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节 轩辕剑
见王贞自戕,稍远处正与“北府兵”交战的绿萝等王府女兵纷纷大声惊叫起来。
“嚓”、一道炫目黄色光芒在烟尘中灿烂乍现,光芒乍现便霸气磅礴,光华四射,如一抹流光急闪而至。击向王贞的诸般武器,法宝在黄色光芒的撞击之下,尽数折断。
黄色光芒后面一个人影闪现,身着王府普通府兵铠甲,面部被一团若有若无的黄气遮盖,看不清其相貌。离王贞还有数步时便伸掌一抓,也不知用的什么术法,隔空便将王贞纤巧的身体抓住抛了起来。
王贞落下时,无名府兵伸掌一带,轻轻巧巧的将王贞托在了地面,比用手相扶都稳当数倍。王贞死中还生,自戕的勇气顿无。见面前无名府兵手执一柄黄芒流转的长剑,黄气缭绕遮面,但身上的霸气与傲然之意却似曾相识,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低声道:
“多谢孙师君!还不如让小女死了算了。”
孙恩道:
“贞烈将军祖上太傅王导能屈能伸,才有‘王与马治天下’的传说。若遇危难困苦,便引刀自尽,世上岂有你王氏一脉。”
王贞低声道:
“师君指责极对,小女知错了。”
“北府兵”展姓修士见对方一剑之下,自已的白骨异狼便折了一条,知道对方道法远胜于已。心惊之下,伸掌一拍胸口,咒语声中,收起异兽白骨狼,与身边众军一起,小心翼翼的察看对方动作。
孙恩挥剑喝道:
“本君不欲多伤人命,识趣的让开!”
说完挥动轩辕剑,向外闯去。孙恩虽然以术法黄气遮面,但天师道中人多数识得轩辕剑,众教徒见师君驾临,士气顿时大涨,俱尾随在孙恩身后冲杀,汇合成一股人流向外涌动。
孙恩手中轩辕剑乃天下闻名的神兵利器,切金断玉,剑锋所指之处,“北府兵”手中坚硬的盾牌如切豆腐般,不堪一击。一片血肉崩溃,残臂断肢惨叫声中,悍不怕死的“北府兵”面上终于有了惧色,见剑锋指来,纷纷避让。
王廞身边护卫的是王府中供养多年的修士和护卫,道法修为俱是不弱,到此际冲杀多时,只不过是折了数名护卫。王廞面色沮丧,内心忐忑。儿子王泰丧命时,他也远远看到,但无力相援,此时连自已能否安然脱身,也还未知。还好女儿王贞安然无恙,使他心头稍慰。
刘牢之在高坡之下,已然查看到战场的变化,急令道:
“传令,擒贼先擒王,先杀王廞。”
帅令传出之后,“北府兵”在巢车上旗兵的指挥下,包围过来,一时间攻势如潮,王廞所周围部曲府兵的情势岌岌可危。
“呜、呜、”数排诸葛连弩箭雨呼啸着向王廞所在之处罩下。自两军近战后,“北府兵”在混战时一直没有使用箭矢攻击,出其不意的冷箭如噬命的幽魂,锐鸣着,瞬间便欲将王廞毙于箭下。
王廞身边左右的护卫一直忙着格挡“北府兵”纷杂沓来的兵刃,待发现时,欲救已晚。危机中、一具苗条的身影凌空飞起,扑在王廞身上,身后急追而至的箭矢瞬间将其射成刺猬一般,此人“啪”的一口鲜血喷得王廞满头满面。
王廞定晴一看,原来是爱妾银芙蓉在危险时舍身相救,不禁心头大恸,抱着满身鲜血的银芙蓉。哽咽道:
“芙蓉慢走,为夫很快便来陪你。”
银芙蓉挣扎着说道:
“大人,贱妾若不是天师道‘祭酒’,引不来天师道之兵,你也许便不能吴郡起事,更不会招来这杀身之祸。”
王廞哭道:
“这般时侯,你怪自已有什么用,只怪我官迷心窍,一心想建功立业......”
话还未说完,发现怀中的银芙蓉已气绝身亡。王廞身边的护卫头目大叫:
“保护大人,防着北伧贱民再放冷箭。”
王贞与孙恩等离王廞尚有一定距离,见王廞危急。心急之下,王贞顾不得女儿羞耻,扬声道:
“师君,求你救小女父亲一命。小女日后为奴为婢,绝不食言。”
孙恩愕然。见王贞媚巧的脸上清泪满面。无半分在王府比武时豪门千金的傲气,正如一个卑贱奴婢般肯求自已,心情不禁柔软起来,但战场之上,纷乱一片,顾不得细说什么,返身挥剑向王廞处冲杀过去。
空中的风似感觉到了大地上的杀气,凛冽的吹了起来,战场中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高恩华与司马雪跟随着“北府兵”的侧翼步兵,也向战场中慢慢围拢聚来。
司马雪紧张的满面绯红,抓着战马缰绳,明眸只向人多处看去,忽然提声道:
“道长大叔,快看,绿萝在那儿。”
高恩华顺着司马雪所指方向一看,果然看到有过数面之缘的绿萝,正在王府部曲府兵中与“北府兵”拼杀,身上铠甲鲜红一片,也不知是自已受伤的血,还是别人喷溅其身的血。
绿萝道法虽然普通,但心思灵活,一直附随在王府部曲女兵中冲锋。“北府兵”对王府女兵只求抓活的,未曾动用杀招,因此绿萝在所骑战马被绊倒以后,迅捷的跳起来躲入王府人群之中,一直支撑到现在,未被擒俘。
乱战之中,绿萝身边的王府女兵一个个被“北府兵”拽去俘走,人数慢慢减少,绿萝听着“北府兵”每抓走一个同伴时,发出声声猥琐得意的笑声,心头黯殇悲伤,却无计可施,只能严加提防,随着大众慢慢向外退去。
前方王府部曲府兵在孙恩的带领下,已慢慢汇集起一道人流,缓缓在“北府兵”围堵中冲开一道口子,慢慢与孙大眼等集合,一起向外杀去。绿萝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鼓劲身边伙伴们撑住,一起冲杀。
驻马高坡之上的刘牢之,远远见已是瓮中之鳖的王府部曲府兵,竟然慢慢又冲出“北府兵”的合围,不禁大怒,骂道:
“笨蛋,到嘴的肉要跑了,命令骑兵围歼王府之兵。”
巢车上的负责指挥的旗兵得令后,正欲擂鼓传令。异状突然发生,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中,突然飘来一片黑影,数道凌厉的白色光芒自黑影中飘洒落下,白色光芒温和如春,无半分杀气,如闪电般一击而下,不是伤人,而是直奔战鼓而去。
“咚”的数声巨响中,几面负责指挥的战鼓鼓面被击成粉碎,张开一个个黑洞洞的口子,无法再用。巢车上的旗语兵一愣,转身便想去挥旗指挥。白色光芒通灵一般,在空中微微顿了顿,稍一收缩,又如惊龙般急袭而下。
“啪”的声响中,巢车上的数面战旗断成两段。白色光芒又是微微收缩,作势欲击,旗语兵见此诡异之事,均骇得一个滚儿,便蹿下了巢车。
天空中的黑影淡淡的飘散移去,刘牢之身边负责保护的军中修士总教头,见状喝道:
“何方高人,请现身说话。”
喝声中,凝神掐诀,一柄巨剑赫然在半空虚无中凝聚,巨剑上光华闪烁,颤了一颤,开天劈地般向空中的黑影劈去。剑影自半空中的黑影一划而过,黑影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斩到。被斩成两半的黑影在空中被风一吹,又汇合到一起,淡淡飘走。
“北府兵”修士总教头一愕,正欲再使出其他术法逼天空中的修士现身,还未等他施术,天空中的黑影已飘至孙大眼与孙恩混战处前面,在半空中微微一顿,白色光芒又如天籁之光般笼罩而下。
光华笼罩之下,正在攻杀的“北府兵”登时面前景色一变,失去了王府部曲府兵身影,目光所至之处,一片春意明媚,其乐融融之象,农人在田中高歌耕作,妇人在溪边低唱洗衣,稚子在学堂呀呀呤诗。
“北府兵”众将士们心头登时柔和起来,忘了眼前的厮杀,垂下了手中的兵刃,纷纷想起自已远方的亲人,面色生动欢乐,痴迷专注回忆往事,任由王府部曲府兵与天师道教徒从光华中退走。
一百一十三节 曲尽术散
春天一般温和妩媚的白色光华笼罩之外,战况如旧,两军仍在拼命博杀。孙恩挥剑将面前一排持盾的“北府兵”斩成两段后,厉声道:
“王府众军跟我撤,快!”
在“北府兵”末尾处的绿萝等尽了全力冲杀,以图冲出合围。“呜、呜、"呼啸声中,数道绊马索贴地向女兵们急掠套来,绿萝身边的一名熟识女伴哀呼一声,被绳索套住,便要拽走。
绿萝心中一急,跃出队伍挥刀将绳索斩断,将女伴拉了起来,张嘴待提醒注意,感觉腿上一痛,低头一看,一柄勾枪趁乱偷偷伸出,枪刺扎入腿中。绿萝挥刀便欲断勾枪,数杆长枪伸来将其手中绣刀挡住,一阵巨痛中,勾枪发力,绿萝贴地便被“北府兵”拖入阵中。
刚被拖入阵中,一柄长枪啪的击来,将绿萝手中的绣刀击飞。数名“北府兵”狞笑着扑了过来。绿萝心中哀泣,心知日后难免身体受辱,生不如死。
正哀伤中,身边黑色身影一闪,绿萝感觉自已脖颈一紧,被人拎着迅捷的带离数步,只闻拎住她的人,说道:
“此女归我,都不要抢。”
没有抢到人的“北府兵”悻悻的骂了几声,又向战场中其他女兵巡视,寻找下一个目标。拎着绿萝的人腾身一跃,“忽”的一声中,毫不费力的跃上了一匹战马,伸手将她扔在另一匹马上。
绿萝感觉此人似无恶意,心头稍慰。忍住身上伤痛,阳光中、定神仔细察看,见同骑一匹战马的“北府兵”,正歪头看着自已。眸中清澈如烟,颈间肤白如玉,一顶歪歪斜斜的头盔下,垂落丝丝秀发,竟然是一名女兵。
女兵眸中神色一变,笑嘻嘻的问道:
“绿萝姐姐,你不记我了么?”
绝处逢生,绿萝有些喜极而泣的感觉,不禁问道:
“妹妹怎么在这里?”
扭头一看,见刚才在乱军之中将自已抢来的正是高恩华。顾不得腿伤疼痛,作势施礼道:
“有谢高道长搭救,小女子有礼。”
高恩华悠悠一笑,点了点头,答道:
“绿萝姑娘不必谢贫道,救你之举,乃是小徒的主意,贫道只是顺势搭了一把手。”
司马雪明眸眨了眨,关心的问道:
“绿萝姐姐,腿伤要不要紧?道长大叔最会治病了,以前便救过我。”
绿萝腿被勾枪扎过,又被勾枪从地上拖到“北府兵”阵中,一路拖拉,受伤颇重。但此时身处乱军之中,要医治伤处,想必要祼露腿部。绿萝一介女子,虽然腿部剧痛阵阵,仍然咬紧牙关,说道:
“不打紧,等离开此地再说。”
远处两军激战声阵阵传来,绿萝心有挂念,抬头看了看仍在“北府兵”包围圈中的部分王府部曲府兵。肯求道:
“高道长,贞烈将军如有危难,可否援手相救。”
高恩华也在仔细查看交战双方,闻言道:
“绿萝姑娘不必担心,已有大神通修士布下结界,施救王府众人,且看结果如何。”
刘牢之见远处的“北府兵”骑在马上,个个手握兵刃,一付悠然陶醉之色,任由王府部曲府兵从面前溃逃,不加阻拦,心中大惑,问道:
“他们中了邪术么,怎么不动手?”
“北府兵”修士总教头,应道:
“大帅,空中那片黑影中有大神通修士隐身其中,此人自空中布下结界,迷惑众军,待我破它。”
说完飘身而出,抢到结界附近。自怀中掏出一杆布幡,向空中一抛,布幡迎风飘展。在咒语和灵力的催动下,幡面挥舞,一道凛冽而充满杀气的黑色暴风蓦然自幡中喷出,吹向白色结界。
一道柔和的白色光芒自空中迅捷无比的挥洒了下来,光华四溢,挡在黑风的前面,如阳光普照,渺渺而温和,任黑色暴风如何暴戾咆哮,始终前进不了半分。
孙恩率领孙大眼等精通术法的修士趁势一阵冲击,将“北府兵”包围圈中的王府其他部曲府兵尽数接了过来。
孙恩高声命令道:
“众军听令,向前一箭地后,分散混入吴郡溃散之兵中逃走。会遁术者,随我断后。”
天师道在前任师君杜子恭传教江南后,历时数十年,一直在朝野之外,救危济难,深得人心。教中归集众多精通道法的隐士与散修。
此番吴郡一行中,所挑选者,均为忠于甘派之士。前不久,孙大眼左送金银,右送江南女子,更得众心。此时孙恩一声令下,迅捷围在孙恩周围,由孙大眼布下“笔削春秋”结界,拦住“北府兵”去路。
王贞拥着王廞经过结界时,瞟了一眼孙恩,目光中犹豫迟疑。孙恩见其脚步稍缓,马上道:
“王将军,速护你父返回吴郡府中,挑选金银细软后,速向嘉兴海边逃,自有天师道中人接应,切莫贪财拖延,‘北府兵’片刻便至。”
王贞咬了咬嘴唇,低声道:
“师君之情,小女子日后必报。”说完簇拥着王廞随众军如潮水般退去。
“北府兵”军中修士总教头灵力运转,催动空中布幡与白色光芒拼斗片刻,难撼动分寸,心中大愤。咒语声中,脚下剑气闪烁,先前的巨剑现出,将其凌空托起,向半空中飘浮的黑影逼去。
只见空中白色瑞气缭绕,中间若有若无隐匿着一道黑色人影,白色瑞气凝厚不散,竟然看不清黑影,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总教头厉声斥道:
“何方妖孽,装神扮鬼,邪术惑人,还不受死。”
喝声中,一声急促的咒语中,自总教头背后蓦然升起三柄巨大光剑,“嗡”的一声,成品字型,旋转着向白色瑞气中的黑影狠狠斩去。
凛然剑气中,白色瑞气一沉一飘,顺着剑气的斩势向远处飘走,竟然不战而逃。开始在阳光上还能看到隐约的黑影,中间速度倏然快速如飞,最后拉起一道白色虚影遁走。
总教头气得哇哇大骂,催动灵力自后面急急追赶。地面上由白色光芒布下的结界顿时一阵摇晃,光华笼罩下的“北府兵”受春风一吹,猛的醒转过来,发现周围杀声震天,自已好象刚刚做一个美梦。
整个曲阿县城郊田野上,放眼一望,数万吴郡部曲府兵溃散着四周逃窜,东一伙,西一堆,丢盔抛甲,溃不成军,根本分不清那伙是何人。而“北府兵”巢车上的指挥战鼓与旗兵悄无声息,无人指挥。
只有不远处数十名王府部曲府兵树立军旗,摆了一个防御阵型据守不散。大部分“北府兵”顿时寻找到目标,纷纷围了过来,将官发布命令,组织队型,四下团团围拢,准备攻击。
待“北府兵”兵将归位,集结重甲骑兵,布好弩弓,准备就绪后,一柱香的时间便过去了。远处正到处追杀溃逃吴郡部曲士兵的“北府兵”兵将失去巢车的指挥,见战场还有战阵凝结,纷纷放弃追杀,聚拢过来。
孙恩在已方阵式中,向远方查看一番,见溃逃的吴郡众人只能看见背影,大批的“北府兵”正聚奔过来。遂低声道:
“众位道友,我等尽力于此,各自施术撤,晚了可难以脱身。”
一声令下,数名天师道修士摸出保命丹丸,猛的捏碎,颂咒施术,天师道战阵外顿时黑气绿气大涨,雾气中传出阵阵异兽的嘶鸣吼叫之声,一群由术法所幻的妖兽扑了出来,仰天嗥叫。
“北府兵”将官喝道:
“注意,妖人以妖术逞凶,放箭。”
“呜、呜、”数排诸葛连弩箭矢如骤雨般急射罩下,箭雨急射之下,幻化的妖兽哀嚎一声,化为虚烟,弥散无影。自天师道防御阵型中,猛然遁出数十道人影,自“北府兵”阵边掠过,风一般向远处遁去。
一百一十四节 密室之谋
两军大规模正面对撼,“北府兵”铠坚马壮,将士们久经沙场,悍勇无敌。数百名“北府兵”堂堂正正,雷霆万钧般驰马一击,聚众力歼一点,不论道法多么高深的修士均难撼其威,唯有望风远遁。
但若在小范围内攻杀,“北府兵”铠甲均由百炼精铜混合牛皮坚革制成,穿带起来后,防护严密的同时,但也笨重异常,转动不易。而每一名修士均是经过长年的修练,身法灵活,在进、退、腾、闪方面,则以修士占优势。
天师道众修士从“北府兵”战阵中掠走时,有数名修士抛出丹丸,爆出阵阵浓烟,烟雾中异味刺鼻。待雾消风散,“北府兵”们在将官的指挥下重新调整队型后,远远的连天师道众修士的影子也没了,漫山遍野只见到处全是溃逃的兵与马匹、牛驴。
刘牢之远远看见如此结果,连骂:
“笨蛋,一群笨蛋。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打扫战场,收拾财物。”
巢车已不能使用,传令兵骑着马迅速将帅令传了下来。“北府兵”们开始在战场上收拾财物,检查和医治自家伤者,将抓获的吴郡府兵们点数看守。
王廞此次北伐,从吴郡征集大量的粮食和其他战时所用甲资。没料想,数万吴郡部曲府兵,未见京口,在曲阿县城郊一战,被刘牢之所率一万余名“北府兵”轻松击溃,随军所携的粮食和物资成了拱手相送的礼物。
负责运送粮食和物资的是吴郡各县雇佣的农人佃户,吴郡的部曲府兵溃败时,这些人大部分心疼自已的牛驴等牲畜,没有逃跑。马上便有“北府兵”骑兵过来统了个大约数字,上禀刘牢之。
刘牢之哈哈大笑,说道:
“好极了,告诉这些农人,将这批粮食送到京口大营中,老子给双倍价钱,谁若半路逃路,一刀砍了。”
传令兵急驰而去,传下命令。刘牢之笑眯眯的看了看刘敬宣和身边其他将领,说道:
“江南貉子比胡人燕狗好杀多了,下去巡守一番。”
纵马向前驰了没几步,便看到高恩华和司马雪带着绿萝正在替一个士兵包扎伤处。高恩华与司马雪虽有王恭的手令,但随军之初、还是托士兵通过刘敬宣禀明刘牢之知道的,不想在此处相见。
刘牢之看了看绿萝身上的服饰,恍然大悟般嘎嘎大笑,说道:
“高道长,你也抢了个小妾吗?”
