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修且战且退,退到河边时,看到原来停在岸边的画舫,已然没了踪影。白大人木牛雕像法器被毁,失了斗志,并没有追过来缠斗,贺老大更是见风使舵,不见踪影,剩下的官兵,无人指挥,没人会上前拼命,挥舞刀枪,远远的吆喝几嗓子,确不上前砍杀。
高恩华道:
“卫道友,让其他人撤,我们断后。”
建康以东一处群山中,峰峦如聚,松林间,风吼如怒,鹧鸪鸟的“行不得也哥哥”叫声,和布谷鸟叫声自密林间传来,阳光自天空中,透过浓密的枝叶,透射下来,地面上,乍明乍暗。在林间宽敞处,云渺宫大部分修士,正守护着七名囚衣打扮的犯人,在向林外观察。
半柱香后,远处天空中,祥光闪烁,高恩华与卫氏双姝等御剑归来。司马雪跳落地面,撒腿奔向林中,快速将七名犯人一一查看。
“这些人是谁,王国舅呢?”
高恩华一惊,急步将七名犯人逐渐查看,只见七名犯人须发凌乱,低着头,浑身哆哆嗦嗦,确实不见建威将军王恭,心中顿觉不妙。
“你们是谁?”
其中一名年岁稍长的犯人,壮了壮胆,应声道:
“我们是在丹阳尹中关押的犯人,今天被提了来,说是要砍头,多亏各位好汉搭救了性命......”
高恩华顿时明白过来,中了司马元显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今天王恭等人根本没被押到刑场处斩,只不过是大张旗鼓做了一番声势而已,目地就是尽可能的绞杀前来搭救王恭之人。
“司马元显,你太可恶了,恨不得杀了你。”
司马雪愤怒的大喝道,明眸中,顿时升起一抹薄薄怒雾。怒意滔天中,“铮”的一声脆响,“羽莲甲”璀璨若华,在林中傲然绽放,一股充满上古寒意的气息,在林中凛然四周弥漫,七名犯人吓得将头低到胸前,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嗖、嗖、”一连窜诡异响声中,远处树木枝叶纷纷飘落,一群黑点自林外,穿过树梢,急速射来,声音呜咽,仿佛来自地狱的勾魂声。
“有人放箭偷袭,布阵,布阵!”
随着高恩华惶急的大叫声,浓密的林间,顿时法器光芒闪烁,兵刃狂舞,一阵急促而嘈杂的撞击声中,自林外射来的箭矢,大部分被击落,七八名修士和三名犯人被射翻在地,痛苦挣扎翻滚,鲜血缓缓渗进腐叶中。
高恩华抢前一步,拦在司马雪身前,左手挥出,一道璀璨的太极图案,在阴暗的林间,滔滔升起,太极图案光华旋转,将射来的箭矢,击得粉碎。
“嗖、嗖、”一排箭矢,更加猛烈的自林外急促射来。这次箭矢虽然更加密集,但云渺宫诸修已然布阵防御,九宫玉佩悬浮半空,一明一暗闪烁中,将箭矢拦了下来,只有两人受伤,确无人死亡。
卫氏双姝纤掌急挥,如意蝴蝶刃掠出一道幽光,如翩跹的蝴蝶,盘旋着,向林外斩去。一阵急促脆响声中,蝴蝶刃呼啸着又掠了回来,对方竟然无人伤亡,显见不是泛泛之辈。
司马雪凝神掐诀,“冰雪之怒”怒现林间,玄冥剑一声咆哮,似一抹极光,寒间凛然,急冲林外,玄冥剑所过之处,翠绿的枝叶迅速冻成冰雕,山风呼啸中,林外传来一声惨叫,玄冥剑又急速掠回。
卫子姬大叫:
“公主,好样的。”
高恩华扬声道:
“林外道友,暗箭伤人,宵小之辈!"
“一介臭道士,竟然也配向本少叫阵。”
随着一声高傲的话语,一名白衣青年分枝拂叶,走进林内,单眼皮支楞着,斜视着大树的树冠,神情高高在上,对林中人不屑一顾,正是恒少。
卫子姬大怒,骂道:
“呸,下流胚,原来是你。”
恒少小眼四下环视一番,击掌道:
“本少号称‘赛孔明’,千算百算,竟然露算林中树木众多,不利用弓箭发挥,让你们这群乡下伧民,竟然活到现在,可惜,实在可惜。”
“呜、呜、”数道异响声中,数把蝴蝶刃盘旋着,一起向恒少斩去。恒少抬掌猛挥,一道璀璨的太极图案在晦阴的林间闪起,迎向蝴蝶刃,轰然撞击中,恒少已在林中消失,人影遁向林外。
“乡下贱婢们,都记住了,本少饶不了你们。抓到你们时,皮鞭与藤条任你们选。”
卫子姬挺刃欲追。高恩华扬声叫道:
“卫道友,林外空旷,利于恒少所率‘墨甲军’弓箭的齐射,我们向树林深处慢慢撤一撤,让他们进林追。”
进建康城施展王恭以前。孙恩便定下计划;天师道负责刑场救人,云渺宫诸修负责秦淮河边掩护岭南交趾修士掘地道救人,其他前来相助的修士负责接应,天师道孙闾露带领一部分会划船的船工,按时出现,将船舫从秦淮河中划走、并将岭南交趾修士送走,然后林中碰头,不意半路恒少伏击杀出。
卫子怡道:
“师姐,恒少自称‘赛孔明’,在益州时,便惯会使用阴招害人,此番他自行现身,一定不怀好意,听高道长的话,大家向林中撤一撤,让他们进来攻我们。”
卫子姬向来听从师妹的意见,当下收起如意蝴蝶刃,向林中退去。众修连忙抬起伤亡修士,踏着厚厚的腐叶,缓慢的向密林深处撤退。
林外,恒少带领天地宗长老卢刚、贾智正在倾耳细听。卢刚忽然好象听到了什么,目中精芒一闪,伸手在虚空中一抓,一枚暗红色的铜铃在半空中凝聚,随着卢刚挑指一引,铜铃一颤,发出一声脆响,自行向林中飘了进去。
“道长大叔,你说王国舅现在怎么样了?”
