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跑也跑不了。”中年僧人自包袱里拿出了一捆绳索走上前来要捆绑左登峰的双手。
“有这个必要吗?”左登峰转头看向天辰和尚。天辰和尚转视他处,任凭中年僧人上前捆绑。
“等我血止住了再绑行不行?”左登峰直待那中年僧人走近方才发现那捆绳索竟然是捆硝过的牛筋。
“你杀我师傅的时候手软过吗?”中年僧人高声喊道,与此同时掰过左登峰的双手开始捆绑。
“我没杀你师傅,你师傅是白云观毕逢春杀的。”左登峰并没有反抗,而是用右手护住了捏有聚气指诀的左手,任凭那中年僧人将其捆住。
这个中年僧人是天弘法师的弟子,对左登峰恨之入骨,捆绑的时候极为用力,虽然双手被勒的极为疼痛,但左登峰心里还是极为冷静,如此一来他左手一直处于捏诀聚气状态。
“我师傅身中玄阴真气,身上还有多处枪伤,一个古稀之人你也狠心下此毒手。”中年僧人说到气愤之时再度动手,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用拳头,而是给了左登峰一巴掌。
“操你妈的死秃驴,老子没杀你师傅。”这一巴掌令左登峰口鼻流血的同时火冒三丈,常言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打一个人耳光是对此人极大的侮辱。
那中年僧人见左登峰动骂,再度想要上来动手,但是在看到远处快速跑来的几个道人之后方才中途收手。
“无量天尊,天辰大师,这就是勾结日寇盗挖周陵的汉奸?”远处掠来的几个道人怒视着左登峰冲天辰和尚问道。
“阿弥陀佛,此人正是左登峰。”天辰和尚合十开口。
“为了一个日本女人竟然跑到我们陕西来挖祖宗的陵墓,此等好色无耻之徒留他作甚?”那几个道人闻言立刻上来拳脚相加,左登峰并不认识这些人,在挨打的时候想的是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愤怒,但是他虽然放走了藤崎樱子,却不是贪恋她的美色。
“阿弥陀佛,老衲明了几位道长义愤之心,但此人杀害了老衲师兄,老衲要将他带回五台山问清前因后果再做决断,此时不能伤了他的性命。”天辰和尚急忙上前阻止了几个道士的粗野举动。
“大师此言差矣,左登峰所行恶事是在我陕西境内,自然应该押回陕西公审定罪,明正典刑。”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道士出言说道。
“孙道长说的对,左登峰也杀了我们的弟子,请大师将此人交给我们,我们审讯过后再交由大师带走。”另一名道士出言附和。
“左登峰是我师叔抓到的,凭什么交给你们?”中年僧人高声开口。这几个陕西的道士并不是度过天劫的高手,五台山自然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行颠,切莫鲁莽,此事关系重大,先将此人带下山去,待天明之后再做计较。”天辰和尚气壮声威,朗声开口。
那几个道人见天辰和尚以灵气发声,知道他有武力震慑之意,五台山这一次十几位高僧大举南下,他们自忖不是五台山僧人的对手,只能点头同意。
“据毕真人所说,此人在周陵之中带出了大量冥器,存放在一个木箱之中,那是周陵祖物,为我陕西所有,大师可曾见过那个木箱?”领头的道人出言问道。此语一出,直接暴露了他们的目的,这几个道士是求财的。
“阿弥陀佛,老衲未曾见到。”天辰和尚皱眉摇头。
“二师弟,三师弟,你们在这周围仔细搜寻,我与大师将左登峰压下去。”领头的道士冲两个同伙吩咐道。
左登峰此刻已经鼻青脸肿,闻言冷哼摇头,中年僧人对他极其厌恶,见他冷哼不由得怒由心生,抓着牛筋的一端拖拽着他向东侧山脚走去。
那道士见左登峰冷哼摇头并无紧张之意,猜到那箱宝贝不在此处,临时改变了主意三人全部跟着天辰和尚下山。
下山途中左登峰一直磕磕绊绊,他此时虽然一直在聚集灵气,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实际上他已经能够在夜间看清东西,之所以磕磕绊绊有两个原因,一是不想显露灵气修为正在缓慢恢复,二是这几个人打肿了他的眼睛,视线有了障碍。
左登峰被抓到的消息很快传开,搜寻他的人接踵而至,到了黎明时分已经有五六十人闻风赶来,这些人中有五台山的僧人,也有白云观的毕逢春,还有一些心怀鬼胎的他派道人,其中也有一些是心存正义抱着为民除害心理追捕他的修行中人。
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令左登峰感觉到了极大的羞辱,众人看着他的眼神有鄙夷,有愤怒,有嘲笑,有贪婪,也有阴狠。这些眼神左登峰都可以无视,令他无法忍受的是有一些法术低微的道人为了显示自己对汉奸的厌恶,会上来踹他几脚或者打上两巴掌。还有一些更可恶,为了分得一些潜在的利益,不惜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污蔑左登峰杀了他们的老爹,奸了他们的姐妹。红口白牙说的言之凿凿,绘声绘色说的有模有样。
中国有句古话叫三人成虎,一个人说谎别人不信,两个人说谎就可以形成证据,三个人说谎直接就成了事实,加上左登峰行事本来的亦正亦邪,名声并不好,很快的在众人的指责污蔑之下就成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快人心的无恶不作之徒。
“做日本人的汉奸,挖祖宗的陵墓,你还算是中国人吗?”一个神情猥琐的中年道人佯装正义抽空又上来踹了他一脚。中国人最喜欢痛打落水狗,以此显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
“老子杀的日本人比你多。”左登峰抬头森然开口。
尽管左登峰此刻眼睛肿胀的几乎不可视物,残袍之名却仍然大有余威,那猥琐的道人见状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残袍是谁,他是一招击败少林达摩院首座的绝顶高手,诡异的玄阴真气可以冰魂冻魄,玄阴护手此时还在他的手上,谁能不怕。
“毕逢春,我虽然打伤了天弘法师却没有杀他,是你杀了天弘法师陷害我的,你无非想要得到我的玄阴护手,老子告诉你,你即便害死了我,玄阴护手你也得不到。”左登峰瞪退了那猥琐的中年道士之后再度高喊出声。
人可以落难,却不可以落威,众人赶到之后左登峰数次高喊,他要告诉众人毕逢春之所以陷害他是为了他的玄阴护手,即便众人不相信他是被陷害的,也会在心里留下毕逢春对玄阴护手感兴趣的印象,如此一来毕逢春反而不敢害死他,至少在他罪名坐实之前不敢。
