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黑暗角落里,忽然景象一动,涌现出一道人影,纵身向高恩华扑来。
“大叔!”
高恩华心头萦绕了千万次的声音,在幽静中,随着掠来的身影呼出,犹如惊天霹雳,让高恩华目瞪口呆。恍惚中,一个柔软的身体扑进怀中,伸手勾住高恩华脖子,伏在胸前轻声呜咽起来。
自已可千万不要在做梦!高恩华镇定的提醒自已。先咬了咬舌尖,感觉到痛疼,又伸手抚摸司马雪单薄的肩胛,温润的纤颈,一股秀发的清香,幽幽钻进鼻中,确实玉人在怀,一切并非做梦。
司马雪偎在高恩华怀中,停止抽泣,在黑暗中,伸出一只纤手,轻轻抚摸高恩华的脸庞,昵声道:
“道长大叔,这么久不见,我可是天天想你。”
漆黑的虚无中,突然浮起一点火光,火光越来越亮,烈烈燃烧起来。房间中,立时亮如白昼,“不尽木”,漂浮于半空,其上火焰烈烈,但无黑烟冒出。
高恩华在明亮的火光下,仔细端详司马雪。见其身材更加清瘦,容颜苍白憔悴,脸庞上还挂有斑斑泪痕,伸手替她擦拭之余,心中痛惜,忍不住伸唇,轻轻亲吻司马雪的额头。
一吻之下,司马雪心中轰然一声巨响,仿佛平静的湖中扔下一块巨石。全身鲜血瞬间涌至脸庞,心慌之中,欲待闪身避让,身体确舍不得动弹,明眸微闭,偷偷观察高恩华的下一步动作。确见高恩华一吻之后,再无其他后续动作,只把她上上下下看了数遍。
“阴阳殿主是不是欺侮于你,公主比数月前,玉颜清瘦许多。”
房间中,明亮如昼,司马雪心中忽感羞涩,微微正了一下身体,心中懵然,平生第一次有男子对她有如此亲昵举动,心中好奇,以后还会怎样呢。蓦然想过刚才高恩化的询问,连忙道:
“道长大叔,你误会了,阴阳殿主那个贱婢没能欺负我。哦、是冰雪峰的一位冰雪仙子这么骂她的,冰雪仙子冷冰冰的,还很凶,我都没见过她的模样......”
高恩华笑道:
“公主不要急乱,慢慢叙来。”
司马雪缓了缓神,拢了拢思绪,开始从头至尾将自益州茶棚中,阴阳殿主出现强行掳掠,无名树林中,冰雪仙子突然现身,然后至神秘的冰雪峰宫殿中学习“冰雪之怒”剑法等一一讲叙。
高恩华道:
“神州之大,无奇不有,除了阴阳殿,神秘莫测以外,竟然还有一个更莫测高深的冰雪峰,贫道以前竟然连冰雪峰的名都从未闻过。”
司马雪慢慢活跃起来,得意的说道:
“阴阳殿主是两个人,掳我的贱婢只是阴殿主。据说阳殿主是名男子,以前也住在冰雪峰,和冰雪仙子关系应当极为亲近,后来被冰雪仙子的奴婢阴殿主以色媚诱惑,两人离开冰雪峰,世上才有了阴阳殿......”
高恩华心情慢慢舒缓,问道:
“公主何时来此房中等我?”
司马雪道:
“数日前,我学会‘冰雪之怒’剑法,冰雪仙子便依约派青凤送我回益州,临走时,还赠我一付‘羽莲甲’。然后我寻上云渺宫,卫姐姐告诉我,莫要离开,在程家坞堡中,一定等得到你。”
高恩华道:
“公主可曾吃过晚饭,腹中是否饥饿?”
司马雪顿时想起,刚才自已躲在黑暗中,听高恩华的低声嘀咕,不仅笑道:
“道长大叔,你是不是把本公主想成一名只知吃饭、睡觉的愚蠢之辈。我离开你这么久,大叔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高恩华正色道:
“贫道一直在想,如何能将太玄诀修至重之境界,将你好好保护。”
一道璀璨的光华,在房间中傲然绽放,道道色彩缤纷的凤羽,莲花一般重叠,构成一付铠甲,出现在司马雪身上。一股寒冷的气息蓦然在铠甲上弥漫,璀璨的光华中,娇憨的司马雪,顿时变得庄重威严。
“道长大叔,冰雪仙子说;‘羽莲甲’是阴阴殿主暗黑冰封术的克星,虽然打不过她,但她也休想随意擒拿我。”
夜色越来越深,房外寒风呼啸,如妖兽在黑暗中咆哮,房间中,“不尽木”烈烈燃烧,高恩华师徒二人,慢慢叙说各自分别后发生之事......
建康城,西府内。
江南的冬天,凛冽干冷,天空蔚蓝如洗,白云渺渺浮过,路人行人早早换上棉衣,缩头抄手而行。西府门前,八名持器兵士,铠甲鲜明,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往来行人,府内室中,青铜器中,燃起淡淡的炭火。
西府中,烧炭火的焦炭与普通木炭不同,乃是用磨碎的木炭混合蜂蜜、人奶、药胶等制成,燃烧后,室内清香绕室,温暖如春。
司马元显穿丝绸锦衫,斜躺塌上。将脚跷在一名英俊男子怀中取暖,正闭目养神。一名婢女匆匆来报,幕府参军高素求见,司马元显抖了抖下巴,婢女会意领命而去。
“将军,刘牢之已明确表示,拥护将军的任何命令!”