高恩华远远见到刘牢之,原本想上前见礼。闻刘牢之如此问话,不禁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司马雪虽然少经世事,但确听得懂小妾的意思,一边嗔道:
“紫脸臭老头,尽说疯话,没大没小不害臊。”
刘牢之也不生气,转了转棱眼,笑问道:
“不收小妾抢女人干啥,送给我部下当个人情吧。”
刘敬宣跳下马来,抢过来施礼道:
“见过高道长,刘敬宣有礼了。休要理会我父亲的疯言疯语,怎么不见那位威猛的阳大牛兄弟了?”
高恩华向刘敬宣回了礼,正待与刘牢之说二句话,确实刘牢之笑眯眯的带着人自顾自的去别处检查军情去了,忙回道:
“阳道友不知何故,贫道也多日未见,刘公子近来可好。”
刘敬宣微笑道:
“数月前匆匆一别,不想今日于此地再见高道长贤师徒。”
司马雪一边插话问道:
“刘公子,‘北府兵’抓了那么多王府女兵干什么?不会是想杀了她们吧。”
刘敬宣面上尴尬,眼见司马雪明眸如烟,一脸不解,确不知如何解释,只得含糊道:
“倒不会杀她们,这个算是军中陋习吧。”
高恩华以前曾听闻过,说胡人蛮夷军队曾将汉人女子称做“两脚羊”,但“北府兵"以前乃晋室精锐,同属汉民,现在又归建威将军王恭管辖,料想断不会行此骇人听闻的兽类之事。
见刘敬宣目光闪烁,想是军中秘密,便换话问道:
“刘公子,能否请大帅手下留情,少动杀戮,不要屠杀那些溃逃的吴郡士兵。”
刘敬宣连忙应道:
“在下也正想这么做,马上就去,后会有期。”
说完拱手行了个礼,匆匆跳上马去,追赶刘牢之去了,时间不长,便听到“北府兵”中军号声凄厉的响了起来。“北府兵”收兵了。
曲阿县城郊古道田野处,一场吴郡王廞所统吴郡各个士族组成的部曲府兵部队,与刘牢之所统“北府兵”正面对决,以吴郡士族部曲府兵大溃败而结束。
此战始末,扯动晋室境内数方力量的关注。大战结束后,各方迅速通过不同渠道得到准确消息。
建康城中、西府内,司马元显居于室中,与幕府参军高素谈议此事。
司马元显今日打扮更加精致,全身绵袍玉带,头顶金冠,面上搽了薄薄的香粉,半躺在胡床上,听堂中两名歌妓正轻弹古筝,筝声缓急相间,宁静致远。
慕府参军高素看完奏事密信后,皱眉道:
“‘北府兵’如此强悍,不能为我所用,对朝廷实在不利。”
司马元显懒散的站了起来,身后两名待女马上将披风取来,披在其肩。司马元显斜了一眼高素,说道:
“‘北府兵’乃晋室倾全国之力供养的精兵,如此战力,理所应当,现在被王恭老贼用来威胁朝廷,实在可恶。此次王恭被我抢了先手,失了‘清君侧’的理由,难保日后不寻其他借口,再兵进建康,下一次,朝廷如何相抗‘北府兵’?”
高素道:
“综观本朝大势,士族林立,各自拥有自已的部曲府兵,实力强弱不同而已。这些士族表面臣服朝廷,私下各扫门前雪,绝不会替朝廷出力,将军如想解决根本问题,需从根本入手。”
司马元显道:
“愿闻先生高见。”
高素说道:
“王恭退兵后,荆州刺史殷仲堪也必自动退兵,不足为虑,所虑者无非王恭日后重来相逼,下官有一计,不知可行否?”
司马元显挥了挥手,堂中的歌妓与待女知趣的退走,说道:
“现在室中只有你我二人,先生有何妙计,快请说来。”
高素低声道:
“‘北府兵’乃虎狼之师,自谢安太傅创建后,集晋室数十年的倾力供养,又在胡境北地常年与胡人燕骑恶斗磨砺,才有今日之威。将军若想在短时间内另组新军与之相抗衡,绝无可能。但‘北府兵’也有一个缺点,不知能否为我所用。”
司马元显描过的眉毛挑了挑,催促道:
“快说,说重点。”
高素道:
“谢安太傅在世时,曾对‘北府兵’统帅刘牢之有过一则岁评话。大意为,刘牢之此人,不可单独放任为帅。将军可曾听闻否?”
司马元显起身在地上转了两圈,说道:
“好象是因为刘牢之为将时,曾纵兵抢掠过乡民,受到谢太傅严责,当时念其作战勇猛,曾立下不少大功,才免其死罪。”
高素击掌道:
“正是如此,当时刘牢之不过‘北府兵’中一员猛将,便敢如此做为,可见其人财迷心窍。据闻此人在对胡人燕骑作战中,逢战必抢,无利不动,此番在曲阿县一战,更是令部下抢掳财物,更有甚者,纵部下抢王府女兵做妾。”
司马元显搓了搓手,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从刘牢之这个贪念入手来收买他?”
高素笑道:
“正是如此。王恭老贼素以士族名士自视,性情清高。刘牢之乃行伍兵痞,两人不论性情、喜好、气节必然合不到一起去。将军只要舍得金钱与美女,必能打动刘牢之这北伧贪夫的心。”
司马元显捏了捏苍白的手指,应道:
“此事就交与先生办理,舍不得东西,套不住刘牢之,用多少钱帛,先生自行在府库提调。只要天下是我司马氏的,钱财不过来来去去而已。”
一百一十五节 曲阿之后
高素站起身来,恭敬答道:
“下官马上谋办此事,但动用府库财帛,需用提前请示司马太傅否?”
司马元显摇了摇头,答道:
“老家伙终日醉生梦死。有足够的酒、五石散、美人供其享用就好,这些事他不会关心的。”
高素行了一礼道:
“有了将军的明示,下官知道如何去办了,下官告退。”
曲阿县之战消息传到荆州刺史殷仲堪处,殷仲堪有些失落和懊恼。
殷仲堪听从恒玄之计。原欲等王恭与司马道子斗得两败俱伤时,兵进建康,向双方索取最大的好处。此时得知王恭与司马道子和解罢兵,自已所谋落空,连忙催促杨佺期率军出荆州,驻守巴陵,摆出一付对王恭守信的姿态。
建康的司马元显得到信报后,内心瞧不起殷仲堪如此滑稽如同儿戏一般的表演。但仍然写了一封态度诚恳的责已书,派人送与殷仲堪。信中大意和给王恭的罪已书相似,以司马道子的名义,直责已过,商求殷仲堪退兵,双方俱好。
殷仲堪接到信后,也装模作样的回了一封书信,便命杨佺期回军荆州。
晋室之中还有两个人非常关心王恭此次起兵始末,分别是荆州土皇帝恒玄与豫州刺史庾楷。
豫州刺史庾楷得知“北府兵”在曲阿县大胜吴郡王廞后,马上派人给王恭送去贺礼,表示同为晋室之臣,祝贺王恭顺利平王廞叛乱。王恭收到贺礼后,不咸不淡的也回了一份回礼。
荆州土皇帝恒玄此时仍然只是拥有一个南郡公的封号,并非晋室朝廷命官。以前晋室封的官,他嫌小,直接辞官不做。
恒玄一直遵承其父恒温遗志,觊觎晋室天下。在荆州、他经营多年,府中田产,部曲府兵比荆州刺史殷仲堪处的官兵还要强大。晋室朝堂上就曾有官员曾非议过恒玄,说他的荆州“士庶惮之,过于州牧”。
恒玄表面上看似富可敌国,逍遥自在。私下里、恒玄也自有他自已的苦恼,那就是他实际上只是一位凭着父辈威名生活的普通士族子弟,在朝内没有官名,不论庙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恒玄都没有发言权。所以恒玄一直在刻意寻找机会,他要做官,做一个在晋室有发言权的官。
“北府兵”曲阿县大捷的消息传来后,恒玄派堂弟恒少在建康四处活动,各方花重金游说,最后派人向当朝太傅司马道子发去一封求职信。
请求司马道子封自已为南海郡刺史!
南海郡地处晋室最南端,常年气侯复杂炎热。外地官员至此、水土不服,极易患病。且境内土地贫瘠,地广人稀,没有任何油水可捞。晋室士族子弟无人愿意在此做官,所以南海郡刺史官阶虽然不低,但实际上是一个虚职刺史。
求职信发出前,恒玄通过姐夫殷仲文详细了解过司马道子的内心想法。殷仲文乃晋朝当代名士,他还有另外两个身份,一是荆州刺史殷仲堪的堂弟,二是司马道子的东府参军。
恒玄在荆州一介白丁,凭着其父恒温的影响与世袭封地,势力巨大。此际王恭与殷仲堪刚刚罢兵。司马道子最担心的事情,是恒玄与殷仲堪在荆州合二为一,到时势力大增,晋境烽烟再起。恒玄自请去南海郡任刺史,等于老虎自已主动离开老窝,乃是司马道子求之不得的事。
求职信发出后,恒玄又安排堂弟恒少在建康打听风声,自已在荆州府中静静待侯消息,他坚信,司马道子一定会如其所愿,委任其南海郡刺史。
曲阿大战数日后,晋境一处密室内,密室内一片静谧,弥漫着淡淡的炉香。一名老年男子正在榻上闭目打坐,一名年轻男子榻前站立。
年轻男子道:
“老祖,此次曲阿之战,‘北府兵’将士勇不悍死,重甲骑兵冲锋如铁幕碾压,本教教众损失不小。”
老年男子道:
“小师君不必自责,自古成大事者,不稍经风波,那有可能。此战本教虽小有损失,但也正面了解了‘北府兵’,也许将来有大用,你不必自责。”
年轻男子道:
“谢老祖勉励,本教下一步应如何做?”
老年男子道:
“天下风波云涌之局已成,惊变破局早晚而已。传命教众收敛锋芒,严防露了口风,伺机而动。如有异变,你可自行处置。”
年轻男子恭恭敬敬施礼道:
“是,谨遵老祖法旨。”
曲阿大战的翌日,刘牢之清理完战场以后,整砺军马,直接兵赴吴郡,擒拿王廞。待赶到王府时,确发现府中一片狼藉,只剩下一些不知所措的佃户在翻找财物,军卫上前捉拿住数人一问,才知王廞前一日早已在众人护卫下匆匆离府,去向不明。
刘牢之道: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大军驻扎王府,将此次参与曲阿之战的各士族之家主事之人捉来,追查结果。”
大军进驻王府后。当日间、吴郡城内的青石街面上,处处铁骑如飞,家家鸡飞狗跳,城中各家俱被勒令闭门关户,各族府中均有人被“北府兵”抓走细细审问。数十年间,未经兵火乱乱的吴郡古城终于闻到兵戈烽烟的味道。
吴郡现任内史陈吉得到报告后,赶来阻止和劝说。刘牢之二话不说,一顿大巴掌子抽得陈吉屁滚尿流,躲回内史府,再也不敢出声。
京口王恭得到消息,发令将刘牢之带“北府兵”带回京口大营中,已是近十日后的事情。
王恭素来自视为晋室肱股诤臣,当世皆赞之为身无长物的清廉名士,太原士族豪门的掌门人,更将晋室太平、百姓安危当成家事。此次“北府兵”在刘牢之的统带下,似有掠掳百姓之嫌,事已至此,自已日后还用着刘牢之与“北府兵”。所以心中虽有恼怒,也不便追究刘牢之过失,只能当众批评几句了事。
刘牢之兵至京口后,曾向王恭提出,想请王恭为儿子刘敬宣在士族中寻个豪门千金成亲。王恭不知是心存军事,无法分心或是根本不屑张罗此事,虽未明确推辞,但也一直未有结果,刘牢之性急之辈,心中早已不快。
从王恭将军府回营之后,刘牢之恨恨道:
“士族子弟,士族子弟!老子只因生来是庶族子弟,便天天在北地喝西北风,吃胡地雪,替晋朝士族子弟看家护院,想给儿子讨个亲都不行。士族女子确舍得赐给胡人蛮夷和亲玩。现在老子想动手抢个还不让......”
刘敬宣安抚道:
“父帅,我刘氏一脉身为晋室臣子,忠君爱国是理所当然之事。”
刘牢之听完后,歪着脖子看了看刘敬宣,棱目闪闪,不怒反笑,问道:
“你真傻还是装傻?老子想替你讨个女人。你来教训老子要忠君爱国?他王恭不过命好,生在士族之家,面相长得白些,又沾妹妹的光,才当了国舅,现在还来管着老子。”
刘敬宣笑道:
“父亲其实也不错,长相威猛,大军统帅,此战替军中众将讨得不少好处,众将膜拜跟随。王恭将军明面上说你不是,私下还不是顺着你么。”
见儿子夸自已,刘牢之心中怒气顿消,说道:
“曲阿之战中,可惜走了王廞之女,捉来给你当个小妾,倒是件美事一桩。”
刘敬宣道:
“父亲,你又来了。身为大军统帅,言行要以德服人,以后莫要当着众将官说这些不讲礼法之事。”
刘牢之棱目一瞪,张口“呸”了一声,喝道:
“滚开,倚仗着识两个字,来教训老子,莫要忘了,请大儒先生的钱还是我出的呢。”
刘敬宣摇头道:
“不可理喻,难成大器."
说完甩甩袖子,自顾自的走开了。
一百一十六节 胡帝夺剑
高恩华与司马雪将绿萝带到京口住处,精心为其疗伤。对于明显的刀枪创伤,高恩华轻车熟路的消毒、上药、包扎后,倚仗着年轻,仅月余左右,绿萝便能自由行动。
这日,司马雪自王恭大营回到住处,对绿萝说道:
“自曲阿一战后,王廞与其府中人等神奇神踪,遍搜三吴旧地不见其踪影。”
绿萝顿时满腹心事,默然不语。翌日、高恩华替绿萝检查完腿伤以后,笑道:
“勾枪伤处已无大碍,日后只需慢慢静养便可痊愈。”
绿萝望了望高恩华,面色绯红,突然跪地说道:
“高道长,小女自小便在王府长大,现在家主生死难测,小女无处依身,求高道长收留,为奴为婢,但凭安排。”
室外此时春光盎然,和气徐徐,淡淡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绿萝脸上,虽然面色红晕,但目光坚定诚恳,一付楚楚可怜之色。高恩华虽然感觉愕然,但瞬间便明了绿萝的心情,不禁随口问道:
“绿萝姑娘的亲人呢?”
绿萝道:
“自小便被卖于王府为婢,父母连姓名都没有留下,小女姓名字也是由王府中人所赐。”
高恩华闻言,心中酸楚,感怀自已身世也与绿萝大是相似,只是运气稍好,被师尊丹尘子收留,授以道法、丹药之术。只是绿萝所求,让高恩华颇为生难,自已与司马雪一直于王恭处逗留,此番曲阿战事结束,日后尚不知何处栖身。
司马雪一旁迅捷的跑过来,搀起绿萝道:
“绿萝姐姐休要担忧,以后就与我们一起住好了。”
高恩华苦笑道:
“绿萝姑娘有所不知,贫道与小徒在此处只是暂住,日后尚不知身居何处。”
绿萝见高恩华言话中有推辞之意,目中顿时泛起泪花,低头道:
“高道长于乱军之中施救,使小女免遭北伧蛮民的污辱,待能自由行动时,自已寻个去处便是。”
司马雪见绿萝目中含泪,女性的同情心顿起,跑过来扯起高恩华的衣袖。说道:
“道长大叔,道家以慈为本,你现在任绿萝姐姐孤苦无依,我不高兴。”
高恩华道:
“我等建康旧事未了,日后步步艰难,绿萝姑娘跟在身边,恐有杀身之祸。又不能把她留在王恭营中,容贫道想想,一定替她想个好去处。”
司马雪出于同情,想留下绿萝。听高恩华如此说后,想起阴阳殿黄泉使者黄云子临去时的话,更知司马元显找不到自已,不会罢休,心知高恩华所言非虚,便马上闭口不在争辨。
绿萝虽然听不懂高恩华说些什么,但在王府多年为婢的生活经历,知道不应当知道的一定不能多嘴多舌,听到高恩华的承诺,一颗忐忑的心稍微有了些安慰。
又过了数日,高恩华御剑回了一趟师尊丹尘子洞府,取了大量的金银,将已能自由活动的绿萝托送至四妾公处暂住,言明、待与司马雪定居下来后,再将其接走。四妾公拍着胸口保证,一定精心照料好绿萝。
司马雪自小于深宫生活,宫女与李姨娘对她恭恭敬敬,出宫后,和高恩华朝夕相处,高恩华性情淡泊,年岁偏长,与她若父若师,依赖与感情虽然弥坚,但少了情趣与活泼,身边一直未有女伴。
此次机缘之下,和绿萝相处一月有余,两人年纪若仿,绿萝性情乖巧温和,绿萝时常给她讲些在王府中其他女兵的趣事,言笑晏晏,相处融洽。
与绿萝、四妾公道别后,两人立于古道垂柳间。司马雪望了望掩于春光中的四妾公居住坞堡,有些依依不舍。问道:
“道长大叔,我们何时能来接走绿萝姐姐,你不会哄骗她吧?”
高恩华笑道:
“此事急不得,请神容易送神难,留这么一个大活人身边,可不是一件易办的事儿。”
司马雪嘟了嘟嘴道:
“修士不可以隐居山泽洞府吗,我们寻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不成么?”
高恩华皱眉道:
“皇宫之中、有精通术算之士,能依据公主的生辰八字,卜算出落脚外大约方位,近日的平静,是借了‘北府兵’曲阿大捷军威,不久后,他们必会前来骚扰公主。”
司马雪伸手将腮边垂发伸指拢在耳后,问道:
“此术无法破解么,难道我们日后只能任由他们上门欺侮么?”
高恩华一愣,望了望古道上的垂柳依依,说道:
“道生万物,相生相克,但贫道确是不懂如何破解卜算之术,此术只能计算大约位置,只要不在一处呆久,他们是寻不到的。”
司马雪愁道:
“道长大叔,难道我们日后便是整日奔波逃遁,无处安身么?”
高恩华悠悠一笑,安抚道:
“道家说法随自然,佛家谈因果关系,儒家讲规矩。顺其道家自然,解佛家因果关系,某一日,我们自会改变他们追,我们逃的规矩。”
司马雪眨了眨眼,转愁为喜,拉起高恩华的袍袖。嘻笑道:
“道长大叔,又用那套道家自然,佛家困果来蒙骗我,我们去那儿改变规矩呢。”
高恩华抬手指了指北方,笑容满面,说道:
“燕境找胡帝夺剑!”
王母山、又名太行山、五行山,神州内有名的灵山。山群连绵方圆纵横千里,山峰高耸入云,峰仞壁立千丈,飞鸟难越,群山间沟岰交错连接,陵峰里峡谷深幽。
山中古树亘生,树木与藤草缠绕遮天蔽日,虽然四季分明,但地处北荒与中土之间,常年寒冷的时间居多。
一个春日艳艳的上午,王母山峰郁郁翠翠之下,荒凉寂廖的黄土古道上走来一男一女,两名道士。
男道士一身青色道袍,身材轩昂伟岸,眼眸嘴角间、缱綣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背负长剑,在古道草木婆娑,虫鸣鸟飞衬影下,昂首挺胸,一路前行。
女道士身材纤瘦,青丝如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东张西望,好似古道上处处皆有她喜欢的美景。只听她口中叫道:
“道长大叔,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你认得不,”
司马雪喊了几声,抬头见高恩华正一路前行,好似充耳不闻一般。片刻间、已行得远了,立时娇嗔道:
“臭大叔、又不管我了,我生气了。”
嘴中嘀咕,但却身形一展如巧燕穿林般疾追而上。
师徒二人在吴郡安顿好绿萝以后,回到京口,由司马雪向王恭打了个招呼,便一路北行。京口只是保卫建康的一个军事重镇,远不比建康与吴郡等繁华,司马雪每日出门便见到左右全是执械巡逻的士兵,早已心中焦燥,此次出行,正合其意。
司马雪催动灵力,连蹦带纵,几个奔跃间,便追上高恩华,问道:
“道长大叔,你猜阴阳殿中真会有人找我们捣乱吗?”
