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文学——长篇小说《记得说过我要你》——一女三男和一男三女的灵与肉。



  只有一种沙瓜,好吃又好种,家家都种得一些。成熟的日子,一到夜间,小家伙们三五成队,在夜色里忙碌,瓜皮到处都是。大人们也不骂,谁家都有小家伙,日你妈,说不定日到自己了。
  江南可长莲,莲叶何田田。严伍台的莲是太多了。青山大小湖一湖都是。村前土坑里满坑都是。有莲必有莲蓬。杨运开喜爱莲蓬,有莲蓬的日子,他很少在家吃粮食的,他要节约粮食,就瓜菜代。躲在湖中间,吃饱了再回家。他很少去土坑里摘莲。土坑太深了,且摘的人太多。他只去青山小湖。青山小湖浅过青山大湖,好摘。在真饱肚子后,他就摘下莲蓬放在裤筒里。他光了屁股,把裤筒靠脚那一端,用漂草扎紧,这样摘下的莲蓬就不会落到外面。当摘下满满一裤筒莲蓬后,他就回家来,给祖父母、父母,姐姐弟弟吃,也不忘给几个任某青。那是他未来的候补女朋友啊。
  实在吃不完了,他就上徐马湾了。一个莲蓬一分钱。
  “尝一尝,可以么?”
  他抬头一看,是徐马湾胡某匠的老婆。
  “拿了钱再尝。”
  “哟!这小乡巴佬真小气!”说着,就扭个屁股前移。
  后来她的儿子在徐马湾小学读书,高杨运开一级,很傲气的一个小生。没考上初中,去当了兵,分了一个工作,还娶了黄家咀最漂亮的黄某宝做老婆。那黄某宝很傲气的。杨运开的哥哥那么的英俊,她的妈妈还说,严伍台那家人的几个儿子,个个都丑死八烂干。这叫杨运开不平。自己丑,哥哥不丑。未来的嫂子比她好看多了。
  杨运开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他不明白乡巴佬是什么意思。
  “这莲蓬甜啵?”
  这是个和杨运开年纪相仿的女孩,圆的脸上有对大眼睛,很好看的。杨运开喜欢好看的女孩。
  “尝一个试一下。”杨运开热情地递上去。
  “我给你钱。”
  “先吃,好吃再给钱。”
  女孩吃了,“真甜!来一个!”说着递上一分钱。
  杨运开挑了5个大的给她。
  “不是一分钱一个吗?”
  “一分钱5个。”
  那女孩:“那你能卖多少钱?还走那远的路。”
  杨运开笑了,青山湖里多的是,不要本的。
  三个月后的一天,杨运开知道了这个女孩叫徐秀莲。他俩都在二年级一班。他俩是好朋友,徐秀莲还常把杨运开带回家去,让妈妈给杨运开弄点好虼的。只可惜,他们相处不到一个学期。


  莲蓬有时多卖,有时少卖。杨运开不会像以前卖鳝鱼一样了。他将卖得的钱,会留一角两角,在街上吃一碗他想吃的天门粉,有时泡上一根油条,更多的时候泡锅盔,一种菱形的烤制的面食品。剩下的钱,他就悄悄给一些常给自己小吃的祖母。祖母是自己的庇护神,没有她,杨运开怕早就墓之木拱矣!