除此之外左登峰还知道这些人中至少有一半的人是冲着玄阴护手来的,还有一些是冲着他带出来的周陵宝藏来的,只有五台山是为了报仇,出于爱国之心而来追捕他的人不超过十个。那些冲着玄阴护手来的人都会直盯着他的玄阴护手,也会在暗中监视毕逢春。
毕逢春对于左登峰的高喊并不回应,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与一个后辈斗嘴会降低他故意装出的深沉和威严。他是消息的传播者,也是给五台山报信的人,况且他自身修为也很是高深,在他看来五台山早晚会将玄阴护手“物归原主”,所以他并不急于一时。
抓到左登峰之后,五台山的僧人和毕逢春都赞同将他押到五台山公审,他们同意其他人自然不能有异议,但是这些人并没有离去,那些有正义感的道门中人和武林人士想要看到他这个汉奸最终会落个什么下场,而那些心理阴暗怀有鬼胎的人也想碰碰运气,即便得不到玄阴护手,帮助毕逢春找回“失窃之物”,毕逢春也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
左登峰是俘虏,是罪人,他无权决定到什么地方接受审讯,五台山距离此处差不多有一千里,这些僧人当日都是施展轻身法术南下的,如果要回去自然不能走那么快,因为这些人除了五台山的僧人以及毕逢春和他带来的那个弟子之外,只有三个人度过了天劫能够凌空而行。既然要公审,就必须等着这些人一起过去,也就是说回返所需要的时间不会很短,按照每日走一百里来计算,差不多十天左右能回到五台山。
众人商议过后,找来了一辆马车,令左登峰感觉到羞辱的是这些人竟然在马车上安置了囚笼,囚车所到之处观望之人对其指指点点,更多的是对五台山僧人以及毕逢春等人的赞扬,赞扬其为民除害,抓到了助纣为虐盗坟挖墓的汉奸。而这些也正是五台山僧人想要达到的效果,天弘法师是五台山住持天光法师的师弟,一身灵气修为比住持天光法师还要高出一筹,他的死令五台山愤怒也令五台山蒙羞,五台山要通过对左登峰的游街以及公审来挽回失去的声誉。
河南此时是日占区,但是这一干人等挑选的都是大路,大张旗鼓,耀武扬威,并没有刻意避开日军。而日本鬼子也不敢前来寻衅骚扰,这一群修道中人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起的。事实上只要中国人团结起来,日本鬼子根本不敢惹中国人。可惜的是中国人不团结,此刻的团结也只是暂时的,团结的原因不是心中的热血忠义,而是囚笼里的潜在利益。
左登峰在囚车上倍感耻辱,但是令他焦虑的并不是路人对他的唾弃,他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再度聚气度劫恢复二分阴阳的灵气修为,可是按照目前的速度十天左右就能回到五台山,时间很可能不够用……
左登峰目前的处境极不乐观,因为他无法决定行程的快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囚车角落里捏着聚气指诀聚集灵气,与此同时将风行诀的施展法门在脑海之中一遍遍的熟悉,轻身法术在临阵对敌的时候至关重要,不但关系胜败甚至可以决定生死,左登峰知道风行诀是目前存世最快的轻身法术,但是他从未施展过,所以并不清楚风行诀到底能快到什么程度。
被关进囚车之后,行癫就给他松了绑,以此向外人显示佛门的宽仁。左登峰肿起的双眼以及满脸的血迹在外人看来是在搏斗中留下的,他们不知道的是左登峰根本就没有还手,他是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被人打成这个样子的。
但是此时没有人同情他这个坏人,左登峰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感觉自己落到这个下场怪不得别人,他甚至没有想过恢复修为之后报复玉衡子和围捕他的这些人,左登峰并不是不恨他们,他只是懒得去报复,他剩下的时间很短了,目前还有三枚阴属内丹没有得到,往后的寻找将不会再有帮手,需要他独自面对。
想到帮手,左登峰不由得想到十三,他并不担心十三的安全,因为他先前藏身的那片区域没有什么大型猛兽,十三在那里可以称王称霸,它不去惹别的动物就不错了,没谁敢惹它。
游街的时候有很多围观者,但是没有扔石块吐口水的,更没有扔菜叶扔鸡蛋的,此时是战争时期,战争导致了物资奇缺,很多人都吃不饱饭,怎么舍得用菜叶和鸡蛋去砸囚车上的囚犯。
左登峰一直在捏着聚气指诀,他不舍得浪费时间,聚气指诀聚集灵气非常迅速,一天下来左登峰感觉自己已经恢复到了相当于阴阳生死诀三正之境的灵气,对此他并不满意,因为修为等级的提升越往上越难,所需灵气是三倍增加的,按照目前的这个速度根本就不可能在十天之内积累足够的灵气聚气度劫。
傍晚时分,众人在一座小镇歇脚打尖,左登峰已经两天未曾进食,先前的大量失血也令他极为口渴,但是他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因为那个给他送饭的喽啰当着他的面往饭碗和水杯里吐了口水,左登峰气愤之下踢翻了饭碗和水杯。
“左登峰,你现在是汉奸知道不?给它吃了都比给你吃了强。”一个五十多岁的道士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条黄狗。
“你至于这么羞辱我吗?你就没想过万一有一天我翻了身,你会是什么下场?”左登峰冷哼开口。此人的嘴角左侧有一个豆粒大小的黑痣,黑痣上长了几根毛,左登峰瞥了一眼,记住了这个人。
“你当我不知道是吧,你的修为已经让毕真人给废了,想翻身下辈子吧。”道士凑近囚车撇嘴开口。
左登峰闻言没有再说什么,人的性格和智力决定着一个人的命运,这个道士五十多岁了还是个跑腿儿打杂的,可见他的性格和智力就配当个打杂的,跟这种人生气犯不上,倘若真能脱困,杀了他就是了。
黑痣见左登峰不开口,也并没有离去,而是在囚车旁磨磨唧唧的套问左登峰将木箱藏在了哪里,左登峰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开口,那箱东西已经让他还了孙奉先人情,他不会连累他人。
黑痣见左登峰不搭理他,就拿起赶车的马鞭去捅他,左登峰既厌恶又愤怒,张嘴来了一句‘在你妈逼里,找去吧。’
黑痣一听大为羞恼,扔下马鞭环顾四周,跑到墙角拿过一把锄头,自囚车的间隙里去戳捅左登峰。时至此刻左登峰终于尝到了囚犯的滋味儿,但是除了怒骂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虽然目前体内灵气相当于阴阳生死诀的三正之境,但是他已经无法使用阴阳生死诀的行气法门,也就是说在度过天劫之前他即便有灵气也发不出来。
就在此时,自旅店里走出了一个道人,喝止了黑痣的无聊举动,黑痣扔下锄头进了旅店。
