬼子!这可是在幻境中,打死他也不用赔!”大头说罢,一把撂开我,竟举起一旁的椅子狠狠地砸了下去,一连几下才肯罢休。椅子不偏不倚,直中东洋鬼子的脑门,椅子的一条腿深深陷入小鬼子的眼窝中,顿时鲜血从眼眶缝隙中滚滚溢出。东洋鬼子被最后一击,剧烈翻腾几下后没了动静。我来不及阻止,任由这惨剧的发生,如同做梦一样,毫无预料可言。虽然我认为这是在幻境中,虽然无法解释这一切种种,但眼前的一幕让我着实惊心。
不,不……这不是我认识的大头。大头很浑,但没有这般凶残。我的手不停地抖动,不知是发怵还是愤怒。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近乎咆哮地问。
“怎么?他们不该死吗?你同情这日本杂毛?”大头略带讥笑的反问。
我无言以对,无奈的摇了摇头。要说我同情这日本货色,那倒不至于,毕竟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胸怀。南京大屠杀他们发过慈悲么?只是,我觉得大头的手段有些残忍,我认识的他绝对不会下这种死手。
“这不就对了嘛!他们该死!可惜跑了那小淫妇!”大头说着,嘴角上翘,似笑非笑,竟有些奸邪。
“你到底是谁?”我厉声质问。
“啥子意思?什么谁是谁的?”大头立刻收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并慢慢向我靠近。
“少他娘地装蒜,老子问你是谁!”我再一次强调。
“我?你傻了?哥们是军儿啊!怎么了这是?”大头挠着脑瓜接近我。
“是吗?那你说说我身上哪有胎记斑块?”我一边说着,一边和他保持距离。
“这还好意思提!你腚上有块胎斑!当年游泳的时候哥们儿早摸过了。”大头嬉皮笑脸的说。
真是怪了!我屁股上的圆形胎记,除了父母也只有大头知道了。难道他真是刘志军?我想多了?我不禁放松警惕。
等等,不对,不对!他方才的举止表情根本就不是大头!那凶狠地眼神,奸邪的笑,上翘歪咧的嘴,不就是……傗吗?然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
“大头”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溜到我身后,用刚才掉在地上的短鞭紧紧勒住我脖子。我激烈反抗,怎奈“大头”的力气出奇的大,越反抗反而勒的越紧。
“真聪明,这么快就识破我。可惜,越聪明的人死的越快。咯咯……”“大头”的语调变得不男不女,有些瘆人。
“这虽然是幻觉,可一样能杀了你。咯咯……看到这只公狗的下场了吧,他就是桥本原一,背叛我就得死!咯咯……”
第十八话 局中局
“大头”一边歇斯底里咆哮着,一边用短鞭死死勒住我的脖子。我拼命挣扎着,可是越抵抗越被勒得紧,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喉结“咕咕”涌动的声音。渐渐的,我感到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响,胸口无比憋闷,像要炸掉一样,而脑袋如同被灌满沙子,死沉死沉的,一阵晕厥。而后,我彻底放弃抵抗,因为我已没有力气挣扎,视线逐渐模糊,眼前的景物变得朦胧不可辨。恍惚间,眼前如同放电影一样缓慢地掠过许多画面:
曾经和大头一起有说有笑地游泳挖田鼠;被女友无情抛弃……最让我不解的是,我居然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挺着个大肚子在和另一个短发女人激烈争论,结果那个挺肚子的孕妇竟被短发女人活活掐死,她窒息的样子和林芳背上的怨面如出一辙,口角歪斜,双目紧瞪,很是邪性。这画面虽然只是几秒钟的一闪而过,但场景却是极为清晰。而后,又是一幅埋尸的场景,短发女人将孕妇装进一个黑色袋子里,于一颗树下挖坑,将其掩埋。画面再次跳转,电闪雷鸣的暴雨天,一个男人怀里抱着襁褓疾步前行,近了,更近了,那男人居然是爷爷!接着又是一幅画面,白雪皑皑的山峰上零星散布着几个人影,为首的那个人艰难地向上攀爬着,背影是那么的眼熟,那不正是我吗?后面紧跟着大头……
我是要死了么?回光返照么?眼前的视线逐渐暗淡,最后一片漆黑。我张咧着嘴,努力呼吸着,可是胸腔感受不到一丝顺畅,大脑更是一阵晕厥,昏昏欲睡。就在我迷迷糊糊之际,大腿侧突然传来一阵入髓的痛感。这突如其来的痛感让我立刻激灵,头脑清醒许些,周围视线竟清晰可辨,但脖颈处的压缚感依旧强烈,胸口无与伦比的憋闷,随时都会爆炸一样。
我伸着脖子努力向下探,短鞭却勒得更紧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咽喉咕噜咕噜地作响,似乎“大头”再用一点力就可以让我身首异处。
“咯咯……垂死挣扎!”瘆人地声音再次耳畔响起。
眼角余光中,我发觉左侧的裤兜里泛起荧光,光芒正盛,方才正是这里突生痛感。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手伸入兜中,竟从中抽出一柄短刃,陈驼子的“修脚刀”。只见这修脚刀了通体幽明,此刻正盛放这蓝光。我记得陈驼子曾把这柄短刀递给我,我接过后随手把它放进兜里。可那是现实世界的事,幻境里怎么可能出现这柄刀?莫非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根本没有什么幻境?说不通,说不通!
