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强暴了人生(一些人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结)

  (5)




  “孩子不用你操心,有我和他姥儿呢——要不孩子不也丁价儿(经常)搁这么。再说了,孙红这不也是为孩子想呢么,她就三头六臂一年能胡搂多钱?你都已经这个样儿了,以后还能干啥?她累死累活挣那两个儿钱儿都搭你了,孩子花啥?这边儿日子就指你妈那两个退休金,月月儿能供上油盐酱醋儿就不错不错的了——还得仔细花……”
  李茂一脑袋杂乱荒凉,混混沌沌听进了丈人的话,竟然统率了他的思维,照丈人的意思他是个行将就木的自然人,不应向人索要义务,也不需承担义务,最好孑然一身,以一个舒服的方式,平静的形式,于人无碍地了却残生。李茂木然起身,说他先走了。丈母娘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也不忍,也担心, 于是安慰道:“要不你再上别地方儿找找——”

  “上哪找也那么回事儿,就他这体格子,老实儿搁家呆着得了,还让他遥哪瞎跑啥呀,倒哪了怎么整!”孙父粗暴地反驳妻子,分不清是关心他怕他当街厥倒,还是担心他怕他真把人找着了。

  东东想跟爸爸一块回家,被姥姥阻止后收进怀里,孩子哭哭咧咧,争取着大人地妥协。对李茂来说,这该是个抓心挠肝的情节,可他却茫茫然无动于衷,不想眼含泪水回身抢过孩子,照旧朝外走,听见丈母娘哄孩子:“爸爸上医院,上医院打针去,大宝子听话,不去,搁这,等会儿姥姥给你做好吃的。”

  李茂也觉得自己该去医院——径直走进太平间躺好睡下。

  (6)




  李茂出了丈人家哪都没去,沿着最熟悉的足迹,捋着最熟悉的景物,回了自己家。半路上他就猜想,他的路线图必定被一些人预先就猜测着画好了,只要避离他能掌握的三方地点,便能够轻而易举地躲开他,他便束手无策了。李茂也想,他如果能偷摸埋伏在丈人家和孙红的店附近,抑或能拎着汽油桶、再不就提着菜刀来到这两处地方大吵大闹大叫,不喊杀人同归于尽的狠口号,只扬言自焚自残自杀,不照他做就鱼死网破,不信孙红不出现。但是,李茂终归做不出那样的事,而且不光他自知做不出,别人也料定他做不出,否则妻子也不会走得那么那么潇洒,丈人也不会把话说得那么那么嚣张;一个没带走一片云彩地悄然离去,就对他仁至义尽了,一个自私无耻的立场分析,就把他打发了。那么他因此而一蹶不振有没有人想到?因此而万念俱灰有没有人想到?因此而凄凄惨惨戚戚地死去有没有人想到?也许诸如此类都是意外歧途,他本不至于这样,这样是因为他本人太孬太愚太想不开,后果该自负,与他人无干。那么抛弃患了准绝症的亲人是否算是丧尽天良呢?当然不算,不离不弃是顺境时锦上添花的漂亮话,古人们就已经讲好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有的证据只证明人只能活一次,那么几十年,不能太亏自己了,不能光对得起别人,对不起自己,一辈子该怎么活着不知道,但不能为了任何人使自己吃苦受累是明确的,许下承诺之时谁也预料不到承诺中的一方会在未知的将来遭遇大不幸,所以不能够一个人吐出泡沫濡湿两人,冒着两个人都干死的风险等待雨露,有机会游弋于江湖就不要错过,哪怕形单影只;在江湖中相望不是乐事,看到昔日伴侣在龟裂的滩地上干焦的尸体,也没什么好悲伤的。这也是真实的生活,真实的人,真实的人在真实的生活中的真实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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