司马元显忽的坐了起来,赤脚跑了过来,抓起高素的手亲了亲,叫道:
“先生啊,先生,你对本将军有大恩,真乃本将军再生父母。”
高素面色尴尬,说道:
“将军过誉,稳住刘牢之的‘北府兵’后,以后打算如何做?”
司马元显坐回塌上,任跪地的英俊男子替他穿袜套靴,站起身来,肩头一耸,一名婢女马上将一袭披风罩在他身上。司马元显挥了挥手,室中的奴仆们纷纷退了出去。
“先将逆匪头子,天师道孙泰诱杀,清肃建康城中,残余的天师道信徒,再整顿朝内官员任免,最后削除豫州、荆州等藩镇兵权。”
高素问道:
“整顿朝内官员任免,司马太傅能同意吗?”
司马元显一笑,面上搽的香粉,片片坠落,低声说道:
“本将军自有妙计,先生不久便知,老家伙首先会乖乖的把权力让出。”
高素沉吟片刻,说道:
“将军,对内收回官员任免权,对外削除藩镇兵权,实际上等于向所有士族宣战,刚得到刘牢之的承诺,便如此行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司马元显道:
“自永嘉南渡后,晋室皇权一直没落。朝中真正权力,不论官员任免,或税赋军权,一直都由各家士族分割把持,百余年来,数次的兵变与帝位废立,大部分便由皇机与士族间争权引起。现在、本将军要代表皇权,率领‘北府兵’等庶族流民,要与士族斗上一斗。”
晋室定都建康后,皇权一直不振,各士族豪门纷纷把持朝中各部门要害权力,在任命使用官员上,采用九品中正制,既官分九品,孔子、孟子等先贤虚设一品,二品官员便是最高品,依次向下类推,低品官员由各士族,根据族中子弟的“才”或“孝”提名,并为其担保,才能慢慢提升。
官员分“清”官,“浊”官。“清”官全由士族豪门子弟担任,一般不做具体事务,“浊”官由庶族子弟担任,负责各种苦活,累活。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名士。
士族豪门不仅能任免官员,而且能豢养部曲府兵,不用向朝延交纳税赋,更有“八议”“官当”的士族特权,士族子弟犯法后,据此可以免罪或以官抵罪。
士族中也分高门与末门之分,末门士族与庶族子弟,若想为官,必须朝中有人替其担保,引荐。
天师道师君孙泰,虽为一教之主,但能成为彭城主薄,在建康城中,背后也有士族官员为其担保推荐。这一日,一纸荐书,由建康送达彭城主薄孙泰手中,信中说;请孙泰赶赴建康叙职,改任吴兴郡内史。
孙泰收到推荐书后,欣喜万分。彭城位置在晋境中,属于边塞苦寒之地,吴兴郡位于三吴旧地,虽然不如会稽郡重要,但郡境内气侯宜人,土地肥沃,百姓富裕。在晋境内,属于朝廷官员,人人向往任职之地。
“看来朝中沈氏替我在朝中说上话了,以后若调到吴兴郡任职,能结识更多朝中士族......”
孙恩看了一眼正唠唠叨叨的孙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书本放在桌上,劝道:
“据闻晋室朝内,司马道子名为太傅,确终日躲在府坻中醉酒赏乐,一切政令皆由其子司马元显宣布,司马元显不及弱冠之年,但性情狠辣,颇有胆识,常借故清理孝武帝旧臣。官海沉浮,危机重重,叔父何必一定要抢趟这浑水呢。”
孙泰道:
“司马皇族中谁说了算,与叔父无关。我只求孙氏一族早日成为当世士族,此将去建康叙职,天师道教中的大小事儿,你便全权负责......”
孙恩微微一笑,打断孙泰的唠叨,说道:
“腊月将近,叔父既然主意坚定,便早去早回吧。”
建康城中,天气比往年更加凛冽干冷,白晃晃的青天白日里,竟然飘起片片雪花,家家户户开始准备腊日粥,街道上,常见成群结队的儿童,带着各式各样的华胜帽,在雪花中,相互追逐戏闹,远行的商贩、士子,均纷纷返回建康,城中处处流溢出年关的味道。
“四个孽子不知身在何处,是否记得回家过年,可恶啊,真是可恶!”
孙泰独自坐在牛车内,恨恨的想着心事。此次来建康叙职,孙泰只带了数名亲信,携带了数份厚礼,给沈氏等数家士族表达了感谢之意,车轮哒哒声中,在居住的客栈门前停下,孙泰下车,众人昂首进了客栈。
客栈内,几名身穿丹阳尹官服的差役迎上前来,递了一份请柬,声称西府破虏将军有请孙泰至府中有事相议。孙泰大喜,连声表示,换换衣衫,马上出发。
西府门前,依然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数名求见司马元显的官员,正在寒雪中跺脚抱胸等待。带路的两名差役,不需通报,带着孙泰直接跨门而入,望着门外寒雪中瑟瑟跺脚的官员们,孙泰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骄傲感。
西府中曲径幽深,七拐八折,最后进入一所高大的四合院子,孙泰等进去后,院门迅速关闭,一股莫名威严森森压来。四合院正厅门前,一名身材清瘦的中年男子,正在捻须望着孙泰数人。
“孙师君,下官幕府参军高素有礼,这儿有四个人,想来孙师君必定认得。”
随着高素的轻轻拍手,一侧的厢房中,突然涌出一批人。其中四名青年男子,身上五花大绑,正是孙泰数月不见的威、武、勇、猛四子。
孙威道:
“父亲,你是不是来领我们回家过年的?”