脖颈上的力道吃紧,又是一阵眩晕,此生死关头容不得我多想。我使出浑身力量,作最后一搏,反手提刀向后猛的插去。
“啊……”身后响起持续的凄厉声。
顿时,紧勒脖子的短鞭突然松懈,我一个不稳栽在地上。
“咳……咳,呼……”我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同时又大口大口地吸气,如此这般一吸一咳,差点没把肺喷出来。
“啊……”“大头”依旧叫吼着,看来刚才捅到他要害处了。
我闻声望去,哪还有什么大头!只见地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在左右翻滚。为防不测,我赶忙起身,紧握短刃缓缓靠近那“人”。
突然,地上那“人”猛的抬头,嘴里“嗤嗤”作响。果然是傗!傗歪咧着嘴,双眼发白,目露凶光紧盯我手中的短刃,不时节节后退,显然这孽畜惧怕我手中的刀刃。
“刚才把老子玩得很爽是吧?”我说着,捡起地上的短鞭。
“还想玩吗?老子陪你!”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轮起短鞭朝傗的脑袋狠狠抽去。大概人在暴怒的情况下是无所畏惧的。
只见傗脑袋一偏,居然用嘴死死咬住短鞭,和我玩起了拔河,嘴里不时“嗤嗤”作响,两只爪子蠢蠢欲动,做出一副攻势。方才被这妖孽差点活活勒死,此刻见它竟如此嚣张,不禁怒从心中起,胆向两边生。
“老子活劈了你!”恼怒之下,我浑身充满力气,右手轮刀向前刺去。
这傗甚是狡猾,见我出刀,立时松口,四肢并用“嗖”的一下蹿来,夺门而逃。
我见状立刻追了出去,门外又是一条幽长的走廊。傗四肢并用,跑的极快。我怒火中烧,紧追不舍,势必要活剐了它,也管不了什么现实与幻境了。
傗刚才被我伤了一刀,跑着跑着就慢了下来。到底是成了气候的东西,见甩不掉我,竟一溜烟钻进走廊一侧的门里。我气急败坏,破门而入。怎料屋里空空如也,不见傗的踪影。环顾周围,只见右边还有另一扇门。我不及多想,一脚踏开那扇门冲了出去。又是一条走廊,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前方的一个黑影在极速挪动,渐渐消失。
“跑!老子看你能跑到哪儿!”我怀着满腔怒火追了上去。还是前辈说的好,枪杆里出政权,你强敌就弱。现在的傗见了我,只有逃命的份儿。
我顺着走廊一路狂奔,怎奈不见傗得踪影。怪了,这孽畜藏哪了?我挨个打开走廊两侧的房门搜寻,可屋子里几乎都是空无一物。我沿着走廊继续小跑,目光紧盯远方。突然脚下不稳,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竟向前载倒。我以为是傗在作怪,立刻起身,向后看去。
陈驼子!居然是陈驼子倒在走廊里!
我又喜又怕,慢慢靠近他。在这鬼地方遇上陈驼子,好比如鱼得水,怎能不喜。但是,这不见天日的迷宫,分明就是幻境,又怎么可能遇到陈驼子!除非他和我在一个梦境里!否则……
只见陈驼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闭。我留了个心眼,右手紧握泛着蓝光的短刃走上前去,试着踢了一脚,陈驼子却依旧一动不动。我弯下腰,手伸向陈驼子的鼻子,发现他气息微弱。
“老头!嘿,醒醒……”我轻轻地拍打这陈驼子的脸。
陈驼子依然死尸般地不动分毫。真是怪了,老头这是怎么了?我焦急万分,竟用力拍打陈驼子的看脸。
突然,陈驼子向上仰头,嘴里“噗”的喷出一股鲜血,直打在我的脸上。
“老头,老头!怎么回事?你怎么了?”我抹去脸上的血渍,急切的喊到。
陈驼子缓缓睁开眼,看着我不住地摇头,嘴里却“咕噜咕噜”作响,说不出话来。
“老头,你想说什么?啥子回事?”我把陈驼子抱在怀里,好听清楚他想说什么。然而,抱住他的一刹那,我的双手不由发抖。陈驼子后背早已被鲜血浸湿,脊背的那个驼子被一根白花花的骨头有内向外戳穿,看样子是椎骨断裂,伤的不轻。
“老头,谁把你伤成这样?谁!我剁了他!”不知怎的,我竟十分痛心。虽然和这老头认识不久,但总觉得有种亲切感。见他这般遭遇,极为不安。我很清楚这是在幻境中,眼前这位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忍心他落得这副惨样。况且,这幻境中有痛感,说明一定会对现实中的我们造成影响。
“快走,快……”陈驼子终于开口了。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我侧耳凑近陈驼子的嘴边问道。
“这,这是……是怨气所生的摄魂七转阵,你走不出去的……走不出去的,闭上眼,每走七步左转,遇见门就进,这样就,就……出去……”陈驼子还没说完就又昏了过去。
摄魂七转阵?没听过。虽是如此,陈驼子的话还是让我有些不解。七在医理中属阴数,乃主死。九属阳数,乃主活。走七步左转不合易理呐。再说,右主吉,左主凶(左,在古代也有被贬的意思,例如左迁,就是贬官了,总之意主不祥)。
虽是不解,但顾及陈驼子的伤势,我仍旧照做。我将冒着蓝光的短刃收于兜中,抱起陈驼子闭眼前行。一步,两步……走到第七步时左转睁眼,面前果然有扇门。我好奇之余,我一把推开门,向前迈进。
“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就在我刚要踏进那扇门时,耳旁却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声音。
“谁?”我立刻回头,环顾四周,走廊两头却空无一人。
怪了,我听错了?我看了看陈驼子,他依旧昏迷不醒。我又看了看那扇打开的门,里面仍是空无一物,没有什么特别的。
在迟疑了片刻之后,我继续向前迈进。
“不要进去……不要……不要相信他……不要……”一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我听的真真切切,确实有人在我身旁高呼,而且是个女人。
“谁?出来!”我立刻止步,再次转过身来,却依旧没有什么发现。
“到底是谁?不要相信谁?”我再次大喊,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回声给予我回应。
怎么回事?不要相信谁?难道其中真的有鬼?我不由得看向陈驼子,顿时背生冷汗。怀中的陈驼子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嘴角歪斜着冲着我笑。是傗!