高恩华点了点头,说道:
“阴阳殿在修真界名声不佳,向来不问曲直,只做收人钱财,替人出力的买卖。贫道算准他们近日必定现身京口偷袭,故此提前避让。”
司马雪“哦“一声,又问道:
“道长大叔,你说的胡帝夺剑,是指上次在燕都中山城外,胡人皇帝手中持的那柄短剑么?”
高恩华微微一笑,回道:
“曲阿大战中,有人手持轩辕剑,所向披靡。‘北府兵’手中坚硬的盾牌在轩辕剑面前不堪一击,让贫道顿时想过中山城那位胆小胡人皇帝手中的神剑,要是能伺机夺来给公主把玩,公主会喜欢么?”
司马雪雀跃道:
“喜欢!道长大叔最好了,什么事情都先想到我。”
话刚脱口,心中顿时想起高恩华诚心对已,而盗自太极殿中的“太阿剑”,至今仍藏匿在会稽郡城外的荒山上,自已对高恩华还是心中藏私。而司马元显屡屡派人追缉自已,更与“太阿剑”一定在莫大关系。
但“太阿剑”乃司马氏历代帝王传代之信物,自已身为皇室公主,将此剑送于高恩华,对驾崩的父皇孝武帝,是否会心存愧疚......想了半天,司马雪终于还是决定,此事再等等,等自已真正想明白了再做主张。
一百一十七节 鲜卑慕容
绿萝在京口等待伤愈的一个多月时间中,江南春气发而百草生,处处春风拂面,绿波荡漾。建康城中的士族子弟纷纷呼朋唤友,驾牛车四处游玩。高恩华与司马雪离开京口后,行踪变化便被建康负责卜算监视的术士发现,马上禀报给西府破虏将军司马元显。
听完禀报,司马元显捏了捏苍白的手指,描过的眉毛浓黑精致,淡淡的吩咐道:
“催促阴阳殿主命人快些动手,这次务必将公主与太阿剑一并带回。”
神州向西,数千里处有一座横断南北的巨大山脉傲然屹立。此山无名,自古已来便有之,当地人皆称为神山,山势连绵数千里。
主峰高大雄伟。以主峰为界,山峰的南边草木茂盛,巨树树尖高达数十丈,直刺青天,浓绿的密林遮天盖日,鸟飞兽吼,欣欣向荣。而山峰的北侧景色霍然一变,同样连绵起伏的山脉,地面上一片荒芜,触目所及,到处是灰黑色的山头,山峰间寒风呼啸,鸟兽更是踪迹难寻。
山脉北峰,在纵横连绵的险峭峰壁下,有一处隐密幽静的山谷。山谷上方呜呜的风声咆哮而过,山谷中颇为安静,刺骨的寒风中,谷底上依稀残留不少白雪。
山谷狭长深遂,枯槁的古木,灰黑的巨石处处纵横交错,将山谷掩饰其中,一条冰河横贯谷中,冰河的两岸上青苔遍布,一些顽强的小草悄悄从石头缝隙中,白雪旁边顽强的将绿意伸了出来,表达了对春意的召唤。
山谷的两壁,在稍微平缓处,依势开凿了一些人工洞穴。其中的一个洞穴中,除了居中一处枯草铺垫的石台,周围空空如也。石台上,跌坐着一尊身影,仔细看,乃是一名面色枯槁的僧人,眼睛深陷坚闭,皮肉松驰,面上与头顶杂草般发须半黑半白,坐于石台上,了无生机,寂灭如尸。
山谷间呼啸的风声中,洞外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寂坐不动的僧人蓦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幽幽而暴戾,如孤狼般的闪了闪,向洞口看去。
一条灰色的人影闪了进来,躬身行礼道:
“索魂圣佛,殿主有命,目标出现在燕都中山,现命你出手,将目标活着抓获,其身边随从者皆杀之,中山城中,自有本殿中人支持你。”
被称为索魂圣佛的枯槁僧人,晒笑道:
“黄泉使者黄云子那废物失手了么,血梅扇不如送给本尊耍耍。”
对面的灰色人影仿佛未曾闻见索魂佛的话,恭恭敬敬的将一个布袋放在石台之上,说道:
“圣佛此行,所需一切尽在此袋中,祝圣佛出手功成,在下告退!”
待灰色人影退出洞外后,索魂僧飘身而起,将石台上的布袋翻看了一凡,喃喃自语道:
“黄云子这废物竟然失手,目标应当颇为扎手......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本尊一颗俗心,无我相更没修好,也不知能不能成佛。”
口中一边自语,一边凝神颂咒。静谧的洞穴中,飘出声声古老的咒语,索魂佛将双手抚在脸上,轻轻移动,所过之处,面上与头顶的胡须纷纷散落,光滑如剃,一遍过后,又将手来回抚摸着找了几回。
一个高鼻深目,皮光肉嫩的年轻胡僧顿时站立洞中,幽幽而暴戾的目光变得淳厚而木讷,微微有些羞怯之色。
“俗世中人还是喜欢现在这付皮囊吧。该死的目标跑中山城那鬼地方干啥,为什么不去建康城呢,好久没吃过建康城中那美味的东西了......”
喃喃自语声中,索魂佛将布袋拎起,走出洞穴,凝神间,脚下黑气翻涌,一个黑色莲花法器虚无中一闪而出,在灵力的催动下,瞬间暴涨,将索魂佛托起,黑莲台光华乍现乍隐,向神州东北方向的燕境中山城而去。
晋室孝武帝驾崩后,晋安帝登基,年号隆安,境内士族林立,朝堂上纷争不断,连镇守北地边境的“北府兵”也引军南下,参与权势争斗,但晋境与关中后秦,北地燕境的边疆确一片宁静详和。
以往家乱必有外贼至,晋室边境此时宁静,主要因为后秦帝姚兴登基后崇信佛法,学用儒术治国,所以不对晋室用兵。而以往最喜掠掳晋境百姓的北地燕国则自顾不睱,燕国更北的魏国正与其进行灭国之战。
燕魏两国国主同为北荒之地的鲜卑族人,两家原为姻亲,现燕主慕容宝是魏主拓拔珪的叔伯辈。
魏国原为燕国北方草原上的一个部落,在燕国的帮助下,消灭其他部落步步强大起来,随着魏国的强大,原本亲密的关系,渐渐变得相互猜疑,最后变成两国主力对撼参合陂,由于统帅慕容宝阵前犹豫,谋而无断,结果燕国兵败,被魏国坑杀兵卒数万。
翌年燕国国主慕容垂北伐,大败魏国,斩魏国第一猛将拓拔虔,后路经参合陂,触情伤怀,病故身亡,其子慕容宝继位称帝至今。
鲜卑族慕容氏在神州赫赫有名,先后建立数朝,族中人丁兴旺,天才辈出。但族人中皆有一个特点,人人宁当鸡不做凤尾,只要有机会,个个都想独立称帝,过一把皇帝瘾。在慕容氏一族中,为了帝位与权力、亲人间的反叛,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砍下自家人的脑袋,慕容氏中人更是毫不手软。
慕容宝之父慕容垂在世时,用兵如神,号称在世战神,周边国家无不敬而远之,魏国军民更是闻名至,望风而逃。慕容垂在燕国中,更是言出令随,无人敢有异心。但随着慕容垂的驾崩参合陂,燕国内外有些人便蠢蠢欲动。
首先一直望风逃遁的魏帝拓拔珪马上整军砺马,反攻燕国,一年之中,两国主力在燕境中进行多次主力对撼,互有胜负,后魏国内乱,魏帝拓拔珪回国平乱,燕国才得已喘息。
在高恩华带着司马雪一路游山玩水奔燕都中山而来时,其实燕主慕容宝早已兵败弃中山城而去,现至龙城据险而守,意图复国。
慕容宝此际内忧外患,心情常常因国事大悲大喜,忐忑难安。慕容氏中先后有三位主要成员欲杀之而自立。
慕容宝之子清河王慕容会已经背叛。
慕容宝之弟赵王慕容鳞已经背叛。
慕容宝之叔慕容德也欲分兵自立,目前与慕容宝貌合神离,等待机会。
三人中先是慕容宝之弟赵王慕容鳞叛乱,慕容鳞天生反骨。其父慕容垂在世时,先叛其父,再出卖其兄,慕容垂念及父子之情,只斩杀慕容鳞生母泄恨。慕容鳞在父亲的阴影下,噤若寒蝉,唯命是从,从不敢再生异心。
慕容垂病故,慕容鳞为夺帝位,反心又起。在多次与魏军的战争中,均变相助敌,乃魏军顺利攻进燕境名符其实的带路人。后在魏军围攻中山之战中,带兵反叛,自立为帝,但不久后兵败,投靠其叔父慕容德。
慕容宝之子慕容会从小天资聪慧,极得爷爷慕容垂喜爱。但其父慕容宝在慕容垂去世后,确另立太子,慕容会极为不满。最会引兵反叛,斩杀自已的叔叔慕容隆,兵逼龙城,对父皇慕容宝更是直呼其名,直责其过,如此不忠不孝之举,致使其部内乱,最后兵败被诛。
两次族人的背叛,对燕主慕容宝打击颇深,情绪低落。此时江南大地处处春意明媚,阳光温馨,但北荒大地的龙城仍然稍有寒意。龙城中心的行宫中,燕帝慕容宝与宠妃慕容雪吋相对而立,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盆茉莉花。
案几处在一个背阴的位置,茉莉花枝叶茂盛,在浓浓绿叶的衬托下叶中间开了几朵花儿,此花开得甚是奇异,一般茉莉花是白色单瓣,而面前此花则是双瓣紫色,花片之中紫色中点缀着些许白色,在室内阳光映辉下,神秘华贵,花香浓郁四溢。
一百一十八节 情何以堪
殿外的阳光铺洒而入,殿内光线乍明斑驳,风轻轻从门缝隙中透入,吹动袅袅烟尘。慕容宝身着龙袍,躬身正在给案几上的茉莉花根部松土。
宠妃慕容雪吋移步上前,闻了闻茉莉的香味,轻声问道:
“陛下,又想念成昭皇太后了吗?”
慕容宝点了点头,应道:
“此花乃母后亲手所植,父皇生前更是珍惜异常,不论身处何地,一直将此花带在身边。还说此花轻盈淡雅玉骨冰肌,乃母后魂魄所化。如今母后与父皇辞世,燕国举步艰难,此花尚在,令朕情何以堪。”
慕容雪吋皮肤白晢,眼波流转,劝慰道:
“陛下不必伤怀往事,听闻汉高祖有白登之危,韩信有胯下之唇,一时胜负,不足以说明什么。以后陛下遇事亲力亲为,不轻信小人,燕国上下君臣一心,必能中兴。”
慕容宝叹道:
“参合陂之战,我轻信原登飞与赵王之言,大败而归。称帝后,又轻信赵王进言,逼死姨娘段太后,使得人心尽失,魏军兵围中山都城时,乃是轻信赵王,屡屡错失战机,才至兵围龙城,国土尽失。姨娘段太后曾评价朕,遇事谋而不决,非乱世之君,一帅无能,累死三军,确实中肯。”
慕容雪吋摇了摇头,劝道:
“陛下不必如此自责,赵王与陛下乃亲生兄弟。谁料想赵王会包藏祸国之心,防不胜防。”
慕容宝问道:
“南狗原登飞现近可有消息?”
慕容雪吋道:
“自参合陂一战后,此狗贼便了无消息,不知是否死于参合陂乱军之中。慕容老祖在参合陂一战中被王蛮子流云袖偷袭,至今需助不咸山玄冰寒渊的上古寒气疗伤,无法施展异术卜算其生死。”
慕容宝狠狠的道:
“此狗最为可恨,若不是他在黄河岸边假言父皇病故,迷惑军心,燕军不会兵折参合陂。”
慕容雪吋叹道:
“以前不咸山中曾有精通相面修士劝说,此獠天生狗性,见利忘义,反复无常,要将其丢进玄冰寒渊中喂养异兽。臣妾认为此狗道法修为一般,不足于败事,稍识汉字,留下当个狗奴才使唤,倒有些顺手,不意落得如此祸事,悔之晚也。”
慕容宝道:
“只盼此狗莫要死在乱军之中,有朝一日,能将其剥皮抽筋,千刀万剐,方消我心头之恨。”
慕容雪吋道:
“陛下莫要气恼,伤了身体可大大不值,只要他不死,臣妾必令其应帝所言。”
高恩华与司马雪出了京口,经王母山,一路上早宿晚起,悠悠奔中山而来。这一日、两人站在中山城外,仰望中山城。
中山城墙也是筑土而建,没有建康城高大,墙上处处伤痕累累,半面焦黑、半面暗红,显是火烧和污血所致。护城河处,一片狼藉,左一堆,右一团的土包与石块,显然是战时攻城所用,战后没有清理。
司马雪好奇心起,随意的四下闲逛查看。突见一处土包下,伸出半只断臂,断臂露在外面处已然风枯,埋在土中部分变得腐烂,发出腥臭的味道。骇得司马雪大惊,拧身一跳,落脚处的土中“啪”的冒出一股污秽的泡沫,泡沫上还爬满蠕动的虫子。
司马雪惊叫一声,一个跟斗,纵到高恩华身边,再也不敢乱走。 前次在曲阿之战中,司马雪只是远远观战,也过有人倒卧毙命,但一时因为距离尚远,二则人刚死亡不久,不如已经腐烂后的尸体令人恶心。
周围一切一切,清楚的表明,不久前此处发生过残酷的战斗。抬头看,中山城头上,挑了数面旌旗,上面用汉隶书体绣了一个大大的“魏”字。
司马雪掩着鼻子,说道:
“道长大叔,快走吧,这里臭死了。”
高恩华笑道:
“既来之,则安之。进城打听一下燕主慕容宝的去向吧。”
城门口,有魏军负责把守城门,并检查进出行人。魏军队长见高恩华与司马雪一身身道装,并说汉话,高兴的说道:
“两位道长,城中正在招纳懂汉语、会写字的汉人,有空去看看,谋个差事吧。”
过了城门,司马雪明眸如烟,左右看了看。笑道:
“道长大叔,这些伧胡要不要学‘论语’‘孝经’‘女戒’这些我最会背,道长大叔也会背‘道德经’‘解文说字’。我们去应聘个官儿做做吧。”
高恩华笑道:
“公主有所不知,在晋境中的士大夫们,将燕人、魏人称为‘蛮夷’,你会背的‘论语’‘孝经’‘女戒’在他们眼中可是大学问。据说这些胡人蛮夷中莫说普通人不识文认数,便是军官将领也是如此,每次聚兵时,将军们均要背一大包羊屎粒,才能知道自已部下有多少兵。”
司马雪一听,顿时笑得打跌,嘻笑道:
“要是下一场雨,羊屎粒都泡烂了,胡将们如何数清自家有多少人马。”
两人边走边四处观看,只见城外处处和城外差不多,房倒屋塌,家家闭门锁户,除了街面上到处持器巡逻的兵士,很少见到其他行人行走,向城中心行了很长时间,行人才慢慢多了起来,但人人面色死灰,少有欢容。
巡逻的士兵检查到两人时,只要一听两人的口音,均是非常的客气,马上放行而过。
司马雪顿时大感兴趣,叫嚷道:
“以前在宫中时只听人说,胡人到处掳掠汉民,做奴做婢,还有人说胡人爱吃汉人女子的肉,看来全是胡说吓人。”
高恩华摇了摇头,说道:
“胡人和胡人是不同的,现在我们所见的胡人乃是魏军。至于中山城的魏军为什么如此尊重汉民,贫道无从得知。但有些胡人确实对汉民烧、杀、掠、掳过。因为胡人残暴,二十年前,汉人中出了一个叫冉闵的人,他建立国家,也叫魏国......”
司马雪抢着说道:
“冉闵这人,我听大儒先生反复说起多次。说当时胡人残暴,抓四万汉女肆意凌辱,奸淫烹食。冉闵自立魏国,发出‘杀胡令’。称内外六夷,胡人敢称兵杖者斩之!前后斩杀胡人二十余万。后自率一万步军大战燕军十四万余众,廉台决战中,冉闵骑朱龙,持矛戟,斩燕军三百余人,马倒被俘。被燕主斩首前仍呼:“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犹称帝,况我中土英雄,何为不得称帝邪!”
高恩华叹息道:
“冉闵乃汉民英雄,千百年后,不知汉人中是否还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可惜他遇难时贫道仍然是幼童一名,不通世事,若放在现在,拼了性命,也要救他出来。”
司马雪惊讶问道:
“道长大叔,不是常常教导我,道生万物,法随自然,人之生死,乃属天道,不要勉力改变天道么,难道现在不是这般了吗?”
高恩华一愕,见司马雪明眸如烟,尽是狡黠之色,心中不禁一动,忆起第一次在“济世堂”前,初次上门求学的薜姓少年。不禁心中升起一片温暖。逗司马雪道:
“公主如此明白,贫道倒是要问,冉闵建国号‘魏’、前朝曹操建国号‘魏’现在又冒出一个‘魏’国,这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公主若能说得出来,贫道便服了你。”
司马雪少女心性,登时便被带走了心神,明眸转动,一路上猜了多少个原由,均不得要领。转眼间,便见到前方有一间客栈,招牌上写了一个客字,并无字号。
高恩华道:
“今天在此投宿,先寻些食物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司马雪喜道:
“我肚子早饿了,我要进去问问,为什么叫‘魏’国,难不成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不成。”
离中山城不远处,有一座无名土山,山半腰与山根处树木林立,绿意茂盛。土山山头光溜溜的,一片乱石,寸草不生。
蔚蓝的天空中,突然飘来一团黑影,来得近了,确是一个黑色莲台由远而近,光华缭绕,飞得近处,慢慢落将下来,从上面跨步走下一名高鼻深目的僧人。
一百一十八节 胡茄曲
僧人落地后。眼窝深陷、目光幽幽,抬头俯视四周空旷的平原,脚下的土山,伸鼻嗅嗅空气中的味道。喃喃自语道:
“不错,不错,比谷中洞穴中气味强多了。如果能有美酒,肥肉那就更妙了......”
天空蔚蓝如洗,平原空旷漠漠,土山空空孤寂,僧人喃喃自语,一切渺茫而诡异。僧人从自布袋中,摸出一根檀香,伸手在香头一捻,香顿时无火自燃,山风中、檀香明灭,香味四下弥漫于风中。
僧人停止喃喃自语,在山头四下环视一圈,找了一个平缓处,闭目跌坐。任凭山风呼啸而过,卷起沙石,打得僧人衣服和脸面上啪啪作响,恍若不觉,寂静如尸,慢慢好似失去了生机。
两柱香后,天空中光华划过蔚蓝天际,有人影御剑自中山城方向急促而来。剑器飞到无名土山附近,驱剑降落山头,走下一位相貌普通的灰衣老年人。
灰衣老年人面色谨慎,仔细看了看跌坐的僧人和檀香,上前施礼道:
“见过索魂圣使,召在下来,有何差遣?”
