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柳力接钱动作迅速，拿着钱了也没有达到目的后的张狂，反而更乖顺了，轻轻扭着油门，以不至于熄火，接连点头，耐心等待——一颗烟都快抽完了。他平素的形象是“乖孩子”，殴打爹娘的劣习几乎没有，在不是人之后也没有。虽然溺爱，但父母的威严伟岸形象在他的思想里树立住了，他不敢。这是约束，是法律，真正把持开关的是他底线的道德，用不着理由，有些事就是不能对父母做，这是本能，而且柳力一直把父母的爱当成爱，无论何时，也没对父母产生过仇恨，没觉得他的处境悲惨是父母造成的，父母很爱他，始终是个不需要讨论的肯定。至于不争气，辜负了父母的爱，那是另一回事。
柳力走了便不见了。下午柳成梁回来，扬着酒醉的红脸膛。起初还是正经的说话唠嗑，谈到柳力后渐渐激起风浪，冲柳嫂海啸了一下。第二天恢复如初，柳成梁对昨天粗暴残忍的言行的记忆随着体内的酒精一块给肝脏分解了。柳嫂不是翻后账的人，只在心里羡慕丈夫——过了就能忘了。
车库的门贴近地面的部分经了这几年的风吹雨淋，朽烂了，请后楼的邻居兼好朋友干电焊的老周帮忙修修。从专业上讲，这点事简直手到擒来，但从好朋友上讲，帮着干活是必须得请客吃饭的。
柳嫂夫妻都是好客的人，所谓江湖儿女。虽然男男女女招朋唤友的无意义的吃吃喝喝是当下的社会风气，但柳嫂夫妻不是被社会风气裹挟着跟流行的，他们一直在风口浪尖，风气未起时他们已是好这一路的小众了。而且不管是不是愁更愁，戒酒还是能浇愁的，也可以说是“乐而忘忧”，生活的煎熬也让本就喜欢热闹的柳嫂好客之心更甚。活得太压抑了，他们不敢奢望所有愁苦云散烟消，他们只求暂时的忘却。
柳力下楼，看父亲和周叔蹲在车库忙着往库门下沿贴铁皮，摩托车停在他们身后两米开外，钥匙在车上插着。发动摩托车时周叔手里电钻正使劲地响着，他也没打招呼，父亲没回头。
（25）
父亲对儿子总是没有太多话可说，像这样无限的爱无限的恨掺一块的父子亲情更不知道从何说起，清醒的头脑找不到沟通的切入点——放不下面子，所以只有柳成梁喝多了，大骂儿子的时候，父子俩的“沟通”是最多的。
“爸，我妈呢？”柳力的话音儿穿透摩托发动机和电钻两重噪音的阻碍，送到了柳成梁耳朵里，却并不是柳力声大，而是那声“爸”叫得太甜了。
“搁家做饭呢。”柳成梁慈父的口吻。
柳力通过楼道的窗户已经看见在厨房的母亲了，白问这一句是为了探探父亲今天的情绪。
柳嫂正在厨房摘豆角，案板上两个白色塑料袋里装着两三样熟食，水池里放着刚洗好的黄瓜西红柿——水珠还在菜身晶莹未干。
“又炖豆角儿？正好儿！昨天还寻思说呢，上回还没吃够，咱们什么前儿再炖豆角儿！”柳力笑吟吟来到厨房门口。
“这家伙，你还吃好这口儿了呢，这又不是啥精贵玩意儿，爱吃天天给你炖！”柳嫂嘴角微扬，语气是春风和煦。
“什么前儿吃？”
“炖好就吃呗——马上就做，这边儿好了你爸他们活儿也干完了。”
“那行，我一会儿回来吃，妈你先给我五十块钱，我把电话费交了。”
“没有！”柳嫂的脸是六月天，毫无征兆便风云突变，“你上回说交电话费给你五十块钱，这还不到半个月呢，你干啥打这么多钱？”
“不要走么，光联系这些事儿了，还跟吴哥要钱了呢，我一天给他打好几遍儿电话催他，都算长途……”
“你别搁那编啦！天天说走也没看你走，你也别走了，就搁家呆着吧，哪也别去；你也别提那钱了，今天要明天要的，有没有都是你一个人说的！”柳嫂有点激动了。
“哪能没有呢！我不就等着他给钱呢么，要不早走了。我电话马上欠费了，他还让我听信儿呢，你就先给我拿呗，我到时候还你！”柳力苦苦的样子像个不被家长理解的好孩子。
柳嫂黑着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无言凝滞了片刻，把手在大腿的裤子上正反正地擦了擦，打兜里掏出五十块钱——几张钱拼凑起来的。