司马雪亦步亦趋跟着高恩华身边,林中气氛虽然紧张,但她仍忍不住低声问道。一道微不可察的铃声,突然诡异的响起,正欲回答的高恩华顿时想起什么,凝神依铃声方向望去,只见林间翠叶间,悬浮着一枚铜铃,上下缭绕着一股诡异气息,好似正在窥看他们。
“天地宗的追魂铃。”
一道剑光,蓦然自阴暗的林间闪起,剑意萧索,如深秋蓦然降临,天地寂寥,万物枯黄。半空中的追魂铃被剑中萧索秋意一困,稍为一顿,“铮”的一声,被劈了个正着,摇摇欲坠,一阵哀鸣,瞬间隐于树叶间。
出剑之人,从空中落于地面,凤目丹唇,面白如雪,相貌如女子一般妖艳,正是云渺宫别院中的阿呆,只可惜点漆般的眼瞳中,仍然一片呆滞。
高恩华一愣,今日阿呆出手两次。秦淮河边,一剑斩中白大人,若非白大人衣中衬有护身暗甲,早将他斩毙剑下,现在又暴起一剑斩中天地宗的追魂铃,剑中蕴含的剑意充满伤怀、萧索、与困顿,道行稍低之人,见之使欲伤心落泪,只是神智呆滞,不知来自何门何宗。
林外的卢刚,“啪”的吐出一口鲜血,急伸手,将遁回的追魂铃收回掌中,仔细查看。恨恨的骂道:
“该死,竟然破了我的追魂铃。”
恒少一皱眉。堂兄恒玄正带领部曲府兵,和荆州刺史殷仲堪,联军合围金陵山,与司马元显隔城对峙,大部分“墨甲军”留在军中待命。恒少得知卫氏双姝也出现在建康,便带少数“墨甲军”与数十名修士来建康搅局,伏击云渺宫诸女,原想趁乱以弓箭射杀一批修士,然后将卫氏双姝擒住,报仇雪恨,没料到林中树木过于浓密,弓箭优势无法发挥,失了先手。
“卢长老休怒,乡下贱民躲在林中不出来,我们便杀进去,将他们逐一活抓。”
树林面积十分浩大,越向里走,树木变得更粗,硕大的树冠将阳光完全遮盖,地面上除了厚厚的腐叶,只有极少数的藤蔓和杂草,钻出腐叶,顽强的向阳光延伸。卫氏双姝执刃在前方开路,高恩华与司马雪负责断后,其他众修带着剩下的四名犯人,一起缓缓谨慎前行。
密林里,春风拂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呼啸声,风中隐隐传来鸟鸣兽吼声,林间显得空旷静谧。一颗巨石忽地凌空飞出,狠狠向云渺宫诸女修砸来,两柄如意蝴蝶刃迅捷盘旋掠出,将巨石在半空中绞得粉碎,只见巨石飞来的方向,恒少一身白衣,负手而立,站在粗壮树枝上,居高临下俯瞰众人,小眼中充满嘲笑。
卫子姬大怒,奔了过来,手中如意蝴蝶刃急速掠起,如一泓秋水般斩向恒少。
“下流胚,又来使坏,看姐不把屎给你打出来!”
恒少也不还嘴,一个疾步,白影一闪,从树枝上跃了下来,树叶一阵乱颤间,消失在密林中,云渺宫众修不明所以,一齐转颈观看。突然,两柄巨剑蓦然自相反方向飞了出来,呼啸着,向林中诸修斩来,猝不及防之下,一名云渺宫女修被腰斩两段,惨叫声在林间回荡。
待高恩华与其他修士赶到时,巨剑飞来的方向空空荡荡,已然人影不见。惨叫声中,林中的野兽与飞鸟感应到危险,都悄悄遁入深林中,无声无影,树林中,顿时充溢着一股恐怖与惊悸。
卫子怡奔了过来,低声道:
“高道长,树高林密,恒少躲在暗处,时刻伺机偷袭,令我等防不胜防,如何是好?”
高恩华看了看浑身筛糠的四名犯人,不忍心将他们抛弃,沉呤道:
“若将四人抛弃,我等御剑而走,事后不好向天师道孙师君交待。更不知道,林外恒少还有没有其他害人诡计。”
“愚蠢的乡下伧蛮,害怕了吗,乖乖将两名贱婢交出,本少饶你们不死。”
恒少得意洋洋的声音,在树林中飘荡,卫氏姐妹恨得咬牙切齿,不用朝面,也能清楚的想出恒少嚣张的嘴脸。
高恩华心中一动,应声道:
“恒少,你自称‘赛孔明’,天天嘲笑别人愚蠢卑贱。但贫道看来,你才是最可怜之人。建康元宵节时,贫道出剑,使你棍底逃生,无为地宫中,你满地打滚,侥幸不死,益州凌风观内,你心惊胆破,躲在观内龟缩不出......”
卫子姬高声骂道:
“下流胚,益州古道外,你带五个蠢货来追杀姐,结果最后让姐刃毙四人,唯你这条疯狗逃得最快,士族子弟的脸全让你丢光了。”
远处的一株大树上,树叶“哗啦”一响。恒少现出身影,气极败坏,小睛中似要喷出火来,叫道:
“妖道,无为地宫祭台边,暗中偷袭的人,原本来是你。贱婢,少要张狂,在益州城外古道上,若不是有人突然出现搭救你们,你们姐妹现在已经是本少掌中玩物。”
高恩华淡淡一笑,踏前两步,答道:
“恒少,贫道高恩华,正是屡次伤你之人,看看这枚戒指,你可眼熟?”
一道温和的青色光芒,蓦然在阴暗林间闪烁,恒少仔细一瞧,青色光芒来自高恩华大拇指一枚青色玉戒。玉戒在高恩华的微微捻动下,发出温和绚烂的青色光芒。
“青玉戒、青玉戒竟然在你手中,益州毛公子原来死在你手中。妖道,你才是最奸诈之辈,本少誓要杀了你。”
大怒之下,恒少面色狰狞,扯着嗓子乱骂,小眼睛瞪得溜圆,手指点着高恩华,貌若疯癫,只差跳下树来,扑近拼命。
林间空气突然一乱,“呜、呜、”之声大作,两柄巨剑自相反方向的一株大树上,呼啸着向地面上众修斩来。和适才一模一样,恒少正面现身引人注意,天地宗两名长老从相反方向出剑偷袭。
巨剑刚刚飞出,自大树下面,一道充满秋意的剑光,诡异的掠起,剑光萧索枯寂,去势如飞,比箭急,比风快,“嗖”的一声,从树杆中透木而入,直没入柄。树杆后血光迸裂,“啊”的一声惨叫,天地宗长老贾智抓着卢刚现出身来,头不也回,直接向林中遁去,一排鲜血,从半空中溅落到翠绿的树叶上,分外鲜艳。
阿呆双足一踢树杆,将长剑拔出,木屑纷飞中,削瘦的身材落在地面腐叶上,目色呆滞,盯着远遁的天地宗二老发愣。
“下流胚,去死吧!”