孙武道:
“父亲,我饿极了,这儿的人吃饭时,从来都不管饱。”
孙勇道:
“父亲,这小老头儿把我的帽子抢去了。”
孙猛道:
“父亲,快抓住这个小老头,让他交出我们家的帽子。”
孙泰顿时明白过来,肥胖五指向空中的一抓,一柄精光闪闪的长剑,自虚无中凝聚而出,随孙泰同来的几名亲信中,道法高明之辈也在瞬间祭出武器,一时间,四合院中杀气凛冽。
“孙师君,你最好看明白,再动手不迟。”
高素不慌不忙,负手站在正厅中,神态悠闲。威、武、勇、猛四子脖颈间,已悄然架上四把钢刀,其中一把刀锋太过锋利,刀刃轻拖处,泛起沫沫血丝。
孙泰望着五花大绑的儿子,又望望其脖颈间寒芒闪闪的钢刀,心中犹豫、挣扎、不甘、凄然。天空中,雪花晶莹透明,盘旋飞舞而下,高素饶有兴趣的看着孙泰不停变幻面色,半点也不着急。
“呛啷”一声清响中,孙泰终于将手中长剑抛下,“吁”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不停飘落的雪花,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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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西府破虏将军司马元显,在大队护卫簇拥下,登门拜访国师王蛮子。
王蛮子一袭宽袍绵衣,满面红光,一派烟云水气的仙姿,须发皆白,温和中自有安静的优雅。
“将军寒日登门老夫寒舍,有何见教?”
王蛮子笑意溶春,温和问道。司马元显抱了抱拳,谦逊应道:
“家父常夸国师,不仅玄功通天,且性情淡泊,从不在朝堂中拉帮结派,争权逐利。下官现有一事不明,欲待向国师求教?”
王蛮子连忙回礼,笑道:
“老夫只是名半截身子入土的白发翁而已,司马太傅的盛誉,令老夫汗颜,将军有话请讲。”
两人寒暄一番,在室内落座。司马元显面色略现苍白,没有描眉搽粉,认真说道:
“国师精通玄学,对修真界情况更是一清二楚。下官刚刚查明,天师道头子孙泰,私自藏匿天子之物,其罪当诛。只是天师道在建康及三吴之地的士族、庶族、流民、佃户中,皆有大量教众,当如何处置?”
王蛮子面色愕然,追问道:
“将军适才说孙泰私自藏匿天子之物,是风闻,还是证实确有此事?”
司马元显道:
“绝非风闻。下官亲自审问过孙泰,除了私藏天子之物外,天师道还曾派人参与吴郡王廞叛乱,王廞目前极有可能便藏身天师道中。”
王蛮子凝目看着室内取暖的炭火,沉吟半晌后,说道:
“老夫认为,事情有缓急之分。天师道行为虽然不合朝法,但教中信徒大多数是由流民与佃户组成,一没有精良的兵械,二没有大宗粮草供应,目前更没有明显谋反意图,将军对天师道应当以训诫、安抚为主。而朝内各士族间、山头林立,结伙争权才是最危险的事情,万万拖不得,前朝王敦、苏峻、恒温之兵乱,便是前车之鉴。”
司马元显思索片刻,回道:
“国师此言中肯,下官便只缉抓天师道首要头目,放过普通信徒,先集中力量清理朝堂士族夺权乱象,重振皇族威严。”
王蛮子呷了一口茶,笑问道:
“天师道头子孙泰现在关押在何处啊?”
司马元显道:
“私藏天子之物的逆匪头子,留之何用,下官审问明白后,便命人将其父子全部秘密处决!”
王蛮子面色一红,口中茶差点喷出来,勉力咽了下去后,诧然道:
“全杀了?”
司马元显道:
“全杀了!”
数日后,二千名铠甲鲜明的骑兵,与数百名军中修士突赴彭城,奉皇命抓捕天师道逆匪头目孙恩等人。但主薄府中,早已人去楼空,天师道孙恩等人,迹影全无。
司马元显闻报后,说道:
“跑了便跑了,只要这群伧匪米贼不给本将军添乱,便由得他们布施‘义舍’去吧。”
高素道:
“是否派人追查孙恩等贼下落,米教人多势众,不容小觑。”
天师道招纳信徒时,每人均会收取五斗米,以示其诚,故晋室朝野之中,私下全称其为米教。司马元显摆手道:
“一群愚蠢米贼,没刀没枪,更无马无粮,教中识字之人,估计手指都能数得过来,翻不起什么大浪,先生不必太过谨慎。”
高素欲待再劝,确见司马元显已在两名婢女的按摩下,闭目养神。
“遵命,下官告退。”
一百七十节 赌坊客
益州郑府,原登飞近日心情十分舒畅,脸颊上皱起两堆肉,从早笑到晚。上次在凌风道观一战中,他替天师道众人出谋划策,令郑方在传功长老等人面前大大露脸,更得到传功长老的允许,加入天师道。
妻子郑静肚子越来越大,估计年后便会临盆。郑府中,上上下下的人,纷纷向其道贺,原登飞照单全收,一一笑脸想还。岳父郑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世人都说;捡的儿不养爹,自已半途捡个女婿,平日嘘寒问暖,比儿子孝顺多了!