  果子就有桃李梨枣,到处都有,不算严伍台特色。桑枣子也是到处都有。枸桃子酸得无人吃。只有杨运开吃,不值得一说。只有拐枣,倒是怕有许多人没见过的。杨运开家屋台上就有一棵,,成熟时,除了任某青外,再好的朋友,如吴某天的,也休想上得树去。有胆大者,要知道弹弓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有次,罗某牛尝了一次,竟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那次,杨运开被母亲大骂过。即使如此,杨运开也不让人上树去,哪怕是好看的何某娥。他只让任某青吃他家的拐枣子。
  村里树多,杨树柳树桑树枸树,桃树李树枣树梨树,鸡公树桂花树榔树泡桐树,竹也多,家家户户都有。竹有桂竹水竹。桂竹好做房子,水竹细些,只能能劈篾做篮子。
  杨运开家有很多大柳树,竹林里有一棵,是弯的,很粗,弯的那一面,刚好弯在伍某明的竹林上面,遮挡了光和露气,竹长不好,伍某明多次和杨运开的祖母吵架,但祖母不听。直到哥哥上初中后,家里没钱给,才把那树砍了,卖了50多元。那时50多元不少,许多人一月也拿不到50元的。屋台前也有一棵大柳树,两人抱不过来,给姐姐打了嫁妆。土坑边也有一棵大柳树,哥哥来信要钱,把它卖了应急。
  杨运开就卖竹。他个儿小,一次只扛一根竹,趁晨光还早,他就扛上街,可卖得8毛钱。他也卖树。大树干卖了,小的枝,他就拣起来,砍成一尺来长,放在草夹子上,挑到徐马湾街上去。那个叫曹黑巴的看了,“这是哪湾里个小娃儿,人还没个草架子高,也来赶街了。遭孽!走,挑到我家去。”而后,他便给杨运开一元钱。那柴,不值一元的。杨运开接过钱,哈着腰谢了人家,才空着肚子回家,把一元交给母亲。
  徐马湾街上还有杨运开的一个姑婆。杨运开有时在柴卖不了,就把柴挑到姑婆家去。姑婆给他钱,他不会要,姑婆就给他买一碗粉吃。那粉是天门的特产,非同一般,杨运开最爱吃里面的鳝鱼哨子。他细细品,品完后,再将粉汤一口喝下去,才心满足地背上草夹子回到严伍台。后来他读书上高小,黄家咀不能读了,要上徐马湾读,晚上上夜自习,回不了家,就住在姑婆家。天天晚上,姑婆都起来为他开门,他觉得自己要是姑婆的儿子就好了。后来他才知道,姑婆是个苦命的女人,生下三个孩子后,她丈夫就去了很远的地方,并在那里找个女人。那人去后,姑婆就没再见过他,直到死去。这让杨运开不平,怎么好好地女人却有不好地结局。这世道!他想做个包青天。但最终没有做成。


  第五章


  这天下午,天空中并没有太阳,但也没有太深厚的云层。阳光没有,但天空依然明亮。收获后的田地没有了一点点的绿色,只有深耕后的黄与褐。几只寒鸦在田垅中寻食。深冬了,田垅什么也没有,连蚂蚁也没有,寒鸦们只好哇哇地叫。
  村子上空,开始有了炊烟。有的家上空烟是浓的,且一阵儿浓,一阵儿淡的。有的家上面则是淡淡的青烟。有浓的烟的人家多是烧稻草或麦秸的。稻草或者麦秸,刚入灶时,一下子还不能烧起来,就浓烟滚滚的,把屋子都会熏黑的。杨运开家的厨房顶上,常常吊着一根根黑黑的吊子。那就是蜘蛛网被熏了后形成的。不过今天是没有的了。上午,父亲已经打扫了扬尘,屋里屋外都干净了许多。有青烟的家烧的是劈柴,一般是树的枝,或者树的根。树的杆是不烧的,要留着卖钱。
  父亲在贴对联。要过年了,去年的发白了的旧对联要撕去了,换上新的。总把新桃换旧符。鲜红的对联一贴上去,年的气氛就出来了。
  “杨运开,递浆糊来。”父亲在召呼他。
