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斯文07 2015-02-19 21: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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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嫣上了小车,仿佛乘上了某种非现实的东西,一时觉得似幻似真,迷离恍惚中,她的躯体已由它载着,缓缓驰去。
快驶出校门时,子嫣扭头回望,宿舍楼前的同学们都走了,唯有苏荻仍站在原处,晨风中,她那藏青色的校服裙款款摆动。
子嫣怅然若失,不觉两大滴泪珠夺眶而出,慢慢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拼命想忍住,可是后面的泪珠仍在涌出。
车上的司机和一对成年男女沉默着,似乎知道,正在告别中学时代的少女,需要孤独和尊重。
子嫣取出纸巾,擦了擦湿润的脸,将头抵在椅背上,任泪水串珠般不断渗出,一滴滴地落在她的衣襟上。
泪眼迷濛中,芳华暗换。
终一日街头行人纷纷回过头,投以羡慕好奇之注目礼,细究刚走过的那对女郎,难不成是双胞胎姐妹?
两张青春洋溢的脸,双目暗藏光华,肌肤紧致丰润,像是闪出光芒来。穿着一式一样的黄T恤、牛仔短裙,连胸前那串镶有水钻的狐狸头挂件也一模一样,脚上是高水台的黑色皮凉鞋,愈显得双腿修长,身材高挑。
乍一看,真认不出谁是谁。
以青春换来文凭,终于逃离呆腻了的象牙塔,齐齐走向社会,想到可以学以致用,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啦,女郎们自然昂道阔步,意气飞扬。
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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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苏荻和徐子嫣走上社会了。
现实总是差强人意。高考录取,两人的大学一南一北;而且大一期间,苏荻父母成功移民珠三角,苏毕业后自是回到父母身边,进了滨海一家高科技公司当白领:子嫣则回到故乡,成了凤城市教师进修学院的老师。
八月初那个上午,苏荻重新见到了徐子嫣。
子嫣站在凤城火车站的出口处,在那些东张西望大呼小叫等着接人的人群中,她默默地站立着,优雅而沉静,看到苏荻便双目闪亮地笑,冲她使劲挥手。风吹摆起她的白长裙,两只绿松石泪滴形耳环在腮边轻舞。她十五岁就有这种人淡如菊的风韵。
苏荻放下行李,与她紧紧拥抱。
“你还是那么靓,小徐老师。”
“谢谢。你黑了,这种小麦皮肤配这么短的热裤,啧啧。”
子嫣端详着老友。她将头发剪得短短的,胸脯比以前高了些,在宽松的红白格子衬衫和黑色牛仔短裤后面凸显出完成了的青春发育,衬衫的衣角系着一个结,一派南方潮妹的味道 。
“好帅气的时髦女,你还好吧?”
“还活着,你呢?幸福吗?”
“别讨论这么复杂的问题,我不也活着吗?”
子嫣拖着苏荻的行李箱,扬手招来一辆三轮摩托车,这是凤城特有的旅游观光工具,两人坐上后,便向子嫣的居所进发。
苏荻知道凤城教师进修学院座落在市郊,离她们读书的凤城市第一高中不到一公里,但不知道该校周围风光美丽若斯:
田野里盛开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中间不时冒出一块块碧绿的甘蔗田,黄绿相间,阳光下明艳如画;三轮摩托车似在一张硕大的田园风景画里穿行,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植物和泥土混杂的味道,好闻极了,只有大气然的原始气息才这般迷人。
穿过一片甘蔗林,一座流水淙淙的石桥出现在眼前,苏荻正欣赏着河边的芦苇和金樱花,一抬头,凤城教师进修学院的白色围墙已在面前了。
走进大门,苏荻行一处赞一处:学院内遍植四季桂和一种开满粉色碎花的树,风过处,甜丝丝的香味往鼻里钻,细细的花瓣往人面上扑;子嫣的宿舍在八楼,雪白的墙壁,黛绿的门窗,透剔的玻璃窗外是蓝天白云……最妙的是同住的老师回家度假,这带厨房卫生间的一厅两室全归了她们俩。
苏荻傻了眼:“哗,子嫣,你住在风景明信片里面啊。”
子嫣笑了:“广耀说,将来到这里养老真的不错。”
苏荻知道,张广耀乃徐子嫣的男朋友,在凤城市税务局工作,学经济管理的人总是志向远大,此人现在正撺掇子嫣调入滨海,而子嫣要她请年假过来玩,就是怛心调动一旦办成,苏荻就不能故地重游了。
然而,苏荻虽在滨海工作了大半年,从没去过高田镇,只听说那里落后闭塞,乃是滨海的“西伯利亚。”
苏荻扔下手袋,接过子嫣开的粒粒橙,“咕咕咕”地喝了几大口,试探道:“我对你那位张生挺好奇,能说动佳人放弃这方桃源,陪他浪迹天涯的,会是何方神圣?”