索魂圣佛猛然睁开眼睛,眼窝深深中透出丝丝笑意,合什道:
“阿弥陀佛。目标进入中山城,找到后,焚香通知小僧。”
灰衣老年人微微躬身,说道:
“禀报圣使,在下前日已得到殿中传来的目标画像,正在四下寻找。”
索命圣佛道:
“阿弥陀佛、去找人吧,小僧等你消息。”
灰衣老年人去后,索命圣佛喃喃自语道:
“这老家伙不似本尊这般罗嗦,本尊应当去近处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
客栈在中山城中心位置,因为战乱的原因,住宿的客商不多。客栈掌柜自称姓赵,身穿灰色麻衣,懂汉语,稍识汉字。见高恩华与司马雪前来投店,满面皆是笑容,亲自选了两间最好的客房让二人居住。
赵掌柜离开后。司马雪见客栈房间简陋窄小,房中胡床只是用些木板搭成,上面铺以杂草,和棉布,不论门窗或是墙壁,均是多年未曾粉刷的模样,不禁道:
“中山以前乃是燕国都城,城中竟凋敞破旧这般模样,不及建康之万一,何以至此?”
高恩华笑道:
“燕国鲜卑族乃蛮夷之辈,建国不过十数年,乍得天下,喜好炫耀武力,靠四下掳掠为生。古人曾云,好战必危,好战必亡。天天四处打仗的国家,蔫能不穷?”
两人初进中山城,人地两生,加之白日一路所见,便失去出门游逛的念头。在店中点了些饭菜饱腹,高恩华在房中看书,司马雪心中挂念着三个魏国的问题,便出房和客栈掌柜攀谈。
赵掌柜正一个人呆在门口,向街面观看,面色有些愁绪,司马雪上前象模象样的施了一礼。说道:
“小道高雪见过赵掌柜。”
赵掌柜在中山开客栈多年,熟睹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司马雪青色道袍下身材纤秀,肤如凝玉,眸笼寒烟,未语先笑,心中便有了几分喜欢,连忙应道:
“小道长有何使唤?”
司马雪嘻嘻笑道:
“赵掌柜。我想知道,为什么中山城中的魏军对汉人这般客气,他们为什么称‘魏国’。”
赵掌柜身材粗壮,面色黝黑,微微有须,听司马雪说完后,眼角的皱纹顿时笑开了花,答道:
“小道长可问对人了,在下闻住宿的魏国客商讲过此事。说魏国的国主拓跋珪崇信汉学,使用儒术冶国,因魏字以前曾是中原大国字号,所以拓跋珪便也称魏国。”
司马雪追问道:
“拓跋珪为什么崇信汉学,说他崇信汉学有什么依据么。”
赵掌柜道:
“魏主拓跋珪在攻陷中山城后,便建立汉制,推行汉学,有一名叫公孙表的学士推荐《韩非子》一书给他,他便依法冶国。魏军中有一名叫李栗的将军,作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被拓跋珪封为左将军,结果这名李栗因为当众吐痰,拓跋珪说他不守汉制礼仪,将他砍了脑袋,因此魏国群臣便谨遵汉制,上下肃穆......”
司马雪吐了吐舌头,说道:
“当众吐痰也能被砍脑袋,拓跋珪好可怕。多谢赵掌柜告诉小道这么多。”
说完以后,施了一礼。便跑到高恩华房中,高兴的说道:
“道长大叔,我知道了.......”
高恩华听司马雪讲述完以后,凝色道:
“想不到魏主拓跋珪有此雄心大志,竟然以《韩非子》之冶国,日后恐为晋室大敌。”
司马雪不解道:
“拓跋珪崇信汉学,用《韩非子》冶国,与我们晋室有何关系。”
高恩华道:
“历观当世所有胡人朝国,从前秦符坚,到燕主慕容垂,后秦姚氏莫不仰慕汉土中原,稍有机会,都会梦想一统神州。”
司马雪道:
“原来我们晋境是块大肥肉,胡人都想扑上咬一口。以前父皇在世时,我常常怪他醒日无多,浑噩度日,不理国事。现在到燕都中山一看,最少他还给了晋境百姓数十年的太平日子过。”
两人说了半晌话,暮色退尽,夜色渐渐笼罩,月华东升,如白练般沷洒中山城廓,中山城的夜好似更静,更幽遂。在高恩华的数次催促下,司马雪才独自回房睡觉。
月上枝头时,猛然间,一首胡茄曲自寂廖的黑暗中悠悠传来,声音若断若续,如高山流水,于微不可闻之际转折而出,曲调委婉悲伤,闻之心中顿有撕裂肝肠的思乡愁绪。

文字写得怎么样呢?
高恩华正在灯下翻读一本医书,闻之不禁也心生黯然,灯花“啪”的一爆,高恩华一惊,连忙凝神聚气,体中太玄诀缓缓运转,灵台方才清明。
“啪、啪、”数声敲门声响起,司马雪在门外叫道:
“道长大叔,开门。”
自曲阿古道相逢后,高恩华知道建康的修士,随时都会出现掠掳司马雪。所以每夜都将司马雪安排在隔壁房间睡眠,并在其房外布下层层术法结界,防止意外。
打开房门后,淡淡的月色下,司马雪身着白色中衣。秀发凌乱,赤足跑了进来,连声娇嗔道:
“鬼头鬼脑的胡人,大半夜不睡,胡茄十八拍弹奏的这般哀怨传神,搅得我心中不宁,睡不着觉。”
中山城乃属北荒之地,春夜仍然稍有寒意,且客栈中地面有些污秽。高恩华一愕,连忙取下道袍,披在司马雪身上,说道:
“回去修习太玄诀,便可宁神入睡。”
司马雪摇了摇头,说道:
“刚才试过,没用的。”
说完侧耳倾听悠悠传来的胡茄曲,问道:“道长大叔,你能分清这是‘大胡茄’还是‘小胡茄’吗?”
高恩华道:
“贫道不通音律,但数年前游历天下时,曾远至北漠,见胡人皆于月明之夜卷芦叶而吹笳,那分什么‘大胡茄’或是‘小胡茄’。”
司马雪恍然道:
“原来如此,想来愚笨的胡人也不会弹奏琴与筝。道长大叔,你陪我说会话吧?”
摇曳不定的灯下、司马雪长身如竹,身上中衣胜雪,胴体曲线毕现,秀足纤瘦,玉趾圆润,浑身上下发出一股神秘诱人的气息。高恩华心中突然莫名其妙一荡,灵台燥热,眼神便没有了着落,左也不是,右也不对,目光远远的避开司马雪,但其中衣下身体诱人气息,仍如春风般缭绕扑来。
司马雪见高恩华默然不语,随口又问道:
“道长大叔,你陪我说会话好不好?”
高恩华有些局促,应道:
“只要公主愿意,贫道自然愿意。”
司马雪“嗯”了一声,蹿到高恩华的胡床木板之中,单盘其上,垂下一只纤瘦秀足在空中荡来荡去,问道:
“道长大叔,你挑灯读的什么书?”
一百二十节 坏和尚
高恩华自幼修习太玄诀,渐近重之境界,太玄诀要求淡泊宁静,七情不动。高恩华年岁比孝武帝小不足十岁,平时与司马雪朝夕相处,半师半友,以礼相待。平时不论司马雪如何娇嗔嬉怒,便是身体接触,向来也是心无杂念,灵台清明。
今夜在燕地异域中山城中,先被一首胡茄曲引动乡愁,司马雪月中夜访,暗香盈人,高恩华感觉灵台波动,任凭太玄诀如何在体内运转,神识中只有司马雪一只秀足在晃来晃去,恍惚间,以至于司马雪连说几句话,都没有听明白。
司马雪连问两声,只见高恩华在灯光的阴影中,半侧着身子呆呆出神。遂轻轻拍了拍床板,双目圆瞪,诧异问道:
“道长大叔,你怎么了啊?”
江南女子讲话时,满口吴侬软语原本便婉转轻清,高恩华在建康城开“济世堂”药铺时时时听得习以为常。司马雪自出宫后,更是日日不离左右,每天叽叽喳喳的少则几百句,多则上千句,听着从来无任何异样感觉。
窗外月色如洗,屋内暗香炽热,司马雪普通一句疑问。听在高恩华耳中宛如焦雷一般,好似小偷刚欲觊觎别人财物,便被人发现,遂连忙掩饰道:
“公主刚才说什么了?”
司马雪微嗔道:
“道长大叔,你看的什么书,这会听清楚了吧?”
高恩华吁了一口气,笑道:
“阳道友前番自凤鸣堡归来时,捎回一本《通灵诀》还有几本术法、占卜杂书,贫道翻找查看,找找有无能破解建康宫中术士,卜算你方位的办法。”
司马雪明眸如烟,诧异道:
“大笨牛竟然会捎书本回来,这倒奇了,什么书啊?”
边说边单手一撑,床板“吱嘎”一声中,纵身跃到高恩华身边,将其手中的书抢了过去,斜倚案几,凑近灯下翻看。近身之际,处子体香幽幽扑鼻,凝神看书时,神情专注,眉波盈盈,灯光衬影中,中衣里的胴体若隐若现,现仿若一只暗夜中美丽的精灵,诱人神思。
高恩华瞬间明白过来。不知不觉中,司马雪已非寒日登门求医的薜姓少年,现在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妙龄女子了。自已适才灵台异动,种种心神不宁,与异域中山、夜半胡茄实无关系,实因情生心动也。
正漫思中,窗外一阵夜风倏然吹来,灯火摇曳,应风而熄,月色渺渺马上便透窗而入。司马雪惊问道:
“道长大叔,灯灭了?”
话音刚落,黑暗中、一点璀璨的蓝光自虚无的半空中幽幽亮起,越来越亮,烈烈燃烧起来。瞬间房间中好似点了数十个烛火一般,亮如白昼。司马雪惊奇之余,定睛仔细查看,原来是一根黑不溜秋的木头漂浮于半空,其上烈火熊熊而无黑烟冒出。
见到如此奇怪的木头。司马雪开心起来,双足并起,雀跃道:
“这是什么宝贝木头,让我看看。”
高恩华心中一动。自孝武帝驾崩以后,司马雪平时虽也偶有欢颜,但从来没有双足并起,如小熊般跳跃的举动。今夜又见她蹦跳雀跃,足见其心情之悦。当下催动灵力,将漂浮的“不尽木”稳住。说道:
“这叫‘不尽木’。取之南荒火炎山,据说火炎山常年有天火焚烧,百物不生,唯有此木火灭生枝,火起叶落。有修士采之燃起为薪,燃之不尽,火种遇风不猛,暴雨不灭。”
司马雪仰面端详片刻,求道:
“道长大叔,这木头你从那得来的,给我玩玩吧。”
高恩华笑道:
“以前与阳道友在无为地宫中偶然得之,其实并无大用,仅能照明而已。”
当下将“不尽木”的操控办法教与司马雪,司马雪登时兴高采烈,得了宝贝一般玩耍把弄。屋外的夜,慢慢变得更静了,风也变得微微冷峻起来。
翌日,司马雪一觉睡到日近正午,方才施施然钻出房间,跑到高恩华处大声叫饿。高恩华微微一笑,说道:
“去城中转转,寻个象样店铺,尝尝胡人的手艺吧。”
司马雪嚷道:
“我有办法,问问赵掌柜便知那家最好吃。”
师徒两人出了客栈,迎着和风,沐浴着北方温馨的春光,依着赵掌柜的指点,七拐八弯寻了下去。
中山城与太行古道中间,离大行古道约一百余里处,有一座坞堡,坞堡中胡人与汉民杂住,汉民大部分为燕军自晋境掠掳而来的佃户和乡民。此时虽然中山城已易主为魏军。但乡野坞堡间,山路崎岖,兵锋难至,一切仍按老规矩日出打猎与耕作,日落而息。
坞堡中最宽敞处,长有一棵大梨树,梨树树皮斑驳,树冠枝叶茂盛,宛如一把巨大的雨伞撑在半空中,绿叶间的白色梨花如夜空中的星星点缀其上,香味弥漫于坞堡中,因为这棵大梨树,此坞堡便被堡民称为大梨树坞堡。
管理大梨树坞堡的是一个胡人宗族,族长取汉姓为乔,现任堡主叫乔志安。乔志安连妻带妾共生了二男一女三名孩童,倚仗着胡人身份,乔志安的坞堡从来不向燕军交纳任何税赋,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日近正午时,乔志安的二男一女三个孩子结伴跑来坞堡中大梨树底下游玩,三个孩童蹦蹦跳跳玩得正开心时,忽然树下多了一个身影。三人抬着一看,只见是一个笑吟吟的光头僧人。
僧人眼窝深深,目光幽幽,满面笑容,合什道:
“阿弥陀佛,三位小施主好生可爱,叫什么名字。”
三名孩童中哥哥约十余岁,妹妹最小,约七八岁,弟弟年纪持中,约八九岁的模样,依声看了看僧人。其中哥哥问道:
“你在和我们说话吗,父亲说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三名孩童中的弟弟,问道:
“你来我们这儿干什么?”
僧人上前一步,笑意淡淡,合什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刚在他处打了酒,确没有合口的肉,来此欲寻些鲜肉下酒的。”
哥哥四下张望了一番,说道:
“这儿那有什么鲜肉,你来错地方了。”
僧人笑眯眯的说道:
“贫僧说的肉乃是新鲜的人肉,望三位小施主施舍些。”
哥哥怒道:
“坏和尚,欺负我等年幼,说些大话来蒙吓我等。休要走了,待我告知父亲,将你抓起来吊打。”
僧人合什道:
“贫僧确实是个坏和尚,尊翁现在何处,三位小施主不妨头前带路,看他如何吊打贫僧。”
三名孩童哈哈大笑,其中弟弟道:
“你这坏和尚,确是没见过我等父亲的厉害,前天还有佃户被他用鞭子抽瞎了眼,你真不怕么?”
僧人面色上露出丝丝开心的笑容,合什行礼道:
“贫僧最喜欢的就胆大生猛的坏人,三位小施主行个方便,引见尊翁如何?”
三名孩童均有些不信,在这坞堡中竟然有人不怕鞭子,均撒腿跑动起来,边跑边嚷:
“坏和尚,够胆你就跟来吧。”
僧人笑眯眯的说道:
“阿弥陀佛,坏和尚来了。”
边说边尾随三名孩童向堡中追去。三名孩童年轻腿灵,奔跑如风,时间不长便将僧人引至一处大院前,大院院墙高大,竟然模仿汉风建了一个稍具模样的三进宅院。院门前有两名长相彪悍的胡人挎刀把守。
三个孩童跨进院中,对门前的胡人守卫叫道:
“放后面的坏和尚进来,他要吃鞭子。”
胡人守卫应了一声,抱着膀子,均斜眼而视尾随而来的僧人,均想这僧人原来是个呆和尚,竟然远远寻来吃鞭子。
三名孩童站在院中。哥哥扯起嗓子,大喊:
“爹,家中来了个坏和尚欺负我们,快出来拿鞭子抽死他。”
一百二十一节 中山城
喊声过后,时间不长,随着一阵“喀嚓、喀嚓、”的脚步声,从内宅进来一位相貌凶恶的大汉。大汉穿了一件对襟长袍,腰间扎根布带,头顶方巾,出来后、先扫了两眼三名孩童,然后乜斜着尾随而来的僧人。喝斥道:
“那来的疯和尚,想讨死吗?”
三名孩童一齐蹦跳着大叫:
“爹、爹、抽他,拿鞭子抽他。”
大梨树坞堡位置稍偏,土地贫瘠,堡民主要依靠打猎和采药维生。大汉乔志安乃堡中宗族大姓,除了族中宗亲以外,其他堡民不论南民或胡人,均要向他交纳钱财税赋,对于不满者,乔志安的办法简单有效,先用鞭子吊起来抽打,再不服者,绑起来扔进山中喂狼。
三个孩童自小便常见被惨打的堡民痛苦哀泣,嚎叫求饶,见得多了,一想到和尚将被惨打,更加兴奋快乐起来。
僧人上前两步,合什微笑。凝神间、手指轻弹,两道黑色的光华,自指尖一闪而出,悄无声息的没入三名欢笑孩童胸口。三名孩童顿时如被封印在画像中的人物一般,面上笑容如旧,身体一动不动,十分诡异。
僧人笑眯眯的踏前两步,伸手摸摸三名孩童的胸口,喃喃自语:
“很好。很好,三颗欢乐之心,精血充足,生机勃勃,一定好吃。”
话音未落,背后一阵风起,“噗”的一声,光头上被乔志安狠狠的擂了两拳。僧人恍如未觉,轻轻转过身来,询问道:
“贫僧远道而来,施主拳脚相对,岂不失礼。”
乔志安心中暗暗恐惧,自已平时喜练拳脚,两膀一晃,两拳砸下来,普通的石板也会一断两段。面前僧人毫无感觉,皮肉也未蹭破半点,仿若不是血肉之躯。惊吓之余,口气顿时软了,张口结舌问道:
“小人错了,小人错了,圣僧有何差遣,只要放了小儿,一切好商量。”
僧人瞟了他了一眼,合什喃喃道:
“贫僧乃索魂圣佛,只因打得美酒一壶,求贵府施舍些鲜肉而已。”
乔志安道:
“圣佛要鲜肉好办,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小人家里应有尽有,想要什么肉只管说来?”