  父亲在贴着神柜上的对联。杨运开不识许多字,只听哥哥在念:紫竹林中藏玉像,白莲台上现金身。菩提普渡。
  杨运开就叫哥哥讲解。哥哥是初中生,家里的最大的知识份子。
  “这是写给观音菩萨的。菩萨坐的是莲花台,常年只住在紫竹林中,平日人们看不见,过年时候才出来的。”
  杨运开似懂而非懂,似懂而非懂也不妨碍他很快地递给父亲浆糊。
  接下来是门前的对联。
  “富贵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向阳之家。”
  再下来就是房门。
  “多福多寿多男子,有水有山有贵人。”
  杨运开实在弄不懂这些,他只盼母亲和姐姐快快做好饭。


  他有些饿了。本来,中午吃饭时,祖母让他再吃一碗,他想,要留一点肚子吃长活。过年了,家里的长活都上桌了,他的小肚子要装长活了。
  最后贴的是门神,秦叔宝胡敬德两个。门神下边才贴一个长条:开门大发。
  就要开始吃饭了。父亲和祖父已把大桌子从梁上解下来。平时大桌子用不上,因为菜不多。过年了,家家户户比着看谁的菜多,祖父母平时是单独开伙,不与父母一起做饭的。但过年,一家人不能做两家饭,这是严伍台的规矩。
  父亲把大桌子抹干净,把四条长板凳也洗干净,直等菜上桌来。
  严伍台人吃年饭,先吃菜,最后吃一点饭,以吃菜为主。菜上桌了。先是上鱼,一碗大鲤鱼,尾巴还摆在碗的外面,表示有余。接着上扣肉。杨运开与姐姐还有弟弟都不喜欢鱼和肉,他们等压桌,压桌就是藕块。把整筒的藕放在砧板上,用刀板拍成块,拌上米粉香料,放在蒸笼里蒸,粉嫩而不腻。还有蚌肉,也是将生蚌用米粉拌了,再拌香料,蒸好后上桌,这一碗有红的辣椒,辣而带香好吃。
  过年的桌子上至少要摆上十大碗,一般要摆十二碗,阔气一些的人家总是摆十八碗,二十四碗。很少有人家当天吃完的。严伍台就是这么个规矩。一年才一回也算不得浪费,为的是让一家人开开兴兴吃个饱。
  开始吃饭了。一家人,四个大人,四个孩子,方桌的四方每一方两人,杨运开和哥哥坐上席。
  这时还不能吃。
  父亲开始敬神了。他站在神柜前点亮蜡烛上了香火,而后敲磬,召唤列祖列宗前来一同过年。磬清亮的声音令一家人虔诚地低头。敲三下后父亲再点上香,在神柜前先插,又在大门的后面插上,并烧了纸。这才一家人开始吃饭了。
  这一顿,杨运开吃得一头大汗,许多的汤汁流在胸前,这一天母亲是决不骂他的。他吃得放松而惬意。
  “今天,是弟弟和妹妹生日,祝你们生日快乐!”哥哥洋气,举起杯来。
  “呵。真把两个儿的生日忘了。”祖母一下呼起来。
  杨运开的生日是过年。而且过年那天晚上生的,据说这身庚八字不好。生下来时,白头发阿巴就说:“这是个红屁股儿子。是个好吃佬!”果然,据姐姐回忆,杨运开三岁前,天天要吃肉。家里没有肉,就哭闹着要吃肉。后来,母亲就和姐将肥肉烧好,伴上白糖,让杨运开多吃,吃得不想再吃。这样,他就不会老是要吃肉了。
  生下来的当天,他的父亲说,这孩子生的八字不太对,将来的运脚怕是太硬,得用个好的名字冲破它。一家人年夜饭后守岁,有人提出,叫个杨运发好。杨家几辈子都不发,发人不发,发财也不发。要发。这个家人也不发,几辈子都挂单。财也不发,差点成了贫农。发也好。他们家族的族谱上的辈谱是:智秉忠贞存国运。道携孔孟振家声。杨运开这一辈是运字辈。杨运发,可以但不够好。运气不好了,发了人,个个运气不好,发得辛苦。发财虽不坏,但发财了,运不好财发了也守不住啊。于是父亲说:“叫开好。只要运气一开,不发也得发,开门大发呀!”