卫子姬喝骂声中。云渺宫众女修手里,十数柄如意蝴蝶刃,光华缤纷中,一起盘旋着掠起,从四面八方斩向树杆上,正在喋喋狂骂的恒少。
恒少正在树杆上骂得两嘴白沫,脑门出汗,十数柄蝴蝶刃,从上下左右,带着冷冷杀机,疾斩而来。急迫之间,恒少来不及掐诀施术护身,只得双手猛推树杆,跳下树来,贴地一个打滚,才躲开了蝴蝶刃的斩杀,还未起身,耳中已听见一片脚步声,向自已扑来。
“哗啦”一道响声中,一柄墨绿玉骨的古扇,悬浮于半空中,扇面上、透出一股漠漠古气,画有几只栩栩如生的猛虎。古扇迎风一抖,画中猛虎纷纷从扇面上蹿了下来,在风中暴涨,刚落地、张开血盆大口,“嗷”的一声厉啸。
虎乃百兽之王,威势焰天。几只猛虎虽乃术法所化,但虎尾乍起,虎眼中幽光惨绿,伏在林间腐叶上,喉间发出低闷嗥叫,作势欲扑,凶暴煞气使围来的众修不禁停下脚步,举刃警戒。
恒少在地上又打了个滚儿,把咒语颂完,跃身而起,白绸衣上挂满腐叶,微胖的身躯,象一座风移的肉山,古扇法器直接弃了不要。急速向林中逃遁。
林中空气忽然一阵波动扭曲,地面上的腐叶纷纷翻卷。云渺宫众女修只感觉身上凛然一寒,目中白芒大盛,一股沉闷的雷声,诡异在林间响起,稍顷间,一道闪雷毫无预兆,自碧空中迅捷降临,带着一股狰狞霸气,向林间猛虎狠狠轰去。
闪雷过后,树折叶飞,林间的猛虎冒起一阵青烟,消失无形,半空中的墨玉古扇,“啪”的一声,跌落在腐叶上。
卫子姬捡上墨玉古扇,对司马雪笑道:
“公主,好厉害的五雷咒术,这扇子你拿去玩吧。”
高恩华道:
“卫道友,这柄扇子你拿着吧,以后若是遇到恒少,只消取出扇子晃上一晃,喊一声‘赛孔明’,保管气得他吐出血来。”
卫子姬眉开眼笑,连道:
“要得,要得,高道长,我们要不要去追杀那个下流胚。”
高恩华道:
“恒少定然去和他林外军队汇合,我们追出林外,没有任何优势,只怕也会落得狼狈而归,还是见好就收吧。”
卫子怡低声道:
“阿呆道法如此诡异高明,一定是个大有来历的人,前番在益州古道夜斗,更是他出手暗相,但他现在的呆滞,多半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高恩华望着人群中的阿呆,淡淡一笑,说道:
“即便他是伪装的,也一定有他的苦衷,现在主动出手助我们伤敌,说明他心中有情,不论这情是恩情,或是友情,只要心动了,很快便会水落石出,自有结果。”
司马雪站在一边听了半天,忽然插话道:
“道长大叔,你指上的戒指这般雅致,听那白衣胖子说它是什么青玉戒,给我玩玩好不好?”
高恩华乖乖的摘下戒指,递给司马雪,解释道:
“此戒名为青玉戒,据传能快速恢复气血,七息时间内,可以增加施术者一成的道法,乃贫道从益州毛公子处得来,但毛公子确非贫道所杀。”
一百八十八节 林中喋血
暮色熔金,天际苍穹间,一片金黄色的凝重,低垂的春风,吹溢着一股浓浓的悲伤。会稽郡向东数十里,山林漠漠,坞堡大院间,挺着数十具尸体,每具尸体上覆盖着白色的麻布,站立的人群中,传出一阵阵哭泣声。
孙恩与高恩华站在人群外,神情凝重,又有些伤感。此次建康法场施救王恭,被刑场中大张旗鼓的声势所迷惑,中了司马元显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暮风吹拂着每个人的衣衫,建康城中一场拼死,虽然前赴建康的修士均是千挑万选之人,但在城中重重围攻中,仍有数十名修士死亡,伤者不计其数。就在天师道众修在法场嗜血拼杀时,王恭已被司马元显派人在建康东南倪塘所杀,待孙恩得到情报赶到时,只抢到挂在木杆上的几颗头颅。
司马雪站在高恩华身侧,低声轻轻抽泣,明眸中,饱含着悲伤的泪水,肩头颤抖,犹如梨花带雨,无助而凄然。
孙恩咳嗽一声,说道:
“公主殿下,天师道的笨头儿,今日中了司马元显的奸计,没有救出王恭将军,实在惭愧。”
司马雪一边抽泣,一边应道:
“其实你也不能算太笨,谁也想不到司马元显这坏小子计中有计,我一定要杀了他,替王国舅报仇。”
孙恩有些无奈,自已主掌天师道后,数十万教众对他无不毕恭毕敬,“祭酒”以下信徒见面必施跪拜礼,手中实力不亚于任何一郡刺史,但在司马雪看来,仍然不过是天师道一介笨道士头儿而已。
“高道长,天师道中,大多只会画符炼丹,懂点浅薄医术,极缺高明的医师,此次医治伤者之责,非高道长莫属,望道长不要推辞。”
高恩华道:
“天师道行事义字当头,所做所为,令人佩服,救治伤者之事,贫道定然尽力而为,师君只管放心。”
卫子怡忽然道:
“孙师君,此番去建康搭救王恭将军,朝廷事先已然得到情况,早有准备,才令我等伤亡惨重,望师君详查。”
孙恩道:
“劫刑场时,本君已发现此事。只是本教近百年来,不论士族中、各府衙中、甚至朝堂大臣均有本教信徒,信徒中、更是鱼龙混杂,难辨良优。想要查出谁是奸细,实在太难,只能容后慢慢来。”
传功长老臂膀处,受了些轻伤,从人群外踱过来,叹道:
“此次建康劫法场救王恭,一群奔走江湖之人,竟让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耍了,司马元显人小鬼大,日后不容小觑。”
金陵山,行军大帐。帐外巡逻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帐内、司马元显面色扭曲,愤怒大叫:
“太阿剑竟然出现在高恩华手中,司马雪竟将司马氏族传之物也转手赠人,太不要脸了,我要杀了你们,夺回太阿剑。”
军中幕府参军张法顺望望司马元显,见其脸上搽的白粉正扭曲着,一层层跌落下来。白粉下面皮肤上的腥红斑点,因为愤怒,变得更加赤红,张法顺一阵恶心,有一种想上前把斑点抠下来冲动。
“都督,殷仲堪与桓玄的军队还在围攻金陵山,目前退敌最重要。至于斩杀妖道,擒拿公主可以容后再议。”
司马元显道:
“张参军莫急。殷、桓联军,本都督已有计破之。”
张法顺满面恭维,笑道:
“愿闻都督高见。”
司马元显招了招手,帐中一侧站立的一名英俊男子,马上奔过来跪好。司马元显在椅子中坐好,将脚跷到男子背后,另一名英俊男子马上转过来,在后面给司马元显捶肩捏臂。
“殷、桓联军围金陵山数日,表面上看,联军十数万,人多势众。但双方始终围而不攻,说明二者之间,各自心怀鬼胎,都怕损兵折将,只盼对方上前攻城,自方净等坐收好处。”
张法顺想了一想,答道:
“都督高明,事情确实如此,以何计破之?”