郑方一高兴,对原登飞的赏赐便越来越多,原登飞将得来的银钱,除了打点郑府上下众人外,闲余时,便出府到益州最大的赌坊玩樗蒱。
樗蒱是时下极为流行的一种赌术,也称五木戏。因为赌具是用樗木制成而得名,两头圆锐,中间平扁。一面涂黑,一面涂白,黑面上雕有牛头,白面上刻有野鸡头。原登飞扔樗蒱技术相当高明,极少输钱,嬴了钱更不全拿走,人人有赏,很快赌坊中,人人便都知道郑府新姑爷豪爽大方,莫不另眼高看。
天空蔚蓝如洗,寒冷异常,街面上很少有人行走,时近腊月,家家全在磨豆准备做腊八粥。原登飞在郑府中将诸般活儿安派妥当后,不愿回住处面对郑静,又信步至赌坊散心,刚扔了几把樗蒱,赌坊中来了一青二老三名男子。
青年男子一袭锦衫,大冷的天,手中居然轻摇一把折扇,半仰着脖儿,斜视着赌坊二楼屋梁,小单眼皮偶尔翻起,乜斜一眼众人,马上又去苦数屋梁。身后跟随两名灰衣老者,各将一顶毡帽扣在头上,遮去大半张脸,跟在青年男子两侧。
青年男子大咧咧的来到赌桌前,“咕咚”一声,扔出一袋银子,单眼皮一挑,傲然道:
“谁敢陪小爷玩两把樗蒱。”
见到白花花的银子,其他桌上的赌徒们象闻到臭味的苍蝇,纷纷围了过来,你来我往,赌了起来。原登飞冷眼旁观,见青年男子只是大手大脚的下注,在扔樗蒱时,并不懂得任何技巧,不仅心中暗喜;为什么有钱人家子弟,全这么废物,今天这废物还跑到自已面前,寻求给自已输钱。
“在下也扔两把樗蒱。”
原登飞笑呤呤的把刚赢的银子押上一半,伸手抓起了樗蒱。在众赌徒哄然大叫声中,原登飞面前赢的钱越来越多,对面的青年男子输的钱越来越多。
对面的青年男子输了钱,脸色不变,马上又掏出一袋银子扔在赌桌上。原登飞佩服其赌品之余,不仅多打量了对方几眼,忽然发现一件异相,对面三人,身边的赌徒不论如何推挤,皆离三人身边数尺左右,三人身上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气墙,将众赌徒推离了出去,身材微胖的青年男子,边赌边小眼聚光,上下戏谑般打量着原登飞。
“不好,被人盯上了。”
原登飞心中一阵发毛,马上将银钱拢好,抽身便走。出了赌坊门后,原登飞观察了一番身后,确定无人跟踪,不仅心中缓了一口气,暗怪自已多心多疑。急匆匆的窜街过巷,途经一处偏僻过道时,前面蓦然闪出三人,正是赌坊中青年男子与两名年老灰衣人。
“本人恒少,只想知道郑府为什么会和云渺宫联手攻我不备。”
以后作品内容,会写得一些军国政事,大家感觉好不好?
原登飞左足后撤,半蹲下去,目中凶光大盛,口中发出“赫、赫、”声音,双手和面孔上,飞速泛起森森黑毛,手爪一阵暴响,变得粗壮坚硬,模样半人半兽,狠狠盯着恒少。
恒少手中折扇摇了摇,乜斜原登飞一眼,夸道:
“原登飞,本少对你极感兴趣,除了绿帽王八当得有滋有味包,竟然还会异蜮‘兽形幻术’。”
原登飞后足一蹬,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声,跃身而起,向恒少扑去。
恒少不闪不架,小眼神中透出轻蔑。两股巨力自两边袭来,一击之下,将原登飞重重的摔在地上,头晕眼花之际,才看清,两名灰衣老者瞬间出手,挡在恒少身前。
“高恩华、一名叫高恩华的道士,先前与天师道传功长老熟识,在中间通风报信,郑家才与云渺宫联手夜袭凌风道观。”
原登飞躺在地上,毫不犹豫的大声叫道。
恒少将手中折扇一合,伸足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原登飞,嘲笑道。
“高恩华?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呢。绿帽王八,你很无耻,也很机灵,说出一个让本少不杀你的理由,说不好的话,马上去死!”
原登飞爬起来,迅速跪倒,大声道:
“小人曾服待过胡帝慕容宝,只尊崇强者,厚颜无耻只是小人的一门功夫。杀了小人,不过是主人动动手指头的事儿,对主人没有什么好处,留下小人,也许以后会替主人另立新功。”
恒少伸扇拍拍原登飞的脑袋,哈哈笑道:
“很好,很好,确实很对本少的脾胃,本少好友刺史府毛公子,已失踪数月,你知其下落吗?”
原登飞将脸伏在地面上,说道:
“毛公子是谁,小人从未见过?”
恒少站直身体,望着天际出了会神,掌中忽然出现一支黄色令牌,说道:
“回郑府后,竖起狗耳朵,好好打探云渺宫与天师道的秘密,记住这支黄木令,以后随时有人持黄木令寻你,听明白的话,可以滚了!”
原登飞看了黄木令数眼,转头慢慢爬行数步,站起身来,连滚带爬,如飞一般跑远了。
望着已经远去的原登飞,天地宗长老卢刚问道:
“就这么把他放走了?”