  且开了就都开了,人门开了家旺丁,财门开了家旺财。开好。
  @严伍台


  这几天有的朋友不知为什么没来看我?



  姐姐的生日也是过年,不过是在上午,八字比杨运开好多了。不过,杨运开并没有觉得姐姐的八字有多好,命比杨运开苦多了,一辈子没钱。几个儿女没一个成器。
  饭后,祖母给压岁钱,一个孙子五毛。
  刚接下五毛,隔壁李某青就来喊了。
  “杨运开,走。”
  “去哪儿?”
  “去伍某棠家摸十眼半去。”
  “好的,一会就来!”
  杨运开没有一会就来。
  严伍台的习俗,过年这天晚饭后要做两件事。一件是要给祖坟上香烧纸,祭奠先人。也就是备一些牺牲,而后就上香,说些缅怀的话。再后就烧点纸当做钱,以免先人们在那一边过于穷困。还要备一捆稻草,烧完纸后,再把稻草烧掉,燃起冲天大火。除夕夜本来漆黑,一团大火也就亮了一片天。杨运开喜欢这个。二是赶茅果。用芝麻杆或者高梁杆扎个火把,在台坡下点燃火把,人们就挥舞火把,一路直烧到土坑边,把火把烧尽后才回家,意即把野鬼驱赶到远处,不让它与家鬼抢祭食。
  做这两件事都需家里的男丁。最好是少年男丁。少年男丁阳火旺,鬼神难侵的。若是那等老弱男女,上得坟去,就有被阴兵抓壮丁的危险。严伍台的老人们就喜欢讲鬼的做事。杨运开的祖母就讲得很多。
  有一个很年轻的人在渡口守渡船,一队阴兵路过。
  “报告!”阴兵探子大声说。
  “讲!”阴兵队长命令。
  “正前方一堆大火。直走还是拐弯?”
  “火势旺否?”
  “气焰冲天!”
  “绕道而行!”
  “是!绕道而行!”
  20年后。这队阴兵又路过渡口。
  “报告!”
  “讲!”
  “正前方一堆大火。”
  “火势旺否?”
  “气焰逼人!”
  “绕道而行!”
  “是,绕道而行!”
  又过去20年,这队阴兵又路过渡口。
  “报告!”
  “讲!”
  “正前方一堆火。”
  “火势旺否?”
  “微微飘摇。”
  “踏火而行!”
  “是!踏火而行。”
  这队阴兵一忽而去。天亮后,人们发现,老船工的身体都硬了。
  年饭还没吃完,哥哥就跑得没了影。祭祖坟、赶茅果的事就得杨运开了。要在平时有这等事杨运开求之不得。今天他有点不想。李某青都来约了,要到伍某棠家去摸十眼半去。还有那个他有些讨厌的罗某牛也去的。
  但今天由不得他。
  “杨运开,去赶茅果!”
  父亲已把赶茅果的火把准备好了。
  按严伍台的道理,这除夕的晚上,饭后是先祭祖的。可杨运开家的祖坟不在谭李坡,而在很远的阴阳台。



  杨运开的祖父并非生长在严伍台的,他是来严伍台立嗣的。与祖父一同来立嗣的还有隔壁青儿的父亲,也就是杨运开的叔祖父。严伍台的这两个杨家,一家有三个女儿,女儿不能接香火的,接香火的是男丁。另有一家连女儿也没有。祖父有三兄弟,祖父是老大,叔祖父是老二,还有一个杨运开叫三爹的,就留在老杨家接香火。那个三爹很好的,他也没有留在阴阳台,而是到了七屋岭。什么原因,杨运开至今也不明白。三爹儿女也不旺,只有一女一儿。那女儿生得极漂亮的,不知得了什么病而夭折。杨运开记得,那女孩都快十岁了。老二家儿女也不旺。只有两个女儿,有一个就是虾子,也是没到十岁就没了。老大也一样才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儿。男的是杨运开的父亲,女的是杨运开的姑姑。到了第三代就好了些。老二老三家都有了一个两个孙子。老二家虽只一个女儿,但招了一个女婿,女婿刚好是原来那个杨家的外孙。算得上亲上加亲。不过血缘好像超出三代的,因为他们的一男二女都十分健康的。只有老大家生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再往下一辈,老大家的男孙子就更多了些。
  按严伍台的理,给人家立嗣就得祭人家的祖坟。但不知为什么,这家的坟没有留下来。没留下来就无法上坟去祭了。杨运开就只好去赶茅果。他有点猴急,有人还等他去摸十眼半呢。
  他来到台坡子下面,他的牛还在坡子下吃草,吃的是那种稻草。冬天了,田野里没有了青色,牛儿们只有稻草吃了。不过牛们冬天不干活,吃了稻草也不掉膘的。
  “大大,把牛牵回去!”