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傗从我怀里突然挣脱开来,一把抓住我的腿将我拉向那扇门里。幸好我之前早走提防,在被拉进门的一刹那,我立刻抽出裤兜里的短刃,将其钉在门框上,然后拽住刀柄使劲向外拖动身体,不时的用脚猛踹傗的脑袋。就这样,有一场拔河开始。
傗紧紧咬住我的腿,拼命把我往里拽。我腿上一阵吃疼,顿时又痛又怒,不知哪来的力气,将腿猛的收缩,竟把傗硬生生地从门里带了出来,摔在墙角。恼怒的我不等傗做出反应,立刻从门框拔出短刃,扑到傗的身上,对准其歪咧的嘴就是一阵猛戳。傗被戳烂的嘴里不时发出“咯咯”的声响,四肢不断地踢打挣扎着。好不容易逮住这孽畜,怎么能让它跑了!我用跨紧紧将其夹住,手上发力,在它脑袋上又是一阵猛戳。傗的两只凶狠的眼睛盯着我,那张烂的不成形的嘴依旧“咯咯”不停。
“还敢瞅老子!叫你瞅!叫你骗老子!叫你害老子!叫你瞅!”我一边吼着,一边对准傗的眼睛戳。
不知过了多久,胯下的傗已然一动不动,脑袋成为肉泥,死的不能再死了。走廊开始剧烈抖动,我感到一阵昏厥,四周的情景开始再次变得模糊,最终变为黑暗。
第十九话 因果(上)
眼前一片漆黑过后,视线又逐渐明朗起来。
这又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是躺着的?我勉强站起身来,脑袋昏昏沉沉地,身体说不出的困乏。只见四周是一片棕红色的雾气,能见度极低,我仿佛置身于一个桑拿蒸汽房里。
“咕噜……咕噜……”一阵急促地哽咽声传来。
“谁?”我高呼一声,双手架前,作出一副防御姿态。
咦,我的刀呢?此刻我才发现,刚才右手紧握的那柄宰杀过傗的短刃竟不知去向。我一阵慌乱,将衣服口袋上下摸了个遍。怪了,怎么还在裤兜里?我盯着刚翻出来的那柄短刃看的出神,怎么看也不像方才那柄怒盛蓝光的锋刃,只见它一边留有豁口,边刃上布着着锈斑,分明是一把老掉牙的修脚刀。真是邪了门儿!
“咕噜……咕噜……”
我紧握短刀,在雾气中小心前行,一步,两步……突然脚下一绊,险些载倒。
陈驼子,又是陈驼子!四周雾气太浓,要不是被这么一绊,还真难发现地上居然躺着个人。我蹲下身谨慎观察,只见陈驼子躺在地上张着嘴,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不时有白沫从口中溢出。
咦,这是闹哪般?这孽畜还没死?和老子故技重施?我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提起短刃打算狠狠地补刀。
不对,不对!我盯着眼前的这位,怎么看也不像个冒牌货,感觉无比真实。再者,同一场把戏玩两次,狡猾的傗是不会这么做的。那么,眼前的这位到底是什么货色?我陷入沉思,大脑又开始飞速运转,紧握短刃的手丝毫没有松懈。
如果面前的这位又是傗幻化的,那么我应该还在幻境中。我记得刚才自己的小腿被傗狠狠地咬了一口,且衣服上沾满了傗的污血。然而我此时的衣服上并无血渍,腿部更无任何不适感。据此推理,方才的一切应该是幻觉,此刻才是现实。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位不是个赝品。既然如此,那么我应该还在赵文斌的别墅里。可是,这四周蒸腾的雾气又是怎么回事?我左右矛盾,满脑子都是问号。所有的猜测,只有亲自勘察一下才能真相大白。
我立刻起身,绕过陈驼子继续向前摸索,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脚下。咦,又一具“横尸”。我弯下腰仔细观察,是大头!只见大头脸部肌肉僵硬,浑身抽搐着,被撕掉一半的裤子裸露出布满血痂腿。难道这货还在幻境中?我没有多做停留,跨过大头继续摸索。接着,又是一具“横尸”,赵文斌!他和大头几乎一副表情,四肢不断抖动着。紧接着,墙、门、床、塞满木炭发烫的烤箱……一切是那么地熟悉。我心中窃喜,所有的发现都印证着我的猜想。
不对,不对!傗呢?转了小半圈,唯独不见傗。这屋子虽大,且到处弥漫着浓重的雾气,但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刚有一丝喜悦,此刻又云山雾罩,满脑子疑惑。我立刻保持警觉,修脚刀不离手。难道我刚才不够仔细,忽视了边边角角?说不通啊,我明明记得傗就在床的旁边,难道在我昏厥的时候那东西自己溜了?还是,这依旧是幻境?我内心一阵毛躁,照着么下去,非疯了不可!
阳光,阳光!我突然灵机一动,这世上一切都可以是假象,唯独太阳是无法造假的。无论是那种阴霾造成的幻象,都会被阳光驱散,这浩阳向生之气是任何阴秽之物的克星。想到此处,我立刻寻找窗户。可这到处都是棕红的雾气,方向不辨,窗户又在哪里?我左右四顾,发现右手畔的雾气最淡,隐约有亮光透进,于是双手架前,大步前行。
没走几步,前方顿时一片通透,雾散烟消。刺眼的阳光直入眼睑,浑身霎时一片暖意,一扇明亮的窗户立于面前。错不了,正是之前被陈驼子扯掉窗帘的那扇窗户,此刻它正半开着,窗台上还放着那把特大号的放大镜。我抬手将窗户彻底打开,探出去半个身,阳光沐浴在脸上,一阵清风拂过,顿时神清气爽,心明脑醒。我张大嘴贪婪呼吸着,觉得这清新的空气甚是久违。向下望去,只见楼下的两个黑衣安保正在有说有笑地打趣。
终于正常了!我内心竟有说不出的喜悦。
糟糕!我突然想到大头和陈驼子还在梦魇中,来不及再多享受这清新的空气,我立刻转身。然而,身后的情形让我脊背生凉。
只见整个屋子里,除了我所在的窗户处,其余地方几乎充满了红色雾霾,这些雾气不断翻腾涌动着,竟组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是傗!而大头和陈驼子,就被包裹在这张人脸里!我不禁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昏厥时的情形,怨面突然喷出一股恶臭的棕色气体,我闻后立即昏厥,之后便是一系列的噩梦。这片雾霾,八成就是怨面喷散出来的,那无尽的噩梦,定与之脱不了干系!