司马元显道:
“瞎子明明算不上士族豪门,确喜欢充当世名士,喜好假仁假义,实则生性多疑,便从他这个生性多疑入手吧,送点好处给恒玄,金陵山围军,不打自破。”
数日后,晋安帝派遣派遣殷仲堪的叔父、太常殷茂前往殷、恒联军中,宣布诏书;加封恒玄为江州刺史,撤殷仲堪荆州刺史职务,由恒修接任,并责令殷仲堪撤军。
殷仲堪少年时,因故瞎了一只眼睛,被孝武帝派至荆州任刺史,原暗含监督恒玄之意。在荆州任职时,常常手持一柄指尘,只喜谈佛论玄,不懂兵事,荆州兵权实由亲信杨佺期掌控,为了安全起见,此次兵逼建康,更派堂弟殷遹在杨佺期营中做监军。
孝武帝贺崩后,为了谋求自已利益,才与恒玄暂时联军围攻金陵山,心中原本一直对恒玄便不信任,接诏后顿时惊恐不安。
房漏总遇阴雨天,未等殷仲堪想好应对计谋,就在晋室下诏的当日,殷仲堪的堂弟殷遹连夜赶奔殷仲堪的军中,对殷仲堪密报了一件情报:朝廷好似派人对杨佺期也有封赏。殷仲堪顿时一身冷汗,若是杨佺期真按受朝廷封赏,那自已便是每二个王恭,杨佺期便是每二个刘牢之。
以前模仿当世名士,平素手持拂尘,谈佛论玄,呤诗唱词,殷仲堪风流无双,现在突遇诡计兵变,殷仲堪彻底崩溃,连夜做出一个决定;撤军,连夜撤军,带领所余部众连夜退返荆州,并派人给恒玄与杨佺期各送了一封书信。
信中内容很简单;若你们二位归附朝廷,待我返回荆州后,将你们留在荆州的家眷全部诛杀!
恒玄与杨佺期接到殷仲堪的书信后,神态各异,迅速派人至殷仲堪大营中一看,营中偃旗息鼓,空空如也。 杨佺期哭笑不得,恒玄莫名其妙,两人迅速会面,商量对策。
恒玄气得肥肉乱颤,嚎叫道:
“什么当世名士,全是狗屁,三岁孩童想一想,也明白这是司马元显的挑拔之计,殷仲堪身为刺史,竟然信了,气煞我也。”
杨佺期道:
“恒刺史,殷刺史生性多疑,既然留书给我们,我们还是快撤军吧,撤得晚了,你我在荆州的家眷,怕是全族不保。”
恒玄一跺脚,嚎叫道:
“撤,马上撤,气煞我了,你我不论谁先追上殷仲堪所部,一定将他拦住,以免族人发生不测。”
当日午后,恒玄与杨佺期的大军拔寨起营,两路大军急急向西退去。司马元显站在金陵山城墙上,远眺大军远去,哈哈大笑。
张法顺进言道:
“都督,恒玄与杨佺期两路大军之间,相互没有掩护,各自撤军。我军何不趁势出城追杀,定能获功不少。”
司马元显摇头道:
“本都督倒有此意,自乃城中诸军乃七凑八拼临时组成,一无训练,二无节制,凭险守城尚可,若要出城追杀,怕是讨不到任何好处,只怕还会狼狈而归。”
张法顺望着远去的两路大军,说道:
“都督高明,此番任由他们任意而来,随意而去,只怕日后他们返回荆州后,还会造反。”
司马元显冷笑道:
“过了今日难关,本都督要检籍人口,组建大军,亲自训练他们,讨伐逆匪,一统神州,重振司马皇族之尊严。”
恒玄撤出金陵山后,秘密派出恒少带领“墨甲军”精锐负责断后,然后与杨佺期日夜不停,终于在浔阳才把赌气奔逃的殷仲堪追上。
浔阳殷仲堪中军大帐内,恒玄肥肉颤抖,嚎叫道:
“殷刺史,何故留书弃营而返,是否中了司马元显的离间计?”
殷仲堪率亲信大军,从建康到浔阳,经过数日车马颠簸,已然醒悟到自已意气用事,中了司马元显的离间计。现在见到恒玄与杨佺期亲至帐中质问,名士风范尽失,脸色半红半白,强颜欢笑。
“本刺史在金陵山城外,月夜之下,思乡心切,醉酒无德,连累恒刺史与杨将军昼夜奔波,恕罪,恕罪。”
恒玄与杨佺期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十数万大军连夜奔波,只换来八个字,思乡心切,醉酒无德。无奈之下,三人最后商定,各自先返回驻地,然后自本族中选出嫡系子弟,互换人质,图谋后事。
恒玄返回自已大帐中后,恒少迎上前问道:
“殷瞎子怎么说的?”
