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面色不变,依旧含笑说道:“还不都是君上给宠坏的!”
“君上就不教训女儿规矩?”宋子问道。
“他哪里肯!”姚子叹道:“有时候闹得太过了,姐姐我看不过眼去,想教训一下女儿时,君上也总是百般护短,不许我管教,如今纵得她如此无法无天!”
宋子撇了撇嘴巴,哼道:“岂有此理,君上太不知分寸了!”
“妹妹说的正是呢!”姚子又叹道:“她如今如此疯癫张狂,等日后出了嫁,还是如此不遵礼法,必被夫家冷眼相看,这可怎么好啊?”
“可不是吗?”宋子说道:“应该好好劝一劝君上,好好管教孩子了。”
“君上哪里肯听我的话?一向都是我瞧着他的脸色度日。”姚子叹了口气,又笑道:“如今可好了,君上有了妹妹你,自然就会多一个人劝谏他的。君上那么宠爱你,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宋子笑道:“妹妹才来不久,君上哪里就肯听妹妹的话了?”
“一定会听的!”姚子笑道:“君上那么宠爱你,怎么舍得不听你的话呢?”
“姐姐取笑我了。”宋子笑道:“我可不敢当!”
姚子拉住了宋子的手,又含笑说道:“妹妹,你是宋国嫁过来的人,和姐姐的母国姚国同姓,祖上同是殷商的高贵血脉,我们自然就是亲姐妹了。这教训子女的重担,姐姐希望,妹妹也能帮着我分担一些。在君上那里,妹妹也要多提醒着他,不要过于宠溺孩子,孩子做了不该做的事,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姐姐客气了。”宋子笑道:“妹妹一定会的。”
姚子微微一笑,说道:“那么,姐姐这里就先谢谢妹妹了。”
“不用客气!”宋子笑道:“妹妹这会觉得身上果然有些凉,先回去了,姐姐自便。”
“妹妹请便。”姚子笑道。
宋子转身走了。姚子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含着的笑容,开始变得冰冷了起来。孩子,如今孩子才是她最强有力的武器,不是吗?她的孩子那么多,又都被自己抚养着,一向都依附信赖于自己,他们可是一支强大的力量。可是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动用这件武器,却还不知这武器的威力到底如何呢。姚子的心中,蓦然升起一丝悲凉。
“呵,想不到啊,你这贱婢也有今天!也有讨好君上宠妾的这一天!”不远处,传来申姜嘲讽的笑声。她早已失去了丈夫的心,可是如今,这颗失去的再也得不回来的心,却又被敌人的敌人给夺了去,她怎能不高兴?
宋子转身走了。姚子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含着的笑容,开始变得冰冷了起来。孩子,如今孩子才是她最强有力的武器,不是吗?她的孩子那么多,又都被自己抚养着,一向都依附信赖于自己,他们可是一支强大的力量。可是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动用这件武器,却还不知这武器的威力到底如何呢。姚子的心中,蓦然升起一丝悲凉。
“呵,想不到啊,你这贱婢也有今天!也有讨好君上宠妾的这一天!”不远处,传来申姜嘲讽的笑声。她早已失去了丈夫的心,可是如今,这颗失去的再也得不回来的心,却又被敌人的敌人给夺了去,她怎能不高兴?
“可不是吗,不讨好又能怎样?”姚子微微喟叹,说道:“再不多久,她就会爬到贱妾的头上了,贱妾可真为夫人担心哪!”
“她爬不爬到你的头上,关我什么事?用得着你来担心?”申姜冷笑道。
“夫人怎么就没想明白呢?”姚子笑道:“贱妾头上的人,是谁?”
申姜呆了一下,又说道:“不可能!那贱婢不过是个破落家族之女,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何况,君上和申侯也都不会允许的,你不用费心挑拨离间!”
“她可不是贱妾,可以安守妾婢的本分,谁又知道她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姚子淡淡说道:“夫人也看到了,她今日之隆宠,可比贱妾当年盛多了。若是日后再生下个公子,那可就更难说了。”
“生儿子又有什么用?”申姜说道:“你不是也生了两个儿子了吗,又养着好几个,到底还是在我的脚底下,做个贱婢罢了!”