索魂圣佛看看面前三个被封印住的孩童,笑眯眯说道:
“贫僧喜吃精血充足的欢乐之心,这三个就足够。只求施主去打两桶井水来,活心要冷起来才脆鲜香嫩。”
乔志安望了望索魂圣佛的眼神,瞬间明白,什么是欢乐之心,忿然大怒,高声叫道:
“门外的兄弟们,快都进来,砍了这癞和尚。”
随着呼声,门口的两名守卫,提着胡刀就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兜头向索魂圣佛的头顶劈去。阳光下,刀风赫赫,去势凶恶,执意将索命圣佛的光头一劈二开。
索魂圣佛皱了皱眉,喃喃道:
“阿弥陀佛,贫僧虽坏,但讲究礼节。照面便砍,乃粗俗无礼的伧胡所为。”
口中喃喃自语,对迎头劈来的胡刀不闪不躲,反而抢步上前。胡刀“噗、噗、”的砍在光溜溜的头上,如劈顽木,连个刀痕也未留下。索命圣佛对头上的胡刀毫不理会,迅捷无比的挥手插进两名胡人的胸膛。弹指间,便又抽了回来,掌中多了两颗血淋淋的人心。
两名胡人满面惊愕,满脸不相信的模样,盯着两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惨叫声也未来得及发出,“扑嗵”一声摔倒毙命。
索魂圣佛将掌中人心放在鼻前嗅了嗅,喃喃道:
“平时酒肉吃得过多,又臭又腻,吃不得。”
说完挥手将人心抛了出去。明媚的阳光下,血红地黑,分外刺眼。大梨树坞堡山高皇帝远,乔志安素来自任山大王,在堡中霸道习了,从来气焰嚣张。此际如见鬼魅,骇得全身发抖,堡主的尊严崩溃全无“扑嗵”跪倒,连呼:
“圣佛绕命,圣佛绕命。”
索魂圣佛喃喃道:
“贫僧乃有道之僧,从来讲究礼节,岂会滥杀。有请施主施舍两桶井水,取心下酒。”
乔志安面色惨白,望了望面前三名笑容栩栩如生的孩童,咬牙说道:
“圣佛,虎毒不食子,你杀了我吧,只求放过小人三个孩儿。"
天空蔚蓝如洗,一股春风忽的吹来,带来道道梨花清香味道。索魂圣佛伸鼻嗅了嗅梨花香气,喃喃道:
“好清香的梨花,若不是这花香,贫僧还寻不到这里。罢了,遂了施主所请,坏事做到底,帮你超度,也算积份善德。”
喃喃声中,手掌轻挥,“啪”的一声轻响,乔志安血肉崩溃,伏尸气绝。
索魂圣佛转身将手一招,空气微微凝滞,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三名木然不动的孩童勒起,佛号朗朗中,向内宅中走去。一道黑气渺渺飘来,在阳光中若聚若散,诡异而暴戾的把宅院笼罩。
三天后,中山城中,春风温暖而急促,吹得满城尘土四起,残叶与碎末在空中凌乱的飞舞。司马雪站在城中高处,眯着眼睛环视中山城,城中树木全无,一片灰色,处处房倒屋塌,没有任何鸡鸣狗吠声传出,全城死气沉沉,仿若鬼城。
高恩华与司马雪在三日中所见所闻,大约知道,中山城二月前、在魏军数月围攻后被攻陷。
魏燕两军在参合陂一战中,魏主拓跋珪听信大臣王建之言,坑杀燕军降兵四万余众,四万余众亡兵皆是中山城周边县郡的青壮子弟。在魏军围城数月中,中山城中的百姓惧怕魏军破城之日,再施坑埋燕民之策。虽然城中无粮少水,但百姓掘地三尺,所有的砖头,石块,二尺以上的木材均被当做守城之物,连妇儒也登城拒守,至死不降。
燕主慕容宝弃城而遁后,城中的百姓仍然自行相互结盟,组织守城。魏军组织精兵,猛攻数日,损兵折将,却一直未能如愿。
魏主拓跋珪命军中修士登高对城内。大声呐喊:
“慕容宝已弃你等而去,中山城必将易主,这乃天意。城中的百姓们,你们为什么不顺从天意,打开城门,出来投降呢。”
迎接魏军的,除了城上扔下的砖头、石块,死亡百姓的尸体。还有几句话:
“城中剩下的只有怕死的愚民,都怕投降后,再被坑杀死埋,拒城而守尚能多活一天,多活一天便是一天,我们全为这多活一天而战。”
魏主拓跋珪听到回报后,黯然不语,片刻起身后,对着身边曾建议坑埋燕军降兵的大臣王建面上连吐数口口水......
高恩华站在司马雪身侧,见司马雪目中有恻隐之色,开口道:
“公主下来吧,上面风急,小心着凉。”
司马雪应声纵了下来,说道:
“多亏国舅王恭将军与皇叔主动罢兵主和,否则此时的建康城难保也与中山城一般破落。道长大叔,这些胡人看着真让人可怜。”
高恩华摇了摇头,说道:
“胡人乃蛮夷未开化之辈,此时他们看着可怜,只因他们被打败了,若他们得了势时,神色确不是这般。”
猛烈的春风吹拂下,司马雪秀发飞舞,道袍翻卷,目中尽是狡黠调笑之色。她歪头看了看高恩华,嬉笑问道:
“道长大叔,你一定又想和我讲些罗嗦道理,不过今天本公主心情好,赦你无罪,讲来听听吧。”
高恩华道:
“胡人一直居于汉人西北之地,做梦都觊觎中原汉土。汉人强盛时,胡人便远遁漠北,不敢南下牧马,连勇士也不敢弯弓而报怨,但若汉人衰弱或内乱时,胡人便纵马南下掠掳,驱汉人子女迁北地为奴婢。”
司马雪道:
“对啊,以往我们司马氏中,便送出不少公主或郡主与胡人和亲,胡人还常常要这要那,朝中大臣们都骂他们是喂不饱的狼。”
一百二十节 龙城行
高恩华微笑道:
“多亏公主未被选去和亲,不然贫道岂有机缘得见公主。”
司马雪笑问:
“如果本公主现在被选去和亲,远嫁漠北。道长大叔,你会怎么办?”
高恩华面色一板,说道:
“抢,贫道自会去胡人府中将公主抢回来。”
司马雪娇笑道:
“才不信呢。道长大叔一定会说,此乃天道,一切法随自然,既然朝廷派你和亲,定然有和亲的道理,不可强自逆改,违了天道。”
高恩华微微一笑,别过脸去,轻声道: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那舍得见不到你呢。”
轻轻一个“你”字令司马雪芳心暗自一颤。司马雪此时正值花季之年,虽然不谙男女情爱,但以少女的敏感本能,瞬间便能感悟到“公主”与“你”的距离差别。
在皇宫中时,司马雪身边除了李姨娘便是皇太妃。父亲孝武帝终日醒日无多,绝少与其亲近交谈。十余年来,除了学习礼仪,便是独自玩耍。其他人对她只是恭恭敬敬的仰视,从无人敢对其随意亲近攀谈。
认识高恩华后、高恩华一直以师者自持,言辞间格遵礼仪,开口闭口间,非公主不语,从无说过一句稍显亲昵的言语。今日忽然语带亲昵,司马雪顿时有了感应。
但以公主的机智与狡黠,司马雪不动声色,板起脸说道:
“公主自幼生于深宫,锦衣玉食,起居有李姨娘照料。若离开皇宫,江湖虽大,乱世之中,岂有立锥之地。贫道只会练丹修玄,无家无业,奔波四方岂能及得上衣食无忧。公主若远嫁漠北,也定然贵为胡帝之后,岂常人所能及。”
高恩华大大愕然。此番话乃二人在吴郡古道送行时,自已对司马雪的劝说,只不过司马雪在最后加上两句自已的话来翻他旧帐。微一转念间,便有了应对之策,遂改口说道:
“公主有无发现,中山城中魏军近日正在整砺兵马,是否要进攻龙城呢,我们需早日奔赴龙城,接近燕帝慕容宝夺剑,免得大战之中,宝剑易主。”
此招屡试不爽。司马雪果然明眸微挑,顺话应道:
“是啊,是啊。我们快起身,赶赴龙城吧,那胡人皇帝会不会将那柄宝剑送与他人。”
翌日,师徒二人先向客栈赵掌柜问明龙城大约方向,出了中山城后,高恩华本欲御剑而行。但司马雪提议说,一生难得深入北漠之地,久闻北漠风景独特,不如一路步行奔赴龙城,沿途查看北漠异域景色,人土风情。
高恩华欣然同意,此次携司马雪先至中山城,再赴龙城,名为夺剑,实则为躲避来自建康司马元显派出的追捕。
高恩华习道至今,向来与世无争,淡泊自然,虽然司马元显派出的修士屡屡相犯,高恩华也不愿以道法反击杀生。他宁愿顺其自然,能躲则躲。只要司马雪平安快乐,关山万里,处处皆是快乐。
对于司马雪而言,自二次遁出皇宫后。对于建康城中的皇宫,唯一还留恋的便是李姨娘。对于皇太妃,司马雪心有怨恨,只感觉在父皇离奇驾崩之事上,皇太妃仍然偏向司马道子,不肯主持公道,替考武帝查明真相。
选择步行赶赴龙城夺剑,虽然千里迢迢,稍涉风霜之苦。但在司马雪心里,龙城、只是一个朦胧的目标而已,早一天到,晚一天到,夺不夺得剑,均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跟在高恩华身边厮混玩耍,逍遥度日。
魏军占领中山城后。魏主拓跋珪反省中山城攻城时,城中百姓宁死拒降之举,深悔参合陂一战中,听信大臣王建坑埋燕兵降兵之过。遂下旨、大赦中山城中及周边县郡所有燕国军民,凡魏军在围攻中山城时,兵锋所至的县郡,均免赋役一年,以此安抚民心。
随后,拓跋珪派魏国左丞相、守尚书令、卫王拓跋仪镇守中山,赈济平民。自已引魏军主力骑兵缓缓北退,他要将魏都由大漠深处的盛乐,迁到距中山城较近的平城定都。
此前魏国一直由漠北各个部落联盟组成,盛乐城四周无城墙,一切财产与人口皆在马背上。迁都平城后,意义完全改变,由一个马背民族部落变成一个据城而守的实质国家。
此次攻陷燕都中山城,燕国皇族慕容氏数十年来南掠北掳的财宝,尽归拓跋珪所有,除了留下部分给卫王拓跋仪使用以外,其余部分拓跋珪用来迁都所需各种费用。
迁都后,拓跋珪做了几件事。
一、命数万余名士兵修路,自平城到中山城等几条重要道路,均重新修缮,要求能让骑兵快速通过为标准。
二、迁民,原魏国境内,及中山城附近的大族乡民,均被要求大举迁至平城附近,凡迁来居民,均各给耕牛,计口授田。
三、招贤纳士,重金招有一技之长者,不论打铁的、种田的、特别是通晓汉字的,不论来自何处,只要来到平城,均赐金赏物,论才使用。
四、以平城为中心,下设县郡。重修平城城墙、城中宫殿,建设宗庙,设立社稷祭祀礼仪,每年的春分、秋分、夏至、东至、腊日,分五次进行祭祀。制定官制品级、创制魏国音乐、天象等种种制度。
五、派遣使者通知晋朝,关中后秦等国家。
拓跋珪以身作则,此时正值春天季节,亲自下地耕种,至各县郡审问狱事。带领宫中妃妾住土屋。指使妃、妾、宫女等千余人,织绫锦贩卖,酤酒,养猪羊,牧牛马,种菜获利。
拓跋珪的皇后也要入厨自行做东西吃。一时之间,魏宫中、女子们有卖酒者、有养猪羊者、有耕种果菜者、有织绸缎者,人人忙着赚钱。虽然魏国平城宫室简陋,倒也热闹非凡。
魏主拓跋珪统大军北归,迁都平城的消息很快便传至燕国龙城。
自中山城溃退后,慕容宝中途在黑夜中与皇叔范阳王慕容德失散,只闻听皇叔慕容德渡黄河南下在滑台一带。
至龙城后,慕容宝之子清河王慕容会为抢帝位,发动叛乱,斩杀亲叔慕容隆,待经过亲人内讧,自相残杀后,慕容宝的燕国更是损失惨重,宗室可用之人中,便唯余弟弟辽西王慕容农、儿子长乐王慕容盛等。
魏军主力北归迁都建国,中山城中兵力守卫必然虚弱,是否趁机兵出龙城,收复中山城,慕容宝一直心存犹豫,谋而难断。
龙城虽属鲜卑慕容氏祖先发源之地,但境内地势险恶,十分狭窄,不利放牧或耕种,且山路崎岖,运输不便,连燕军的军粮都难以充足供给。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因为气侯寒冷,龙城附近境内人口稀少,时间稍长,燕军怕是连可用青壮年兵源也无法满足补充。
以前皇叔范阳王慕容德在身边时,慕容宝大部分军国大计,均按慕容德之计执行。现在皇叔慕容德不在,慕容宝便将心事讲于辽西王慕容农、长乐王慕容盛商量。
慕容农与慕容盛商量后,说道:
“陛下,燕军自中山退至龙城,经清河王慕容会叛乱后,现在军心惶惶,人马疲惫。魏军主力虽然北归,但中山城离平城距离较近,道路已经开拓,骑兵能迅速通达中山,况且魏军北伐柔然也刚刚取得胜利,兵锋正盛之时,我军不可与之争锋,应当安抚龙城附近民心,整砺兵马,静待魏国出现可乘之机,再做决议。”
慕容宝素来缺少主见,感觉二王所言也有道理,便采纳意见,燕军固守龙城,休养生息。
一百二十三节 军中惊变
数日后,燕军大将军慕舆腾求见慕容宝。
燕国原本也是马背上的国家,无任由文化渊源。自慕容垂建国起,至今不足数十年,朝中所使用的礼节与称呼全部仿汉制而来。但与魏主拓跋珪的重金求聘不同,燕国所需懂法礼的官员,大部分皆是燕军修士自接自晋境掳掠。
君臣见面后,施礼已毕,慕舆腾道:
“陛下意固守龙城,臣有本奏。”
慕容宝道:
“大将军有话直说。”
慕舆腾道:
“陛下令大军固守龙城,休养生息,臣认为不妥。现在魏军主力北归,魏主拓跋珪令卫王拓跋仪镇守中山,赈济灾民,收抚民心。陛下若固守龙城,虽然凭山高路险,能得一时苟安,但自古偏安难全,难以长久。不若趁现在大军收服失地的战意犹在,兵出中山,收复失地。”
慕容宝犹豫道:
“非是朕不思收复山河,但我军乍自中山转奔龙城,众将军皆无意再战。”
慕舆腾再进言道:
“中山城乃先帝建国之所在地,城中及周边县郡得陛下恩惠日久,且参合陂一战中,被坑杀的兵士皆出自其左右,民心一定盼望陛下回归。若待时间久了,民心薄淡,陛下再无胜算。”
参合陂大败与弃守中山城,乃慕容宝在其弟赵王慕容鳞的诱惑下,做出最昏聩失误的决定,致使原本处于优势的燕军,主力被歼,都城沦陷。这两件事一直是慕容宝心中的耻辱,慕舆腾现在旧事重提此事,复仇的怒火在慕容宝的心头熊熊燃起。
慕容宝问道:
“大将军建议收复中山,可有何具体计谋?”
慕舆腾道:
“臣闻范阳王慕容德现在黄河以南的滑台一带集结,陛下可令人联系,宣其兵进中山,与陛下两面合击,收报失地。”
慕容宝站起身来,走动两步,忽地抽出玄冥剑,斩在殿中柱子上,说道:
“就依大将军之谏,收复中山城。”
翌日,慕容宝传旨。
一、命儿子长乐王慕容盛留守龙城,与后燕尚书、顿丘王兰汗,主持龙城军国事务。
二、令宫中亲信宦官赵思前往滑台寻找范阳王慕容德,令其兵进中山城,收复失地。
三、命大将军慕舆腾为前军大司马,统领前军,以辽西王慕容农为中军,慕容宝自己率领后军,步骑数万,三军各距三十里,连营百余里,兵出龙城,南下奔赴中山。
慕容宝在复仇雄心的鼓励下,任辽西王慕容农、长乐王慕容盛、宠妃慕容雪吋如何劝说,意志坚定的必须收复中山城。慕容农、慕容盛、慕容雪吋见苦谏无用,只能黯然退下,由慕容宝一意孤行。
后燕尚书、顿丘王兰汗,乃燕国建国之主慕容垂的小舅,是慕容宝的舅爷,还是长乐王慕容盛的岳父,兰汗的女儿嫁与慕空盛,被封为兰妃。
兰汗自慕容垂年间起,便一直拥兵坐镇龙城。龙城距不咸山较近,不咸山慕容老祖以贪念化神成道,玄功大成后仍然贪念不减,规定龙城至不咸山周边所有百姓只要进山打柴或取水,均要交纳费用。兰汗便替慕容老祖收纳这“登山取水”税役。
慕容宝弃守中山城溃守龙城后,龙城周边的税役便由其子慕容盛管理。在龙城一直以土皇帝自居兰汗深为不满。另外燕国在赵王慕容鳞与清河王慕容会的叛反后,军民人心惶惶,兰汗感觉机会来了......
宦官赵思乃是慕容宝自中山城带来的亲信,多年来一直服待慕容宝,熟知宫中所有礼仪规矩。以前与范阳王慕容德常常见面,彼此十分熟悉。
有时时间原因,刚写完便发了出来,回首再看看,感觉错别字和语句不顺之处颇多,需要改动的地方太多,可惜天涯改不了。
龙城深处北荒深处,距中山城距离遥远,行军道路均为崎岖山路。燕军兵出龙城后,一路前后呼应,缓缓南行。此时天阔云淡,几只孤鹰在云际间翱翔出没,四周山野荒凉空旷,风在旷野中肆无忌惮的吹过。
慕容宝在龙城卫的簇拥下缓缓而行,心事重重,大军刚出龙城,便有数位将军上言;表示大军刚自中山败退龙城不久,师老军疲之际,不应出兵中山城。在他训斥之下,才勉强前行。
又行了数日,忽然随军修士靳安求见,靳安乃燕军中著名精通天象术算的修士,曾跟随慕容宝南征北战多年,术法极高,预算颇准,深得慕容宝信任。
慕容宝马上吩咐请了进来,靳安进来后施礼道:
“陛下,在下近日夜观天象,忽见天狼星最近几晚星光暗红,略显凶相。仅从天象上看恐对我军不利。请陛下早做防备。”
慕容宝心中郁闷,心想房漏偏遇阴雨天,不顺的事儿总能凑一起出现。见靳安仍然在等他回复,便令道:
“朕知道了,出帐后不要对左右人言讲此事,违者斩!”
送走靳安以后,慕容宝心中犹豫不决。派出寻找范阳王慕容德的赵思一去无踪,派出至中山城探查情况的军中斥喉也不见回信。此次南伐中山,尽举燕国残余之力,劳师远征,如果无功而返,对自已声誉极为不利。
又过两日,燕军中突然秘传一个小道消息,说魏国主力骑兵已驰往中山增援。
这个消息不知从何而来,但燕军兵将却偷偷的全在谈论它,一时间军心惶惶。
慕容宝得闻此事后,当场便斩了十数个参与传闻此事的兵士,但这传闻越传越广,诸将竟然有人当面向慕容宝核实这个消息的真伪。慕容宝登时大怒,传下帅令,私自谈论此事者,发现一个,斩一个。
此将南下中山,宠妃慕容雪吋在龙城时尽力反对出兵,劝谏无效后,便带了部分不咸山的修士随军同行,与军中龙城卫一起保护慕容宝安全。
这一日、大军刚出北荒疆界,翻过数道山梁后,刚见到远处有一荒凉古道,忽然变天了。远处天际阴云四合,宛如一道厚城墙般自远处缓缓推来,风沙大作,半空中许多的树叶和杂草凌空飞舞,天地一片肃杀之意。
慕容宝见天相有异,遂命大军原地驻扎,吩咐龙城卫请随军修士靳安,前来相问。
靳安进言道:
“陛下,此风此东北而来,其色黑青相间,横贯东西天际,自午时起风之际开始遮日,至日没后黑青之色分为七道,中隐隐有红色如鱼鳞闪现,其主大凶之相。陛下今夜应当提高警戒,以防异变。”
慕容宝心中不信,此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魏军更是远在万里之外,能有什么异况发生,当下令靳安退下。慕容雪吋心存警觉,命令龙城卫与军中修士们提高警惕,多加防备。
子夜时分,帐外狂风更加猛烈,宛如一头巨大的妖兽在黑暗中凄厉咆哮。慕容宝正在军帐中搂着慕容雪吋沉睡,突然帐外马蹄声如雷般传来,数息间、便来得近了、各种各样的呼喊声、人马受伤时的惨叫声,混合着狂风声传进帐来。
慕容宝警觉起来,黑暗中摸起玄冥剑。确发现、慕容雪吋不知何时早于黑暗中,贴在帐壁处倾听帐外暄哗之声。
“陛下,听呼喊声、外面应是某部兵将叛乱,现在正与龙城卫僵峙不下。陛下应出帐登高一呼,龙城卫有了主心骨,自能顺利平克叛乱。”
倾听片刻,慕容雪吋走近低声说道。
慕容宝虽贵为燕主,但每逢危机时,便没了主意。帐外狂风肆恣、暄哗嘈杂,帐中慕容雪吋一介女子在叛乱中仍能处变不惊,安静自信。慕容宝胸腔中一股要保护女子的勇气勃发,拔出玄冥剑冲出帐外。
黑暗中、守卫大帐的龙城卫正堵在帐门前与一队来攻的人马正在激战,风高夜黑,双方近距离博杀在一起,更看不清楚叛乱的兵将为何方部属。
慕容宝寻了一个稍高的位置,挥玄冥剑大喊:
“众军听令,朕在此。奋勇杀敌者奖银百两,退后者斩!”