这些人虽然在吃饭,但是眼睛并没有离开过这辆囚车,晚饭过后,众人选出了四个人负责看守他,一个是五台山的行颠和尚,一个是毕逢春那个四十来岁的徒弟,此人长了个上窄下宽的鸭梨脑袋,一双死鱼眼白眼珠多过黑眼珠。第三个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这个人穿的是练武的衣服,说话带河南口音。最后一个是先前在山腰殴打他的那个陕西道士,这四个人是四方实力的代表。
上半夜是行颠和尚跟陕西道士,左登峰要求解手,行颠和尚心不甘情不愿的带他去了,左登峰想趁机洗把脸,行颠没同意,将他拽回了囚车,那个陕西道士嫌左登峰进去的慢,抬脚踹了他一脚,左登峰此刻又累又饿,再遭到如此虐待,心性不由得产生了变化,伸手指着那个道士“你也挂上号儿了。”
一个没有灵气修为的废人,所说的话是吓不住人的,目光短浅的人也不会去思考左登峰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所以那个道士对左登峰的话不以为然,还了一句“死到临头还嘴硬。”
左登峰懒得与之吵嘴,坐在囚笼角落捏起了聚气诀,晚上九点改为聚气为行气,单纯的聚气是不够的,还需要将外来的灵气运转奇经八脉,在拓宽奇经八脉的同时对灵气进行淬炼提纯,这个过程也很重要,提纯灵气是为度过天劫以后施展法术储备足够的灵气,拓宽奇经八脉是为施展法术的时候大量灵气可以自奇经八脉中快速通过。
行颠和陕西这个道士不对付,俩人一直没有交谈,实际上派谁来看守他,那群人也是经过考虑的,两个人的组合并不是精诚协作,而是互相监视,也正因为这俩人不对付,所以他们才被分到了一块儿。二人顾忌到对方在场,谁也不能逼供,如此一来左登峰就落了个清静,得以专心聚气。
虽然表面上看是这四个人负责看管,实际上其他人也并没有撒手不管,只不过他们是在屋里瞅着。即便知道众人都在暗中观察他,左登峰也并没有因此停止聚集灵气,即便因此造成了呼吸的异常众人也不会起疑,因为度过天劫的人被废除灵气的情况并不多,众人并不清楚像左登峰这种情况呼吸会是急促的还是平缓的,因此左登峰只需将双手抄在袖子里就万无一失。
下半夜是毕逢春的那个徒弟和中年女子轮值,两人也没有说话,到了五更时分,左登峰松开指诀活动麻木的双手,彻夜不眠令他感觉极为疲惫。
“大姐,我也想洗把脸。”左登峰冲那正在洗脸的中年女子说道。
令左登峰没有想到的是那中年女子闻言竟然真的给他端来了清水,左登峰顾不得对方投来的厌恶眼神,自囚笼里伸出手掬水解渴,随后洗净了脸上的血污。
拂晓时分,众人启程上路,一路上又有不少好事者闻风加入,毕逢春见此情形开始暗自担心,事实上他并不想将事情搞的太大,因为参与的人太多可能会影响到他顺利的得到玄阴护手,于是他便催促五台山的僧人加快速度,尽快赶回五台山进行公审。
五台山一方是天辰和尚带队的,此人很有主意,并不听从毕逢春的建议,明确告诉毕逢春要将左登峰游街示众,挽回五台山的声誉,与此同时向世人展示汉奸的下场,只要公审完毕就将玄阴护手“物归原主”。
左登峰坐在囚车里暗自侥幸,现在看来幸亏是被五台山僧人抓住的,如果被毕逢春给抓到了,连这几天的缓冲时间都没有了。不过左登峰也并没有盲目乐观,五台山的和尚虽然不会杀生,但是在公审大会之后定然会将玄阴护手“物归原主”,一旦失去了玄阴护手他就必死无疑。
这些道理五台山的和尚肯定也知道,而且他们一定会那么做,僧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亲朋好友,五台山的僧人都恨不得杀他而后快,只是碍于佛门戒律不便下手,一旦杀掉他就无法向世人和信徒交代了,但是“返还赃物”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此一来,五台山的僧人就顶着天经地义的帽子间接的把他给杀了。
想及此处,左登峰更加焦急,左手一直捏着聚气指诀,他很清楚不会有外力来援救自己,他出道时间很短,没交几个知心朋友,金针能算一个,但是金针在此之前已经被世人扣上了汉奸的帽子,此时正在茅山闭门不出,可能还不知道他被俘的消息,退一步说即便金针有心援救,他也不敢拿茅山三百多口身家性命做赌注,更何况金针擅长的是抓鬼布阵,并不擅长与人灵气相搏。
玉拂也不能指望,阴差阳错之下误会已深,先前已经南下回返湖南,此时应该早已经回到了群山之中的辰州派。
铁鞋是个疯子,做事情没有常性也没有计划性,遇到了他可能会管,遇不到可能就玩别的去了,根本就不靠谱。
思前想后,左登峰只能苦笑摇头,他性格怪异,行事乖张,寡恩于人,落难之日无人相救也顺理成章。
此时已经是酷暑时节,烈日当空,众人不时歇脚乘凉,但是没有人给他送水解渴,也没有人将马车赶到阴凉处,左登峰穿着棉袍,烈日之下汗流浃背,双唇干裂爆皮,连日未曾进食令他极为虚弱,但是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向那些人乞食讨水,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囚笼里若有所思,他的确在想事情,但是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众人一路北上,五天之后下了场大雨,行程拖延了一天,到达五台山的时候是第十一天后的晚上,这些天左登峰一直在囚车里度过,他背负着汉奸的罪名,自然享受不到什么好的待遇,围观众人的白眼他已经习惯了,食物和饮水也得不到保障,不时还会有充满正义感的“爱国人士”隔着囚笼踢踹他,日晒雨淋更是不在话下,十几天下来左登峰越来越沉默,除了要求解手之外几乎没有说过话。
在众人看来他是自知死期将近而心灰意冷,实际上左登峰并没有放弃希望,没有帮手,只能靠自己,能否活下去就看在公审大会结束之前能否聚集足够的灵气聚气度劫。
十一天,左登峰丝毫没有懈怠,气海之中灵气逐渐充盈,先前预计的十五天时间可能要提前一天,也就是说最早也得在三天之后才能聚气度劫。
天辰和尚在此之前已经派人回五台山汇报了情况,五台山方面也提前做好了准备,为远道而来的众人腾出了僧房,为左登峰准备了牢房,甚至连公审他的木台都搭好了。
客人被请进了客房进行招待,犯人被押进了牢房严密看守,只待天亮之后就召开公审大会,审判左登峰的罪行。
五台山上有很多寺院,左登峰的牢房是一处位于山腰的山洞,之前可能是某一寺院长老修行的地方,山洞深有十几米,有两道拐弯,里里外外有二十多人把守。
左登峰并没有逃跑的打算,因为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他想的是如何拖延时间,他首先想到的是装病,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否定了,因为一旦装病,对方很可能派高僧来检查他是否真的生病,如此一来就有可能发现他身上有充盈的灵气修为。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延缓明天的公审,毕逢春等人迫不及待的要置他于死地,也不会允许他拖延时间。