“她年轻貌美,贱妾如何能与她相比?咱们君上又这么好色,改主意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罢了。”姚子笑着说道:“昔日周幽王因为宠爱褒姒,就废掉了王后和太子。这位王后还是生有嫡子的人呢,夫人可别忘了,你可连嫡子都没有!”
申姜的手颤抖了起来,喃喃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兄长申侯绝不会答应的!”
“贱妾也不愿意看到这样。”姚子叹息着,又说道:“当年,被废黜的王后也是你们申国之女。废后之父,前代申侯一怒之下,联合曾国与犬戎发兵攻周,灭了幽王。周王室从此东迁洛邑,日渐衰微了起来。前车之鉴,不可谓不可怕啊。”
“君上想来也明白这个道理,不会胡乱行事的。”申姜颜色和缓了一些,对姚子说道。
“当年,周幽王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姚子说道:“只是美色当前,头脑容易昏聩罢了。咱们的君上,现在可正在幽王犯糊涂时候的年纪呢,谁知他又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姚子的话,句句刺在申姜的心上。申姜脸色惨白,默然哑口。
姚子说道:“贱妾侍奉了君上二十年,可不愿意看到申国再次发怒,像从前的王后之父申侯灭了周幽王那般,夫人的兄长也联合诸侯发兵,过来灭掉郑国的。”
“你能有这样的好心?”申姜哼道:“是不是肚子里又装着什么坏水?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
“是不是好心,贱妾也不必自己解释。”姚子拉住了申姜的手,说道:“夫人想想,郑国若是挨了打,对贱妾又有什么好处了?两国交战,对申国又有什么好处?”
申姜不由得全歇了火气,叹道:“这后宫里头,总算还有你一个明白人。”
姚子又握了握申姜的手,笑道:“夫人心里应当明白,在这后宫里面,唯一对夫人之位并无贪求的人,只是贱妾而已!”
申姜苦笑了一下,说道:“一眨眼,你我这么打着闹着,也混了二十年过去了。唯有这句话,你说的才是真话!”
“夫人既知贱妾说的是真话,那就更该好好想想了。”姚子拍着她的手笑道。
申姜又哼了一声,却没有甩开姚子的手。很少见的,她也开始思前想后。
姚子说的是实话。她是个聪明人,明知道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绝不会冒着失去眼下所有一切的风险,去做无谓妄求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么些年过去了,自己尽管仰人鼻息地活着,受了很多委屈,总算夫人之位不曾动摇。
第二十六章 潮涌在机心
可是,那宋子初来未久,心性可是难知。她才来郑国不久,风头就已如此强劲了,日后果然再生下一儿半女,会不会也如褒姒夺得后位那般,也夺了自己的夫人之位,可就难说得很了。而自己的兄长申侯,正对自己抱着一肚子的不满呢,要他冒着得罪郑伯,失去一个强力盟友的风险,发兵为自己出气,那还不如指望能在桑树上养鱼来得可靠。申姜想到这里,身上爬满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宋子殊宠过甚,对自己,对姚子,都绝不是什么好事。申姜与姚子相处了二十年,彼此虽然嫌恶,却也互相了解,算是知己知心了。而且她们都对这后宫的人事十分熟悉,若能联起手来,斗倒初来乍到的宋子,绝非难事。
申姜正在沉思着,姚子又笑道:“贱妾这几日,正在为欹公子准备妆奁呢。公子婚礼时的吉服,到底用什么花色样式,贱妾还没有拿定主意,正准备请夫人来定夺一下。现在正好遇到夫人,就不知夫人愿不愿意移步到我宫室,过目一下衣料?”
“哦?”申姜忙说道:“我女儿的吉服,我当然要去看看!”