恒玄将事情原末复述一遍,然后说道:
“殷瞎子生性多疑,偏偏又无统兵之能,以后这疑神疑鬼的事儿还会发生,不能与之共谋大事,须想法除去他才好。”
恒少道:
“殷瞎子久居荆州,势力雄厚,若要用强,怕是要两虎相争,朝廷得利吧。”
恒玄嚎叫道:
“‘赛孔明’动动脑子,想想殷瞎子喜好什么,他喜好假仁假义,我们就遂了他的心愿。前番你不是说过,后秦国大旱千里,灾民无数嘛,你带人至益州,江州等地,设法将灾民引到荆州来,殷瞎子一定又要假仁假义,救济灾民......”
恒少恍然大悟,答道:
“哥哥英明,小弟马上去办。”
一百八十九节 师徒斗法
日起日落,春去夏至,日复一日间,炙热的暑气中,传来一丝丝令人清爽的风。自天师道劫法场至今,晋室境内,各方面势力,异样的宁静,仿佛一条踊跃奔腾的河流,拐过一个山弯后,河水瞬间缓缓而来,宁静的河水下面,蕴含着一股沸腾的力量。
天师道众修在会稽郡东坞堡内,将伤者进行简单治疗后,便听闻金陵山之围已解,司马元显率数万大军返回建康。师君孙恩当机立断,遣散众人,天师道主要成员返回无名海岛,其余众修各自返回自已宗派。
卫氏姐妹商量高恩华带着司马雪共返青城山云渺宫,高恩华思来想去,感觉天下之在,好象暂时也只有云渺宫相对安全,加之性情随和无求,便点头允之。对于司马雪来说,高恩华便是她的家,去那儿也一样,自然欣然跟随。
千机夫人命人在云渺宫中,择了一处安静的小院,供二人居住。这日午后,高恩华又督促司马雪习练太玄诀与剑术。小院内,有数株桶粗的松树与茶树,淡淡的树叶香味在院中弥漫。高恩华从基本的格挡、闪避、反击开始,到配合各种术法使用,一一要求司马雪反复演练。
“道长大叔,你教我的剑法还不如‘冰雪之怒’管用呢,不想学。”
司马雪将手中木剑驻着地,用手扇着风儿,叫嚷道。
“‘冰雪之怒’只利于远攻,如果敌人欺近你身边怎么办?”
夏光中,望着高恩华认真的神情。司马雪烟笼寒水的明眸中闪出一丝不解,反问道:
“道长大叔到那里去了,你不会保护我吗?”
青城山上、突然吹来一股清凉的风,树叶哗哗摇曳,令人通体舒爽。高恩华望了望风中的司马雪,心中忽然一动;不知不觉中,司马雪悄然长高,眉毛更浓,青衫道袍下的腰身,凹凸曼妙,一颦一笑间,多了一丝妩媚。但长大的仅仅是身体,心性乃如初识时纯真,平时的吃饭、洗衣、甚至打扮都要高恩华照顾。私下间,司马雪常称高恩华为“高姨娘”。
“公主,世事多变,难得你终身不离贫道左右吗?”
司马雪眸中一片真诚,答道:
“道长大叔,我从来没想离开你左右,难道大叔想离开我么?”
高恩华心中哭笑不得,勉力将面上招牌笑容稳住,解释道:
“练习剑术基本功和离开左右话题无关。比如,也许有一天,公主可能独自去益州城中游玩,贫道不在你身边,突然遇到阴阳殿主,你多一点本事,多一份自保。”
司马雪摇头道:
“本公主才不傻呢,要么道长大叔陪着我去,要么我随卫姐姐她们一起去,还是不练这些基本剑法了,累而无趣。”
高恩华板起脸,正色道:
“每次让公主修习基本剑法,公主总是寻各种借口推脱,屡次都是这般,贫道师威何存?”
司马雪明眸中升起一抹薄嗔,叫道:
“学大儒先生,板起脸吓人,哼哼、本公主才不怕你呢,天天让我练些无用的剑术,不练就是不练。”
高恩华道:
“公主敢说基本剑法无用,今日贫道让你知道‘冰雪之怒’没有了基本剑法,照样无用,敢与贫道比划比划吗?”
司马雪丝毫不惧,叫道:
“哼、休想吓唬我,鬼才怕你呢,你不准使剑和五雷咒术,只准空手和我比划。”
高恩华缓步走开两步,说道:
“贫道依你所言,使出‘冰雪之怒’吧,公主要是输了,乖乖给贫道练好基本剑法。”
司马雪气啉啉道:
“一会冻成冰棍大叔,莫要怪我。”
“铮”的一声脆响,“羽莲甲”璀璨若华,在夏光中傲然绽放,一股上古寒意的气息,在院中凛然四周弥漫,四周的暑气四散避让。司马雪凝神颂咒,木剑一挥,便欲挥出“冰雪之怒”异法。
高恩华一不出剑,二不颂咒施法,直接飞身跃起,扑向司马雪,半空中,将拇指上的青玉戒急促捻动,一道温润的青光在寒意中瞬现,淡淡的青光中,身影如飞,探掌便将正在颂咒的司马雪抓住,“啪”的光亮一闪,符纸燃起,将司马雪封印在院中。
“公主,只会用‘冰雪之怒’远攻,不好好修习剑法基本功,以后遇到高明的敌人,便会出现这般结果,用不用好好修习基本剑法?”
司马雪被灵符封印住,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面色绯红,眸中净是不服与恼怒,“羽莲甲”失了灵力的维持,光华暗淡,逐渐消失在虚空中。
青城山下,益州城内,凌风观中,自上次被云渺宫与天师道联手攻陷后。数月来,一直在益州刺史府官兵的监护下,调派工匠人手,大力修缮,里里外外已然焕然一新,从山下仰望,比原来的凌风观,更加雄伟壮观。
夏尽秋至之后,这一日,白衣恒少骑着高头大马,在千名“墨甲军”和数十名修士的拱卫下,耀武扬威的进了益州城,绕着益州城转了一圈,最后逶逶然进了凌风道观。当夜,凌风观上空,光华盛放,一股充斥着神秘力量的禁锢阵法,笼罩凌风观。
“恒少,我们回益州是为向云渺宫报仇,何必这般大张旗鼓,令路人皆知呢,难道有意告知云渺宫,我们已经回到益州吗?”