这红雾看来是忌惮阳光和对流的空气,因此窗户成为了唯一的净地。要救大头,必先得除去这雾霾。我突然想到,这屋子里还有一扇窗户,只不过是被窗帘遮挡着的。我不及多想,立刻顺着墙壁前行。果然,隔着几步远摸到一幅帘子,我顺手将其扯下,窗户是半掩着的,刺眼的阳光瞬间洒在脸上。光有了,空气有了,只要通风好,定能将这污浊之气吹散。我再次闯入雾中,顺着墙壁一阵摸索,绕了小半圈之后,终于找到门把手,向下一拧,向外一拉,“吱”的一声将门拉开。一阵清风掠过,舒爽无比。门外走廊里阴凉而安静,不见一个人。我现在走廊里,静静地等着雾霾的散尽。只见屋子里的那张巨大的“人脸”,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样,不断地扭曲变化着,最终彻底失去丑态变为阵阵气雾,随着空气的流动飘出窗外,烟消云散。
屋内渐渐明朗起来,沙发,床被,吊架,烤箱等尽入眼睑。终于,在床的另一侧我发现了傗。此刻它匍匐在地,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至于它是如何移动到那边的,此刻又有没有危险,我完全不去考虑。因为,当下救人最要紧。
我立刻跑到陈驼子旁边,只见他虽然不口吐白沫了,可仍然张着嘴巴。
“半仙,半仙……醒醒……别装了!”我揪着陈驼子的领子左摇右晃。
回应我的只有房间里的回声,陈驼子如死尸般一动不动。糟了,这老头怕是入梦太深,经不起幻境里糖衣炮弹的诱惑,保不齐醉生梦死了。
“半仙,都是为你好,得罪了!”我说罢,对着陈驼子的脸颊狠狠地甩了两个耳光。
然而,两记耳光下去,陈驼子依旧死尸般的横倒着。我随即拉起陈驼子的手把脉,不禁心里一跳,居然没有脉象!
我又跑到大头身旁,一把拉起他的手把脉,顿时惊出一头汗,也没有脉象!
“刘志军,刘大脑袋……你给老子醒醒!你死了谁来交房租!怎么跟你爹交代……”我双手不住地拍打着大头的脸蛋,眼泪在脸上画道道。
任凭我怎么呼喊,怎么拍打,大头依旧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摊到在地,双手不停地发抖。他们,就这样没了?不,不,大头命硬得很,怎么可能轻易报销掉?
假死,对,一定是假死。刚才光顾着号丧了,竟然没想到假死一说。人在深入睡眠中或者受到极大的惊吓后,心脏会骤然停止,产生假死现象,医道中称之为“散魂”。散魂的人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就会死亡或者成为植物人。我立即跑到桌子旁,拆开一包未开封的注射器,取出针头,又快速折返回大头身旁,将其翻过身来,举起针头对准他的第九节椎骨(聚阳穴)猛的刺入。
只听大头“呼” 的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从鼻腔传出。看来奏效了,我又如法炮制,给陈驼子和赵文斌各自一扎,二人渐渐有了气息。
“咳咳……”一阵剧烈地咳嗽声后,陈驼子率先觉醒。
我盯着陈驼子睁开的小眯眼,就这样大眼瞪小眼持续了几秒钟。突然,陈驼子猛的起身,将我摁倒,双手死死的掐着我的脖子。
“妖孽,老夫定不饶你!”陈驼子眼中布满血丝,手上的力道加大。
我被陈驼子掐得换不过气来,不能言语,只能不断地挣扎拍打。但任凭我怎么拍打,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老驼子入梦太深,居然把我当成了傗。我被掐得头昏脑涨,耳朵“嗡嗡”作响,两眼直冒金星。情急之下,我举起针头,对着陈驼子的屁股扎了下去。
“啊……”陈驼子一阵吃疼,立马松手,抱着屁股在屋子里乱蹦。
我干咳了几声坐起身来,看着陈驼子的洋相竟有些幸灾乐祸。
“妖孽!老夫跟你拼了!”陈驼子说罢,竟冲着我杀气腾腾而来,发动第二轮攻击。
坏了,这么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陈丹溪!你个老糊涂!分不清是非虚实吗?这他娘不是幻境!”我一边吼着,一边指着窗外西斜炙热的大太阳。
陈驼子应该比我清楚,任何阴浊之气产生的幻境,都不可能造出如此灼热真实的太阳。
只见陈驼子立刻愣住,双目盯着窗外发呆。好一会儿,陈驼子才缓过神来,看了看我,又扫了扫周边。
“半仙,你可醒了,吓坏晚辈了。”我说着,朝陈驼子走了过去。
陈驼子没有理会我,而是紧紧地盯着屋里的那张床。
我顺着陈驼子的目光看去,糟糕!