恒少道:
“此人明知郑静肚中是野种,竟能忍耐不发,如此厚颜无耻,也算有些本事。本少要灭了郑家与云渺宫,先暂留其狗命,说不定,以后真用得上他。”
古都长安城门,城墙巍峨如昔,筑墙的熟土,被雨雪多年侵蚀后,一片灰白,城门外,数片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冷风卷起黄土,反复拍击着城门值守士兵们的身体,士兵个个面无表情,只有眼珠略略转动,漠视着人们进出城门。
一伙成群结队的流民,缓缓自城内而出。人流中,一外瘦弱女子抱着孩童,坐在木车上,一名男人推着木车,另一名男子肩拽一根麻绳,拉着木车,一名老年女子拄着拐杖,用一块灰布半包着面部,枯毛污面,领着数名孩童,紧随车后。
高恩华与司马雪、卫氏姐妹站在城门外,注视着疲惫的人群,满面无奈。
卫子姬道:
“高道长,我们仅凭数人之力,管不了这么多饥民,先回云渺宫吧。”
年关将近,司马雪一直叫嚷着要添增新衣,与卫氏姐妹商议后,益州城不能去,怕仍有阴阳殿主人物突然出现,建康更是休想,附近唯有后秦国的长安可以选择。
刚到长安城门外,便被大量的饥民队伍所震憾。询问后方知,关中今年大旱千里,地中颗粒无收,稍有绿意的树皮都被扒下充饥,大量的饥民云集长安,后秦国主姚帝下令放粮施粥,无奈饥民太多,天天都有人饥寒冻死,耐不住的饥民只能拖家带口,向附近其他州郡转移。
司马雪道:
“卫姐姐,能否将饥民带到益州求助。”
卫子怡道:
"天寒路险,只怕大部分走不到益州,半路便被冻死。”
流民中,一个小男孩突然大声啼哭起来,声音凄惨。司马雪连忙伸手又将高恩华全身摸了个遍,一无所获后,便将目光移向卫氏姐妹,卫氏双姝连忙晃手,满面无奈。
卫子姬道:
“公主,你心肠虽好,但饥民能有数十万之众,救济不及的。”
一百六十七节 天生异相
日稍偏西,连长安城也未进去,原本准备来长安购置新衣的银钱,已被司马雪快乐的赠送干净,四人只好顶着满头的黄土返回云渺宫。朝夕轮换,日月更迭,喝完腊八粥,很长进入年关,云渺宫中,处处张灯结彩,一派仙宫气派。
年关中,司马雪问高恩华:
“道长大叔,年关中,天上的神仙下凡,你新年有什么愿望呢。”
高恩华正色道:
“其一是,凑齐药材,迅速炼制出化神丹,其二是,有自已的居住处,不要长期寄身云渺宫。”
正月间,天生异相。每到暮时,扫帚星便斜挂天空,四周黑气弥漫,黑气中,隐隐有暗红色光芒闪烁,经久不散,随着时间的延长,暗红色光芒越聚越浓,天地为之变色,一派末日之象,天下迅速出现种种占卜术算之说。
云渺宫中,千机夫人道:
“此景老身也是平生首次见识,扫帚星四周色泽污秽,天地间弥漫凶煞之气,晋室自谢安为相后,在神州各国中,独享太平数十年,今日天象如此凶煞,难道众生经历一场浮生劫吗。”
建康城,西府中,宫中士术向司马元显禀报:
“天相凶煞,主战乱四起,土地分裂,帝位变更!”
遣走术士后,司马元显独自进入室中,拈香叩拜祷告;天命所在,我司马元显当位尊帝位......
荆州恒府中,胖子恒玄正与堂弟恒少把酒对坐,兴奋的嚎叫道:
“天命所在,我恒玄今年若能统一益州,占领荆州,进可以争王,退可以称霸,哈哈。”
恒少道:
“若要统一益州,必先除去郑家与云渺宫这两块绊脚石,现在‘墨甲军’可以尽为我指挥了吧。”
恒玄笑道:
“以前是时机未到,不可硬来,现在天命昭示,我恒少谋化忍耐多年,以后放手行动吧。”
在远离晋土,碧波千里的大海中,有一座荒芜的海岛。海岛背面,有数排外观巍峨雄伟的大殿与宫室,殿室中,站满一群披麻戴孝的男子,人人静默不语,神色戚然,正是在彭城消失的天师道众人。
孙恩头带孝帽,沉声道:
“天师道素来匡护正义,扶危救难,有功于晋室。现今我们的师君,无故被朝廷司马太傅父子,以安帝之名,下旨戕害,我们怎么办?”
孙大眼带头道:
“天地良心,此仇不报,天理难容,报仇,报仇,一定要为师君报仇!”
众人群情悲愤,一起呐喊报仇,待群情稍为安静后,传功长老高声道:
“司马道子爷俩,自孝武帝驾崩后,一直借安帝之名,败乱朝纲。上年里,京口建康将军王恭还出兵‘清君侧’,尚未能成功,足见还有相当实力,若想除之,必须慎重。”
孙恩道:
“传功长老所言极对,此事必须慎重从事,过了年后,召集各州郡‘祭酒’聚会,共同商议报仇大计。”
天师道中,近年逐渐分成甘派与苦派。苦派以传功长老为首,主张师不受钱,鬼不饮食,戒绝酒、色、肉、气等,注重苦修。甘派以孙大眼为首,主张一切随性,不忌杀生,可以饮酒食肉等。因天师道中,只做些布施和“义舍”之举,没有利益之争,两派各行其法,相对而安。此次若要为孙泰报仇,孙恩必须与两派在细节上统一意见。
孙恩待众人散后,先与传功长老商量。传功长老道:
"师君之仇必报,但司马道子爷俩身为皇族,不论以何种办法刺杀,均等于向朝廷宣战。天师道信徒遍布大江南北,多为流民与庶族人家,流民家中均是有老有小,庶族人家中略有田地。怕是要连累他们大量受到抓捕......”