苦思半宿,左登峰也没有想出可行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与对方辩论,既然是公审,围观的人肯定很多,五台山不能盲目的给他定罪,毕逢春说玄阴护手是他们白云观的东西也得拿出相应的证据。
心念至此,左登峰便开始揣测对方会在哪些方面发难,以及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回答,一直到四更时分才昏昏睡去,即便是睡觉之时聚气指诀也一直捏着。
次日清晨,左登峰在一片念经诵佛声中醒来,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还是检查自己体内灵气储量,这是十几天来他每天醒来最先做的事情,但是内窥检查的结果还是令他很不满意,最早也得后天午后才能积累足够的灵气度劫。
早上七点,有僧人为他端来了斋饭,左登峰狼吞虎咽的将其全部吃掉,人在饥饿的时候头脑不灵活,不吃饱就没有精力应对接下来的公审。
八时许,左登峰被带到了五台山前麓事先搭建好的审讯台,审讯的木台长约三丈,宽有九尺,离地尺许,木台南侧是一片宽阔的场地,并无座位,左侧为大量的僧人,右侧为佛门以外的众人,昨夜到现在又有不少好事之徒赶来看热闹,人山人海,当有千余之众。
此时五台山众僧的诵经之声已经停止,但是先前诵经时燃烧的佛香还在山间飘渺萦绕,醒人心神,定人心志。
虽然先前挨了打,左登峰却并不怨恨这些僧人,一路上都是他们供给食物和饮水,虽然少的不足以止饥解渴,却也延长了他的性命,所以时至此刻左登峰都没有报复五台山之心,天弘法师虽然不是他杀的,他也并不是一点责任没有,而天弘法师的徒弟也的确是他杀的,对方恨他也在情理之中。
木台上空无一物,左登峰被带到了木台中央,十二名五台山的僧人环绕在木台周围,这些僧人都是度过天劫的高手,坐镇四周,防范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
面对着众多的围观和审判之人,左登峰并没有畏惧,人的智力至关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临危不乱的定性,如果没有定性就会自乱方寸,授敌以柄。
左登峰站定之后台下的僧人再度开始诵经念佛,佛门经文种类繁多,左登峰听不懂众僧念的是什么经文,但是诵经之声微显悲切,可能是超度一类的经文。
一炷香之后,诵经之声停止,一个身穿红黄相间袈裟的老年僧人自僧群走出,此人长眉长髯,法相庄严,行止有度,不急不缓,此人一出,左登峰立刻猜到此人就是五台山住持天光法师。
天光法师是天弘法师的师兄,年纪约莫在八十岁上下,此人走出僧群之后只说了三句话,一是对台下众人远道而来表示欢迎,二是对师弟天弘惨死一事表示淡定,佛门看透生死不喜不悲。三是指定由其师弟天辰和尚代五台山向左登峰问责,场面话交代完就坐回了百草蒲团。
五台山是主人,自然是主人先发问,天光住持坐下之后天辰和尚就站了出来,走到台下看着左登峰,左登峰低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改掉双手抱臂的姿势,此时天气很热,他若继续将双手揣于袖管会令众人起疑,双手抱臂可以隐藏他左手的聚气指诀,也符合他桀骜不驯的个性。
“阿弥陀佛,五台山是佛门清静之地,老衲是出家之人,出家人不问俗事,老衲只问师兄天弘法师一事,望左施主如实回答。”天辰和尚合十开口。
“天弘法师之事我记不清楚了,还是请其他门派的人先问吧,在此期间我好好回忆一下事发经过。”左登峰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听天辰和尚的意思五台山只管问讯天弘的死因,这就表示五台山问完就有可能将他交给其他人,如此一来审讯很快就会结束,而左登峰的目的是尽量拖延时间,所以他将五台山天弘法师的事情留到最后,在这段时间里五台山还会对其严加看管,有五台山看管,他就暂时无丧命之虞。
“阿弥陀佛,事有轻重缓急,左施主何故颠倒主次?”天辰和尚出言问道。
他这话一出口,不待左登峰解释,台下右侧就有大量的围观之人对左登峰的提议表示赞同,纷纷要求先向他发问。天辰和尚转头看向住持天光,天光点了点头,天辰退下,请右侧远道而来的“客人”先问。
“左登峰,五年之前你做过什么恶事你还记得吗?”一个粗壮的汉子闻言立刻抢先上台。此人身穿崭新的练功服,说话是南方口音,应该是江湖上的练武之人。
左登峰闻言忍不住冷笑出声,五年之前他还在文化所赚那几块大洋,即便想干坏事也没那本事。这个粗壮汉子明显是无故诈他,试图让他自己将做过的坏事对号入座。
左登峰发现了此人的意图,却并没有说破,他在思考如何才能将审判尽可能的延长,一口否认肯定不行,要想延长审判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头往下说。
“我做过的事情太多,你是哪里人?说出来我回忆一下。”左登峰冷笑过后出言说道。
“我是湖南人。”壮汉高声说道。
“糊烂人?不错,我五年前的确去过糊烂。”左登峰模仿着对方的发音点头笑道。
“李氏满门是不是你杀的?”壮汉见状面露喜色,继续空言诈他。
“我想想。”左登峰再度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良久过后方才再度问那壮汉是在何时何地何处,每一次发问他都会犹豫很久,足足一个时辰之后他终于承认了李氏满门是他杀的。实际上他连李氏是人是驴都不知道,但是他只能承认,只有承认才能令台下的众人络绎不绝的上来发问。
左登峰的计策得逞了,台下众人你来我往的上来审问,左登峰每一次都会拖延很久然后承认,不但承认还表示愿意给予受害人补偿,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失控,所有人都以受害人自居,都要审问他。
左登峰承认了灭门,承认了抢劫,承认了奸杀,承认了偷盗,承认了诱骗,换来了一天的时间。他非常清楚亲口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会令自己彻底成为全民公敌,但是他没有办法,不这么说就无法拖延时间。
第二天清晨,审判继续,照样有大量的人上来审讯他,此时五台山和毕逢春都坐不住了,这么闹下去十天半个月也审不完,最主要的是这些人说的越来越离谱,左登峰怎么可能会千里迢迢跑到福建去抢劫白银五百两?左登峰怎么可能带着同伙跑到陕北去轮污五十多岁的寡妇?