一百二十四节 夜黑风高
天空漆黑如墨,狂风如枭龙般在黑暗中肆虐咆哮,风中沙尘吹击得慕容宝微眯双眼。玄冥剑幽幽光芒在黑暗中乍现、神秘而妖诡,照亮了慕容宝的脸。
慕容在军中虽然素无君威,但此次挥师南伐,是不折不扣的主帅。守卫大帐的龙城卫将士们见叛军趁夜来袭,原本个个心头惊惧,各自勉力抵挡对方的冲杀。
黑暗中、见慕容宝手持玄冥剑,登高挥剑助战,登时便有了主心骨,士气大涨。此前凌乱的队形马上屹立如山。凭叛乱人马如何冲击,巍然不散。
黑暗中、叛军人马中,有人喝道:
“射杀慕容宝!”
话音未落,一排箭雨在狂风中,如毒蛇般自黑暗间呜咽而出,如幽灵般向慕容宝噬去。
龙城卫纷纷大喊: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箭快如风,带着狰狞的杀气已扑至慕容宝胸前。龙城卫中胆小者皆闭上眼睛,不忍观看,头脑灵活者已经准备趁乱溃逃。
“铮”一声清脆的鸣声中,黑暗间蓦然闪起千丝万缕的清芒,千万道残筝弦犹如千手观音般守护在惊慌失措的慕容宝面前。
箭雨狰狞似黑暗中择人而噬的阴魂,残筝弦如层层叠叠的阳光,不论黑暗如何咆哮冲击,总被阳光消弥于无形。
“老娘在此,贼子休要狂妄!”
嘈杂的声响中,一声冰冷清脆的女声豁然而出。
玄冥剑幽幽光芒前,慕容雪吋手持雪湮剑挺立慕容宝身前。虽然身材低了慕容宝半个头,但执剑而立,一动不动,自有股不可侵犯之威。
慕容雪吋服待慕容老祖多年,道法得其亲传,虽然限于年岁修为不精,但道法绝非普通燕修可以比肩,雪湮剑与护身法器残筝弦更是经过慕容老祖亲自粹炼后所赠,箭矢与残筝弦凝聚的护体光芒一撞,纷纷化为灰尘。
慕容雪吋站在身前,慕容宝顿时胆气倍增,大声呼道:
“众军听令,奋勇杀贼者,人人必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龙城卫原是中山城中各大家族中子弟,随军溃退龙城后,大多思乡心切,此次慕容宝南伐,大部分人均想夺回中山城,与家人会面。
闻到慕容宝的封赏许诺,顿时个个精神抖擞,奋勇向前,人人都想砍下叛军的脑袋升官发财。黑夜中,两军正拼命冲杀时。忽然从大帐外面驰来一队人马,狂风中、蹄声如雷,地面微微震动。慕容宝心中慌恐,不知来者是否叛兵。
奔在最前方人马中,遥遥有声音传来:
“陛下休要慌张。慕容农在此,众军上前围住了,莫要走了一个反贼。”
人马未至,一排排箭雨便已急射而至,中间叛乱的兵士背后受到夹击,片刻间便伤亡惨重,顿时便四散而逃。
辽西王慕容农少年便随父慕容垂四出讨伐,勇猛机智,在军中素有威望。慕容氏一脉中,赵王慕容鳞与清河王慕容会先后叛乱,皇叔范阳王慕容德失踪。到了今夜此时,慕容宝身边唯剩弟弟辽西王慕容农。
慕容宝缓吐了一口气,将玄冥剑纳入剑匣,扬声道:
“辽西王来这里,朕在此。”
伸手一拉,确摸了个空。环顾身边时,才发现慕容雪吋不知何时已消失在黑暗中。
蹄声阵阵,后来的兵马驰来慕容宝前方,马上兵将们跳下马,围了过来,为首者正是辽西王慕容农。慕容宝迎上前去,正欲说些什么。忽见很远处的黑暗中,火光滔天,照耀了半面天空,狂风中更有嘈杂的惨叫声凄厉传来,看方向应是燕军前营与中营所在。
辽西王慕容农一愣,将刚收起来的长刀又抽了出来,便欲上马冲过去查看,确被慕容宝一把抱住,低声说道:
“不要动,此时夜黑风猛,烈火无情,朕身边可只有你这么一位亲弟弟了,等明天天亮查明情况再说。”
当下慕容农传下军令,将带来的兵将与慕容宝所统龙城卫集合一起,分派四下驻守,护住慕容宝的中军大帐,慢慢等待天明。
慕容宝回到大帐之中,帐内已燃起烛火,慕容雪吋正俏坐帐中,见慕容宝归帐便站起身来迎接他。
慕容雪吋询问道:
“知道是何部叛乱么?”
慕容宝摇了摇头,说道:
“帐门前没留下一个活口,逃走的由辽西王派人追捕,估计明早有信”
慕容雪吋“哦”了一声,手一翻,一支银箭在烛光下熠熠闪光,慕容宝惊问道:
“这是什么时间得来的?”
烛光中、慕容雪吋面罩寒霜,应道:
“这是慕容世家修士所独有的破云箭,虽然不是老祖至宝破云箭,但确也不是普通士兵便能使用的。”
“老祖的破云箭是什么模样,有什么不同的么?”
慕容宝好奇的追问道。
“如果是老祖的破云箭,但闻弦响,人早身亡,那决不是你我能够低挡的。”
慕容雪吋答道,紧接着又把手中的破云箭握起,沉吟道:
“破云箭在此,叛军之中显然有慕容世家的燕修参与,他们是谁呢?”
经过半夜的折腾,慕容宝惊惧闪集,此时身体不但不疲惫,反尔有种异样的需求,从帐中一个箱子中掏出两粒丹丸,仰头服下。
慕容雪吋手中正把弄破云箭,低头沉吟,侧目一见慕容宝的举动,俏面登时红润,吃吃笑道:
“陛下,今夜适经叛乱,你还有这心思么?”
慕容宝过来将慕容雪吋横抱起来,扔到帐中胡床之上,嘿嘿笑道:
“朕乃真龙天子,龙精虎猛,百折不软。”
慕容雪吋媚笑道:
“莫要吹了,要是不服丹药,软的硬的还不照准呢。”
慕容宝一边解衣,一边问道:
“说实话,这事上,朕比老祖如何?”
慕容雪吋笑道:
“陛下又来问些浪话,那个老怪物宠妾成群,仍然贪欲焰天,他将女子掳来,只是赐个名号,自已确日夜躲在玄冰寒渊中修练道法,年余也难得一见。”
翌日,辽西王慕容农禀报:
“昨夜叛乱乃大将段速骨、宋赤眉等人,他们与一些原属龙城的将领,联合一起,发动叛乱。现在叛乱已定,但昨夜风高夜黑,叛军借风纵火,燕军各营在火势中损失惨重,大部分不明真相的燕军也趁乱四出溃逃,现在能集合起来的燕军仅数千人。”
慕容宝目瞪口呆,心头似要滴出血来,确拿不定主意如何处置。
慕容农道:
“陛下,事已至此,南伐中山城已无可能,不如依路返回与镇守龙城的慕容盛汇合,收拢兵马,再做打算?”
慕容宝点了点头,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清理一下各营地,将伤者救助起带上,撤回龙城吧。”
龙城卫与慕容农的部下一起动手,将三军大营中受伤未死的兵将救起盘点,经一夜叛乱后,连火烧带刀兵马踏所伤者,近千余人。慕容宝黯然不语,慕容农代为传令,命军士四下砍下树木,将伤者抬扶,一片哀色中,燕军缓缓北归。
经过数日奔波,在临近龙城以南约数百里外,有一座小城,名叫石城。慕容农令大军进城驻扎,与慕容宝商量道:
“陛下,此次叛兵头目均是龙城中原有将领,段速骨、宋赤眉虽然逃遁,下落不明,但此事颇有些奇怪之处,臣担心龙城有变,故驻扎石城,待臣至龙城与慕容盛会面,探明情况再来迎接圣驾。”
慕容宝心中对此事也颇有疑惑,应道:
“那就有劳辽西王了,在此驻扎正好救治军中伤员,恢复士气,盼你早日与慕容盛前来迎朕回龙城。”
一百二十四节 治病救人
慕容农率领一小队骑兵,出发至龙城查探虚实。
慕容宝传下帅令,龙城卫把守石城城门,派出军中斥喉四处警戒。大军在龙城出征前,原本带有医师,经过叛乱后,医师所剩不足十名,叛乱中伤者千余人,军中缺医少药,每日间、伤者哀声四起。龙城卫便在石城内贴出告示,重金聘请乡间名医至军中治病。
龙城卫负责此事的队长叫胡伟,这日正坐在石城中楼牌下发愁。城中懂医术之人都原本极少,懂烧伤和刀枪伤的医师很少,人手不足,治疗速度便慢,上官日日催魂般令他寻找些懂烧伤和刀枪伤的医师至军中使用。
和馨春光中,石城百姓三三两两的从街道上走过。胡伟正犯愁时,忽然感觉身边一暗,侧头相望,只见楼牌下多了两名青衣道士。
前边男道士年纪约莫三十多岁,青衫束发,身材颇高,眼眸中、嘴角间缱綣着一抹悠悠的笑意,看面色不似胡人。后边的小道童身材瘦小,道袍破旧,胸前披了一个大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不知放些什么,面色黝黑。头顶破道冠,眼睛明亮有神,一付机灵模样。
青衫道士向胡伟笑了笑,施礼道:
“贫道高恩华,闻军中需要医师,特来应试。”
胡伟看了看小道士身上背的大布袋子,马上站起身来。说道:
“道长可会治火烧伤与刀枪伤?”
高恩华笑道“
“贫道游历天下,一不化缘,二不会捉鬼,只靠这医术换饭吃,医不好患病之人,分文不取。”
胡伟乐坏了,连忙道:
“汉人就是聪明,听说道士还会捉鬼法术。高道长快跟我走,只要你能救得了人,银钱大把的有。”
高恩华微微一笑,侧身做出一个带路的手势,让胡伟先行。高恩华至燕军营中后,也不如胡伟谈论其他,先将受伤军士巡视了一圈,然后说道:
“胡队长,军中缺少主要治疗烧伤与刀枪伤的药材,贫道与小徒要出城采药,三两日后便能返回。”
胡伟不懂医术,但什么药治什么伤的粗浅道理,还是略为明白的,连忙将高恩华送出营门,百般好言,说只盼高道长早归救命等等。
高恩华与司马雪出得城外,司马雪便将大布袋子取下,套在高恩华身上。问道:
“道长大叔,咱到那去采药?”
高恩华道:
“到前方的城中购买一些,然后再回洞府中取一些,顺道在洞府中合些丹药。”
高恩华与司马雪离开中山城后,一路北行,一路观赏北荒高山老林,天阔云淡的异域景色。刚接近辽西境边,便见到慕容宝统带数万燕军,逶迤缓缓而来,遂远远尾随在大军后面,缓缓而行。
燕军黑夜叛乱惊变,一路溃败至石城,高恩华与司马雪均在远远看着,到石城后,恰见燕军中的龙城卫四处聘请医师,高恩华感觉机会来了,便主动上前应试。
高恩华带司马雪在离石城较远的一个城中抓了些药材,出城后御剑一路东行。
司马雪现在的御剑术中规中矩,一边前行,一边说道:
“道长大叔,我不披这个大布袋了,捂得胸口难受。”
司马雪此时刚过碧玉之年,身材虽然纤秀,但凹凸有致,单薄的道袍已无法掩饰春姿。此次进燕军大营中行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高恩华想了个办法,寻了一个大布袋子,上面布满鼓鼓囊囊小口袋,一来显得神秘,二来用于掩饰司马雪的女子特征。
高恩华笑道:
“不披也可以,公主便留在洞府中独自修习太玄诀,贫道自行至燕军中伺机夺剑。”
司马雪想了一想,叫道:
“我不自已呆着,也不想背大布袋子。”
高恩华微一沉呤,吓嘘道:
“传闻胡人有生食人肉的嗜好,尤其是汉家少女更是肉嫩。另外公主貌美脱俗,要是不披大布袋子,进了燕军大营,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是自寻麻烦。”
高恩华一边吓唬,一边夸奖。司马雪终于说道:
“那还是披着大布袋子吧,咱们救这些可恶的胡人干什么,凭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高恩华道:
“虽然燕军溃败如斯,但其在龙城附近经营多年,现在的力量非你我所能力取,只有伺机巧胜,先近得了燕主慕容宝的身边,才有机会夺剑。”
师徒二人行了半日,来至一处不知名的高山,高山巍峨高耸,半山腰轻云缭绕,山峰若隐或现。
司马雪第一次来到此山,大为好奇,跳下飞剑后,忙四下观看。
落脚处在高山主峰的一个山坳中,幽深的山坳里,地面上积落着经年的落叶,各种知名和不知名的花草树木,自开自落,自生自灭,不假外物,不关世事,没有任何暄哗。这是一个安静的世界。
司马雪问道:
“道长大叔,这里是什么地方?”
高恩华道:
“你师祖丹尘子当年修道练丹的洞府所在。”
口中一边解说,一边来到山坳中一处峰壁边,凝神颂咒,随着咒语声,峰壁间的云雾登时四处飘散,树木掩映间,露出一个洞府的石门。
司马雪大为惊讶,跟随着高恩华进了洞府。高恩华先向着石台上的灵位上了三柱香,摆上了从城中带回来的供奉之物,祷告了一凡后,然后又让司马雪磕了三个头,说道:
“道家崇尚俭朴,你师祖一生更是迷于丹道,连道法都懒得修了,世间俗礼从来能免则免,只给你师祖磕三个头,想来师尊也不会见怪。”
司马雪站起来四下观看,见洞府内甚是简单明了,一榻一桌一椅而已,榻上放着一个修练打坐用的垫儿,已经很是破旧。侧面还有一个石门,通向后面。
高恩华笑道:
“知道你不进去看个明白,总是心痒难安,自已到处看看吧,贫道要合些丹药。”
司马雪白了高恩华一眼,说道:
“才不稀罕看呢。”嘴中说着,脚下确移步转进侧门。侧门后面有个稍大的石室,石室中处处灰尘,看上去、能有数月未曾打扫的模样。侧目环视,忽然见自已出宫时带的大包裹也在其中。登时欣喜万分,忙将包裹拎了过来,翻找自已喜欢的物什。
待转回高恩华所处的石室中时,石室中情景大变,一尊青铜古鼎悬浮半空。鼎内有光芒流溢而出,鼎外雕刻着各种神兽图案。图案在鼎内光芒的辉映下栩栩如生。一股睥睨天下、桀骜暴戾的上古道意威漫府内。瑞光缭绕中,师父高恩华正在凝神施法,练制丹药。
高恩华向鼎内抛进一些带来的药材,催动灵力,一时间,鼎外灵力波动起伏,鼎内雷火声声四起,有丝丝淡淡的药香味透出。
待高恩华长身而起时,司马雪忙迎上前去,问道:
“道长大叔,累不累?”
高恩华看了看她手中的物什,笑道:
“多亏公主进去查看,不然这些东西恐怕又要变成灰尘。”
司马雪摘下道冠,将一枝珠花插在发髻间。问道:
“道长大叔,这个鼎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有什么用处,以前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高恩华一一据实相告。司马雪晃头道:
“道长大叔有些偏心,王师兄都晓得进这个洞府的法诀,为什么我不会,难道大叔要对我藏私不成。”
高恩华笑道:
“公主又来贫嘴,一会将法诀传与你便是。”
两日后,高恩华与司马雪返回石城,龙城卫小队长胡伟早在翘首以待。高恩华自大布袋中捧出不同丹药,吩咐胡伟命人支上铁锅,烧水化丹。然后让军中医师替烧伤兵洗涤伤口,刀枪伤兵温水喂服。待到夜间、燕军营中,往日伤兵痛苦的惨叫声便安静下来。
高恩华与司马雪所到之处,燕军将士们的目光中更多了一些崇拜的神色。
一百二十五节 叛军围城
两日后,辽西王慕容农与慕容宝之子、长乐王慕容盛带领一队残兵伤将返回石城,个个丢盔抛甲,狼狈万分!辽西王慕容农的脑袋被人狠狠劈了一刀,伤深至骨,惨惨白骨在发髻间显得分外瘆人,两人带回一个消息。
后燕尚书、慕容宝的舅爷、长乐王慕容盛的岳父、顿丘王兰汗反了!燕军前番黑夜叛乱中的大将段速骨、宋赤眉便是在兰汗的指使下,才起兵叛乱。
石城燕军大帐中,慕容宝闻禀后,目瞪口呆。长乐王慕容盛道:
“父皇,快宣军中医师给皇叔治好刀伤,晚了怕是难已治愈。”
燕军中几名医师应宣而来。查看伤势后,均表示,刀伤深及颅骨,受伤后未及时施治,而是一路拼杀,逃回石城,刀口太深,伤口周围已开始脓肿,没有把握治好。
慕容盛年轻性急,双目一瞪,骂道:
“一群废物,吃饭时个个顶个人,此时倒没有了。”
身旁闻迅赶来的大将军慕舆腾,上前言道:
“王爷莫急燥,军中前日来了一位汉人游方道士,姓高。治疗刀枪伤极为拿手,军中受伤军士倒有大半拜他所治,可宣他来给辽西王看看。”
慕容盛道:
“大将军,快把汉人道士喊来给皇叔看看,再磨蹭时间,伤势更加糟糕。”
高恩华带着司马雪应宣而来,一进大帐,见帐中站满胡人将领。慕容盛急声道:
“这个道士先来给皇叔看看刀枪。”说着指了指受伤的慕容农。
高恩华上前仔细检查了慕容农的伤处,说道:
“这位王爷刀伤虽然颇重,但也非汤药无救,只是先要刮去伤边肿脓,然后用汤药慢慢调治。”
慕容盛抢着说道:
“道长姓高是吧?小王皇叔的刀伤就交给你了,若治好了,要什么给什么,若皇叔有个三长二短,先把你们师徒斩了。”
高恩华微微一笑,说道:
“王爷放心,这点伤还难不倒贫道。”
慕容盛心中稍安,说道:
“小王爱听道长这般说法。咦,你这位小道士不服气么,瞪着我干什么?”