传功长老走后,孙恩又请来孙大眼商量,并将传功长老的意见也复述一遍。
“天地良心!师君之仇若是不报,天师道威信全无。若要报仇,朝廷必将疯狂报复,传功长老所忧之事属实,到时只怕教中普通信徒会血流成河。”
孙恩一时没了主意,沉吟道:
“这事左右为难,且容我仔细想想。”
孙大眼劝慰道:
“人死不能复生,小师君不必伤怀,待各州郡‘祭酒’齐聚海岛时,人多集思广议,必有妥善办法解决此事。”
孙恩问道:
“何时让教中各州、郡‘祭酒’汇聚海岛比较好?”
孙大眼道:
“清明节前后,海水潮流、风向都比较适合普通船只航行,师君认为如何?”
孙恩点头道:
“就请孙长老具体安派时间吧。”
天师道源自汉顺帝年间,至今历经数朝,传承数百年,乃如今神州当之无愧的修真巨派。教中不为众知的秘密数不胜数,这座远离晋土的海中荒岛便是其中之一。岛中宫殿不知何年所建,屹立于海岛背面避风处,沧桑神秘,殿壁上布满岁月的痕迹。
宫殿深处的一间密室中,吴郡王廞与女儿王贞正相对而坐。王廞父女自曲阿之战后,被孙恩命人护送在这座海岛中藏匿。密室中,非常简陋,大多是王廞自吴郡王府中遁逃时,所携简易生活用具。
王廞面容苍老,身上套了一件普通的灰袍,丝毫看不出昔日江南士族名门的富贵与飘逸。
“贞儿,孙师君这次来岛后,对你如何?”
王贞媚巧的脸上,杏眸流转,低声道:
“一切还好,只是日夜与教中长老商议如何替其叔父报仇,父亲在海岛上住的还习惯么?”
王廞皱了皱眉,说道:
“除了海风潮湿,稍感不适外,每日写写字,做做词,倒也自在,若是能吃到吴郡王府的小食厨做的美味,则更妙不可言。”
王贞细眉一挑,笑道:
“父亲还没忘了江南士族的风范,此次师君众人来岛后,倒是带了许多生活用具,改日挑些精致的,送与父亲。”
王廞突然低声问道:
“贞儿,师君一心报仇,以你的观察,这仇能报得成么?”
王贞起身,探看密室外无人,回首低声道:
“师君此人,素有大志,但在各种细末小事上,确没有什么主意。女儿只是担心,替孙泰报仇之事,若遇心怀不轨之人误导,会落得父亲一般结果。”
王廞叹息道:
“为父只是一族族长,仅仅起了个重振王氏雄威的想法,曲阿一战中,便误了多少人性命,至今落魄荒岛,残度余生。天师道势力横贯南北,教徒数十万,稍有异动,天下苍生,必受大劫。”
日起日落,岛上无岁月,一缕轻柔的春风吹来,峭壁间的草木,不知不觉中,淡绿一片。清明节数着日子,姗姗到来,数十艘高大的桅船,先后自碧绿汪洋中破风驶来。
天师道各州郡的“祭酒”分批齐聚荒芜海岛。孙大眼长老分派人手,给众人安派食宿,各地来岛屿的“祭酒”中,不少人均带有亲信弟子,宫殿容纳不下,便在殿外林间搭建茅草帐篷,支起大锅,凑合居住。
自晋室南渡后,一直天下太平,未有大乱,天师道信徒虽然遍布天下,相互间确只闻大名,素未谋面,此次荒岛相聚,人人面上虽然勉力装作伤感,私下间,均相互走动介绍,交谈熟络。
益州“冶头大祭酒”郑方除了带来数名亲信弟子外,还将入教不久的女婿原登飞也带至海岛。原登飞见人便笑,不论对方是何州何郡,均能很快交谈甚欢,让郑方心中欢喜万分。
荒岛之中,海风呼啸,宫殿虽然雄伟巍峨,一时之间,激增这么多人,虽早有准备,但储存食物仍然快速消耗。在孙大眼的建议下,减免一切繁文缛节,简单祭奠了孙泰后,便择日在大殿中,聚众商议替孙泰报仇事宜。
孙恩居中,首先做了简单的开场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介绍清楚,最后将传功长老与孙大眼的看法复述一遍。
各州、郡的“祭酒”对事情原末早有耳闻,来海岛之时,大部分早便想好了说词。待孙恩的话音刚落,不论真假,诸修纷纷表示了对天师道的忠诚,发誓赌咒呐喊;必替师君报此仇!没有一个不识相的提出反对意见。
在对待如何除掉司马道子爷俩问题上,众说纷纷,有主张刺杀的、有主张下毒的、有主张伏击的。但面对最后一个问题,如何避免天下教众被疯狂报复的问题上,均没了主张,有人提出意见后,很快便被他人推翻。
孙恩心中失望,看了看众人,提声问道:
“还有那位教友愿意讲出高见吗?”