第二十话 因果(下)
从我醒来到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救人,根本不曾认真留意过这房间里的每一物。要不是陈驼子眼尖,估计我是很难发现这一异常。顺着陈驼子的目光看去,只见傗躺过的那张床下不时冒出股股淡黄色的雾气,由于雾气颜色较浅,稍微离得远一点并不容易发现这一情况。
“你醒来多久了?”陈驼子擦了擦嘴边的白沫问我。
“大概十几分钟吧。”
“十几分钟?”陈驼子看了看自己那块老旧的腕表,继续说道,“好厉害的孽畜,老夫险些着了道。从老夫晕厥到现在,短短二十多分钟竟然有如此复杂的遭遇,真是世上一日梦中千年。”
“您老居然还掐着时间!到底梦到了什么?”我好奇地看着陈驼子。
“嘘,闲话莫说。你醒来时就这样了?”陈驼子指着床底冒出的阵阵淡雾问道。
我将事情的大概过程一五一十的告之陈驼子。
“怪哉,怪哉。如此说来,幻境与这气雾有着莫大的关联。老夫明明记得浓雾是从怨面中喷散而出的,这怎么从床下散了出来?莫非……不妙!”陈驼子说罢,立刻俯身看向床下。
我一听说不妙,赶忙学着陈驼子俯身勘察,目光所投之处,让我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只见一条长三寸有余,拇指般粗细的青虫正左右绕圈,嘴里不时的吐着气雾。最令人诧异的是,这条青虫脑袋肥大,脑壳上居然长着人的五官轮廓,吸盘形的嘴巴一张一合吐着淡黄色的雾气,两颗獠牙若隐若现。若不是它没有信子,我定会以为这是一条青蛇。
“好一条蟾飧!好一个孽畜!我说呢,一般的咒怨怎会如此了得!天网恢恢!”陈驼子说着,竟显得有些激动。
“蟾飧?你是说东方朔遇到的蟾飧?”我更为激动。
陈驼子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点头。
坏了!蟾飧乃怨气凝结而成,以人的怨念为食,说白了,傗是咒怨的升级版,而蟾飧则是傗的本体。一般的咒怨,是无法形成蟾飧的,可以说,蟾飧是百年不遇的东西。普通的咒怨,最多可以形成没有本体的傗,以我的理解,用煞血激灵怨面,再用天火焚烤疮体便可将咒毒逼出。蟾飧则不同,这东西阴毒的很,寄居在人体内与血肉融为一体,靠吸取人的怨气为食,再高级的医疗设备也难以发现这东西的存在。一开始怨面喷出的那团使我们晕厥的雾气,八成就是这东西吐出来的。那雾气极有可能是一种神经毒素,使人麻痹,从而产生可怕的幻象。由于怨面上沾染上了煞血,使得这东西不得不逃出老窝避难。想到这儿,我不由得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傗,只见它背上血肉模糊,隐约有个拇指般宽窄的幽深凹槽,果然是这样。蟾飧有毒,一但离开宿主时间长了便活不了了。
“老头,快!快把赵文斌拉走!”
“什么意思?”陈驼子疑惑道。
“它要找新的宿主!快!我来捉住它。”我吼道。
我话音未落,陈驼子已然领悟,以极快的速度抱起赵文斌跑到走廊里。照理说说,我和大头的血是偏煞的,蟾飧是万万不敢靠近的。赵文斌则不一样,他早已被阴戾之气侵蚀,是蟾飧的理想居所。蟾飧这东西有毒,不能直接触碰。而且,据说这东西是杀不死的,如果将其拍碎,它体内的毒液会融入空气中,人吸入后毒液在体内久而久之会再次聚合形成新的蟾飧寄生在人体组织血液里,煞是棘手。因此,这东西只能用天火焚化。现在我终于知道医经中为什么会提到天火,正是为了对付蟾飧。医经中并没有关于蟾飧的介绍,我对它的认知全部来源于大学时图书馆里的人文志怪,真想不到世上竟确有此物。我猜想,蟾飧之所以不在我们昏厥时寄生赵文斌,很可能是想用毒雾把我们困住,使得我们永远迷失在幻境中,越走越远,虚实不分。
蟾飧这孽畜甚是狡猾,感知到事态有变,竟“嗖”的一下逃窜,紧追陈驼子,那速度快如老鼠。我心道不妙,这东西是想附在赵文斌身上,哪能让它得逞。在这紧要关头,我一把扯过床单,快步追了上去。就在蟾飧蹿出门的一瞬间,我一个猛扑上去,用床单罩住蟾飧,将其牢牢困在料布里。只见床单一阵阵凸起凹下,蟾飧在里面乱撞,不时发出“哧哧”的怪声。我不作丝毫犹豫,一把兜起床单快步跑到烤箱旁。此时烤箱中的木炭正烧的旺,块块映红。
“小孽畜,也该你命绝。看本星君如何烹饪你!”我说罢,顺手将床单丢到烤箱里,床单瞬间燃火,只听里面一阵“噼里啪啦”,不一会儿,一股极其腥臭的味道涌入鼻腔,转眼间臭味蔓延到整个屋子里。我一阵干呕,连忙跑到走廊里避难。
“总算了结了。”我长叹一口气。
“了结了?恐怕没那么简单!治病须治根!”陈驼子放下赵文斌,换换开口。
“什么意思?”我心里一跳,有些紧张的看着陈驼子。
“待会儿老夫与你细说。当务之急是先把这厮控制住。”陈驼子说罢,指了指屋子里仰躺着的大头。
陈驼子所言有理,幻境这东西太可怕,就连以大师自居的陈驼子都险些着了道,更别说大头了。万一大头一会儿醒来,把我和陈驼子当成了傗,以大头的性格非闹出人命不可。我连忙回到屋子里,在桌子上一顿乱翻,终于找到几根输液软管,一不做二不休,捆猪一样将大头五花大绑,料他蛮力再大也挣脱不开。
“这个怎么办?”我指着地上趴着的傗问陈驼子。
“把她抱回床上吧,蟾飧已除,咒怨已解,她应该没事了。只是,怕是很难再醒过来了。”陈驼子说罢,竟叹了口气。
我表示同意,林芳当年身患咒怨,久治不愈。时间一长,积怨深重,戾气缠身,最终萌生了蟾飧,在蟾飧的刺激下,林芳变傗。现在蟾飧没了,戾气被煞冲散了,林芳应该没事了。只是,她的身躯被阴戾之气占据了这么久,又被蟾飧寄生,恐怕神智和魂魄早已涣散了。即便身体康复了,应该也是个植物人了。
我把林芳抱上床,又将自己的衣物盖在她身上遮羞。然而,当我再次看到她正脸的时候,不禁愣住了。此时的林芳,已然不是刚才面露凶相,嘴角歪斜的傗了,而是一副长相标致且面容娇贵脸孔,一副令我熟悉的脸孔,一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脸孔——幻境中那个短发女人!这就是林芳的本尊吗?