但是对于这些,左登峰竟然还亲口承认了,如此一来傻子也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到最后对于那些想要无故栽赃获取赔偿的人,五台山的天辰和尚和毕逢春就开口给予揭穿,如此一来二人反倒成了左登峰的辩护状师。
二人一出马,那些闲散众人眼见捞不到好处,也就退下了,河南那个习武的中年女子走上前来,她问的是左登峰为什么要与日本人合伙盗挖周陵。
“日本人抓了我满门七十余口,逼我为他们开路探陵,我没办法只能同意,但是我将日本人全部杀死在了周陵里面,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挖开看看。”这个女人曾经端水给他洗脸,所以左登峰对她说了实话。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放走日本女人?”中年女子出言再问。
“她罪不至死。”左登峰叹气回答。
“你有没有自周陵里面拿取陪葬物品?”中年女子每一句问的都是要害。
“周陵两座坟墓里的陪葬物品全部被我拿了出来。”左登峰沉吟良久点头说道。他不但要认罪还要说明里面的东西全都被拿了出来,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另外一座陵墓的完整,因为他无法确定另外一座陵墓里是不是阴属地支,他不想有人因为垂涎里面的东西而过去挖开古墓。
“周陵是华夏祖陵,历代都有祭祀,你挖掘祖陵就是数典忘祖,罪不可赦。”中年女子转身退下,她只问了几句就已经定了左登峰的罪。
左登峰闻言苦笑摇头,这个中年女子说的对,周陵的确由历代官府祭祀管理,但是周陵埋葬的却并不是周朝二王,不过这些左登峰自然不能说出来,罪不可赦就罪不可赦吧,反正这些人压根儿也没准备“赦”他。
“无量天尊,玄阴护手是我白云观镇山之宝,三十年前意外失窃,此乃我白云观祖谱,里面详细记录了宝物丢失的过程,请诸位看阅。”毕逢春随之走到了木台前拿出一本发黄的古籍冲众人开口,说完之后将那古籍传阅就近众人,众人一瞥之下连连称是。
“你这份祖谱是伪造的,我不相信世人都是瞎子。”左登峰冷哼开口。毕逢春倒是聪明,将时间提前了三十年,三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更容易作假。
左登峰这话一出口,立刻有人跳出来证明白云观祖谱的纸质和所用墨水都是多年之前的,左登峰要求看阅,被毕逢春拒绝了。
“请大师明鉴。”毕逢春将那本古籍送到了天辰和尚面前。
“确是多年前的事物,没有修改迹象。”天辰和尚本不欲掺和此事,但是碍于众目睽睽,只能瞥了一眼那本古籍,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天辰大师,这上面记载着玄阴护手是白云观三十年前丢失的?”左登峰高声发问。玄阴护手是十三当年自莱王古墓拖出来的,怎么可能是白云观三十年前丢失的。
“这上面的确写着白云观三十年前丢失了镇派之宝。”天辰和尚接口回答。
“有没有写明白云观的镇派之宝就是我的这只玄阴护手?”左登峰发现了对方的漏洞。
“那倒没有。”天辰和尚如实回答。
“诸位大师,诸位道友,世人皆知我白云观法术向来走阴寒一路,玄阴护手经由白云观历代掌教灵气淬炼,故此才有此等阴寒之气,玄阴护手只是俗称,我白云观历来以‘镇派宝物’称之。”毕逢春转身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称是,表明他说的有道理。白云观的确走的是阴寒一路,门派里的道人以‘镇派宝物’来称呼玄阴护手也是出于尊称。
“你这是张冠李戴,断章取义。你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玄阴护手就是你白云观的东西,谁知道你三十年前丢失的到底是什么?”左登峰愤然开口。
左登峰此语一出,立刻遭到围观众人的鄙夷和嘲讽,没有人相信一个无恶不作的汉奸,他说什么都被认为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阿弥陀佛,而今证据确凿,左施主,你还有什么话说?”天辰和尚抬手示意众人肃静。
“连玄阴护手的字眼都没出现也算是证据确凿?天辰大师,你认为这能令我心服吗?”左登峰苦笑摇头。
“你可有证据证明玄阴护手不是白云观之物?”天辰和尚冷哼回应。
左登峰闻言只能再度报以苦笑,别说十三不能开口,即便十三能开口说话,也会被众人认为是帮凶同伙,世间之大,又有谁能证明他的清白。
“既然你无法证明玄阴护手不是白云观之物,你说我等众人会相信你还是相信白云观毕掌教?”天辰和尚见左登峰摇头不语,知道他没有证据。
“无量天尊,众位大师法眼如炬,明辨是非,贫道拜服。敝派镇派之物已然有了下落,贫道亦不急于一时,公审大会结束,贫道再行取回。”毕逢春瞅准时机落锤定音。
“阿弥陀佛。”五台山众僧合十还礼。
“白云观少金寡银,但诸位侠义之士有功于白云观,贫道自当倾尽绵薄,以馈众义。”毕逢春转身冲围观众人稽首道谢。
此语一出,立刻换来了一片赞赏之声和谦逊之声,这句话意思很明显,他不会让众人白忙。
毕逢春满面春风的冲众人挥了挥手,转身归位。
时至此刻,左登峰终于尝到了被冤枉的滋味,事实上他只做错了一件事情,就是失手误杀了天弘法师的徒弟,除此之外所有的罪名都是莫须有的,就是因为他行事风格与众人不同就被视为异类,就被众人所不容。就因为身系周陵珠宝和玄阴护手就成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此之前左登峰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坏人,而今他才明白自己不算坏人,至少他做的事情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左施主,老衲问你,老衲天弘师兄是不是丧命你手?”天辰和尚言归正题。
左登峰闻言转头看了看几欲下山的夕阳,五台山方面的审问是最后的审判了,天辰和尚问完,毕逢春就会取走他的玄阴护手,没有了玄阴护手,即便别人不杀他,他也会因为阴阳失衡而很快死去。
“我已经在这里站了两天了,每天只吃一顿饭,我坚持不住了,我想休息一天,明日午后再回答你的问题。”左登峰平静的说道。
左登峰此话一出,换来的是众人的唾骂了天辰的严词拒绝。