众修均默言不语,只是相互观望。突然,一个干细清楚的声音,在角落中响起:
“在下益州郑家原登飞,可否说说个人陋见?”
孙恩看了看自角落中站起来的原登飞,说道:
“原教友但说无妨。”
原登飞环施了半圈礼,嗫嗫嚅嚅说道:
“原登飞见过师君,在下的话,说出来、说出来怕诸位教友中,有人不喜。”
孙恩道:
“在座诸位教友均是自家人,原教友有话直说,言错无过。”
原登飞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道:
“诸位教友,在下认为,诸位教友刚才所言,眼界有些狭窄,大家是否可以,眼界开阔些,从高处向下看?”
殿中诸修面色愕然,均感此人上来先一棍子将所有人的说词打翻,这些人中包括师君孙恩,包括教中众长老,包括各州、郡闻名的“冶头大祭酒”,显得大是狂妄。唯有孙恩脸色不变,微微摆手,示意原登飞讲下去。
“在下知道,诸位教友均是汉民,自小便深受孔、孟之学薰陶,忠君爱国之心,坚不可动。但诸教友可曾想过,这个国、这个君,从来都给过大家什么?朝廷给我们的,向来只有各种税赋、各种劳役、各种不公平......
若论忠君之说,晋室皇权篡自曹魏,自身首先便不忠。前朝‘八王之乱’后,全国人口锐减半数,生灵涂炭,司马道子等仅为皇族宗亲,便可假借皇帝之名,诱杀本教师君,本教中人,还有必要忠君爱国吗?
昔日项王曾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刺杀司马道子爷俩是谋反,推翻晋室还算谋反,我辈教友,何不共同起事,推翻晋室,在座诸人,以后儿孙皆成为士族豪门子弟。”
原登飞刚开始讲时,殿中一片细细的议论之声,待大家听懂原登飞话中之意后,皆目瞪口呆,愣愣的看着说话越来越流畅的原登飞。唯有孙恩与孙大眼目中一片赞赏之味,频频点头支持。
原登飞面色赤红,越说越兴奋,高声叫道:
“诸位教友,现天下大乱已久,后秦、后燕、北魏等夷狄之辈尚能称帝立国,何况天师道诸位法力滔天的英雄,只要教友们,举起兵刃,勇不畏死,推翻晋室,大事必成!”
一阵阵振耳欲聋的海涛声,拍岸传进殿来。天道师大部分“祭酒”都感觉如沐天言,茅塞顿开,眼界果然变得高大起来,心中已然盘算,若起事成功,自已成为士族豪门人家的风光。
孙恩与孙大眼相互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感觉到,原登飞简直替自已说出了心声,稍侯一定要详细了解一番此人底细,委以重用。
传功长老站起身来,说道:
“原教友的说法,果然想法独特。老夫想问几句,汉末太平教“大贤良师”张角率教众带黄巾起事,天下震动,据说教徒为响应起事,纷纷变卖家产,千里相投,战乱蔓延数百年,最后才由曹武帝统一天下,曹武帝曾诗云‘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我天师道若如此行事,是否也会导致天下苍生大劫呢?”
孙大眼接言道:
“天地良心,传功长老所言极对,张角当年起事时,本教前祖张太师也曾带众参与其事。但太平教张角突然病故后,教中不同势力各自为战,从不相互帮助,才被汉军各个击破。今日原教友也仅仅是提了个看法,此事还需师君与各位长老们详细商议才好。”
孙恩看了一眼原登飞,说道:
“不论刺杀司马道子爷俩报仇,或是誓师起兵,兹事体大,今日先议到这里,大家散了吧,由孙长老负责派人护送各位返回原州郡,今天所议之事,若有告密泄露者,诛灭全族。”
众位州郡“祭酒”们纷纷站了起来,齐声道:
“谨遵师君之命!”
十数日后,益州城中,赌坊一间密室中。恒少单眼皮笑成双眼皮,伸扇子拍了拍原登飞的脑袋,说道:
“起来吧,以后见到本少时,不必跪着说话。你这狗奴才果然有点用处,一张嘴抵得上本少一千‘墨甲军’,云渺宫方面探查到什么消息没有?”
原登飞面有得色,脸颊上迅速堆起两团肉,笑道:
“主人饶恕,小人这阵儿一直跟随郑方出访海岛,云渺宫的事儿未有进展,不过小人有一计,不知主人是否愿意听?”
恒少小眼中精芒一闪,说道:
“有屁快放,甭给你杆儿,你就顺着爬!”
原登飞面色一寒,急声道:
“云渺宫中,大部分全是女修,实难让人接近结交。但据小人得知,云渺宫还有处别院,那里边有许多常年挂单的散修,他们容易接近,更喜欢漂亮女子与金银......”
恒少纸扇一合,“啪”的击了原登飞脑袋一记,笑道:
“这主意不错,你现在可以滚了!”
原登飞走后,天地宗长老卢刚问道:
“此贼人面豺相,厚颜无耻,他的话可以全信吗?”