“很熟悉是吗?”陈驼子突然插嘴道。
“你,什么意思?”我回过神来。
“哼,老夫也觉得她很熟悉。莫不是你我都看到了同一个幻象?”陈驼子说着,叹了口气。
原来,陈驼子的幻境是一个昏暗的窑洞,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在窑洞中陈驼子遇到了自己的师傅,可师傅转眼间就变成了云南的人精,扬言要生吸陈驼子的脑髓。陈驼子知道这是幻境,不敢多做停留,顺着窑洞壁墙狂奔,不一会儿便遇上了“我”。“我”用花言巧语骗取陈驼子信任后,趁其不备竟要将其勒死。陈驼子拼死挣扎,弥留之际竟又生幻象,一个孕妇挺着肚子来找短发女人谈判,短发女人打发给孕妇一笔钱,但孕妇不妥协,谈判很快破裂,争执中短发女人将孕妇活活掐死,孕妇死前的脸孔与傗的面容如出一辙,而那短发女人与此时的林芳长得一模一样。接下来又是一副埋尸的情景……正当陈驼子无力抵抗闭目受死时,背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整个人瞬间清醒,充满力气,竟将背后的那个“我”反摔过来,一阵暴打,这才发现那个“我”是傗。接下来画面开始模糊,陈驼子逐渐脱离幻境清醒过来。得亏现实中的我拿针头一刺,才使得陈驼子从噩梦中解脱出来。蟾飧真是狡猾,居然能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死循环的噩梦。看来,蟾飧这种东西通灵,能窥视人内心的世界,并能继承人所有的记忆,在幻境中幻化成各种各样我们熟悉的事物用以迷惑我们,最终要将我们彻底困在幻境中不能解脱,真是歹毒至极。如果我当初真的进了那扇门里,恐怕就真的着了蟾飧的道了,越走越远,不辨虚实,最后迷失在幻境中,使得现实中的自己沦为一个活死人。现在想想,一阵后怕。总之,蟾飧可以制造带有痛觉的逼真幻境,使人产生“散魂”现象。
我将自己幻境中的遭遇同陈驼子说了一番,陈驼子听后摸着山羊胡连连摇头。
“你是说,你在幻境中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陈驼子再次询问。
“正是,若不是那阵声音的提醒,我恐怕早已困死在噩梦里了。”
“难道是……”陈驼子看了看躺着的林芳,接着叹息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你是说,我幻境中的那阵提醒声是林芳发出的?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她身负戾气已久,意识早已被阴戾的蟾飧吞噬。你在幻境中能听到她的声音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实中你为她解脱,迷途中她为你指路,投桃报李,因果关系。看来,她也没有那么狠毒,冤孽呐!”陈驼子说罢,又一个叹息。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在幻境中共同看到的,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王静勾搭桥本原一,桥本死后,王静挺着大肚子怀着小鬼子的种儿来找林芳索要财产,结果谈判不合起了争执,林芳失手掐死了王静?王静死前心有不甘,恰逢阴月阴时,于是产生了阴怨附着在林芳身上,酿成了今日之果?”我替陈驼子总结着。
“大概是这样。治病须治根,具体情况,只有找到王静才能真想大白。记得埋尸场景吗?”陈驼子反问我。
“忘不了!旁边有颗大柳树。”我立刻回应。
“嗯,该是了结的时候了。能在幻境中再看到幻境,那是天意,不可违。或者说,那是林芳的念想,有意展示给我们看。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必须要找到王静,否则还会有第二只蟾飧。”陈驼子说着,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注:
①散魂,就是常说的丢魂。人是十全之体,有三魂七魄。魂,人之精气,魂散了,人的精气也就没了。魄,是连接魂与躯体的中间桥梁。一般来说,魄在人的躯体里,不容易丢失,他能够将魂固定在人的身体里,使人有精有气。魄与肉身紧密融合,体残则魄缺,因此有“体魄”一说。身心不健全的人,往往容易丢魂(散魂),这是因为他的体魄不全。因此,很多天生残疾的人,在心智及精气神方面都不及常人。这是因为他们魄不全,导致魂无法凝聚,容易散失。一些心理上有问题的人,其心智、精气亦不如常人,这也是缺魄造成的散魂现象。当然,本人无意贬低残障人士,一视同仁。今天的很多农村,依旧保留着叫魂的习俗(魂丢了当然要召唤回来了)。我曾经见过一个农村女孩,贫血,体弱多病,过年时被鞭炮声吓着了,从此变得痴呆。这正是体弱导致的魄衰,以至于无法凝聚住魂。如果有人受了惊吓昏厥,请不要大声喧哗,那样适得其反。应该在他耳畔轻轻叫他名字,以唤回主魂。也有在高山上呼喊散魂者姓名的习俗,总之地方不同做法不同,但都是叫魂。
②第九节脊椎,又叫聚阳穴。九为纯阳之数,主生主醒。昏厥时刺激聚阳穴可起死回生。不推荐模仿!此法较为危险,搞不好容易伤着中枢神经,落得瘫痪,切勿模仿。在此不多论述。
③蟾飧,读chan sun(望诸位勤学语文)。蟾飧,一种虫子,阴怨淤积所化,以人为宿主,专食怨气。蟾飧最早由东方朔提出。东方朔,汉武帝时弄臣,帝王的红人。人们几乎都认为东方朔是个善于卖弄的巧言令色之徒(《史记》太史公司马迁不是这样认为的,以他的看法为参考标准)。然而,东方朔其实是一个饱读诗书,满含智慧的人。他为人狂放,语言诙谐,有一说一,挖苦讽刺那些不干实事的人,不把瞧不起自己的人放在眼里。东方朔多次向上进言,劝武帝多纳谏,远谗臣。然而,武帝始终把他当做弄臣,闲时用来取乐。东方朔多次向武帝谏言献策,才能出众。晚年的武帝开疆扩土,忽视了民生大计,东方朔规劝无果,只好远离宫廷,归隐田间。东方朔还是个文学家,出书众多,颇具影响,他是古代智慧的象征。据说,东方朔还是个道学家,一日三卦。一次武帝出巡,遇到无数青虫挡道。武帝大惊之下,问左右谁识得此虫。左右沉默,无人能答。东方却挺身而出,告诉武帝,这些虫子是秦时冤死的犯人怨气所化,名曰蟾飧,若不能度化,其害无穷。武帝大为感慨,不兴杀戮,遂减半了当年的赋税。后来,东方朔以帝王之名立了一块“赦罪碑”用来赦免那些冤魂,又以天火焚烧了大片蟾飧,这才化了那段危机。据说那年风调雨顺,粮仓丰盈。蟾飧一说正是打这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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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抱怨更新的慢?哪来那么大的怨气?为何不体谅我编写的累?难道没看见我是每日凌晨更新么?谁有这番辛苦?