两个夙敌空前绝后地携着手,一路有说有笑,一起走进了姚子的宫室,引得一路寺人侍女注目不已。进了厅室,两人坐了下来。姚子便命侍女们,把自己为姬欹准备的大批杂色绫锦绸缎搬了出来,一一给申姜过目,向她说明了用途。
“这花色的锦缎,做一般场合的正服倒是好。”姚子说道:“只是贱妾觉得,婚礼后公子还要祭告申国宗庙,礼服应更庄重些才好。可若是过分庄重了,又怕申国人会以为咱们的欹公子过于骄矜,不好亲近。因此,我几日里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该选哪一个呢。”
申姜听了,把几件锦缎拿在手里比着,看了半日,说道:“依我看,这个深秋香色杂织雀鸟花枝的棱纹锦倒好,既庄重,又不觉得过分沉闷,不会短了情趣的。”
“夫人眼力果然不差!”姚子笑道:“雀鸟本就高贵典雅,傲立枝头,周围又以花枝为衬,可不正彰显了欹公子日后的尊贵身份?这搭配又不沉闷,正配欹公子花朵一样的年纪。”
申姜心中更喜,问道:“那你说,就定这个了?”
“夫人既然定下了,贱妾也不觉得不妥。”姚子笑道:“欹公子四季礼服,咱们母国都得给准备着,可别叫申国以为我们小气。夫人再选几样其他颜色。”
申姜认认真真,又挑了四样花色的重彩绫锦出来。
姚子又说道:“这箱子里的丝绸,都是准备为欹公子做家居常服的,里外上下,四季共三十二套。夫人也看看颜色,定一下式样。”
申姜从中取出一块淡绿暗花的绸子,说道:“这颜色娇嫩,做春装却好。”
“夫人说得正是,连我看着也觉得清爽呢!”姚子笑道:“春天花儿多,各种颜色都齐备热闹,就少了绿色。欹公子穿了这件绿衫,一定会夺人眼目的。”
申姜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这轻红的自然做夏装了。”
“那是自然。”姚子说道:“颜色还多着呢,夫人慢慢挑,我也帮你看着。”
姬萦又在外面闲逛了一会,这才和两个弟弟回了宫室。回来的时候,她又惊讶地发现,母亲正和夙敌夫人申姜坐在一起,两人还有说有笑,在谈论着锦缎的颜色花样问题。姬萦叹了口气,心道,这世道全变了,连母亲也疯了!
因为连着有许多大事的发生,这一年,郑国的秋狝直到初冬才有空闲举行。届时,郑国所有成年的宗室子弟,和重要的贵族们都要参加。姚子也和往年一样,为子蛮子坚兄弟,还有女儿姬萦准备猎装,以及出门在外的零食。诸侯狩猎,是一件国中象征性的大事,向来是没有女子参加的,但是,姬萦是个例外。因为父亲的殊宠,她在许多事情上都是个例外,而且形成习惯了。这些例外,在郑国贵族们的眼中,也都算不了什么,从没有人提出过什么非议和反对。有谁会这么认真,去刁难一个早晚都要嫁出去的小女孩,而令国君不悦?
妻妾们走出宫门送行的时候,姬萦已经大摇大摆地坐在郑兰的轩车上,手挽着父亲的胳膊,嘴里叽里呱啦,大说大笑,一面还回头看着族兄弟们的车辆指手画脚,和几个熟悉的宗族兄长斗口笑骂着。
“君上!”宋子还是初次知道,姬萦居然也要参与秋狝,不由得惊讶地叫道:“女子怎么可以不守妇德,登上君上的轩车不说,还要参与狩猎?”
“什么妇不妇德不德的!”郑兰笑道:“你在宫里好好待着,与姐妹们好好相处,等着寡人回来!”
“君上!”宋子说道:“你怎能如此娇纵女儿,任她放肆?她对妾身无礼也就罢了,如今又要做这样荒谬的事情,君上也不肯管教!”