  “好的。你快去赶茅果,一会我来牵。”
  杨运开用两腿夹住那火把,划亮火柴。晚上寒气重了,火柴还没亮起来就熄了。
  杨运开把外套解开,挡住风和寒气,这才划亮了火柴,待到火柴烧得旺一点了,他才把身边的一个稻草把子点燃,再把火把从稻草上接火。不然一盒火柴就是划完了也点不燃火把的。当然,夏天就不用这样。
  火把是高梁杆做的,杨运开点燃火把后,就用命的挥舞,一边挥舞一边奔跑,还大声喊叫:“赶茅果!赶茅果!”
  直到土坑边,他才停下来,把火把架在一根桑树杈上。火把烧完了,他便飞一般跑回家,拿上祖母给的五毛钱,参加战斗去了,只不过没有红星闪闪亮。祖母在后面喊他带麻叶子去吃,他都没听见。


  谢谢每天都看我好朋友们!

  我的回报是每天都会去看你们的。除非停电。


  摸十眼半的道具就是一幅扑克牌。从一到十有一点算一点,大小王和花人马,只能算半点。几个人玩都可以,三个人可以四个也可以。人太多了不好,一幅牌54张,人多了玩一会就要洗牌,太麻烦。人少了也不好玩,不起劲。人们轮流坐庄,由庄家发牌。庄家先摸一张,底朝上,放在自己面前。再一人发一张,顺时针而发。发完后,先问第一个人,还要不要牌。如果第一个人的牌已有8点以上,就不敢再要。再要就看运气。如果再要是一个2点,加上就是十点,还要一个花人马,正好十点半。这时候也还不能翻牌,因为后的人也许会摸到十点半。到最后的人都摸完了。庄家才开始摸。如果庄家也摸到了十点半,那就通吃下家了。如果庄家多过十点半,到了十一点以上,那就叫胀死了,庄家就得赔下家的。赔下家的,也得看情况。下家是十点半的,就赔双倍,不是的,只赔一。如果庄家没有胀死,也不到十点半,那就最后摊牌。谁的点大谁得钱,点小的赔点大的。如果庄家和下家同样的点,则庄家得钱。不是庄家的另外几个人,大小不管,互不赔钱。
  “就等你了,我们都玩好一会了。”
  杨运开来到伍某棠家,伍某棠的父母不理不睬。杨运开不管他们。伍某棠去杨运开家时,杨运开的祖父母也是不理不睬的。
  个中缘由杨运开并不全知。据说为了屋台的界,杨运开的祖母与伍某棠的父母打过架的,而且打得厉害。杨运开的祖母的腰都被打伤了。祖母在晚年,常常发腰痛病,有时痛得直叫唤。伍某棠的父亲人称犁尖子。杨运开小时不知道这外号的出处。后来母亲告诉他,伍某棠的父亲犁地,犁的尖喜欢往别人地里偏那么一点,实际上是占点小便宜。
  地界的事,杨运开也还记得,后来,两家请中人把地界的石头挖了出来。重新仗量地表界线的走向。那块石头后来没起多大作用,湾里人多了很多人都搬到土坑边去住了,伍某棠家也搬下去了。他家的屋台又搬来一户杨姓的人家。那块石头至今还在地下,具体方位杨运开还大概记得。
  “赶茅果去了。”
  “快。摸牌!”