高恩华顺着慕容盛的目光看去,只见司马雪眸中尽是愤怒之意,狠狠瞪着慕容盛,显然是刚才慕容盛出言威胁时惹恼了她。连忙解释道:
“这是贫道的药僮,有些痴傻,刚才王爷言重了些,吓着他了,王爷休要见怪。”
慕容盛哈哈一笑,说道:
“不见怪、不见怪,倒也不算痴傻,知道不愿意呢。小王刚才有些言重了,皇叔刀伤就有劳高道长师徒了。”
高恩华笑道:
“贫道医者心怀,不论王爷或士兵,只要有方可施,定会尽力而为,使伤者早日痊愈。”
慕容盛转头对大将军慕舆腾,使了个眼色,吩咐道:
“在营中腾间住处,给高道长师徒住下,派两名机灵些的士兵照顾二位的起居。”
慕舆腾心领神会。躬身道:
“王爷放心,小将得令!”
离开大帐以后,四下无人时。司马雪愤然道:
“可恶伧胡,竟敢吓唬我们,一会我在药中放些毒药,毒死那个伧胡头子。”
高恩华笑道:
“公主没有注意吗,适才居中而坐的胡人便是慕容宝,玄冥剑正在他的腰间。”
司马雪道:
“啊,那道长大叔为什么不动手抢来,刚才那群胡人中好象皆是粗鲁武夫,没有道法高的修士,抢了咱就逃。道长大叔以前说过,本门道法,逃跑仍属一流。”
高恩华道:
“初见玄冥剑时,贫道曾动过心思,再想想、担心左右有道法高深的燕修追出来,在这石城之中,我们师徒无所遁迹。”
司马雪眨了眨眼,问道:
“道长大叔是不是担心我道法低微,失手被捉?”
高恩华适才确实顾忌司马雪道法普通,猝然动手,胜算不大,不想司马雪冰雪聪明,竟然能猜出来。当下安慰道:
“俗语说,祸不单行。鲜卑慕容氏横行神州近百年,昔年其先祖在易水之边,残杀汉民女子数万,易水为之断流。此番苍天降罪慕容氏的子孙破败至此,他们日后肯定还有未明祸事。彼明我暗,定要等个万全的时机再动手。”
司马雪问道:
“易水为之断流?你好象知道的事儿比我在宫中听到的还多些,听谁讲的?”
高恩华道:
“晋境与后秦的城郡中,均有说书人,他们把这些故事讲得栩栩如生,以前阳道友在时,最喜听人说书。”
司马雪马上道:
“大笨牛都能听书,我也要听说书人讲故事。”
高恩华悉心替慕容农治了两天伤,慕容农便感觉伤痛锐减,已能微微进食。这日午时,高恩华为慕容农换了药,说道:
“再有三五付汤药,这刀伤便算无妨了。”
话音刚落,只闻外面传来一阵巨雷般的声响,地面都微微撼动。帐内众人面面相睽,不知发生了些什么,片刻间,只闻胡号声凄厉的响起,大营中一片混乱帐外除了杂乱的脚步声,更有燕军的种种胡语口令声。
慕容农凝神倾听了一会,叹了口气,用汉话说道:
“高道长,莫要慌乱,龙城的叛军收买了一些部落前来攻城,长乐王正在组织兵马抵抗。”
高恩华面上显得有些惊惧,问道:
“龙城叛军有多少,能抵挡住么?”
慕容农道:
“叛军人马好象不少。高道长休要惊慌,你替本王精心治病,如有不测,本王会尽早安排你脱身,不至于连累你们师徒。”
高恩华察颜观色,知慕容农心中并无胜算,可见龙城叛军一定不少。石城面积颇小,前后不过数箭之地,待到午后,城外叛军的攻城声便如潮水般涌来。大帐外燕军更是马蹄滚滚,调动频繁,显然叛军攻势极猛。
慕容农让高恩华替他换了一次药,起身出门,两柱香后,脸色苍白的返转归来。对高恩华说道:
“高道长,龙城叛将段速骨、宋赤眉带领龙城旧部攻城,石城城窄墙低,恐挡不住叛军。”
高恩华道:
“王爷有何打算?”
慕容农苦笑道:
“父皇去世不过两年,我慕容氏便弃守中山,兵败龙城,如今石城再失守,天下便无我慕容氏落足之处。看来是苍天不容我慕容氏了。”
昔年燕军正盛之时,慕容垂、慕容恪兄弟联手,纵横天下,难逢敌手,前秦符坚,魏天王冉闵等当世豪杰皆折损在兄弟二人手底。未曾想其子孙无能,竟然没落到困守石城。
高恩华心中感慨,面上仍然显惊惧失色,说道:
“王爷,打不过,难道还逃不了么?”
帐篷中有些闷热,司马雪在一边正不停的扭动身体,使大布袋下面的道袍中透出些凉风。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心道长大叔把道家淡泊无争算是学明白了,逃字诀天下无双,逢敌必逃,言出必逃。
只听慕容农说道:
“听闻军中斥喉来报,说已查明皇叔范阳王现在黄河之南滑台一带驻军,这也是我等目前唯一生机。高道长相救之恩,本王铭谢。”
说着递过一个包裹来,看模样颇为沉重,想来全是金银之物。高恩华一付惶恐脸色,忙不迭的伸手接过包裹,说道: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王爷这创伤还需数日方能痊愈,若不小心落下个头痛病根,日后总是麻烦。”
慕容农道:
“如果高道长不弃,愿一路随行替治好本王刀伤,本王到时另有重谢。”
高恩华道:
“贫道医者心怀,治病必定痊愈,否则坏了名声,钱财这些就足够了。”
慕容农点了点头,说道:
“高道长如此说,那就准备一番吧,本王估计以石城中的兵力,至多今夜便会弃城南下,投奔皇叔范阳王慕容德。”
高恩华心想机会来了,咬紧牙关,面上尽力掩住笑意。施礼道:
“贫道告退,在营中只等王爷来传。”
一百二十六节 黎明突围
龙城叛将段速骨、宋赤眉尽集龙城叛部,又重金收买周边胡人部落兵力,号称步骑兵十万、将石城团团围住,同族相残,尤狠于外人。段速骨、宋赤眉正是如此,催动胡兵胡骑,自午后起,叫嚣着,不计生死的轮流攻城,一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阵势。
石城中、燕军数千,主要是慕容宝自中山城带来的龙城卫。
龙城卫乃由慕容宝当太子时,由中山城中各族豪门中青年子弟组建而成的太子卫队,不论铠甲兵刃、器具马匹、人员战斗力皆属燕军精中之精。更有由慕容雪吋率领的数十名幕容世家修士,更是以一顶百,任龙城叛军不停不歇连攻数个时辰,石城仍然牢牢的把持在燕军手中。
天黑时分,龙城叛军号角声在荒野中凄厉的响起,石城下扔下千余尸体,冲天的血腥味道中,大军缓缓退后,在不远处扎起帐篷,点燃火把,四下围住石城。
慕容宝与其子慕容盛站在城头,向下查看,城下荒野空旷,半明半间的暮色里,叛军连营数十里,尽是各式的帐篷,营前燃起熊熊火把,火光闪闪中,一股苍凉的杀气隔空逼来。
慕容宝道:
“兰汗那有这么多兵马?从帐篷数目看,最少五万以上人马。”
慕容盛道:
“父皇,兰汗坐镇龙城多年,一直负责收取役税,今天把从大燕国贪的钱,全用来收买其他部落来围攻大燕国的国主你了。”
慕容宝叹道:
“父皇用人总是失策。先在参合陂妄信赵王与原登飞的主张,败给‘索虏’拓跋珪。中间误信赵王之计,弃守中山城,败退龙城。现在兰汗叛乱,围攻石城。百年后,有何面目拜见先帝。”
慕容盛道:
“父皇。此时谈这些,晚了些。现在先想办法保全性命要紧,以后另做打算。”
慕容宝道:
“石城城墙低矮,顶不住叛军如此急攻。前日赵思派人禀报,已与范阳王慕容德在黄河以南的滑台会面,如今只有那里还是个去处。”
慕容盛道:
“父皇拿定主意,咱今晚便走,以城下段速骨、宋赤眉这群草包是困不住我们的。”
慕容宝道:
“只能如此,别无他计。”
龙城叛将段速骨、宋赤眉带领着兰汗重金收买过来的部落胡兵猛打猛冲攻了半天城,兵疲将乏,暮时收兵后。段速骨、宋赤眉将各部落的首领邀到自已大帐,许诺了诸多好处外,吩咐让各部各守一方,提高警惕,以防城中燕军部队偷营。
部落首领们听到了攻下石城的好处后,对其他的话不以为然,口中轰然应了一声,便各路退到自家营帐喝酒吃肉,对什么提高警惕,防备偷营的事理也不理。
龙城旧部大营中,段速骨、与宋赤眉相对席地而坐。段速骨年岁稍长,以前曾随燕主慕容垂打过一些战斗,稍通兵理。听到龙城军中斥喉来报后,心中忧虑。
宋赤眉道:
“段大哥不必担心,现在我部兵多,虽然乱腾了些,但十个打一个,总是能赢的。”
段速骨道: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大意,让龙城军马驻扎在石城以北,若有个差错间外,我部可进可退。”
宋赤眉道:
“一切听大哥的吩咐,你早些睡,我晚上盯着点,防着城中燕军出来偷营。”
翌日黎明时分,天色尚处在一片混沌黑暗之中,石城城门悄然大开,燕军龙城卫马蹄包裹麻布,士兵口中含木,在慕容世家的修士带领下,悄然杀出。
慕容雪吋骑匹棕红色战马,青丝紧拢,在黑色中一马当先,执雪湮剑先行。慕容世家一名王姓长老,一名董姓长老紧随其后。龙城卫的精锐甲士保护着慕容宝相继而行,长乐王慕容盛亲率一队骑兵,负责殿后。
燕军出城的方向乃是南边城门,南边最远处过了黄河便是晋境。黄河自古以来对晋境百姓来说,乃是一条安全防线,过了春季,黄河水融化后,河面缓缓而流,河底暗流涌动,胡兵便不会纵马南下掠掳。段速骨与宋赤眉料定慕容宝不会南撤,城南便只派几个势力稍差的胡人部落把守。
北荒大地春天的黎明时分,天气仍然寒意逼人,微明的晨色中,一片宁静,偶尔有战马嘶鸣声传来。负责把守城南方向的部落巡夜士兵,经过漫长而寒冷的春夜煎熬,皆二二三三躲在背风处等待天明。
一阵轻微的蹄声沓沓响起,数名巡夜兵士闻声惊醒过来,睁大了眼睛,半明半暗的晨色中,一大批燕军骤然出现在面前。惊惧万分中,数名部落兵士跳起来,就要发出警报。
“铮”,一道剑光悄无声息在晨色中乍然闪现,如茫茫冰雪中飞舞的一抹极光,剑气冲天向数名巡夜兵士斩去。剑光过后,数名巡夜兵士慢慢跪倒死亡,雪湮剑轻轻巧巧的折回慕容雪吋手中。
王姓长老与董姓长老伸出大拇指晃了晃,表示赞赏。王姓长老收起手指,掐法诀在空中一按,背后上方蓦地飙升三把法刀,法刀旋转环绕,穿梭飞舞,形成一个品字形状。刀刃上的寒芒犹如阴魂般张开了嘴,透出一股死亡的气息。
董长老面色肃然,双手一拍,掌中平空多出一本发黄古书,书面破旧残黄不堪,确不见任何异相发生,董长老伸手将古书卷在手中,与王长老对视一眼,紧随慕容雪吋前行。
燕军悄然而行,全军已然进入部落连营中,再有半柱香时间便能悄悄突出重围,途中有几波巡夜士兵皆被慕容世家的修士瞬间杀死。原本料想的生死之战没有出现,龙城卫们均暗暗松了一口气。
“嘭”一声巨响突然在晨色中暴起,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暴响声,远处一顶部落的帐篷突然燃烧起来,紧接着大批战马疯了一般的嘶吼起来,寂静的黎明瞬间炸了锅般沸腾起来。
“该死,谁在坏老娘好事。龙城卫,保护陛下,给老娘冲出去。”
慕容雪吋狠狠的骂道。将棕红色的战马勒缰一跳,让开道路,又命令道:
“慕容世家的修士,随老娘一起断后!”
逃生欲望催动下,龙城卫将士猛抖缰绳,放开战马,向南方冲去。狰狞的杀意刺破了黎明的静谧。数千只马蹄狠狠的砸在地面上,本来一片寂静的部落连营中顿时如潮水奔涌般嘈杂。
部落连营顿时吵闹起来,各部落的胡人纷纷从帐篷中提着兵器冲了出来,很多人还没完全睁开睡眼,瞬间便被龙城卫急骤而来的箭矢射杀,后面奔驰而来的战马毫不留情的从伤者身上驰踏而过,凄厉的嚎叫声响彻部落连营。
石城南方的喊杀声和号角声把所有围城的叛军全部惊醒起来,各个部落迅速在一片“呜、呜、”的号角声中,整理队伍,结成战斗队型。
龙城将领段速骨与宋赤眉闻报后,迅速把军马整理完毕。
段速骨冷笑道:
“慕容小儿想跑,南方有黄河,他们莫非能骑着战马飞过河去。传令下去,龙城本部兵将断后,传令兵给各部落首领送个口信,战后以燕兵的脑袋算帐,一个脑袋换多少银钱,兰汗大人绝对不会赊帐。”
宋赤眉赞道:
“大哥高明,不费我部一兵一卒,便能把慕容宝部下斩尽杀光,哈哈!”
慕容宝在龙城卫的保护下,战马蹄翻如飞,龙城卫手中刀残箭快,部落连营的胡人将士大部分刚从帐篷中爬出来,士兵们还没等到寻见首领,大部分已伤在箭矢与刀光之下。血肉崩溃中,剩下的只是远远叫喊,不敢靠前。
一百二十七节 不咸山
天色渐渐转明,天际苍穹间,一抹霞光初升。光芒穿透薄薄的残云,洒下细碎阳光,耀如金泊,动如流沙,北荒大地自然之美,竟至如斯。
慕容雪吋手持雪湮剑,浑身一片血污,雪湮剑尖刃间污血飞溅,王长老在其身左,三把法刀化成的品字刀架在晨光中熠熠闪烁,呼啸着向追来叛军的人群中碾压过去,血肉崩溃飞舞,宛如人地地狱。
董姓长老在其右边,古书悬浮在上方虚空中,董长老胡须飞扬,伸手虚翻,古书书面豁然而开,青烟缭绕中发出一阵阵狰狞的兽吼声……随着书面的翻过,青烟慢慢凝聚出一只只妖兽虚影,妖兽模糊而相貌丑陋,咆哮不止,落地后,竟自向追兵扑去。
追兵们伤亡颇重,都自动拉开距离,远远的用弓箭射了过来。部落追兵中,也有些通晓法术的散修将法器远远祭起,催动灵力砸了过来。
在更远处,大队的叛军已经汇成一股人流,黑压压的一片,如清晨醒来饿急眼的狼群,呼叫着越追越近,烟尘大作的半空中,数道光芒隐隐闪烁,显然是叛军中的修士正御器追来。
慕容雪吋大叫:
“长乐王,速与你父皇汇合,这里不用你了。”
长乐王慕容盛浑身通红,犹如血人一般,闻言点了点头,带领部下骑兵急驰而去。
慕容雪吋凝神掐诀,千丝万缕的清芒乍然闪现,残筝弦犹如千手观音般守护在身前,冷声道:
“破云箭,出!”
王长老与董长老见状忙撤回法器,站在慕容雪吋左右替她守护。数十名慕容修士分成两排,迅速抢步上前,弯弓搭箭,弦声响处,两排灵力幻化而成的破云箭,激射而出,支支如嗜血的幽魂,急不可耐的向追兵噬去。
以灵力幻化的破云箭击杀普通追兵,一击必杀,追兵中顿时血肉缤飞,惨嚷声声。
慕容雪吋冷冷一笑,正欲命令再射,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叫道:
“不好,陛下危险,走!”
叫声中,收起残筝弦,人已如一阵风般飘了出去,急急向燕军逃去的方向掠去。王长老与董长老对视一眼,虽然不知慕容雪吋惊慌什么,但还是叫道:
“众修轮流掩护,撤!”
慕容宝在龙城卫的保护下,一路南驰,数千龙城卫紧随其后。天色越来越亮,晨曦中,飘渺的晨雾自空中轻洒而下,远外山林漠漠翠绿,在雾光中若隐若现。马蹄下的古道也不知什么年间修筑,满满的萋萋杂草,在蹄声中化成草末。
龙城卫的前锋驰近一处山隘。慕容宝仰目望去,两边山峰不是甚高,极为陡峭,山峰间怪石傲立,色泽斑驳青灰。山腰间有几株巨大古松,古松象一柄巨大的雨伞,晨雾缭绕其间,向地面上的人流俯瞰。
过了山隘,前面的古道间景色蓦然一变,多了两排高大树林,树林之间颇为宽敞,树枝上的树叶稀稀松松,叶面片片苍败枯黄,有如秋天的树叶一般,透出一股肃肃寂廖的秋意。
高恩华混在燕军的队伍中,抬头也见到了这片与众不同颇为诡异的树林,忽然心中一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想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起。
慕容宝在龙城卫的簇拥下,直接驰进树林。山峰间,忽然吹来一阵风,巨松间的雾气在山风的挟杂下扑面而来,树枝上的枯叶被雾气一拂,片片飘落飞舞,旋转着飘落下来。
“嘘,”一声奇怪的响声中,半空飘落的树叶,猛然一顿,片片突然间有了生命,似阴灵在晨雾中猛然睁开眼眸,叶缘瞬间如刃,狰狞着、旋转着,蕴含着肃索死意向龙城卫斩去。
异变突生,龙城卫顿时大乱,纷纷挥刃格挡飘落的树叶之刃。距慕容宝数步之遥的一位龙城卫突然跃身而起,手中剑宛如一泓秋水,秋意肃索向慕容宝斩去,剑意寂廖却充满死意,执意要将慕容宝斩于剑下。
事起猝然,龙城卫们纷纷惊叫,确是相救不及,长剑如水已斩近慕容宝的颈间。“嗡”一声惊鸣,一道白光如惊龙乍起,刻不容缓迎着长剑撞了过去,“呛啷”一声落于地下,又是玄冥剑在危险关头跃起护主。
手持长剑的龙城卫见一击不中,停也未停,长剑挥起肃索的剑意,闪电般又向慕容宝颈间斩去。
“贼子慕容恪,老娘和你拼了!”