“她怎么对你无礼啦?”郑兰问道。
夫人申姜在一旁撇撇嘴,笑道:“萦公子一向乖巧懂事,没听说过她对谁无礼来着。”
“你看,连夫人都是这么说的!”郑兰夫妇的意见很少这么统一过,他在惊讶之余,又感觉很是欣慰。
“君上!”宋子怒道:“萦公子见了妾身,从不行礼,连话也不说!”
“有这等事?”郑兰看了看依偎在旁的女儿。女儿的小嘴已经嘟得很高了,几乎可以挂个秤锤,样子煞是可怜。
“哪有此事!”申姜笑道:“宋子妹妹嫁过来的时候,萦公子不都行过拜见之礼了吗?”
“是后来的事情!”宋子怒道。
“那一定是萦公子没瞧见你,疏忽了。宋子妹妹,这点小事,你其实也不必非这么小题大做不可吧?”申姜又对郑兰笑道:“妾身倒是觉得,一家人天天见面,还是随意些的好。宋子妹妹见了妾身也不常行礼的,妾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见了面便要下拜行礼,这一整天,就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你……”宋子气白了脸。
郑兰却说道:“对,萦儿见了寡人也不行礼的。你是长辈,挑剔她这个做什么?”
“就是啊!”申姜笑道:“尤其是萦儿这么冰雪可爱的孩子,谁又会为了这点鸡毛蒜皮,而忍心责备她呢?”
原本的初衷,宋子是反对姬萦坐在国君的轩车上,跟随贵族们去狩猎的,道理十分充足。可是话扯到这里,却变成了她与姬萦争闹细微琐事的长短,不仅理亏,而且让人觉得她心胸偏狭,胡搅蛮缠。这个变化,连宋子自己都弄不清是怎么发生的。
“夫人说得很是。”郑兰又对宋子说道:“你呀,都是寡人宠坏了你,一点也容不得人。如今,就连个小孩子的醋,你都要吃个不休!依寡人看来,该守妇德的人是你!”
“君上!你怎么就不肯听妾身的谏言呢?”宋子叫道。
“谏言自有大臣们来做。大臣宗室都不管萦儿的事,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郑兰说道。
申姜插口笑道:“君上说得很是。”
“你呀!你要多学学萦儿的母亲,学学人家的气度!”郑兰又指着宋子说道。
“君上,妾身气度哪里不如她了?”宋子气得掉下了眼泪。
“好了好了,这么多的人都在看着呢,你就少吵嚷几句,给寡人留点脸面吧!”郑兰说完,便命御夫驾起轩车,带起一路烟尘,扬长而去了。
“妹妹,你别难过!”姚子揽住了宋子的肩膀,笑道:“君上就是这样,脾气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日子久了你自会知道。你可别往心里去,我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快别哭了,当心外面风凉,伤了自己的身体可划不来!”
傍晚未饭的时分,姚子抱着小子嘉逗弄玩耍,只有侍女左儿在侧侍奉着。一个侍女轻轻走进了厅室,在她面前垂手侍立。
姚子看了看她,笑道:“菊儿,你有什么话说吧,左右并无需要防备之人。”
那侍女菊儿方才说道:“宋娘娘从早晨送君上出门,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寝宫里,一直哭个不停,还把她为君上做了一半的寝衣给剪碎了!”
“为君上做寝衣?她倒有这个闲情,也有这手艺。”姚子微微笑道:“难怪君上这么宠爱她呢。只是辛辛苦苦做起来,这么容易便给剪碎了,这气性也未免太大。”
菊儿一笑不语。
姚子又问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没有?”