  “你坐那一边。”
  杨运开坐下后,摸起庄家发下的牌,悄悄看了一眼,是个梅花十。
  庄家是罗某牛。他问下一家李某青:“要不要牌。”
  李某青有些犹豫,看样子是个不上不下的牌,不是6,就是7。
  他好像下了决心“还要!牛火腿被蛇咬,总是一肿!”
  庄家给他发一张牌。他好一会不敢揭牌。庄家催他,“快点,人家还等呢。”
  他翻开牌,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唉,运气不好!”
  杨运开伸过头去,一张7点,后来的牌是5点,胀死了。这样的牌不好。谁碰到都头痛。
  “你的。”庄家问伍某棠。
  谢谢各位来看望我。


  “我不要了。”伍某棠胆小如鼠的。
  庄家翻开自家的牌,又揭了一张牌,而后他停了一会:“不要了。”
  他翻开牌,一张4点,另一张也是4点。
  李某青胀死,赔庄家一分。
  杨运开们玩牌一盘一分钱。
  伍某棠也是一个8点。也得赔庄家一分钱。
  庄家给了杨运开1分钱。杨运开十点,比他多两点。
  轮到杨运开做庄。他自摸一张花片,放好后给下家发牌。下家是罗某牛。
  “还要!”
  杨运开给他一张。
  “还要!”
  “还要。”
  他一连要了五张。而后他就摊开牌。有些得意:“五小。”
  五小是最大的牌了,比十点半还大,杨运开有些急了。已经赔了两分钱了。
  他发牌给伍某棠。
  “还要。”
  杨运开给了他一张。
  “不要了。”
  李某青不要。
  杨运开给自己发牌。是张花牌。再发一张又是花牌,还发一张还是花牌,四张花牌才两点,不翻也赔。他狠下心两者一张,又是花牌。
  “五小。通吃。”
  这一盘,罗某牛因也是五小,只赔一分钱,而伍某和李某就各赔两分了。
  “油灯快完了。”杨运开叫道。他赢了,不玩也可以。
  “还接着玩。”罗某牛亏了。
  李某青也要接着玩。
  杨运开还想再多赚一点。
  天亮了,四个小伙计才停下来。初一的早晨要敬神,不回家是不行的。这一晚,杨运开赚了72分钱。
  回家时,他们从伍某堂家后门出去。这一天早晨,只能从后门出进。大门不能随便开的,只有敬了神才开门。
  开门就要开门大发财。
  到了下午,一夜未眠的杨运开正在睡大觉,直到太阳偏西才起,严伍台的老规矩,正月初一拜父母,不走亲戚的。
  杨运开不是自然睡醒,一阵锣鼓将他吵醒。不过他不恼,还有几分庆幸被吵醒。
  原来村里舞狮了。
  严伍台的舞狮有名。村里有四大龙旗,两大舞狮队。每逢节日,舞狮队就在大禾场进行台舞。台是大方桌迭着起的。最下一层并排八张大方桌,第二层六张,第三层四张,第四层两张。
  好吃的,或者烟,或者酒,都用大红布包上,摆在最上层。两队舞狮队从不同方向上去,谁最先到得上层,就可得到上面的东西。