恒少单眼皮一翻,傲然道:
“本少身为士族子弟,明白一个道理;两强相遇时,敢于主动挑衅一方,是一种实力自信的表现。现在让云渺宫贱婢们,颤抖吧,害怕吧!”
天地宗长老贾智道:
“然后呢,仅仅让她们害怕就完了吗?”
恒少小眼一瞪,叫道:
“本少自小向来只有欺负人,唯与云渺宫两个贱婢相斗时,吃了不少暗亏,此仇不报,本少愧为士族子弟,没脸见人。”
贾智道:
“与云渺宫相争,以老夫所知,两次均是米贼逆匪突然出手相助,我们方才落败,以后米贼中人难道不会相助云渺宫吗?”
恒少道:
“贾长老放心,天师道主要力量,目前全部遁迹海岛,避让朝廷的缉拿,这次云渺宫那群贱婢,全是我等玩物,一个也跑不了。”
初秋的益州,天旷云漫,白日间,天气仍然炙热如昔,等到晚间,风中传来一股飒飒凉意,令人气爽神宁。城中到处仍然枝绿叶翠,杂草丛中,五颜六色的小花遍地开放,淡淡香味飘来,仿佛夏日并未走远。悄然间,夜幕降临,秋月如水般瞰视大地,纳凉的人们,才感到一丝萧索的秋意。
益州郑府中,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仆人和婢女们欢声笑语,因为郑方的女儿郑静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郑方高兴之余,对府中人大加赏赐。奴仆和府丁们纷纷对郑方和原登飞表达了恭贺之意,府中内外,处处流溢着夏日的暄哗。
唯有原登飞,在笑不拢嘴之余,背过脸时,满面的萧索秋意,他心中有一个秘密;郑静生出的男孩是毛公子的孩子,和自已没有任何关系,但为了刚到手的荣华富贵,原登飞只能满面欢笑,努力在众人面前做好这个挂名父亲。
“贱货、婊子,竟然让老子给这个姓毛的‘野棒槌’当爹,早晚搞死他,还有郑静这个烂货,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月色中,原登飞穿过郑府花园,向郑静居住的小院走去。秋天的夜风很凉,但原登飞心头燥热,不论真假,再不愿意,他也需要在一定时间内看望一番自已的妻与子。
房间内,一片凌乱狼藉,孩子正在竹筐中熟睡。刚做了母亲的郑静有些肥胖,原本娇小有致的身材变粗放圆,桃花般的面孔上,多了一丝虚肿,和塌皮的馒头一般,原登飞看看倚在塌上的郑静与孩子,腮上迅捷堆起两堆肉,心中确一阵厌恶。
郑静听到响声,睁开眼来,见是原登飞,虚肿的面上顿时浮现一丝不屑,说道:
“姓原的,看你满面笑容,老娘现在有点佩服你了,既然你喜欢当爹,便给这孩子起个名吧。”
原登飞两腮的皱纹堆得更高,连声道:
“且容在下想想,待想到合适名字,再来探望小姐与孩子。”
郑静满面鄙夷之色,慵懒的躺了下去,挥了挥手,说道:
“不必了,有事让丫环转告老娘便可,你出去吧。”
原登飞慢慢退出房间,在院中望着房中温暖的灯火,面色瞬间变得暴戾阴冷,低声道:
“烂货,早晚让你生不如死,知道原某人的手段。”
原登飞的住外与郑静居室不远,原来是一间盛放杂物的偏房,原登飞做了上门女婿后。在郑静的安排下,在偏房中搭了一块木板,每到晚上,原登飞在郑府奴仆们羡慕的目光中,拐进小院,钻进柴房,寒床薄被,独自而眠。
房间中,寂寥如灭,闷热的空气中,偶尔从小窗中吹进一丝凉爽的风。原登飞进了房间,坐在床板上,缓和了一下憋闷的心情,正想伸手点灯。幽暗的房中,景象突然一动,从角落里,轻轻滑出一条人影,原登飞毛骨悚然,正欲有所动作。
“别乱动,是本少。”
原登飞瞬间明白过来,背上顿时冒出一片冷汗,低声道:
“主人暮夜亲临,有何指示。”
恒少在黑暗中静止不动,调笑道:
“风光荣耀的郑府乘龙快婿,竟独自拥被而眠在小破房中,实在令人不可置信。”
原登飞道:
“小人一介散修,无根无倚,又不想沦为盗匪,只能放弃颜面,托身郑府。若主人日后大事告成,不要忘了提携小人便可。”
恒少道:
“这个自然,日后朝堂之上,自然有你一席之地。本少此次欲攻陷云渺宫,你要想办法查明云渺宫所有的秘密,别院中,你要想办法收买人手,所需任何花销,去城中堵坊中取便是了。另外,一定要查明高恩华与公主是否在云渺宫中。”
原登飞道:
“遵令,小人定当尽力而为。”
偏房门忽地被推开,天地宗长老贾智匆匆探头进来,急促说道:
“郑方所在方向,灵力好似正向此处移动,恒少快走。”
恒少“嗯”了一声,疾步出了房间,待原登飞奔出房间时,院中秋月当空,寂寥如灭,只有一阵阵蝉声,从远处隐隐传了过来。
夜风轻拂小院中的艳花翠草,一股幽幽的花草暗香,在黑暗中浮动流转。原登飞站在院中,手挥长剑,慢慢习练郑方不久前传授给他的一些剑术。墙头“咔嚓”一声轻响,郑方从墙头跃了下来,向原登飞摆了摆手,凝神四下查看。
“为父适才在密室中修习术法,查觉府中周围有数道强大的灵力存在,特此前来查看,现在看来,也许是道法高深的修士从府边经过而已。”
原登飞躬身道:
“父亲大人早些安歇吧,小婿适才一直在院中习练剑法,并无任何异况出现。”
郑方看了看郑静的房间,问道:
“静儿和孩子都睡了吗,你也早些休息吧,都累一天了。”
原登飞道:
“母子均已入睡,父亲大人放心。”
数日后,原登飞带领郑府中的健壮奴仆,赶着数辆牛车,车上装满各种生活用品。沿着益州通向青城山的古道,悠悠而行,在道边两侧的猿啼声中,赶赴云渺宫,求见卫子姬与卫子怡。
卫氏双姝见原登飞携带如此众多的物品上山,颇感意外,连忙将原登飞等人带至宫内一处偏殿中。
“大事不好了,在下得知,恒少已然带领大队人马,返回凌风观中居住,一定是冲着我们郑府与云渺宫而来的。郑家门主让在下携礼上山,共议应对之策。”