“倒没见到过。”菊儿忽又想起一事,对姚子说道:“对了,她午间没有吃饭,只说没胃口。”
姚子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又说道:“你回去,好生安慰,劝着她些。她只是个没落宗女,没什么有教养的陪嫁侍女,你就多尽些心吧,也多管好我派过去的侍女们。”
“诺。”菊儿答道。
第二十七章 天涯恨芳草
姚子又笑道:“君上不在宫里的时候,你们万事都要谨慎着,侍奉她也要精心,绝不可出任何差错,给自己惹来什么嫌疑上身。”
“诺。”菊儿又答道。
“饭菜劝她多吃,那些活计么,也叫她重新做起来。”姚子又嘱咐道。
菊儿又答应着。
姚子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再有什么事,就及时告诉我知道。”
“奴婢知道。”菊儿答应着,退了出去。
“娘娘可真是好心!”菊儿走后,左儿对姚子说道。
姚子微微一笑,说道:“你也给我记住了,再告诉我宫里和其他各处的侍女们,见了宋国来的那位,一定要尊礼敬重,宁可尊敬过了头,也决不可有半点错失。”
“奴婢都知道了,娘娘放心。”左儿笑道。
姚子一笑,又低头琢磨了起来。
自此,姚子与夫人申姜的关系空前融洽了起来,不仅从前的龃龉一抛尽散,而且两人打得十分火热。两个人常常互相来往于对方宫室,说的话也很多,多半自然是鸡毛蒜皮,自然也少不了关于姬欹的各样妆奁事宜。众宫人见怪不怪,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这日,申姜又过来了,与姚子两人查看玉件品质,商议为姬欹打磨的玉饰样式和数量。左儿走了过来,奉上两盏温蜜水,又用手悄悄捅了姚子一下,这才自行退下。姚子向门外看了一眼,却见菊儿又走了过来,看到申姜在内,便停在了房门口,与殿外其他的侍女们一起,垂手侍立着。
姚子笑道:“夫人,你先坐着看,贱妾去更衣,一会就来。”
申姜点点头,眼睛还在看着那些玉件。姚子起了身,径直来到姬萦留下的空房间,菊儿会意,也默不作声地跟着去了。
“娘娘,”菊儿说道:“宋娘娘那里来了个男子!”
“什么男子?”姚子奇道:“怎会有这样的事?”
“好像是个臣仆。”菊儿说道。
“臣仆?他来宫里做什么?”姚子问道。
菊儿说道:“奴婢也说不清楚。听得初见时的一鳞半爪,奴婢知道这男子是宋国来的人,好像给她递什么书信过来的。不过现在,宋娘娘把左右都屏退了,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奴婢在门口偷听了一会,也没听清什么,只听到宋娘娘隐隐约约在哭呢。”
“你确定,她和这男子没有别的隐情?”姚子问道。
“奴婢不敢确定,但看那情形,好像是没什么事的。”菊儿答道。
“那男子,现在还在里面?”姚子又问道。
“在的,娘娘。”菊儿说道:“看样子他们还有不少的话说,一时也说不完呢。”
“我知道了。”姚子点点头,又吩咐道:“你回去盯紧了,若是那男子走出,一定告诉我知道。”
“诺。”菊儿答应着,反身走了回去。
姚子走出了房间,叫了两个寺人过来,吩咐道:“你们去宫门口候着。若是有陌生男子出入,也不必盘问什么,只叫侍卫悄悄跟在他的后面,探听好了下处再回报我。”
“诺。”寺人答应着,向院外走去。
安排完毕,姚子很快走回了厅室,对申姜笑道:“房中光线昏暗,夫人看了这半日玉器,眼睛也该看疼了吧?”
“是有一些。” 申姜笑道。
“走,我们出去逛逛,到外面活动活动。”姚子扶起了申姜的手臂,笑道。
申姜就着姚子的手起了身,走出了室外。两人走了一会,宫中四处枯枝败叶,清风冷日,也没什么看头,头脑眼睛倒是清爽了许多。
姚子忽然说道:“那边不就是宋子妹妹的宫室了?咱们过去坐坐,看看她去。”
“贱婢有什么好看的?”申姜哼道。
“她年纪轻,夫人和她计较什么?”姚子笑道:“反正咱们也是闲着无事,过去坐坐,听她说说宋国的新鲜事也好!”
“就你有这份闲心。”申姜不以为然,却还是被姚子拉着过去了。
刚进了宋子宫室的院门,姚子就说道:“夫人你瞧瞧,这里是不是有些古怪?”
