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强暴了人生(一些人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结)

  (22)




  柳力太缺钱了,从没这么缺过,缺到他无计可施。汤东的路子铺得差不多了,给他打过两次电话,请他干那运毒的活,并重申这个岗位应征者众多,他要不抓紧就轮不上他了。远在初次听到他的职业,柳力就已经在心里否了,虽然满口答应着,一副积极参与的热情执着,可每次汤东要求“定妥”,他都会说:“我爸我妈不同意,我都磨了好几天了,怎么说也不行,再看看吧……”话没当场说死,可临了总要缀上“够戗!”言外之意是让汤东别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垂青一下需要这份工作的广大应征者吧。那是柳力那时的想法,“人怕逼,马怕骑”,他完美诠释了这句东北俗语,混到如此境遇,是到了铤而走险的时候了。

  柳力用欢欣鼓舞的语气打电话告诉汤东,他终于说服了父母,同意他去外地了。汤东表示“太好了”,稍后电话通知他:一个礼拜后启程。柳力表示“OK”。

  跟汤东商定的是走上这条路就不能常常回家了,所以就跟他父母说去外地打工。出门去外地干活是个大事,商量起来当然得郑重其事,柳力做到了;故事编得也挺好:汤东在天津看场子的娱乐城老板是东北人,想找个这边的司机——柳力车开得不错的。可父母否定他不用观察态度,分析情理,他们否定的是他的人,只要是他们认为不能陪儿子玩的,“扯淡”出了格的,就会否定。

  柳力拿出“天敌”的威力,很快,柳嫂夫妻磐石般的坚持成了浮萍,退一步问如果……不行怎么办?柳力破了问号,他们又退一步问如果……不行怎么办?否定节节败退,最终退到了“答应”,把柳力的双簧搭档汤东的证实作为他们唯一的赞成的理由。

  拿了三百块路费买了货,解了痛苦柳力又后悔了——现在这样就挺好了,干啥还冒那个险去!可汤东那边都订妥了,怎么反悔呀!柳力没有抉择事情的能力,多年来打交道最多的是父母,撒谎,拖延,撒娇,耍赖就行,虽然也知道这些技能对外人不合适,可无奈不会别的。他一边回复汤东还需要个三两天,一边把装着换洗衣服和两双鞋的行李箱拖下楼放在车库里,用行动告诉父母和全小区的熟人们,他马上都可能走。行李在车库一放三四天,放得都有点潮了,熟人们再问柳力从“没走呢?”到“还没走呢?”到“怎么还没走呢?”他的不速战速决使父母的疑心卷土重来了,意识到再次受骗,矛盾破土重生。

  (23)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柳嫂在车库里洗衣服,和朋友们聊的是一个外地朋友的儿子结婚,柳成梁去赶礼了。柳力的脑袋从窗口探出来,朝下问:“妈,我那件儿白色的半截袖儿在箱子里没?”

  “我不知道,谁给你看着了,你自己下来找!”柳嫂很没好气。

  柳力随后下楼来,叼着烟,赤膊,只穿了条牛仔裤。皮肤很白,是加了增白剂的面粉的白,越发衬得三角肌上的文身洞黑显眼。开箱找衣服,嘴上说:“妈你给我一百块钱呗。

  “你又要钱干啥?”柳嫂问,不像上一句那么没好气,大概是这句词她太熟了。

  “哎呀,柳力你还没走哪!”王姨从东楼口出来,问站在库门口套衣服的柳力。口气里调侃嘲笑已经远多于好奇了。

  “啊,下午走——要走了,买点烂七八糟的呗。”是为“要走了”做准备,要钱不为别的。

  柳嫂不答。柳力也没接着要,在楼上隐约听见母亲刚才的话,顺着问父亲去哪了。

  “抚顺你周大爷儿子结婚……”柳嫂又说了一遍。

  “那你怎么没去呢?”柳力接过母亲手里的水管子,往车库里停的一辆红色小摩托下盘冲水。车挺秀气的,停在那远看像只等待攻击猎物的螳螂。

  “我去你姐怎么办?”

  “我看着呗。”柳力说得就像“我上厕所”,仿佛干了无数次,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你?你还得人伺候呢!”柳嫂半开玩笑地说。女人终生也逃不了甜言蜜语的迷惑,年轻时是来自情人的,中年后是来自子女的。

  又聊了些废话,柳力推出摩托车,骑上,发动着了,横在母亲身前小声说:“给我呀!”

  “你赶紧回来啊,别搁外边儿得瑟起来没完,你爸上回刚加一箱油,就骑了一趟,让你两天祸祸没了,昨天好个急眼了,又加了一箱——我告诉你柳力,你悠着点儿!”柳嫂斜倚库门,双手插兜,右手从兜里抽出来,带了张红纸。递给柳力的动作迟滞,以便发表完她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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