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名师高徒
从此重生就跟着了然生活，每天只有两小时让他跟着齐铁山习武。了然尝试着教他识字，效果甚微，主要问题还是他不愿意轻易开口。但了然不知道，他虽然张不开口，很多字却是牢牢地记在心里了。小重生对了然的画倒是很感兴趣。了然本来只是画些水墨的，为了能让孩子喜欢，他就改画那些浓艳的花草动物。有一回他画了只彩色的大公鸡，小重生很兴奋，露出难得的笑容，指着画不停地说：“鸡！鸡！”了然见到成果，热情愈发地高，手把手地教小重生画。画得好不好都不是事，关键是要让他接触文化。了字辈有个和尚笛子吹得好，了然就让他每天吹笛子给重生听；有个古诗懂得多，就让他每天背诗；圆慧会一点现代舞，了然硬逼着他给重生看。总之要挖掘一切潜力。
习武方面也换了套路。保留齐铁山发明的盲打沙袋（这功夫实在神奇，普通人哪会），但沙袋更小，沙更细，了然觉得能练个反应能力就行了，又不是培养什么武林接班人，别把孩子练伤了。另外主要就是扎马步、站桩、走桩、脚上绑沙包跑步，培养耐心、耐力，锻炼基本功。至于今后怎么练，谁也不知道。这些了字辈的和尚虽然都出身行伍，懂一些技击技巧，但都不是专业武师，不会什么绝世神功。了然的主要目的，也就是让重生回归人伦，能有一技之长，那是最好不过的。
不管怎样，努力都没有白费，小重生除了话太少，其余跟正常的孩子区别已经不大了。
一天重生正在扎马步，迎面来了个道士。他重未见过这种穿着，不禁有些好奇，就盯着道士看。道士走到跟前，操着浓重的川音笑道：小朋友，这马步扎地杠杠滴啊！
重生没回答。
“定力还不错哟！不错，不错！”
这时圆慧走了过来：“道长，我师父请你到禅房喝茶。”
“要得，要得，正好渴了！”
道士随圆慧进了了然的禅房。
“道长从哪儿来啊？”了然问。
“我叫庄桂生（装龟孙？），是从青城山来的。”
“哦，青城山，那可是圣地啊。”了然略一欠身，表示景仰。
庄桂生谦虚地摆摆手：“大师见笑了。大师应该就是报恩寺的了然师傅吧？”
“正是老衲。”
“我对大师的修为一向仰慕得很啊！”
“哪有什么修为，偏安一隅，苟且偷生罢了。请问道长为何云游到此啊？”
“我这个人呐，虽说是个出家人，却没得个定性，喜欢全国各地到处耍。前些日子听一个徒弟说，大师收留了个狼群里救出来的细娃儿，还跟什么野人学了武功，就赶过来看看。外面练马步的娃儿应该就是他吧？”
了然就把事情的始末说给庄桂生听了。庄桂生对了然的渡人义举一再表示敬佩后，说自己懂些武功，且桃李满天下，有教学经验，愿意给重生一些指点。这中了然下怀，于是就让重生把所有的绝活都露了一手。
庄桂生除了对重生盲打沙袋赞不绝口外，看其他的一概不作声，了然知道他是看不上眼。也是，都是些野路子，怎么跟人家名门正派的上乘武功相比。
“道长指点一下吧？”
“不急，不急。”庄桂生说着抓起重生的手，看了又看。
“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啊，但这个样子练，太可惜了。”
“怎么说？”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一点，这娃儿天生就比别人快，如果能正确地引导，还能更快。要在武功对决中取胜，力量是关键，这娃儿的力量不是一般的娃儿可以比的，但没有科学的训练方法，要么是白练，要么是把娃儿练坏了。武术之道，讲究虚虚实实，讲究攻防兼备，哪怕是西洋的拳击都不会全凭蛮力。这娃儿练的那些花花把式，看上去很威风，但只能用来对付普通人，对真正懂武术的人是没什么用的……”
“道长说得精彩。老衲也觉得这孩子这么练下去不是个事，可这寺里也没有真正懂的人，他喜欢练武就让他自己练着玩了。道长您给指点指点，这孩子该怎么练才好？”