“有什么古怪?”申姜问道。
“夫人你看。”姚子说道:“这大白天的,宫室房门为何要紧紧闭着?天这样冷,侍女们都不在屋子里侍奉,怎么都站在了门外?”
“还真是古怪!”申姜说道:“我看看去!”
“夫人别去!”姚子忙拉住申姜,说道:“你可别冲撞了宋子。”
“我就冲撞了她,又能怎样?”申姜怒道。
“她气性大,又正受着君上的宠爱呢!”姚子说道:“夫人,你凡事隐忍着些,可别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不然,等君上回来,她再一告状,你就说不清了!”
“你怕她,我可不怕,就算拉着君上护身,我也不怕!”申姜生了气,一把甩开姚子拉住她的手,疾步走到宋子厅门近前,也不许侍女们通报,直接撞开了房门。
门内的厅室中,果然有一个三十上下岁的男子,却是与宋子对面而坐,两人说着话,并无申姜想看到的场景。姚子还在垂着泪,见申姜忽然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姚子,不免吓了一跳。那男子眼见贵妇进来,赶忙向侧边退开,伏跪在地上。
“青天白日关着屋门,遣散侍婢,你和个男子单独待在一起,成何体统?”申姜喝道。
“贱妾有什么不成体统的?”宋子气红了脸,怒道:“难不成,这郑国的宫里,连母家人都不许见吗?”
“母家人?你母家不是宋公吗?”申姜问道:“既是母家人,那你为何不光明正大,通报相见?何以鬼鬼祟祟地躲着见面?又为何把侍女都赶在了外面?”
“夫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吧!”宋子哼道:“贱妾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夫人胡说八道!”
“你……”申姜怒道:“你自己做下丑事,还强词夺理!”
“夫人,贱妾做下什么丑事了?倒要请夫人好好说说!姚国姐姐也在,正好给我做个见证!”宋子叫道。
@悠悠见南山L 2015-11-17 14:2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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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到底见到了什么好光景,左右说个没完?”宋子怒道:“如此夹枪带棒,指桑骂槐,贱妾领受不起!须知贱妾也不是软骨头,没那么好惹的!”
“不好惹我也惹了,你敢怎样?”申姜叫道。
“夫人,妹妹!”姚子两边拉住,笑道:“你们都别急,坐下来好好说话!”
两人又互哼了一声,都不开口。
“妹妹,这位客人到底是谁?”姚子指着那男子笑问。
“不过是我母家的家人,被我父母所遣,来郑国看望我的。”宋子说道。
“既是母家人,那就没什么好怪的。”姚子又拉住宋子的手,问道:“妹妹,我方才恍惚看见,你怎么好像哭了?可是母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宋子的眼泪又闪了出来,却给硬生生忍了回去,没有吭声。
姚子看了看宋子,知道她是不愿意在申姜面前说这些家务琐事的,怕被她笑话了去,便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万事都是有天理管着的,大家小家都没什么不同,谁家又没有个大事小情?妹妹,你也不要难过了,伤心坏了身体可不好,君上会心疼,也会责备我这个姐姐没有照料好你呢!”
“多谢姐姐关心。”宋子说道:“妹妹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就对了。”姚子又把侍女们叫了上来,训斥了几句话,吩咐她们好好侍奉宋子,这才携着申姜的手,走回宫室。
“这贱婢一定有问题!”申姜坐了下来,也没心情继续查看玉器了,只是忿忿说道。
“贱妾也是这么认为的。”姚子说道。
“那你还帮着她打圆场?”申姜怒道:“你几时也变成了软骨头,任人揉捏,不管不问?”
“咱们可是无凭无据的呀,要从哪里管起问起?”姚子说道:“夫人,不是贱妾说你,你今日也太急躁了些,你说那些话,也是说不出什么缘由来的。”
“那还能怎样?”申姜哼道:“就像你这般,撒开了手,不闻不问才好?”
“夫人别急!”姚子笑道:“等明日贱妾过去一下,看看问问,若是有什么疑点,再回来告诉夫人,请夫人定夺!”