“我必须休息,不然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你们五台山要倚强凌弱,屈打成招吗?”左登峰强硬的坚持,此时如果审判,今天晚上就得定罪,他只能竭力拖延时间。
“阿弥陀佛,佛门慈悲为怀,老衲就如你所愿,让你休息一晚。但是明天上午你必须给五台山一个交代,众位施主远道而来,不能因你一人在此久耗损。”天辰犹豫之际,住持天光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左登峰点头说道,对于天光所谓的慈悲,左登峰并不满意,因为每天上午八点就会开始审问,最后一个问题用不了多久就会问完,他很难撑到午后。
此时天色已晚,左登峰被押回了山洞,那些围观和参与审讯的人只有极少数有房舍居住,其他大部分都在山上露宿,有吃喝就有拉撒,满山的尿骚和屎堆是天辰和尚急切的想要结束审讯的另一个原因。
回到山洞,左登峰得到了饮水,喝水过后,他再度蜷缩在墙角聚集灵气,灵气无处不在,即便在山洞中也可以聚集灵气,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左登峰凝神内窥,发现气海灵气已经到了瓶颈部位,就差三毫便可彻底充盈并诱发天劫,但是要想达到灵气彻底充盈的地步最早也得到中午十二点。
可是最后的审判很难撑上四个小时,最糟糕的是灵气不满就无法诱发天劫,达不到诱发天劫的条件,是无法将天劫提前的。
七时许,沙弥给他送来了早饭,早饭比平时多了一碗粥,左登峰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虽然五台山没有断头饭一说,但是多加一碗粥无疑是为他送行,五台山审问完毕他就会被交由毕逢春和那些门派带走,后果自然是死路一条,五台山众僧并非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只是自欺欺人的认为自己没有破杀戒。
左登峰吃的很慢,他不会放过任何拖延时间的机会,但是吃的再慢一个小时之后也吃完了,而此时那一干众僧已经在洞外催促数次了。
左登峰放下碗筷走出山洞,跟随众人走到了木台上。
“左施主,老衲师兄是不是你下手杀害的。”天辰和尚并无废话,直接涉入正题。
“不是,我当日在周陵之中与日本人周旋,出来之后就发现天弘法师等候在外,他追上我责问是不是我杀害了他的弟子。”左登峰停顿片刻再度开口,“在济南府的时候我的确无意之下将天弘法师的徒弟误杀,天弘法师要为徒弟讨回公道,他是三分阴阳的灵气修为,我不是他的对手,就先行用枪打了他,然后以玄阴真气将他丹田气海冰封。”
“杀了这个败类……”
“太便宜他了,千刀万剐才对……”
“修道中人竟然使用火器……”
台下传来了一片骂声,更有甚者投掷石块去打他,在场众人大多是修行中人,抛扔出的石块力道很大,木台周围的十二位僧人也许是阻拦不急,也许是压根儿没有阻拦之意,一块碗口大小的石块砸中了左登峰的面部,当场将其打趴在地。
左登峰被打中之后眼冒金星,颧部肿起,趴伏在地,拖延时间,没有度过天劫之前他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此外他之所以敢趴在地上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五台山众僧不会允许群殴的情况出现。
止住众人的骚动之后,左登峰再度站起,继续叙述,“当时除了天弘法师之外,还有清凉洞府的玉衡子和白云观的毕逢春在场,他们对我都有敌意,我冰封天弘法师只是为了自保,因此将其丹田气海冰封之后就再度逃走,后来毕逢春现身,逼我交出玄阴护手,我与其斗法之时被玉衡子发现使用的是清凉洞府的阴阳生死诀,故此他赶走了毕逢春,与我斗法并废除了我的灵气修为。我醒来之时是个夜晚,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便离开了斗法之处。天弘法师的确是被我打伤的,但是伤不至死。”左登峰缓慢的叙述着事情的经过。
“阿弥陀佛。”众僧闻言齐诵佛号。众僧并不相信左登峰的解释,因为天弘的尸身上除了子弹的伤口和玄阴真气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伤口。
天辰法师代五台山问询细节,左登峰缓慢的回答,问答之间时间逐渐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左登峰一直希望玉拂或者金针能忽然出现拖延一段时间,但是直至天辰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他们也没有出现,左登峰再度想起了重伤之时被村民遗弃山中的情景。
“左施主,你还有什么话说?”天辰和尚最后发问。
左登峰抬手看了看手表,发现距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凝神内窥,发现灵气即将聚满,却仍差分毫。但是此时已经无法再拖延时间了,十几天的努力功亏一篑,重新燃起的希望再度破灭。
“无惧万夫所指,但求问心无愧。”左登峰仰天长叹为自己的人生下了定语。
就在左登峰万念俱灰之际,救兵忽然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快速的自人群外掠了进来扑向木台,此人虽然蒙着面,但是左登峰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因为他虽然蒙了面,却没有包住自己的光头。
左登峰没想到铁鞋会千里迢迢的跟到五台山来,铁鞋的出现令他看到了一线生机,与此同时左登峰心中也倍感酸涩,扪心自问他对铁鞋并没有太多的恩惠,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还经常戏弄铁鞋,没想到这个疯子会在生死关头前来救他。
铁鞋急速闪至,头上的九点戒疤已然清晰可见,这些戒疤令左登峰内心大为震动,铁鞋是个疯子,他只知道遮住面孔,却忽略了这九点戒疤,要知道天下众僧拥有九点戒疤的很少,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围在木台周围的那些僧人本来就担负着警戒的任务,见到铁鞋掠至,立刻起身迎敌,其中一名六十多岁的红衣老僧反应较快,在铁鞋掠到左登峰身侧的同时出掌攻向他的前胸,铁鞋无奈之下回身出掌,四掌相接,红衣老僧倒跌而出,与此同时愕然惊诧“洗髓经!”