  狮子就是一块厚一些的红布,上面缝许多鸡毛,狮头有些讲究,嘴巴很大,舞狮人可从嘴里看到外面。眼是可动的,嘴也是可动的,胜利品就靠嘴巴叼下来。耳朵也是可动的。所以握狮头的往往是有些武艺的人。舞动狮子时,双手紧握狮头,左右摇摆。两只脚一收一放,放时向外张一点,又马上收回来,显得雄纠纠的。舞狮尾相应简单,就需要随狮头进退,所以步子要特别一致,不然很容易受伤的。不过一般的小伙子都不愿做狮尾。狮头威风,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能舞得狮头的人好讨女人。
  杨运开没这个能力,他只会读得憨书。



  严伍台舞狮头多是杨某斌和周某兵,配狮尾的人可就多了。
  锣鼓响后,两队狮子同时向台上攀爬。不过在开始爬之前,狮子要绕台慢行,以显示威风。当看准角度后,一眨眼就上了第一层。上第二层也不是一下就上第三层的,也是左看一看,右看一看,也绕台一转。第二层可供腾挪的地方小了,这就得看舞狮人的水平了。并且,两队舞狮人还要做一些争斗的动作。你蹬我一腿,我抓你一爪,互相挑逗。要是谁的力不济,艺不精,被人一爪蹬下来,或者自己不小心掉落下来,都得快速反映,不然会摔伤的。
  好了,杨某斌已上了第三层,正摇头摆尾地炫耀。周某兵也不甘后,他看准一个角度,一翻身就上了第三层。他的伙伴,那个狮尾也灵巧地上了去。人群中一片叫声,多称赞狮尾的灵巧。
  最后还是杨某斌夺了花红。
  舞狮刚罢。又来一队彩龙船。这可是女人们的把戏了。一个女子摇着彩船,一个女子扮男装,在一旁撑船,采莲的样子。一边摇船一边唱。
  彩龙船那么哟哟,
  采新莲那么呀合结,
  要花红那么哟哎哟,
  谁给我那么划啊着。
  于是当她们唱到谁的面前时,有人给五角钱,有人给一盒烟。
  杨运开昨晚摸十点半赢了,也给了她们三角。那假扮男人的划子还亲了杨运开一口。
  “啊!”人们起哄了起来,“娥子亲杨运开啦!”
  杨运开这才看那女子是何某娥。他一下子就跑开了,还摸了摸脸,竟也摸到一手红。
  彩船之后,便是表演武艺。大些的如姚某喜上场了,表演长拳。这拳是杨运开看过的。放学后,作业完了,他就溜到公屋。公屋就在大禾场一边,是个麦草盖的房子,很老了,里面放些农历具之类。村里不上学的年轻人多去学武。不能白学,要给师傅提肉拿烟的。杨运开多回想学,母亲没有拿烟,别人不教。他就只有偷偷看,也学了一些简单的,叫归一手。什么意思他未明白,练也没有练完,确切地说,只是练了个开头。不过他还会看。
  下一个是何某州表演,他打的是猴拳。他叫的特别响:艺!嗡艺!演得直喘气。演罢下来说:“好久不练了。”
  一旁,有一位老头,怕是他师傅:“要艺不离身的!”