“我倒要瞧瞧,你究竟能问出个什么子午卯酉来!”申姜嘟囔道。
这时候的中原大地,贵族们还没有学会骑马,骑兵也没有在各国出现,马匹只是驾车所用的。此时出发去秋狝的车队,驾辕的都是战马,跑得很快,饶是如此,他们仍然走了整整一天,才来到郑国的公族猎场。
在郑兰的身后,还跟着数十辆战车,驾车的也都是他的宗室子弟和贵族们。还有一辆车,却是郑兰邀请来此的宾客,仍然滞留在郑国未归的陈国大夫夏御叔。
第二十八章 永夜耽痴忱
所有的车辆,都没有牛车那样封闭的外蓬,四下空空荡荡,视野极好。姬萦十分兴奋,不停转着头,到处张望着田园风光。只是,此时田里除了过冬的麦子刚刚发芽,空阔阔的再看不到别的什么。老树寒鸦,蓬墙茅舍,看一会便看厌了,姬萦靠在父亲的身上,在不停颠簸的轩车中睡着了。
等晚上到达行宫时,贵族们一路驾车,一身倦色,姬萦却睡得饱了,十分兴奋。哥哥们也都很疲倦,还要攒体力明日射猎,没人陪她在夜里疯。行宫里又没有侍女可以陪她玩一会,说一会话,姬萦百无聊赖,自己走出了房门。
这处狩猎行宫的建造很简单,只有房舍,没有院落围墙,出了房门,就直接面对树林了。外面点着几堆篝火,数十士兵懒洋洋地游走警卫。姬萦慢慢溜达着,不一会便来到了林子边缘。
一阵寒风袭来,姬萦忽然打了个冷战,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树林里黑越越的,树叶凋零殆尽,树枝光秃秃,向空乱乱伸展着,偶有几个迟迟不肯落下的老叶,此时却被风卷了下来,到处飞舞,有几枚飞到了姬萦的身上。姬萦有些害怕了,但她还是不想回房间去。
忽然,一对硕大的闪着绿幽幽的光的眼睛,赫然从林中出现。姬萦惊恐地发现,这对眼睛一动不动,正盯着她不放。姬萦立刻本能地发出了一声尖叫,两腿倒退了几步,脚底下却是一软,接着就要摔倒在地。一双手臂伸了出来,从后面扶住了她。姬萦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指着林子,尖声叫道:“有鬼!”
那人急忙把姬萦往身后一拉,自己向林中探头张望了一下,又笑了起来,说道:“公子不要怕,那是一匹没有关好的马!”
姬萦把捂住眼睛的手移开了一些,露出一只眼睛,心惊胆战地望了过去。昏暗的星光之下,那对幽绿眼睛的周围,果然慢慢现出一匹辕马的轮廓。姬萦终于松了一口气,手垂了下来,嘴里“呼”的一声,喘了一大口气。
“哈哈!”在身后扶住她的那人笑了两声。
姬萦一回头,身后嘲笑她的这人,竟然是夏御叔。
“你!”姬萦眉毛拧了起来,怒道:“你为何总是在人家尴尬的时候出现?”
“公子也总是在御叔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夏御叔笑道。
他的笑声其实很平和,根本听不出揶揄的意思来的。但是姬萦知道,他指的是那日在郊祭时相遇的事情。那日在无意之中,姬萦看到了祭祀里的男女交欢的场面,这事又不幸被夏御叔给发现了,所以心中总存着个阴影,担心他会因此耻笑自己,耻笑自己没有教养,没有廉耻。她又生了气,说道:“总是?难道大夫也认为,女子不能来参与狩猎的吗?”
“有什么能不能的?”夏御叔笑道:“谁会为了这点子事,去认真与你计较?”