一道青影随着喊声闪电般冲来,速度之快如惊鸿一瞥。慕容雪吋面罩寒霜,身剑合一,不遮不挡,雪湮剑斩空破雾,一付宁与玉碎不为瓦全之势向被称为慕容恪的龙城卫斩去。
手斩肃索秋意长剑的龙城卫此时方才抬起头来,身材削瘦,脸罩面具,正是青城山上的慕容恪。
慕容雪吋持雪湮剑远远斩来,剑未至,剑上的死意已然逼得慕容恪心头凛然生寒。慕容恪暗叹一声可惜,顾不得斩杀慕容宝,回手抓起一个身边的龙城卫向慕容雪吋扔去,身形起处,如一抹轻烟向龙城卫人群之中遁去。
“贼子休走,今早便是你在部落连营中放火示警,老娘一定杀了你。”
慕容雪吋让过慕容恪扔来的龙城卫,身形缓了一缓,急急向慕容恪遁去的方向追去,龙城卫皆面面相覻,不明所以。
跌落于地的玄冥剑打了个滚儿,随即不动。近处的一位龙城卫骑兵跳下马来,伸手正准备捡起玄冥剑。
只见剑边的土地蓦然一动,一位龙城卫打扮的人突然抢了过来。抢先一步捡起玄冥剑,头也不回,指间“啪”的一抖,一张黄色的符纸在其手指燃起,地面波纹微起,这名龙城卫瞬然消失。
慕容宝惊惧中,见失了玄冥剑,顾不得天子之尊,痛得有如割肉一般大喊:
“快抓抢剑人,重重有赏。”
精通道法的修士原本全在队尾断后。慕容宝身边的龙城卫中,有稍通术法者,也破不了这土遁符术,待慕容世家的王长老与董长老赶到时,只见荒野中山林苍凉空旷,山风呼啸中,晨雾飘渺,夺剑之人连个影子也见不到。
慕容宝急愤交集,“啪”的一口鲜血喷出,喃喃道:
“昔日段皇后曾评我,一帅无能、累死三军,看来我确实不应当做这帝位。如我非大燕皇帝和身怀玄冥剑,便没有人会时时念着害我杀我,更不会累得这么多人跟我送命......”
高恩华借助龙城卫人心惶惶之际,夺得玄冥剑,借助土遁术连番潜逃,只感觉手中玄冥冰通体冰冷,一股不屈的道意自剑上强悍传出,似要挣脱他的控制一般。
晨光中,高恩华潜出地面,确认四下无人,祭起风遁符轻烟一般向更远处逃去。前面远远出现一座无名荒山,
抬头扫视荒山模样,地面上草木翠绿,相互缠绕,在春光中争相缠绕,树枝上的叶片舒展,享受着阳光的沐浴。树林深处、有几声鸟鸣声传来,在空旷的山坳间显得形单声寂。
纵身跃到一株大树上,倚在树枝上,借助晨光,好好查看这柄心慕日久的玄冥剑。剑身稍短,不如碧云剑剑身长,剑鞘上雕刻精细,剑柄以古木包裹。丝丝的寒气自剑鞘上隐隐透出。
高恩华手握剑柄轻轻一抽,剑刃轻轻一滑,毫不着力的退出剑鞘,剑刃在朝阳的辉映下发出幽幽玄光,一股凶煞之意瞬地向高恩华喷来,以高恩华之道行仍有凛然之威。
远在北荒之边的不咸山,山底处有一冰湖,湖水冰寒刺骨但不结冰。湖底幽遂黑暗,一块巨大无比的温玉被削成平台,萤光点点,平台上,一名中年男子正打坐调息。
高恩华抽出玄冥剑之时。乍暗乍明中、中年男子缓缓睁开眼眸,幽绿诡异,充满怨怼之气、咒骂道:
“小辈,敢抢到本祖头上了,来日必取你狗命。”
一百二十八 守株待兔
中山城中,处处春意更盛,城中百姓慢慢忘了不久前的攻城之战,纷纷出城耕种,忙于生计,街道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来,人们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丝丝笑意。
城中心的无名客栈中,赵掌柜每天依然守在店内,恭迎客商住店。最近店门口多了一位游方和尚在变戏法化缘,和尚眼窝深深,笑意许许,戏法变得极为精采,身边常常围了一圈孩童观看。
午时前,和尚变完戏法,换了些饭食在日光下慢慢吃着,眼睛不时的扫视着客栈门口。忽地感觉一暗,身边多了一个中年秀士。
中年秀士一袭长衫,双眉入鬓,丝丝笑意中、更有点点嘲弄的意味,腰际挂条绿玉坠,手持一把折扇。下巴微挑,俯视着和尚,不言不语,确是一付不怀好意的模样。
和尚道:
“废物莫要挡了贫僧的阳光,让让。”
中年秀士也不着恼,折扇一抖,说道:
“索魂和尚,殿主令我转告,目标已返回晋境,你蹲这变百年戏法,也是枉然。”
和尚头也未抬,说道:
“贫僧在这晒晒太阳,也比黄云子你被一个小辈揍得灰头土脸强。”
中年秀士面色一寒,折扇“啪”的一张,说道:
“索魂和尚,本使知道你修练‘三焦枯玄经’伤了心智,不与你计较。目标近日必至京口建威将军王恭府中拜见,你可去京口等侯。”
话还未说完,索魂圣佛已飘然而起,看也不看黄云子一眼,自顾自的走远了。
黄云子望着索魂圣佛离去的背影,脸色忽然阴冷起来,狠声道:
“连殿主对本使向来也礼尊有加,你这癞秃如此傲慢无礼。不给这癞秃吃些苦头,不会晓得本使厉害。”
正午时分,高恩华御剑赶回无名山洞府之中。自慕容农处得知燕军的去向意图后,为策安全,昨晚入夜后,高恩华便催促司马雪独自返回无名山洞府等待。
无名山依然那般无知无觉,云笼山头,雾绕半腰,虽无龙城附近高山老林那般雄伟厚重,自也有其山青峰奇的精致灵秀。脚踏山间草地,收起碧云剑后,高恩华的心忽地忐忑起来。
自忆事起,高恩华便随师尊丹尘子在此山洞府中修道。丹尘子痴迷丹道,一心追求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平时除了炼丹,便是翻看各种孤本丹书、奇草药方,修练太玄诀是为了能用内丹之火操控玄鸿鼎。将太玄诀与丹道传与高恩华后,平时除了高恩华刻意求教,师徒二人很少说话,高恩华天份中好似极喜修道炼丹,慢慢习惯于道家宁静淡泊,无为不争的生活。
王存忠性情淳厚,但是木讷少言,对高恩华忠诚敬重,只是平时高恩华问什么,他才答什么,师徒之间很少倾心交谈。
建康城偶遇司马雪后,不知不觉中,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皇宫“清谈”中,得知司马雪真实身份后,心中微微惊奇,只感觉司马雪冰雪聪明,无士族豪门子弟盛气凌人气息,中间传授太玄诀,有了师徒之谊。
高恩华认为,只要在建康收集到足够炼制化神的药材时,司马雪长大出嫁,多半便不会相见。
待司马雪被赐婚谢家,元宵节出宫施展梦遁符术私自闯宫,到“济世堂”其商量结伴游历天下时。高恩华心中除了愕然外,猜不透司马雪的真实意图,所以才给出遵皇命,出嫁谢家的建议。
得知司马雪于谢家门,一怒遁走时。高恩华心中颇悔,如果不授司马雪太玄诀与符术,司马雪便无谢府逃婚的能力,也许一生会在谢府终老。待晋安郡寻得司马雪,吴郡劝别时,高恩华还仍然认为,锦衣玉食的生活是司马雪最好的选择。
孝武帝离奇驾崩,司马雪二度出宫,京口古道相逢。见司马雪回皇宫无望,高恩华心中多了一份怜爱之情,亲情倍增,平时对司马雪多了一份生活中刻意的照顾,心中并无其他杂念。
至胡境中山城,中夜悠悠一声胡茄曲。司马雪夜叩房门,幽灯之下,人美如玉,高恩华猛然暗悟道,昔日的葱葱丫头已经变成姣姣少女。自此以后,高恩华便感觉自已不自在起来,眼神在司马雪身上呆的稍长,便感觉失礼。
现下机缘巧合之中,如愿夺得玄冥剑,未开府门,心中暗自欣喜,竟然有讨司马雪喜欢的念头,自已是将司马雪视为徒弟、女儿、或是其他呢?以后究竟如何安置这位晋室公主。
府门中峰影横斜,草木翠绿欲滴,防御禁制阵法如旧。高恩华放下心下,掐诀颂咒,峰壁间、飘渺山雾四下飞散,府门缓缓打开。
眼前纤影一闪,司马雪跳了出来,先看了看高恩华,然后伸手便把玄冥剑夺了过去,兴高采烈的叫道:
“道长大叔好本事,真把玄冥剑给我带来了,哎呀!”
玄冥剑刚入手,通体冰冷,犹如握着一块寒冰,一道强悍的道意瞬间倔犟的撞了上来,自司马雪手中挣脱了出去,跌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声,静止不动。
司马雪奇道:
“哎呀,这把剑好大的脾气,道长大叔,它怎么了?”
高恩华微微一笑,贯注灵力于手臂,俯身将玄冥剑拾起来,放于石室中石案之上,解释道:
“玄冥剑虽无轩辕剑那般名声赫赫,但实是天下神兵利器,不知那位前辈修士集天地精华所铸,又得慕容老祖以大道神通粹炼,有这般灵性不足为奇。”
司马雪眸中发出异样光亮,摸了摸玄冥剑,问道:
“我还能用吗?”
高恩华笑道:
“阳道友送了贫道一本‘通灵诀’,说是便是天下通灵异兽与神兵利器的种种缘由,先将玄冥剑上慕容老祖贯注其上的道意抹去,然后公主再以自身太玄诀多加粹炼,便可使用。”
司马雪登时大喜,纵身上前,抱住高恩华手臂,说道:
“道长大叔,快点,快点,我要用玄冥剑。”
高恩华应道:
“快不了,慕容老祖大道神通,纵然贫道借助‘玄鸿鼎'之力相助,也非朝夕可成,公主安心勿燥。”
司马雪嘻嘻笑道:
“道长大叔最好了,快快动手吧,以后我更听你的话就是了。”
休息了数柱香以后,高恩华归身落榻,五心问天打坐起来,一柱香以后,石室内的灵力盈盈波动,围绕着高恩华慢慢旋转起来,一段古老的咒语在静谧石室中响起。
室内灵力越转越急,高恩华目中精芒一闪,张口一吐,“啵”的响声中,“玄鸿鼎”傲然再度现身,滔滔鼎威压迫得室内灵力一顿,鼎外古篆字和神兽图案隐隐闪耀起来。
高恩华手掐法诀,伸手一抓,石案上的玄冥剑凌空飞了起来,竟然向鼎内落去。“玄鸿鼎”蓦然剧烈震动,鼎内咆哮声大作,如同两头妖兽在相互博斗撕咬。
司马雪上次只见到高恩华用“玄鸿鼎”炼制丹丸,一是没见鼎自何来,还认为藏在石室内某个角落。二是上次“玄鸿鼎”并无异声和剧烈摇晃,现在见高恩华脸色有些吃力,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暗暗祈祷一切顺利。
高恩华法诀一变,低声呤唱:
“吾念为媒,融吾道法,滔滔鼎威,返璞归真!”
术咒呤唱中,“玄鸿鼎”青芒道道,一股桀骜暴戾的上古道意在鼎上腾出,将“玄鸿鼎”笼罩其下。
在遥远的不咸山上玄冰寒渊底,温玉台上的中年男子仿似受到惊扰,缓缓睁开绿眸,眉头轻锁,轻语道:
“竟能侵蚀本祖玄冥剑上的道意,晋境何时出现如此一位大道神通修士,怪不得敢出手抢夺本祖之物!“
向各位常常进楼的朋友讨教个问题,本文人物对白之间,基本上采有古言白话结合,如果有些人物多使用一些口话化的词,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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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八节 因果规矩
两日后,“玄鸿鼎”中异声渐敛,鼎内光芒也无开始时暴戾不驯,变得温润柔和。高恩华收了法诀,长身而起,面色有些憔悴,见司马雪目含担忧之色。笑道:
“公主休要担心,贫道服两颗丹药,休息半日便好。‘玄鸿鼎’便摆在这儿,静待数日,慕容老祖贯注在玄冥剑上的道意便消弥一干二净。”
绿萝在吴郡四妾公处住下后。四妾公收了高恩华的银钱,又念及以前高恩华伸手援助其子的情意,尽心照料绿萝的伤势,经过大半月时间,现在基本活动自如。
四妾公院内的桃花朵朵绽放,桃花新艳,白中映红,芳香四溢。绿萝常常坐在院中,向院外眺望,这日午前时分,望着望着,忽然看到内心一直盼望的两个身影出现院外。心中顿时狂喜,马上迎了出去。
司马雪开心的说道:
“绿萝姐姐,你的腿不痛了吧?”
绿萝看了看高恩华,微笑道:
“多谢以前高道长的医治,基本好了,只是不能用力,再有半个月,应当就好了。”
四妾公待到午时担了一筐鲜鱼回来,见到高恩华与司马雪后。笑眯眯的说道:
“两位真有口福,刚捕到的太湖白鱼,现在正是最好吃的时侯......”
太湖白鱼鱼肉细腻,鱼肉细嫩,骨刺较多。高恩华与司马雪以前均没有吃过,在四妾公认真说明后,慢慢小口咀嚼,果然入口绵软,味道鲜美。
高恩华道;
"绿萝姑娘,叨扰四妾公多日,也有所不便,再过两日换个住处可好?”
绿萝有些无奈,应道:
“一切听高道长安派。”
高恩华说道:
“贫道与小徒现需日夜提防来自建康的追捕。另一个徒儿王存忠,与你曾有一面之缘,现在东海之滨凤鸣堡采药。那里属燕境,无须担心晋室的追捕。你腿伤痊愈以后,先去王存忠处躲一躲如何。”
绿萝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想到被官府捕捉后的下场,只得低头道:
“也只有如此了,小女子呆在四妾公这段时日,吴郡差役借检藉之名先后来盘查过数次,多亏四妾公是乡间‘祭酒’,差役们都给面子。不过每次来,小女子总是心惊肉跳,心理害怕。”
四妾公低声道:
“老朽听天师道中人私传,此次曲阿大战中,便有天师道中甘派修士参与,也有不少人失手被捕,至今下落不明。老朽担心,若晋室官府发现真相,还不知以后发生什么结果。”
高恩华想到在曲阿大战中,为首之人手持轩辕剑,斩杀“北府兵”无数,虽然此人已术法遮面,但凭其狂霸气势,此人定是天师道小师君孙恩。只是事关天师道内部派系之争,自已也不必向四妾公力证此事,当下闭口不说。
司马雪嘻嘻笑道:
“绿萝姐姐不要担心。王师兄为人可老实了,上次陪我练剑时,我还敲他一头的包,他绝对不会欺负你。等道长大叔想出破解那帮可恶家伙能找到我的办法时,便去寻你们。”
四妾公叹道:
“老朽在吴郡活了这么大年岁,托先皇孝武帝的福,混个太平日子。孝武帝驾崩数月,曲阿战事便起,近来、郡中数次派人下乡检藉盘查人口,风闻要抽丁充军,吴郡后生小辈们不一定能象老朽享个太平了。”
司马雪猛然在吴郡乡间,闻四妾公提起孝武帝旧事。念及数月来自已无家可归,四处躲藏的凄苦,黯然中,一股深深悲伤凭空而生,瞬间便落下泪来。
绿萝惊问道:
“妹妹怎么了?”
司马雪别过了头,应道:
“刚才有个虫子钻进眼睛了。”
以前在京口大营暂住时。司马雪曾与绿萝相处月余,但并无特意说明身份。绿萝在王府做部曲女兵日久,深明主人私事知道越少越好的道理,自已更注意避嫌不问。
四妾公人老智多,忙问道:
“高道长,以后如何打算。”
高恩华沉呤道:
“贫道适才想起一位有过数面之缘的旧友,也许她能帮我解开心中所忧。”
天空太阳稍偏西时,高恩华与司马雪辞别四妾公。司马雪提议顺路去瞧瞧王恭再返转无名山洞府,高恩华欣然同意。
江南的天气此时已经非常温暖,古道边垂柳摇曳,田野中花朵五颜六色,和风柔和的自两人身边拂过。
司马雪问道:
“道长大叔,适才你说的帮你解忧的旧友是谁啊?”
高恩华望了望西边渺渺天际,说道:
“司马太傅派人苦苦纠缠你我,无非倚仗宫中术士能卜算你的动向。或论卜算之学,青城山云渺宫主千机夫人在修真界中当数一数二,待玄冥剑你能拿动时,贫道赶赴云渺宫向千机夫人讨教一二。”
司马雪知道高恩华性情淡泊无争,从不求人,现在为自已竟然要赶赴青城山云渺宫求人相助,实是违背其无争性情。暗想司马元显派人苦苦追捕自已,无非为了讨要太阿剑,若将太阿剑归还,也许随时出现的追兵便会永远失消。只是自已念及太阿剑乃司马氏传世之物,一直将其藏匿在荒山破庙,此时无法和高恩华再从头商量。
微微转念间,司马雪决定换一种方式,与高恩华商量,便问道:
“道长大叔,我有一事不明。你素来指导我,处世要淡泊无争,确为什么一定执意至燕境去抢玄冥剑呢,这到底算争、还是算不争呢?”
高恩华微微笑道:
“道家不争,佛家因果,儒家规矩。夫不争,而自争,乃是道家之说,贫道是道士,当然要遵道家之说。但大多数世人,是活在一个因果与规则之中。皇室追捕你,是因为你有公主身份的前因在,你我想改变被追捕规矩,便要有足够实力来改变规矩。太玄诀不能一日速成,持玄冥剑在手,便多了几分自保实力。”
司马雪似懂非懂,问道:
“道长大叔,你在我身边,不一定非要玄冥剑吧,如果按你说的因果关系,我们抢了胡人的玄冥剑,日后难道不会引起其它因果吗?”
高恩华笑道:
“贫道纵然倾心守护公主,但难免也会有纰漏之时。我们现在四下躲避,多一个少一个恶果也没什么区别。乱世之中,只有足够的实力,方能改变一些规矩。”
吴郡距京口距离颇近。两人御剑,催动灵力,穿云破雾,数柱香的时间,便遥遥望见京口的城墙和守卫京口士兵的影子。
王恭的将军府依然院墙低落,府门大开,地面的青石锃亮。只是门前多了一队精锐的士兵在执器值守,院中垂柳比以前更加翠绿茂盛。府前稍远处,稀稀朗朗围了几个人,远远望去,圈子中有一个和尚在比划着什么。
王恭得知司马雪前来,马上迎了出来,说道:
“公主一去这么久,老夫一直担心,现在总算放下心来。”
王恭室内四壁空空,只有一张案几,一个坐席,数排书架。
三人席地而坐。司马雪只说去北地胡境逛了一圈,现在已经回来,顺路来看看王恭。王恭瞧了瞧司马雪的脸色,说道:
“司马太傅父子虽然独霸朝纲,但并无不臣之心。公主日前在气头上说不归宫中,现在是否重新考虑一番,总在朝外到处奔波也非长久之计。”
提及司马道子父子、司马雪明眸顿时升起怒意,说道:
“国舅,前番和你说过,皇叔父子现在只是窃权,日后必定篡位。篡位之时,必然清理父皇一脉,我今生绝不还宫。”
王恭摇了摇头,有些无话可说。高恩华连忙插话,打了个圆场,三人说了一会话,司马雪便说告辞,王恭挽留不住,只得起身送行。
三人行到府门前时。王恭施礼说道:
“高道长,老夫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借步一谈?”
高恩华还礼道:
“王将军,但说无妨。”
司马雪探头向院外看了看,说道:
“国舅有话快说,我先去看看外面那么多人围一堆,有什么热闹可看。”
说完、也不待高恩华应声,自行蹦跳着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