他是通过铁鞋的行气法门确定他所用的武学的,每个门派的武学行气法门都不相同,高手可以通过对方的行气法门猜到对手是什么门派。
铁鞋击飞了阻拦之人,再度探手抓向左登峰,但是此时天辰和尚已经回过身来向他出掌,铁鞋只好再度回身对掌,这一次各退三步,不分伯仲。
“阿弥陀佛,明净大师,你这是何为?”天辰和尚喊破了铁鞋的身份。
铁鞋并不答话,再度回身探抓左登峰,此时围在木台周围的僧人已经各自凝势就位,见铁鞋执意救人,也并不留情,其中二人同时上前出掌,铁鞋并不后退,双掌各敌一人,闷响过后两名红衣僧人双双后退,铁鞋也有后退之势,但是被其强行止住,探臂抓住了左登峰的肩膀立刻屈膝凌空,但是二人凌空之势刚起,天辰和尚就掠到了半空自上方出掌将二人逼了回来,二人一落地,五台山众僧立刻上前几人抓住了左登峰,其他人围攻铁鞋,铁鞋眼见无法带走左登峰,只能闪身掠到了木台东侧门楼的楼顶落脚喘息。
“阿弥陀佛,明净大师,休要胡闹,快快离去吧。”住持天光上前一步合十开口。他是一寺住持,自然不能行事过激,明净虽然是个疯子,但是少林寺并没有将他的度牒收回去,如果对铁鞋发难,无疑就是跟少林寺为敌。
“阿弥陀佛,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铁鞋说着揭下了蒙面的灰布。他先前被二人围攻,本应后退缓冲却强行伸手前抓,此刻喘息之中略重。
“少林洗髓经何人不识?”天光和尚出言说道。
“既然认出我了,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左登峰是我朋友,你们不能杀他。”铁鞋伸手指着左登峰。
“阿弥陀佛,明净大师误会了,佛门慈悲为怀,哪怕左施主害了我天弘师弟性命,五台山也绝不会为难于他。”天光和尚出言说道。虽说佛门没有高低级别,但是住持说话的时候其他僧人是不能插嘴的。
“左登峰没杀你师弟,是那个牛鼻子杀的,你们在冤枉好人。”铁鞋伸出手来试图寻找毕逢春,但是他并不认识毕逢春,指来指去指到了一个癞头道人身上,此人在众人之中形象最不好,加上也是度过天劫的高手,铁鞋有感,就想当然的指向了他。
“啊?!你这个秃驴血口喷人?”癞头道人出言高骂。骂过之后才发现这一竿子攻击面儿太广,连五台山的和尚也骂了,于是讪讪的藏进了人群之中。
“左登峰,毕逢春是哪个?”铁鞋见状猜到可能指错人了,便冲左登峰出言喊道。
“是那个老杂毛。”左登峰伸手指着台下的毕逢春。铁鞋虽然救不了他,却能拖延一段时间,左登峰正手捏聚气指诀进行最后的冲刺。
“无量天尊。”毕逢春在众人面前自然得装出一副高深大度的神情。
“就他杀的。”铁鞋出声高喊。
这些围观的众人在烈日下站了两三天,早就不胜其烦,本想早点结束公审分到一些好处,却被铁鞋给搅了局,此时见他指证毕逢春,纷纷叫骂着声讨他。铁鞋置若罔闻,一概不理。
“阿弥陀佛,明净大师,你说毕掌教是杀害老衲师弟的凶手,可有证据?”天光和尚性情很是温和,也不发怒。
“证据没有,他就是证人。”铁鞋伸手指着左登峰。
此言一出,木台下的众人立刻炸了锅,凶手怎么能反过头当证人。
“阿弥陀佛,左施主伤了我天弘师弟的性命,我等也不为难他,只望他日后改过自新,多行善事。毕掌教,左施主就交于你们了。”天光和尚合十开口。俗话说人老成精,天光和尚并不想蹚这趟浑水,更不想跟疯子胡扯,干脆将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毕逢春。
“无量天尊,多谢天光大师。”毕逢春稽首道谢,嘴上道谢,心里却在暗骂天光和尚老奸巨猾。
“太好了。”铁鞋闻言立刻自门楼上掠了下来,落到了木台之上,那些僧人见状急忙上前阻拦,铁鞋叫嚷的将他们拉开,“没听你们住持说什么吗,这事儿不归你们管了。”
疯子说话是没有忌讳的,这话一出口直接搞了天光一个大红脸,虽然谁都知道他不想蹚浑水,却没人敢像铁鞋这样直接说出来。
“阿弥陀佛,左施主所佩戴的玄阴护手本为白云观之物,请左施主归还毕掌教。”天辰和尚见住持师兄受到了铁鞋的嘲讽,忍不住出言开口。
此时铁鞋已经将左登峰身边的僧人拉开,走到了他的身边,那些僧人在没有得到住持新命令之前并没有再与铁鞋动手。
“左登峰,你没事儿吧?”铁鞋关切的看着左登峰。
“多谢大师,我还好,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左登峰感动的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僧。
“是啊,我一直是一个人。”铁鞋点头说道。
左登峰闻言大为失望,先前他还以为铁鞋只是头阵,未曾想只有他孤身一人前来援救,即便如此左登峰还是强打精神冲他使了个眼色,“其他朋友什么时候能到?”
“没其他人,就我自己,你眼睛咋了?”铁鞋疑惑的看着左登峰。
“阿弥陀佛,明净大师,先前你殴伤我行颠师侄所为何故?”天辰和尚森声开口。先前他跟左登峰说话左登峰一直没搭理他,令他大为不满,于是就向铁鞋发难。
“这个,这个……”铁鞋无言以对,左登峰先前让他拦住行颠,于是他就拦了,一拦肯定得动手,一动手吃亏的肯定不会是他。
“阿弥陀佛,请方丈师伯,天辰师叔为弟子讨个说法。”行颠见状躬身出列,冲天光天辰二人合十开口。
“阿弥陀佛。”天光双手合十冲天辰点了点头,他本不想过多参与此事,但是行颠是死去的天弘法师的弟子,师傅死了,师伯和师叔如果不为他出头,必然会令其他僧人寒心。
“行颠暂且退下,就由老衲领教明净大师的少林绝学。”天辰和尚说着冲众僧挥了挥手,众僧拖着左登峰离开,铁鞋没有阻拦,而是留在原地准备与天辰和尚比拼。天辰和尚先前说的是“领教少林绝学”,此语一出铁鞋是无论如何也得应战的,不然就是丢少林寺的人。
二人很快拉开了架势,由于事关各自门派的声誉,二人一出手就倾尽了全力,第一掌各退三步,第二掌各退九步,最后一掌同时吐血倒飞,五台山走的是佛法神通一路,并不输于武学至尊洗髓经,二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对了三掌,势均力敌,两败俱伤。
铁鞋落地之后一跃而起,擦去嘴角的血迹哈哈大笑,随后伸手指着刚刚爬起的天辰和尚“你输了”,一语未毕,再度喷出一口鲜血。实际上二人受伤都很严重,铁鞋硬撑着快速起身加重了自身的伤势。
“阿弥陀佛,明净大师还请离去吧。”天光和尚见状合十开口,他并不想让自己的门人跟铁鞋斗法,跟疯子斗法,输了丢人,赢了也胜之不武。
“大师,你走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左登峰看着身形不稳的铁鞋。
“我走了,他们会杀了你的。”铁鞋环顾四周,毕逢春等人此刻正一脸喜色的看着他们。
“我命大,死不了。”左登峰森然冷笑,他此刻灵气已经充盈,正在激发天劫,在度劫的时候身边有天雷萦绕,是无人能够近身的,他已经安全了。
“啥意思?”铁鞋不明所以。
“赶快离开这里。”左登峰抬头看向天空急速涌至的乌云,上一次应对天劫的时候雷云聚集的很慢,这一次几乎顷刻便至,除此之外雷云的厚度也较之之前那次厚了数倍。