人生知足常乐,应该抱着一颗向善的平常心处世,勿躁,勿怨,勿缺德;有善,有爱,有谅解。否则,你早晚得求老夫给你瞧病。心平了,人才能平。
第二十一话 了结(上)
大约十几分钟后,大头苏醒过来。和预想的一样,大头睁眼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向近在眼前的陈驼子发动攻击,得亏被束缚着,才使得他只能在原地打转。折腾了好一会儿,大头不再挣扎,转而掀起一番骂战。陈驼子听得心烦,索性用一团硬布料塞住他的嘴。大头支支吾吾,翻着白眼终于消停下来。之后,赵文斌苏醒,见到我和陈驼子虽然没有过激反应,但脸上明显是一副恐惧的表情,连连后退。陈驼子见状,与赵文斌好是一番沟通,才使得其明白过来。大头由于身疲力竭,又昏睡过去,隔着塞嘴布都能听到他的鼾声。我将大头腿脚松绑,只束缚其手臂,任由他躺卧在地酣睡。我和陈驼子将林芳抬上床,又拿床单罩住其裸露的上身。赵文斌随后唤来两个护工照料林芳,并为大头的腿伤消毒包扎。护工正在为林芳清理疮体,我看着林芳的背部,发现那怨面早已消失,恶臭的味道也少了许些。背部仅是一个单纯的脓疮。
“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身上的戾气也少了。只是,老夫看她双目涣散,怕是丢了魂魄。”陈驼子说罢,又看着我问道,“有得救吗?”
我摇了摇头以示回答。魂魄本是人的精神意念,若是脱离躯体太久,则再也无法重聚。林芳身附蟾飧已久,她的意念早已被蟾飧吞噬同化,现在和植物人没什么区别。有些人在受到刺激后会变得痴呆或者昏迷,这与林芳现在的状态是一个道理,丢了魂魄所致。我在幻境里听到的那个声音,大概是林芳留在蟾飧体内的一丝意念,但那丝意念随着蟾飧的消失已不复存在。
赵文斌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望着床上的那个女人久久不言,眼泪盈眶。相信赵文斌已了解了大概,我们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一幕,他应该也看得到。我不想对他多做询问,那无异于伤口撒盐。
“一切都结束了么?”赵文斌突然开口。
“结束?恐怕还没有!”陈驼子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意思?”赵文斌有些惊慌失措。
“这个我们待会儿再说。这都快十二点了,先补补元气吧。”折腾了这么久,我早已饥肠辘辘。
赵文斌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后指着酣睡的大头说道:“他怎么办?”
“这厮命硬的很,先让他睡着吧。”陈驼子说罢,一把扯下大头的塞嘴布,任由其在这高雅的庄园里肆无忌惮的鼾声如雷。
之后我们三人下楼果腹,走时我不忘提醒美女护工好生照顾大头,万不能为其松绑。为了防止一氧化碳中毒,我将烤箱也搬了出来,里面一股恶臭,直教人作呕,午餐也并不是很丰盛,好在我和陈驼子对饭菜没什么讲究,狼吞虎咽一番后草草了事。期间我和陈驼子一言不发,赵文斌满是困惑的看着我们,欲言又止。
“能带我们逛逛你这庭院吗?”我打了个饱嗝问。
“好,跟我来。”赵文斌说着,起身走出大厅,我紧随其后。
果然气派!只见庄园大小约一千多平米,正中间是三层住宅楼,旁边是一圈绿化带,后方有个养鱼的大池塘。陈驼子似乎无暇欣赏这贵富之地,而是左顾右盼,表情凝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驼子不住的感叹。
“半仙,您这是?”我好奇的看向陈驼子。
“你不觉得蹊跷吗?咒怨形成的条件何其苛刻,阴时阴地!蟾飧更是鲜有,一个人的怨气怎么可能大到能生出蟾飧这种孽畜!”陈驼子语正辞严地说。
“你是说……这地方有猫腻?”我打了个激灵。
“你来看,这地方地势低洼,只窄不宽,前后环山,只有正午时才会烈日高照,分明是个背阳之地,阴气重得很。你在看那个池塘,一潭死水,不聚阴气才怪!若是有人埋在这里,并且在这柳树之下,能不生变故吗?”陈驼子边说边比划着,最后手指停留在绿化带里的一排柳树林里。
陈驼子的一番话令我醍醐灌顶,哪还有心思观详这贵富之地。地势低洼前后环山之地最忌讳有人居住,否则易生事端。天地有二气,一清一浊,清气上升为阳,浊气下沉为阴,清阳之地生仙,浊阴之地出妖。而这万物芸芸,正是生活在清浊之间。低洼之地,容易聚沉浊气,久居恐生阴病。再加上前后环山,遮挡了阳光,使得清阳不能注入,浊阴不能流出,俨然成了一处阴秽之地。水在五行中极为重要,他能使得阴阳流通,扭转死局。水属阴,但因其善于流通,故能疏导阴气。老子曰“上善若水(做人行善,要像水一样能包容,柔和通明,顺应自然)”就是这个思想。但是,死水和活水有着本质的区别。水本属阴,死水不仅不能疏导阴气,反而会聚集阴气,越聚越阴。眼前的这潭池塘,不是死水又是甚?人要是居住在这种地方,想长寿都难!在这种地方寝终,死后怕是会祸及子孙。再说这柳树,本是打鬼之物(柳树属阴,有柳枝打鬼一说),但倘若将人葬在这柳树之下,必不吉利。柳与槐相似,都是阴属之物,槐通“鬼”,柳通“留”,葬于其下的生灵都不得安生。阴阳学把这种不详之地称为“背阳之地”,不宜动土兴宅。瞎了我的一对招子,硬是没看出这是一处不祥之地。想想幻境里柳树下埋尸的情景,我不禁脊背生凉。倘若幻境里的情景是真实发生过的,那将是大大不妙。
“半仙,你觉得哪棵柳树像是埋过人的?”我凑近陈驼子悄悄说道。
“呃,老夫又不是火眼金睛。但是,这一排都不像是埋过尸体的!一来是这些柳树太嫩,肯定是刚栽了没过两年,二来是埋尸的柳树必然戾气逼人,这些不像。”陈驼子小声回应。
“斌斌,这别墅是你小姨买的吗?”我问。
“不是!是我姨夫,桥本原一顶账要回来的。好像是一个福建的老板折账顶给他的。”赵文斌随口而出。
怪不得呢!幻境里的桥本原一看着老实,背地里却是如此龌蹉,淫贱至极,现实中不知睡了多少女人,得罪了多少同行。想那福建老板必是看不惯他的卑劣行径,才将这不祥之地抵给了不懂风水阴阳的小鬼子。也该是这小鬼子倒霉,住进豪宅没几年便一命呜呼。
“你姨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追问。
“嗯,怎么说呢。他对我小姨很好,只是,经常在外过夜,花天酒地。算了,不提他了。”
果然,这小日本真不是个东西。突然,陈驼子踩了我一脚,白着眼说:“说正事!柳树,柳树!”