恒少折扇一张,晃了两晃,说道:
“此人本领普通,又极度羡慕富贵,只能靠出卖亲朋来换取利益,厚颜无耻是他生存的手段。在建康时,本少便明白,做为一名士族子弟,总有庶族子弟或流民来讨好巴结,其实不必赏赐对方具体东西,只要让讨好之人感觉,他们可能会得到什么便可以。”
卢刚默然,他一生修道,只懂凭实力吃饭,更没机会明白一名士族子弟的感悟,悄然与师兄退至角落中。
春回大地,枯木逢春,云渺宫周围山巅峭壁上,绿意葱葱。清明节过后,司马雪忽然与高恩华商量,想去孝武帝陵墓祭奠一番,高恩华应允。
孝武帝驾崩后,葬于建康附近隆平陵。江南的天气比益州能早一月有余,司马雪与高恩华赶赴隆平陵后,只见四周青山翠绿,春风徐来,两边水桶粗细的古树森然排列招展,陵前各种石像栩栩如生。
陵台上,各种祭品一一陈列,应是安帝或是其他皇族中人刚刚祭拜过。司马雪触境伤情,泪水缓缓流了下来,高恩华不知如何劝慰,暗叹一声,只得远远的站定,任司马雪独自在陵前祭拜祈祷。
半柱香后,凛然春风从远处的古树间吹过,呜呜作响,随着春风,飘来一片浓浓的黑色雾气,黑雾气虚无缥缈,神秘诡异,四下弥漫飞散。
高恩华心中悸然生寒,提声喝道:
“公主,雾气有危险!”
一股强劲山风吹来,黑色雾气四处惊飞,露出隐在其中的五名麻衣修士,其中一名修士,在黑雾中大叫:
“淫道,还记得老夫吗,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高恩华迅捷无比祭出碧云剑,依声望去。自黑雾中,跳出一名老年修士,神情狰狞,身材高大,右膝弓步上前,一支粗大的毛笔,笔尖渗出点点墨汁。黑雾散尽,剩下的四名修士全部露出面容,确是四名麻衣中年男子,面色惨白冷酷,无丝毫人气,宛如妖魅,眼神凶气毕露,上下打量高恩华。
“洪罗宗贺老大?”
上年中,彭城之外,洪罗宗六子奉司马元虾米之命,围堵高恩华。孙恩闻讯施救,轩辕剑一挥之下,洪罗六子死伤过半,没料想,竟然在孝武帝陵碑前重见,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当日洪罗宗贺老大身穿建康丹阳尹差役衣饰,今天身穿麻衣。
洪罗宗贺老大挥笔一指高恩华,叫道:
“淫道,今天你没有帮手了吧,乖乖扔掉手中破剑,修罗门保证不打死你!”
高恩华嘴角一动,浮起一抹悠悠笑意,说道:
“恭喜贺老大,这么快便另投修罗门。一年不见,贫道由妖道变成淫道了?”
“淫道!我说你是淫道,你便是淫道。”
贺老大神情强硬,扭着望了望身后一直默然不语的四名男子,又叫道:
“四位护法,快施法布下禁锢,这淫道太能跑了,上次围着彭城,我们跑了十数圈。”
四名麻衣男子不言不语,蓦然四处掠起,抢占陵墓四角,手一翻,四杆黑色的幡旗刺入地面,幡旗上画有妖异的白色咒文,四名麻衣男子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幡旗上。幡旗瞬间活了!如饮到鲜血的阴灵,翻卷咆哮,幡旗面上的白色咒文,纷纷崩落,迅速渗入地面,一片哀怨的道念从地面冒出,将陵墓重重覆盖。
贺老大远远叫道:
“淫道,现在看你向那跑,尝尝‘修罗血咒阵’的厉害吧!”
高恩华望了望仍在陵碑前叩拜的司马雪,淡淡一笑,说道:
“贺老大,你错了。贫道以前逢敌必跑,只是不想妄意杀生,可你们屡屡苦逼,北至龙城,西到蜀地,数次强行掳掠公主。自今日起,你等若想侵犯公主,先过了贫道掌中剑再说。”
贺老大叫道:
“啧、啧,好你个淫道,一定是占了公主的便宜,才肯这么卖命......”
“该死!你等本为朝廷差役,确跟随司马元显那小子摇尾狂吠,冒犯本公主。今日竟敢于先帝陵前不尊,只此一条,罪当诛你九族,还不快滚!”
司马雪悄然起身,与高恩华并肩站在一起,厉斥贺老大。说到最后时,望了望高恩华,心中有些发虚,骂了句“还不快滚。”
贺老大面色讪讪,不敢回骂,顾忌若司马雪若返回皇宫,念及自已今日之恶,怪罪下来,以自已一名末流散修,只怕下场非常不妙。
陵墓附近大地微微颤动,一层层黑色波纹自地面盘旋浮起,怨气在黑色波纹中向外草蔓延伸张,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出现裂缝,裂缝越来越多,无数只白骨手从裂缝中爬出,挣扎着,努力着,要将整个骨身拔出地面,整个陵墓附近阴风恻恻,宛如修罗鬼域。
高恩华面色一凝,手掌一抖,一张符纸自食、中两指间出现,便欲施术拒敌。“铮”的一声脆响,一道璀璨的光华,在陵墓前傲然绽放,光华中、色彩缤纷的凤羽,莲花般重叠,构成一付金色铠甲,将司马雪包裹覆盖,一道属于上古的寒意自铠甲上弥漫四散,气息虽然微弱,确凛然不敢侵犯。
“咔嚓、咔嚓、”无数只白骨妖物,有白骷髅、骨虎、骨蛇、还有数只骨骼特别巨大的骨牛,牛眼中,绿芒闪闪,仿佛开了灵智,自哀怨雾气中站立,苏醒过来,蹒跚着,伸出僵硬的骨爪,向两人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