“这娃儿是块好料，适合练各种拳术。但我觉得，他不管练什么功夫，都要坚持练太极，奧，不是他刚才练的那种，那种就是锻炼身体用的。练太极可以帮助他调节气息，掌握力量的运用，克服他至刚至猛至…..快的弱点。刚才我讲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是说快好，但一味求快，不知道慢也不是习武之道。”
“娃儿，你可会做俯卧撑么？”庄桂生忽然问。
重生当然不会回答。
“重生，做几个俯卧撑。”
了然话音刚落。重生就扑到在地做了起来。
“不错不错。能不能只用手指做？|”
重生没听懂。
“看，就像我这样。”庄桂生说完直挺挺地扑到，十指着地。重生学样很快，也用手指撑了几个。
“不错不错。现在用三个手指。”
重生也用三个。
“好，不错不错。”庄桂生站了起来，对了然说：“我能用一个手指做，怕这娃儿学样把手指弄伤了。这娃儿的手臂特别长，手指特别粗壮有力，练我的点穴功很适合。”
“道长要教他点穴功？”
庄桂生摇摇头：“他年龄还太小，太小。”其实他的意思是，点穴功杀伤力太大，可以一招制胜，甚至致人死亡，如果让恶人学去用于抢劫、械斗，那将贻害无穷。重生还太小，不能确保他日后会变成咋样的人。
一说点穴功，围着的那些和尚都将信将疑，
庄桂生也不愿意解释。
“道长，真的有点穴功吗？”圆慧问。
“那当然。”
“我看武侠片里那些被点了穴的一动不动的，这是真的吗？”
“电视里当然也夸张些。实际上就是让对手完全失去抵抗力。”
“道长，你能点我一下，让我也见识见识么？”特么的，真是找抽。
“娃儿，点穴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你就轻轻点一下，让大家开开眼界嘛！”圆慧见庄贵生推脱，以为他是吹牛的，还抓住不放了。
庄桂生拗不过他，就答应了：“跟你讲清楚喽，我就是用一分力，都有得你个娃儿苦哟！”
“没事，我身体棒着呢，道长你来吧！”真贱。
庄桂生轻轻地在他胸口点了几下，圆慧“啊”地一声瘫倒在地，不能动弹，也开不了口，表情痛苦异常。庄桂生又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圆慧“啊” 一声，痛苦的感觉立刻消退，分把钟就没事了。他爬了起来，拍着尘土连说道：厉害厉害厉害！
众僧对庄桂生是肃然起敬。了然就请他住一段时间教教重生。庄贵生说像这样的孩子只教一段时间效果不好，最好能长期带在身边教，可这孩子的状况怕是离不开报恩寺。了然说那倒是，道长能不能念在这个孩子可怜，留下来教他一年两年的。庄桂生面露难色。了然看懂他的表情，就说道长幸苦了，到禅房去喝口茶吧。
到了禅房，庄桂生向了然道明了原委。原来他虽然从小在青城山做道士，后来娶了老婆，就离开了青城山（青城山的道士是不能娶妻、吃荤的）。除了武功，他别无所长，又闲云野鹤惯了，一家的生计就成了问题。好在他徒弟众多，那时候受香港武侠片的影响，全国各地武馆、武术培训班盛行，他好些徒弟都是吃这行饭的。于是，他就常年各地转，到处客串教练。当然，像他这样的级别，教一个月就是几个月的工资，但活也不是很多。有时徒弟的武馆被人踢，他也会被请去压压场，甚至也被黑社会请去过。总之也能勉强赚够养家糊口的钱。断档期就各处玩耍，这种生活最适合他不过了。
了然表示理解，问他一年要多少工资。
“五千。我两个老的三个小的，家里就些薄田，低于这个数婆姨这里对付不过去。”
那时已进入90年代了，五千的年薪不算高也不算低，但对报恩寺来说，就很累了。这些年寺里虽然有些香火和业务，但在这穷乡僻壤，终究比不得繁华地方的寺庙。一年下来，也就能省下两千元钱。物价飞涨，了然要省下点钱给旧部们养老。可重生失去这个机会也太可惜。这么大的事了然一个人做不了主，思来想去，还是把了字辈的和尚叫到一起商量，没想到大家都通情达理得很：请吧，让年轻人都学学。我们这些老家伙有口饭吃就行了，留什么钱!