“怎么说呢?他这个人跟我们常见的校园才子完全不同,”说到男友,子嫣眼里流露出崇拜。
她热切地介绍,说男友是苦出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大学时就半工半读,有过许多历练的,所以远比她们理性、成熟。
“这年头求人办事太难,跨省调动更是难上加难,他是怎样搞掂重重关卡的?他只比我们早毕业一年耶。”苏荻问。
“他是人事局王局长的同乡张老板的远房堂侄。”
“这么综错复杂的关系”,苏荻隐隐觉得不妙,“这人挺有本事哦,听起来,你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子嫣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呢?你也寻寻觅觅了这些年,是否遇到了‘他’?”
两人口中的“他”,自然不是凡夫俗子,那就是于千万人之中遇见的梦中人,于千万年之中,于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恰恰赶上的唯一。
一想到韶华易逝,红颜转眼老,那个人也许一辈子不出现,也许出现了也没赶上,最终还不是人云亦云地跟命运妥协,随便找个人嫁了,两女不由黯然。
子嫣帮苏荻整理旅行箱,一边将她的衣服往自己的简易衣柜里挂起来,一边啧啧感叹:“全是今季流行的新装,全是牌子货……要不是你老爸老妈决定换环境,全家南迁,你哪还有机会来批判物质主义?”
苏荻往子嫣的单人床上一倒,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虚荣,我站着说话不腰痛,我就是喜欢漂亮的衣服,喜欢赶时髦,喜欢及时行乐,喜欢华衣美食跳舞到天亮。我想说的是你,子嫣,那位张生难道不知道,你就爱这种诗情画意,你本来就适合散淡生活,就像鱼儿喜欢水一样。”
子嫣从窗口看出去,碧空如洗,远处青山叠翠,近处田野如画,蝉儿“知了知了”的欢叫隐约可闻,心里有些恍惚:若非广耀,在这里就这么一辈子……
苏荻无暇理会老友内心的波澜,那天余下的辰光,她忙着品尝子嫣为她做的各种菜式,吃饱喝足,又要她领着,在校内校内外参观。她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摆出种种风骚姿势,让子嫣给她大拍其照……
啜着子嫣自酿的葡萄酒,苏荻心满意足地感叹:“现代文明有什么好?谁说女人没有臭男人就不能活,瞧我们俩……”
子嫣笑吟吟地,晃动着高脚玻璃杯内滟滟的琼浆,诗兴大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辟如朝露,去日苦多……”
一天之后,她们俩就对彼此的恋爱故事如数家珍。
苏荻的最后一任情人是一家公司的头儿,头发微斑、风度无懈可击的成功人士——当然,市面上这种男性早已使君有妇。
子嫣佩服她拿得起放得下,看着她自以为风情万种地抚弄着腮边的发卷,不由也蠢蠢欲动起来,遂说起她和男友的罗曼史。
“他说,他曾在凤城教育局等分配调令时见过我,当时,我正为回家乡工作灰心丧气,自是对谁也没好脸色。后来,他在市报上看到我的一篇豆腐干,从字里行间看出我不开心,便问周围的哥们,徐子嫣是不是有主儿了?哥们说没呢,大家说这妞眼高着呢,他便宣布你们不上他要上……”
苏荻瞪着大眼睛,“就这样?你竟甘心作他向哥们炫耀的战利品?啧啧,你还是老毛病,缺少主动精神,随遇而安!”
子嫣一笑,不跟她争论。
贾老二说女人是水做的,没错,她承认她就是水一般的女人,由盛她的器皿决定其形状,跟苏荻亲厚时受苏的影响,跟广耀好又接受他的理念。
“柔情似水的女人,徐子嫣,你就等着瞧吧,丛林法则迟早会给你一个坚硬的外壳……”
走出象牙塔,渐渐便发现江湖险恶,谁敢不戴着面具提着气葡匐前行?有位共同成长的朋友,便能抛开面具,赤诚相见,畅谈单位里的倾轧,家里人的变化,谈谈恋爱史回忆学生时代,抚今思昔,嬉笑怒骂,那是何等酣畅淋漓!
苏荻所好奇的张广耀显然知道她对子嫣的影响,亦摸透了从喧嚣南国都市来到内地幽静山城的客人的心头好,他打来电话,邀女孩们次日到人民公园划船赏花。
凤城市人民公园的人工湖是淡紫色的,像匹闪着光的紫缎,沿岸一圈开粉花的夹竹桃,正开得热闹,花下栽种着大片鸢尾花,白的紫的花朵争妍斗艳地开着,这些鸢尾啊夹竹桃啊倒影在湖面上,远远看去,那匹硕大的紫缎便镶上一层又一层的花边了。
花边了。
早晨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身上,不觉炎热只觉温暖,人们在湖边散步、跳舞,做操,收录机里传出节奏明快的流行曲,随晨风飘荡。
湖面上悠悠飘来一叶扁舟,舟中坐着三个时尚男女。苏荻、徐子嫣头戴大草帽,身着长裙,并排坐在小木船的前座上,漫不经心地划着桨。
近旁是田田荷叶,有晶莹的露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偶不小心也会滚进湖里,荷叶间零星地点缀着红的白的荷花,似一枝枝火炬,红蜻蜓、老虎蜻蜓在上头起起落落,两女自觉成了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