  杨运开也想上去表演归一手,终归没师傅教,动作不准,他就不好意思上去。
  幸亏没上,他看见任某青斜了他一眼。
  这是严伍台最快乐的日子。



  严伍台是个呈一字形排列的村子。她又并非笔直的一字。从村的西头走那么十来家,到了一个高台子,接着的村子就退后了约20米的样子,是竖折弯竖,后边这一竖就很长了。全村约有五六十户人家,人200多。在这一带应该算个大的村子。外面的人对严伍台的呼叫不全是叫严伍台的。徐马湾一带的人叫她三湖圆。顾名思义就是有三个湖围着。三个湖当然是青山大湖、青山小湖和长湖。长湖严格说来只是块湿地。白龙沟从湖中穿过。水少的时候湖中只不过小腿深。没有荷叶,人们也不去那里抓鱼。杨运开一次也没去过。不知有鱼否。
  严伍台的东边第一家是胡某四家。他家离谭李坡不过300米。胡某四与杨运开家还沾点亲,胡的妻子,杨运开叫她姑婆,不过他们两家来往不多,这亲也就是远的了。严伍台的人们常说,这亲戚呀,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完了。想想也是,倘若没完没了地往来下去,全村都是亲戚了,送人情都送穷的。有的人第二代就不来往了。如任某堂的。他的儿子爱上了他妹妹的女儿,可妹妹的女儿不爱他儿子,结果那儿子就有点不太清楚了。平时不说什么,也不和人往来。但一旦来了精神,他就:“你们听好了,我是总书记,你们不听话,我就要批评你们……”因是这个样子,党支部的领导也不好说什么,你再大的官,总不能与一个不太明白的人去讲道理啊。
  胡某四有个女儿,叫胡某娥,因耳朵不很聪,说话也不够好,不过为人很善良。她比杨运开小一些,杨运开还是很喜欢她的。因为没有弟弟,她母亲就给她抱了一个,叫胡某强的。可胡某强来后不多久,她又来了个弟弟。人们说,这个男孩子是胡某强引来的。生活中也确有不少这种事,夫妻没孩子,抱一个来后,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严伍台的人说,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要把抱来的孩子当做儿子看的。因为是他帮你带来的亲生子。还说若你嫌抱来的孩子,你的亲生儿子也会长不大。不知这有多少道理。不过严伍台的人都还好,有几户对抱来的儿子还好,胡某四对这个大儿子比对亲生的还好呢。
  胡某四的弟弟叫胡某元,人们叫他马桶子,就是村里女人用的东西,很不雅的。胡某元个子长不高,很小时便没了父母,是哥哥养他到大的。人生得像武大郎,且说话没有武大郎灵光。30多了还没找个老婆,常受村里一干精亮人的幽默。杨运开对此有许多不平。那些人也动不动就把杨运开叫作杨运井的。
  @严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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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某元到了要老婆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那女儿只有一只眼,不过说话很灵光。第一次见面,胡某元搬了板凳,“您请坐!”
  那女人个子与胡某元等高,丰满,落座后,头低着,偶而抬眉斜一眼胡某元:“您也坐。”说着还拍拍身边的板凳。
  胡某元喜笑颜开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不想,这两人的称呼也被周某兵传开来:“您也坐。您哪!”
  在严伍台,同辈人相称,你来你去的,不说您的。胡某元的您便成了村里人的笑谈。
  杨运开为此不平。看来严伍台的人未必明白举案齐眉的。
  胡某元第二年便生子,一连三个儿子,个个都标准健康。严伍台的人就感慨:破窑也产好的瓦哩。
  接过来是胡某年家,胡某四的堂弟。他有个哮喘病父亲,那老人成天气不足,活得好艰难。
  李某喜居第三家。他家是贫农,屋台低,房也好小。他的几个儿子都很争气。其中一个,在水坑边抓青蛙,落下了水,还是杨运开的父亲给救起的。那天也巧,杨运开的父亲去水坑担水,正好碰到那个儿,当即就跳下水救起来。为此,李某喜的老婆还送了不少鸡蛋来谢。
  李某喜的邻居是金叔,一个长有疝气的男人。因不能下地,且言语笨拙。
  当然,没本事对于他而言,半点也不冤枉的。地里的活多是那个叫地儿的女子干的。所以严伍台的儿歌也为她唱了:“洗洗洗,洗白菜。洗到半夜不回来。鸡子叫,狗子咬,洗菜的地儿回来了。打开门,没得人,洗菜的地儿死得成。”
  说起严伍台的儿歌,有外村传来,也有本村编的。
  剐剐剐,剐蝌蚂,三片芦叶四匹马。上一坎,下一坎,来我家里吃早饭。
  要五六个孩子一起玩的。
  旁边走的什么人?走的张家老先生。来我的屋喝茶喝酒。不喝你的茶,不喝你的酒,单单捉你的梅花狗。
  也是要一群孩子才能玩的。
  不过他老婆倒还算贤慧,地里的活自己全包了。
  @严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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