柳力接钱动作迅速，拿着钱了也没有达到目的后的张狂，反而更乖顺了，轻轻扭着油门，以不至于熄火，接连点头，耐心等待——一颗烟都快抽完了。他平素的形象是“乖孩子”，殴打爹娘的劣习几乎没有，在不是人之后也没有。虽然溺爱，但父母的威严伟岸形象在他的思想里树立住了，他不敢。这是约束，是法律，真正把持开关的是他底线的道德，用不着理由，有些事就是不能对父母做，这是本能，而且柳力一直把父母的爱当成爱，无论何时，也没对父母产生过仇恨，没觉得他的处境悲惨是父母造成的，父母很爱他，始终是个不需要讨论的肯定。至于不争气，辜负了父母的爱，那是另一回事。
柳力走了便不见了。下午柳成梁回来，扬着酒醉的红脸膛。起初还是正经的说话唠嗑，谈到柳力后渐渐激起风浪，冲柳嫂海啸了一下。第二天恢复如初，柳成梁对昨天粗暴残忍的言行的记忆随着体内的酒精一块给肝脏分解了。柳嫂不是翻后账的人，只在心里羡慕丈夫——过了就能忘了。
车库的门贴近地面的部分经了这几年的风吹雨淋，朽烂了，请后楼的邻居兼好朋友干电焊的老周帮忙修修。从专业上讲，这点事简直手到擒来，但从好朋友上讲，帮着干活是必须得请客吃饭的。
柳嫂夫妻都是好客的人，所谓江湖儿女。虽然男男女女招朋唤友的无意义的吃吃喝喝是当下的社会风气，但柳嫂夫妻不是被社会风气裹挟着跟流行的，他们一直在风口浪尖，风气未起时他们已是好这一路的小众了。而且不管是不是愁更愁，戒酒还是能浇愁的，也可以说是“乐而忘忧”，生活的煎熬也让本就喜欢热闹的柳嫂好客之心更甚。活得太压抑了，他们不敢奢望所有愁苦云散烟消，他们只求暂时的忘却。
柳力下楼，看父亲和周叔蹲在车库忙着往库门下沿贴铁皮，摩托车停在他们身后两米开外，钥匙在车上插着。发动摩托车时周叔手里电钻正使劲地响着，他也没打招呼，父亲没回头。
（25）
父亲对儿子总是没有太多话可说，像这样无限的爱无限的恨掺一块的父子亲情更不知道从何说起，清醒的头脑找不到沟通的切入点——放不下面子，所以只有柳成梁喝多了，大骂儿子的时候，父子俩的“沟通”是最多的。
“爸，我妈呢？”柳力的话音儿穿透摩托发动机和电钻两重噪音的阻碍，送到了柳成梁耳朵里，却并不是柳力声大，而是那声“爸”叫得太甜了。
“搁家做饭呢。”柳成梁慈父的口吻。
柳力通过楼道的窗户已经看见在厨房的母亲了，白问这一句是为了探探父亲今天的情绪。
柳嫂正在厨房摘豆角，案板上两个白色塑料袋里装着两三样熟食，水池里放着刚洗好的黄瓜西红柿——水珠还在菜身晶莹未干。
“又炖豆角儿？正好儿！昨天还寻思说呢，上回还没吃够，咱们什么前儿再炖豆角儿！”柳力笑吟吟来到厨房门口。
“这家伙，你还吃好这口儿了呢，这又不是啥精贵玩意儿，爱吃天天给你炖！”柳嫂嘴角微扬，语气是春风和煦。
“什么前儿吃？”
“炖好就吃呗——马上就做，这边儿好了你爸他们活儿也干完了。”
“那行，我一会儿回来吃，妈你先给我五十块钱，我把电话费交了。”
“没有！”柳嫂的脸是六月天，毫无征兆便风云突变，“你上回说交电话费给你五十块钱，这还不到半个月呢，你干啥打这么多钱？”
“不要走么，光联系这些事儿了，还跟吴哥要钱了呢，我一天给他打好几遍儿电话催他，都算长途……”
“你别搁那编啦！天天说走也没看你走，你也别走了，就搁家呆着吧，哪也别去；你也别提那钱了，今天要明天要的，有没有都是你一个人说的！”柳嫂有点激动了。
“哪能没有呢！我不就等着他给钱呢么，要不早走了。我电话马上欠费了，他还让我听信儿呢，你就先给我拿呗，我到时候还你！”柳力苦苦的样子像个不被家长理解的好孩子。
柳嫂黑着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无言凝滞了片刻，把手在大腿的裤子上正反正地擦了擦，打兜里掏出五十块钱——几张钱拼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