“斌斌啊,这庄园里有柳树吗?哦,大一点的柳树。”我指着那片绿化带问道。
“柳树?做什么?难道……”赵文斌突然面色发白。
显然,他在幻境中也看到了那残忍的一幕。
“不错。不论真假,事情总得有个缘由。”陈驼子插嘴道。
赵文斌沉思片刻,突然迈开脚步,将池塘边的一个保安唤过来。只见他对保安作询问,保安挠了挠头,绘声绘色的答了起来,不时还指着最右边的那片绿化带。不一会儿,赵文斌打发走了保安折返回来。
“有是有,不过已经枯死,去年被砍了。那会儿正好我不在。”赵文斌说着,指了指右手边的绿化带。
“走,看看去。”陈驼子说罢,朝那边走去。
穿过一片草丛,是一排细柳。细柳的最后面,隐约是一个腰粗的大树桩。 渐行渐近,终于确定这是一桩柳木桩。
“好重的戾气!没错,就是它了!”陈驼子说罢,竟上前嗅了嗅,还不住地点头。
“找几把铁锹过来!把庄园里的人全都遣散走!快!”我冲赵文斌喊到。
“遣散人?一个不留?”赵文斌有些困惑。
“万一挖出不该挖出的东西,被人看到了你解释的清楚吗?”我补充道。
赵文斌听罢,一溜烟地跑向住宅楼。我抽出一支烟递给陈驼子,自己也点了一只,不知怎的,手竟不停地抖了起来。
“半仙,您老确定这下面有东西?”我吐了一口烟问道。
“错不了!这么重的戾气,定是埋着人尸。难道埋着一头猪?这柳树为啥子枯死?定是被戾气克死的。而且,这尸体应该没有降解,否则老夫闻到的不会是戾气,而是腐烂的尸气。你在怕什么?尸变?”
我深吸一口烟,没有言语。
“放心!此时正值晌午,浩日当头,任它是千年尸王也抵不过这等阳气。老夫还没听过大白天尸变的哩!除非它是魁拔!”
魁拔,一种极少的见的尸变物。据说,古代一些修行者,含冤而死,尸体若是被葬在聚阴之地(比背阳之地更阴,次于极阴之地),尸身则会继承修行者生前的执念,继续修习,吸取星月精华,百年之后变为尸妖(魁拔),遇阳遇煞而起,吸食活人精血,为祸世间。据说,埋有魁拔的地境往往持久大旱,人畜横祸。由于魁拔继承了修行者生前的念想,居然能够巧妙躲避天劫。因此,魁拔极难对付,祸害甚广。故此,古代的德高修道着圆寂后都会让弟子火化自己的身躯,以免遇上乱世误变为魁拔。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又有什么东西能真正的避开天道酬罚呢?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道家天信派虽然人少派小,却是真正的继承了道祖老子的思想(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尊天之道,惩恶扬善,锄奸斩妖,极具影响。天信派的门生个个了得,深谙五行之道,实力最强者甚至能活生生地拧下魁拔的脑袋。天信派后来枝开叶散,门徒众广,继承者学艺不精,良莠不齐,直接导致了天信派的衰败,最后竟起了内讧,有实力的弟子另开门户,以后来的茅山派最为著名,这都是后话。
一支烟的功夫,乃见赵文斌拎着三个铁铲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身后的一个黑衣安保正拿着对讲机召集小弟,不一会儿人就齐了,在“大头大哥”的领导下走出庄园。
“都打发走了?”陈驼子踩着地上的烟头问道。
“嗯,除了两个护工,我给其他人放了一天假,包括厨师。”赵文斌喘着气说道。
“开挖!”陈驼子捡起地上的铁铲,一锹插进土里。
就这样,我和陈驼子你一锹我一铲的开挖。赵文斌也想上前帮忙,但我看他细皮嫩肉的一个太子爷,未必干得了这等糙活,反而容易越帮越忙,索性叫他一边休息去。再者,真要挖出个好歹来,非吓坏这小子不可。我倒是不怕,大学时殡仪馆打工(酬劳高),不知见过多少具死相不一的尸体。
半小时过去,一个近一米深的大坑出现,唯独不见什么尸首。是判断有误,还是挖的角度不对?
“我说半仙,是不咱搞错了?她一个女人能挖这么深的坑抛尸吗?”我放下铁锹,坐在地上边缓边说。
“错不了!越往下戾气越重。快挖!”陈驼子说罢,又是一锹下去。
好歹咱是青壮年,不能输给一个糟老头。我唾口唾沫继续卖力。突然,锹把子一震,如同铲在石头上一样,竟挖到一只鞋!我放下锹转而用手刨,却怎么也拽不出那只鞋。咦,这只鞋居然穿在脚上!我挖出一只人脚。陈驼子见状,竟面带喜色,连忙上前补了几铲子。那只裹着绿色胶鞋的脚彻底露了出来,连同脚踝的深色裤边。真实怪了,埋在地下这么久,这鞋和裤子居然没有腐败!突然,那只脚竟向里一阵收缩,竟又埋入土中几许。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险些使我蹦起来。
“尸变了!”我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