于是庄桂生就留了下来，双方约定：以一年为期，但中间他要出去几个月赚些外快；这一年主要是把重生的训练拉入正轨，一年后他会抽时间来教他一些技巧性的功夫，不收费。这样的安排，对于双方来讲都是最经济的。其实庄桂生一见重生就有做他师傅的强烈念头。一是这孩子动作极快，反应能力更是超常（其实是因为自幼跟狼打闹给逼出来的），气力大，臂长指粗（和自幼爬行与爬树有关），天生是块练武的料；二是因为缺少语言交流反而促进了他对于动作的模仿能力；三是最主要的，小孩习武，或者是一时兴趣，或者是大人逼着，等到高强度训练时，多半想打退堂鼓，像他这样不需监督就练得这么自觉而且永不知疲倦的，庄桂生这辈子都没见过。要不是生活所迫，他还真愿意下半辈子就教这么一个徒弟。
庄桂生开始对重生进行科学、系统的训练。比如八卦走桩，原来是有个老和尚略懂一点，重生照他的练无非就是提高了点平衡能力。庄桂生教起来就不一样，内脚、外脚怎么走，脚心是实是虚，脚趾什么状态，膝盖什么状态，怎么起步怎么落脚，等等等等，一切都有讲究的。盲打沙袋的项目也做了改进。原来的沙袋是需要一个人去推动的，那么人走到哪多少有脚步声和呼吸声，以重生超常的听觉，沙袋的大体方位他是知道的。现在沙袋更大，绳子更长，八个沙袋呈圆形吊在木架上；外围再树八根木桩，木桩上装有搭扣，不放沙袋时，沙袋的绳子就扣在搭扣中，用绳子一拉，搭扣松开，沙袋就像钟摆一样向圆心运动。这样，重生就没法根据人的运动来判断沙袋的方位，要想不被沙袋撞倒，就必须深挖潜能，快速地根据沙袋运动的空气摩擦声和自己发声的声波回射来判断沙袋的方向。有时也增加难度，前后甚至多方位放沙袋，此时就必须更快速、且手脚并用。重生打沙袋时，不停地发出 “哦我卧”的尖叫声，架势还真像迷你版的李小龙。拳术方面，庄桂生教的是“拗桩十八手”，全寺的僧人包括了然都跟着学，可以强身健体。另外，在轻功、爆发力、内功的训练上也各有一些项目，原则是循序渐进。
齐铁山如今基本都独自生活在自己搭的棚子里，除了重生每天过去和他打闹一两小时，了然和其他几个老和尚是隔三差五地去看看。可这几天连重生都不来了，他有些不安，就跑到寺里看看。正好遇见庄桂生在教重生练拗桩十八手，那软绵绵的动作，他一看就火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哼”地一声飞步上前，把重生高高举起的手打下，然后转头怒视庄桂生。庄桂生正想弯身矫正重生的动作，被齐铁山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猜到眼前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狼皇。
“铁山，不得无理！”了然在远处喝道。
“他干什么的？”齐铁山指着庄桂生问。
“是我请来教重生武功的。”
“教武功？我教得不好？”
“不是你教得不好，人家庄师傅是青城派的高手。”
“什么青城派绿城派！高手？你敢和我打么？”齐铁山身材高大，故意挺起胸脯俯视庄桂生。
庄桂生尴尬地笑笑。
“敢和我打么？”说话间就恨不得出手。
这时寺中其他的和尚都来围观。
习武之人被逼到这份上，想逃避是不可能了。
庄桂生望着了然说：“要不我就和老人家切磋切磋？”
了然知道他不应战是下不了台的，就说：“铁山，比划两下就行了，别太当真！”
两人拉开些距离面对面站着。庄桂生左手一撩道袍，右手摆了个“请”的手势。
齐铁山可不管这些虚头八脑的，哇哇叫着直扑上前，抡起拳头照着庄桂生的面门就是一拳。
庄桂生见扑过来的身形步伐毫无章法，也有些不放心上，却不曾想到七老八十了还有这么快的速度，稍一走神，拳头已经出现在眼前，慌忙间用双掌一挡，整个人噌噌噌倒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而且双掌和手臂都被震得发麻。心想这老家伙果然是有些花头的，而且出手忒狠，要换成功夫差点的，挨这一拳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齐铁山也纳闷啊，满以为这一拳就可以将对方打趴下的，怎么还让他接着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照旧扑上去又是一拳。这下庄桂生有了准备，接掌的同时向前发力，自己的身子向后弹开稳稳落地，左手一撩道袍——这是他在交手中觉得自己占上风的得意招牌动作。
齐铁山的必杀技两次落空，恼羞成怒，逼上前去连续出拳。庄桂生慌忙抵挡，这老家伙技巧平平，但拳速和力量都比自己大，不可掉以轻心，高手因不慎中招继而被狂扁的例子他见多了。吃力地招架了几个回合，庄桂生摸清了齐铁山出拳的规律，任你的拳头如何刚猛有力，都能被他轻轻拨开。又几个回合，齐铁山毕竟年老，气力渐渐不支，出拳明显疲软。而且，自认为威力无比的拳头却总像打在棉花团上，信心明显受挫。这下子，就是外行也看得出高低了。齐铁山稍作休息，调整了下呼吸，抡起拳头冲向庄桂生，打算做最后一搏。庄桂生已达到最佳状态，斗志昂扬，打算这一回合抓住老家伙的双腕把他掀翻，一招定乾坤。但就在出手的瞬间，庄桂生念头一转，身子向旁一闪，齐铁山扑了个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还没有彻底服输，转过身喊道：“你躲什么！再来！”
庄桂生抱抱拳头笑道：“老人家果然功夫了得，贫道自愧不如！”刚才他临阵转念，就是考虑到如果真将齐铁山掀翻在地，很有可能令其受重伤，即便不伤，以他这么刚烈的性格，不拼个你死我活才怪！
齐铁山也知道他是让着自己，再闹就是不识好歹了。但他是不会示弱的，瞪着庄桂生“哼!”地一声，羞愤地回了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