恒少带人马返回益州不久,云渺宫中便已得到信息,千机夫人早定下应对之策。卫氏双姝此时见原登飞、代表郑方如此隆重前来问计,均感觉郑方有些小题大作。
“原道友,恒少除了嚣张狂傲,会耍点小聪明外,没什么大本事。以前怎么应对他,以后继续怎么应对他,如果他明着攻打郑府,云渺宫定当出面相助郑府。”
原登飞舒了一口气,拱手道:
“有卫道友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回头一定禀明郑门主,请他放心。”
卫氏双姝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均想;以前怎么从来没看出郑方如此胆小怕事,现在看来,威名显赫之下,原来是个胆怯之辈。双姝面色确是如常,仍然与原登飞客套一番。
原登飞眼珠一转,说道:
“会稽郡东一别,听闻高道长也在云渺宫暂居,在下妻子刚产下一名男童,孩子母亲常常莫名心悸,能否向高道长问医求教。”
卫子姬闻听关系到产妇安全,不虞有诈,坦然道:
“高道长确实正在云渺宫中暂住,原道友在此稍等,现下便请他来,与你见面。”
时间不长,殿外脚步声响中,高恩华面上缱綣着悠悠笑意,出现在殿门中。身后纤影一闪,穿着青衫道袍的司马雪如小尾巴般跟了进来,见到卫子怡后,立时欢声笑语,自顾说笑起来,好似没看见原登飞一般。
高恩华拱手道:
“贫道见过原道友,请原道友将病人的情况详细复述一二。”
原登飞便又大约说了一些情况,眼睛确一直盯着司马雪看个不停。司马雪似有感应,蓦然转过头来,烟笼寒水般的明眸,将原登飞上下打量,见原登飞腮边堆起两团皱纹,满面笑意。
司马雪心中诧异,迷惑不解。问道:
“你笑什么,以前可曾与我熟识?”
原登飞一愕,面色有些尴尬,解释道:
“在下原登飞,一介流民,现在猛然间得见公主殿下,见公主清秀脱尘,秀色无双,令在下有些失议,见谅,见谅。”
高恩华咳嗽一声,接言道:
“原道友所述病人之症,并无惊险,很多产妇均有此症,服些宁神的丹药便可,贫道这里,正有有一些,稍后便取来送你。”
原登飞千恩万谢,接过丹药离去。至此以后,每隔数日,原登飞均会驾着牛车,带着各种各样的礼物到云渺宫来拜山,态度恭维有礼,每次来,总会有不大不小的事情求助诸修,更是刻意给卫氏双姝与司马雪捎来各式物件与香料。
有一次,原登飞下山以后,卫氏姐妹与司马雪谈论起他,卫子怡道:
“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原道友别有企图。”
卫子姬道:
“是不是郑方年纪大了,面对恒少这个无耻的下流胚,胆怯害怕,才令原登飞来拉拢我等。公主,你说呢。”
司马雪道:
“此人满面虚笑,我不喜欢他。道长大叔,你怎么看?”
高恩华沉吟道:
“背后妄议人非,有些不敬。但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原道友最近屡屡上山以诸般小事求助,借机送东送西,显然有求于云渺宫,也许是郑方见恒少重返益州,刻意如此安排吧。”
益州城中,赌坊内,一处偏僻的房间里。原登飞将在云渺宫探听到的秘密一一禀报恒少,房间中,除了天地宗两名长老,还有两名奴仆打扮的修士,正是原登飞带到云渺宫众多奴仆中其中两名。
“主人,据小人所知,云渺宫中最神秘的护宫阵法,阵灵应当是两株大树,只是具体情况如何,目前没有准确消息。”
恒少小眼皮一搭拉,闭目想了一会,睁开眼道:
“云渺宫中,女修众多,你一介男子,确实不方便时常进入。但别字中,全是男子散修,这群人和云渺宫并无感情,可以大力收买拉拢。”
原登飞道:
“主人放心,小人已命人混进云渺宫别院中,此事很快便有结果。给小人一定时间,必助主人攻陷云渺宫。”
恒少小眼中精芒一闪,点头道:
“可以,你出去赌两把吧,走得早了,免得别人怀疑。”
原登飞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回到赌局中后,一改以往小心谨慎作风,出手豪爽利落,大进大出,加之赌技了得,一柱香后,面前便赢了高高一堆银钱,一边数钱,一边心中窃喜;认恒少做主人,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此番总算跟对人,遇到名主,以后自已前途无量。
回郑府的路上,明媚秋光中,原登飞心情大悦。感觉路上所有人都对他侧目而笑,伸手摸摸怀中的银钱,不仅想起郑府中一名容貌俊俏的婢女,心中决定;回郑府后,将银钱全部送给这名婢女,自已也要体验一次当主人的感觉。
穿过一条小巷,徐徐秋风中,忽然飘然一股熟悉的香味,正窃喜欢笑的原登飞感觉对面站了数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肤白如雪的妙齡女子,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女子身后,高矮胖瘦还站了数名修士。
“啊”原登飞一声惊叫,如白日见鬼一般,口中发出“哧、哧、”声音,露在外面的皮肤,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泛出森森黑毛,双腿下蹲,模样半人半兽,扭头便跑。
妙龄女子也不追赶,蛾眉一挑,呼道:
“原登飞,你那两下子还是老娘所授,若是想死得再惨些,可以跑得再快些。”
声音妩媚如丝,清清楚楚的隔空飘来,正在“哧、哧、”狂奔的原登飞闻听之下,如中魔咒,素日积威之下,原登飞腿脚发软,脸冒虚汗,终于停下脚步,不情不愿的返了回来,磨磨蹭蹭的来到妙龄女子面前。