他的口气中,还是带着些不以为然的意思。姬萦听出来了,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才能挽回自尊。她采用了在这种理屈词穷的情况下惯常会使用的办法,高高鼓起腮帮子,掉头就走。这武器对父母和哥哥们来说,都是极有杀伤力的,但是,她不知道用在夏御叔的身上,效果究竟会如何,他会不会也吃这一套。
“公子!”御叔果然投降了,喊她留步。这么美好的夜晚,虽然冷一点,虽然累一点,但是仍然不减其美好。有机会能与心上人独处共话,这个机会他可不想错过。
“大夫还有何赐教?”姬萦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这个……”御叔提前并没有打好腹稿,一时沉吟了起来。他是陈国最正宗的宗族子嗣,又是个谦谦君子,受过良好的贵族教养,绝不会像楚国蛮夷屈巫那般,上来就动手动脚的。
姬萦回过身来,脸上笑嘻嘻的,说道:“大夫呼唤小女,却又不说话,难道是说,大夫的心里也在害怕,不敢在这里独处,要小女相伴保护不成?”
夏御叔见姬萦笑靥如花,一双如水明眸正望着自己,心神先是一荡,听她又说出了后面的那些话,不禁又笑了起来,说道:“御叔纵然不才,尚不至于如此。倒是萦公子年轻,一路车马也不觉得疲累,还有力气在此闲庭信步。”
@雷本祖 2015-11-18 21:07:24
@东海闲鸥 研究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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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本书其中穿插了不少史料,还希望读者不要嫌累赘。
姬萦又是嘻嘻一笑,说道:“大夫的意思是,我年轻,你已经很老了?”
“哈哈!”夏御叔笑道:“虽不尽然,但与公子的青春相比,御叔只觉得自己苍老万分。”
@木锦年2015 2015-11-19 10:2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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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见南山L 2015-11-17 19:3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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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江上的渔夫L 2015-11-17 17:4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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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便把陈侯的胡须剪下来,自己贴上去,我才信你老!”姬萦说道。
夏御叔又笑了起来,说道:“在下可没这个本事。不过,寡君也并不老,胡须不长,剪下来之后,也贴不到在下脸上!”
“哦。”姬萦说道:“我以为陈侯与其他国君一般,都很老了呢。”
夏御叔摇摇头,说道:“寡君继位不久,正当盛壮之年。”
“那你们陈国有什么好玩的物事,与郑国不一样的?”姬萦又问道。两人一面闲聊着,一面在林子边散着步,不知不觉话也多了起来。
夏御叔想了想,笑道:“还真没什么好玩的事情。敝国在郑国之南,两国彼此接壤,又有一条颖水贯通,敝国除了气候比郑国稍微温暖一些,别的风土几乎都差不多的。”
“哦。”姬萦又说道:“难怪,上一次大夫也说及陈国水患呢。”
“正是。”夏御叔说道:“陈国在颖水下游,水患比郑国更严重一些。在下迁延在郑国不归,也是想学得郑国的筑堤排涝之法。”
“罢了罢了!”姬萦慌忙摇摇手,说道:“这治水的大事,大夫还是与我父亲计议去吧!”
夏御叔又是一笑,说道:“一时卖弄,竟扫了公子清兴,是御叔的过错。”
“嗯嗯,知错就好。”姬萦点点头笑道:“我不会怪你的,你不要再说这些我弄不懂的事就好。”
夏御叔笑道:“公子一路车马,到此时竟然不累不困?”
“我在父亲车上睡了一整天,哪里还有困意?”姬萦说道:“难道大夫困了?”
“不困不困!”夏御叔忙说道:“公子下次,可不能这么一个人出来了。这林子里什么野兽都有,危险得很。”
“我也不想啊。”姬萦叹道:“哥哥们都累了,去睡觉了,也不陪我出来玩。”
“公子们亲自驾车,自然辛苦。”夏御叔笑道。
“大夫也是亲自驾车的,怎么就没觉得辛苦,没有去睡觉?还是他们懒!”姬萦嘟着嘴巴,说道:“本来到了这里,我还想拖着他们趁晚上摸鹌鹑呢,谁知他们一个都不出来!”
@雷本祖 2015-11-19 19:54:23
@东海闲鸥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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