雷云聚集的快,天雷降下的也快,不待场中的众人明白是何缘故,一道明亮的天雷便自滚滚黑云之中急速闪下,快速的劈中了左登峰。铁鞋之前得到他的告警,已经快速跃开,那些僧人不明缘故,直至被天雷震飞还以为左登峰是作孽太多糟了天谴。
先前渡劫的那一次天雷落下的很慢,但是这一次却极为迅速,一道闪过之后另一道紧随,片刻过后三道天雷已过,左登峰知道二分阴阳渡劫随后还有三次天雷,心念刚起,黑云之中再传雷霆之声,随即又是三道雷光闪现,左登峰皱眉咬牙死命承受,二分阴阳也就是截教所说的紫气,只要有了紫气修为,在场众人就没人能拦得住他了。
顷刻之间六道天雷尽数加身,每一道天雷都令他体内浊气减少一分,久违的轻盈瞬间回返。就在左登峰以为度劫完毕之时,天空之中再度响起了雷鸣之声,顷刻之间第七道天雷落下,这一次的天雷威力更大,天雷加身,肺腑巨震,但是比肺腑震动更大的是左登峰无比激动的心情,二分阴阳的紫气修为度劫至多只能诱发六次天雷,超过六次就是三分阴阳的紫气巅峰之兆……
除了激动,左登峰心中更多的还是惊愕,因为这第三波度劫天雷来的太过蹊跷。他很清楚自己积蓄的灵气勉强能够诱发二分阴阳的紫气天劫,根本不足以诱发三分阴阳的巅峰天劫。
但是第三波度劫天雷却真的来了,而且从第七道天雷开始,最后三道天雷竟然还夹杂着细微的雨点,修行中人度劫只有闪电雷鸣,不应该有风雨附随,雷雨齐至,实乃异象。
寻常度劫至少也要一炷香的时间,但是这一次只用了半柱香不到,而且天雷落下的频率也极为迅速,九声轰隆过后,雷云瞬时散尽,烈日再现上空。
度劫天雷有着明确的目的性,九道天雷只将左登峰站立的木台震飞,并未殃及他人。度劫天雷是对修道中人巨大的考验也是对修道中人灵气的淬炼,天雷过后,左登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泰,充盈的灵气瞬时令得左登峰灵台泰定,耳目清明,体内浊气一扫而空,气海之中灵气异常充盈,无需意念引导便自动游走奇经八脉,好似提闸虎兕,随时可出柙厮杀,彷如列队骁骑,随时可策马出征滚滚天雷来的蹊跷,走的突然。雷云散去之后,在场的众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愕然,目瞪口呆,鸦雀无声,他们需要时间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众人发愣的这段时间,左登峰低头检查着自己周身,这一次和上次一样,除了身上的道袍之外所有的内衣和鞋子都被焚毁。
“阿弥陀佛。”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五台山众僧,由住持天光带头,齐诵佛号。和尚遇到事情先诵佛号,这是下意识的举动,并不代表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左登峰,天弘真不是你杀的?”铁鞋掠到左登峰身侧上下打量着左登峰,他不明所以,误以为左登峰先前遭受的是天谴。
“你既然不相信我,为什么要来救我?”左登峰冲铁鞋笑道。铁鞋对他有救命之恩,左登峰对他露出的笑容是真诚的。
“这事儿等会儿再说,我今天可能救不了你了。”铁鞋瞪眼摇头。
“你已经救了我了。”左登峰再度发笑。
“无量天尊,左登峰,你作孽太多,上天都不饶你。”毕逢春反应过来上前开口。他并非无知之辈,他发现天雷的次数以及来势和去势都很像度劫天雷,但是度劫天雷降下的时候不会有雨点,除此之外修道中人度劫过后周身的衣物都会被天雷焚烬,而左登峰衣服尚在,所以毕逢春并不认为先前出现的天雷是左登峰的度劫天雷。
左登峰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个多月来他简直生活在地狱里,自己行止失衡固然要承担责任,玉衡子废他修为也要担三成责任,剩下的六成就得算到这个毕逢春的身上。
即便如此,左登峰也并没有急于动手,他最先做的就是对自己的实力进行自我评估,紫气巅峰的灵气储量以及运转的速度都是紫气的三倍有余,若以现在的灵气催动玄阴护手定然可以发出比之前更加阴寒的玄阴真气。此外无需施展风行诀就可以根据风行诀的施展法门预知风行诀可以达到的速度。真正的自知完全可以自己揣度,根本无需通过与他人的较量而得出。
“没有我的允许,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准离去。”左登峰沉默良久森然开口。
此语一出,全场哗然,一个被废去了灵气修为的人竟然敢说出这种狂妄的话,众人自然不屑一顾,纷纷嘲笑他是不是被雷给打疯了。
“左登峰,你没事儿吧?”铁鞋疑惑的看着他。
“天光大师,你们审判我是在冤枉我,今天务必给我一个交代。就由你们将公审我的这些人留下,在事情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放走了一个,我杀你五台山一个和尚。”左登峰迈步走向了十丈外的五台山众僧。
左登峰的言语和他的举动再度引来了众人的哄笑,其中有两个好事之人自人群掠出向他冲去,意欲制止他的胡言乱语。
虚影闪动,二人已然被左登峰抓到了手里,左手一人被他直接抓断了脖子,右手一人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尊冰雕,灵气随之一震,被冰封的身体犹如碎冰一般成块四散。
“我现在已经是三分阴阳的巅峰修为,先前那九声雷鸣就是我的度劫天雷。”左登峰扔掉左手的尸身环顾左右,“我所用的是失传已久的轻身法术,刚才只是我五成速度,玄阴真气也同样未尽全力。不过你们放心,不该为难的人我不会为难你们。”
左登峰说完,在场的众人顿时发出了惊呼,左登峰最讨厌的就是大呼小叫,大惊小怪。不过他并没有与这些人计较,而是径直走向天光法师,“大师,在场的人如果走掉了一个,我就杀掉你五台山一个僧人,自度过天劫的高手开始。”
“阿弥陀佛。”天光和尚虽然见多识广,却仍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左登峰咸鱼翻身的事实。
而此时已经有胆小之人开始偷偷离开,左登峰耳清目明,看的真切,风行诀捏起,此次众人连虚影都看不到了,等到虚影出现,左登峰已将三名企图逃走的人冰封在了场地边缘,自身已经闪回了原处看着天光和尚。
“如果不是我阻止,那三个人已经逃走了,你五台山现在应该死上三个和尚。”左登峰赤脚穿上了一双薄底轻靴,没有人看到他这双靴子是什么时候穿上的。
“阿弥陀佛,左登峰,不能滥杀。”铁鞋闻言急忙闪身上前探手抓住了他。他虽然相救左登峰却并非没有是非观念。
“大师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左登峰转视铁鞋。
“左登峰,你真以为佛门和道家这些英豪会屈服在你淫威之下?”毕逢春上前高喊。左登峰的咸鱼翻身令他震惊并恐惧,鬼魅一般的身法根本就不是他能抵御的,他很清楚左登峰下一个下手的目标肯定是他,只有煽动众人一哄而上才有可能趁机保命。
“谁出头我就杀谁!”左登峰冷笑着环视众人,众人见状无人敢与之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