“原登飞参见慕容贵妃,适才失礼之处,还望贵妃娘娘恕罪。”
妙龄女子双十年华,穿一套淡黄色裙襦,媚眼如丝,立于秋风中,眼波流转,千种风情。见原登飞拱手行礼,也不说话,上下打量着原登飞,原登飞只感觉一道道冰冷的利刃在胸着划来划去,全身寒毛乍立。眼前黄影一闪,纤足飞来,将原登飞重重踢的飞了起来。
“见了老娘竟敢不跪,谁借给你狗胆了。剥皮、腰斩、凌迟、插针、活埋,任选一样吧。”
原登飞顺势跪在地上,眼珠飞转,大声叫道:
“玄冥剑,我见到玄冥剑了,只要贵妃不杀我,我愿意带路。”
妙龄女子面色一凝,直视原登飞,问道:
“你这狗奴才,狗嘴中何曾有过实话。黄河岸边之际,陛下若不是轻信你言,何至于兵败参合坡,数万燕军埋骨异土他乡,难返燕境。”
原登飞将头磕的山响,大叫道:
“慕容贵妃,当日在黄河岸边,在魏主拓跋珪威逼之下,小人是说过一些慌话,但参合坡兵败,实与小人无关,求你在陛下面前,替小人美言几句,留我一条狗命。”
妙龄女子一听此话,面寒如铁,忽的又是一脚飞起,直接踢到原登飞脸上,恨声道:
“陛下已然驾崩龙城,你到阴间去和陛下解释吧。”
原登飞牙齿被踢断几根,顾不得喊痛,叫道:
“陛下心爱的玄冥剑在晋室公主司马雪手中,小人敢以脑袋担保,绝对是老祖赠与陛下的玄冥剑。”
妙龄女子正是前燕主贵妃慕容雪吋。此际燕主慕容宝已然在上年间驾崩龙城之外,燕国四分五裂,大部分国土被魏主拓跋珪吞并,只有慕容家族生活的龙城周边国土、被慕容宝之子自立建国,也称燕国。
不咸山慕容老祖在参合坡一战中,被晋室国师王蛮子偷袭重伤,一直躲在不咸山底冰湖温玉台上疗伤,最近伤势稍稍好转,静极思动,特命慕容雪吋带领不咸山修士出山寻找叛逆门徒慕容恪与慕容妃。
玄冥剑一直是燕主慕容宝生前喜爱之物,何况也是慕容老祖大道以前的佩剑,今天意外由原登飞口中得到信息。慕容雪吋只有咽下必杀之心,看了看满嘴污血的原登飞,心中更是厌恶万份。
“持玄冥剑的司马雪在那儿,说错一个字,立时将你剥皮凌迟。”
原登飞叫道:
“司马雪与一名叫高恩华的道士现在青城山云渺宫,玄冥剑一直在司马雪手中,小人句句为实,若有一字虚假,不得好死。”
慕容雪吋道:
“叛徒慕容恪在蜀地周边失云踪迹,你可以见过他。”
原登飞摇头道:
“是带面具的慕容恪大人吗?小人从未见过他。”
小巷的两头由不咸山数名长相凶恶的不咸山修士把持,普通路人不敢靠近,但也有不少人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与慕容雪吋同行的董姓长老奔过来,低声道:
“贵妃早做定夺,时间长了,引来巡逻的官军,只怕又要节外生枝。”
慕容雪吋稍一沉吟,摸出一颗赤红色丹丸,命令道:
“服下此丸,想想如何能助老娘抓到司马雪。如果真能夺回玄冥剑,狗奴才也许还有一份活路。”
原登飞抬头一看,见慕容雪吋指间的丸药赤红胜血,在秋日下,弥漫着一股邪恶的气息。以前初被掠至不咸山时,曾服过此丹丸,记得它叫“七日断肠丸”,七日后,若是没有解药,便会肝肠寸断,哀嚎半天才死。但此时若稍有犹豫,慕容雪吋定会立下杀手,当下接过“七日断肠丸”,一仰脖,便吞入腹中。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小人已然取得高恩华与司马雪的信任,他们的行迹,小人一清二楚,七日之内,必有准信。”
慕容雪吋道:
“快滚吧,从你狗嘴中,何时吐出过真话。七天内,老娘见不到司马雪,你便去死吧。”
原登飞脸上,嘴中疼痛如裂,脑门上、眼中全是汗水。暗暗咒骂;倒霉、今天不知撞了什么邪,竟然遇到慕容雪吋这个煞星,所提要求不近情理。
以前益州城中夜斗时,高恩华道法之强,连天地宗二老也莫奈其何。司马雪的玄冥剑更是锐不可挡,一剑飞出,竟将恒少手下持盾的“墨甲军”勇士劈成两段,而且两人从不离开云渺宫,差不多没有任何下手机会。
原登飞与慕容雪吋极熟,深知此女心狠手辣,根本不讲情理,若让慕容雪吋发现自已没了用处,立时便下杀手,情急生智,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贵妃,小人有一计,可抓到司马雪,但需贵妃帮忙。”
慕容雪吋斜了一眼原登飞,见其脸面青肿,发髻散乱,汗水、泪水、口水“巴哒、巴哒、”掉了下来,不由心中一阵厌恶。
“想到什么坏主意,说出来。本妃听听,若是任意狂言,你知道下场。”
原登飞道:
“小人要一种药。一种能让小孩与其母亲服下后,上吐下泻的药,但又要保证母与子一时半会不死。”
慕容雪吋道:
“这么简单的毒药,不咸山上约有七八种,只是现在没有带来,明日午后,你出郑府来取便是。”
三日后,郑府郑静与幼儿不停的上吐下泻,郑府将益州城中能请到的医师,全请了个遍,看过后,均表示郑静或许能治好,但小孩没救。郑方顿时心乱如麻,满府疾走,确想不出个好办法来解救郑静母子。
原登飞满面忧色,支支吾吾说道:
“父亲大人,小婿有一个办法,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郑方大声道:
“快说,快说,都到什么时侯了,还这般不紧不慢。”
原登飞道:
“久闻云渺宫中,高恩华道长医术无双,若是父亲大人肯亲自备贴求医,高道长看到天师道以往情面上,定会施救。”
郑方道:
“为父仅是粗通文墨,还是你持我名贴,代表为父去云渺宫求救吧,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