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强暴了人生(一些人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结)

  (7)




  小花首次在儿媳不在家时感到了压抑,比有儿媳还要逼仄的压抑。多年来令她满足的儿子成了块浓重的阴影遮蔽了她的内心世界,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阴郁。小花是快乐的,是用生命信奉快乐的,所以她不需要刻意调节劝慰,单凭本能即可识途,在层出不穷的岔路口选择有快乐的一条。说白了就是惹不起躲得起,人们的世界让她不快乐,她就自己造一个世界;儿媳让她不快乐,她就避开儿媳妇,在儿媳势力范围的边边角角生活,也一样快乐。但现在儿子让她实在快乐不起来了。儿子是她的儿子,是她拥有的“宝贝”里最珍贵的一个,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避不开,也不会避开。

  就是从儿媳“出门儿”那天,儿子急赤忙慌朝外跑了一趟,回来就完了:脸儿抽抽着,眼儿直钩着,脑袋耷拉着,一头栽床上,不吃喝,不说话,不开灯,小花做好了端去床边也不吃。小花敏锐地察觉到是因为儿媳。她做的饭不好吃不干净儿子不曾嫌弃过,而且儿媳在家也是李茂做饭,病了以后也是时不时李茂做饭,儿媳不做饭,光买饭。

  于是小花取出了搁在床隔层里的“保险箱”——印着“花好月圆”的铁皮月饼盒,放得太靠里,得先拨开挡在前面的破褥垫,再用炉钩子勾出来。纸币硬币错落有致,大小面额各安其位,盒子没多大,但由于对空间有条不紊地安排,仍富余着不少空间,露出盒底铜镜般的质地,照出了她的脸。

  小花将大面额的纸币全部起出——由黄色和蓝色组成,她的换算算式是:易拉罐、纸壳、塑料瓶堆满房间里的“存储处”,可以换一张黄钱,或者两张蓝钱。小花对订餐的行市不太了解,但她对自己很了解,即使买小东西,也要拿大钱,多了能剩下,少了却买不着,为了儿子,不容任何瑕疵。

  (8)




  小区身后、倚三号楼后墙建起的不少家违章建筑大都是饭店,虽没正经八百的认识,彼此也都脸熟,这样就免除了小花的紧张,不过却没免除店方的不解茫然。看服务员笑着摇头,小花马上掏出黄黄蓝蓝的钱,证明她不是来闹着玩,然后说她要买菜,打包是什么她不懂,服务员换了好几个词,到了“做好拿走”她才点头。到了要什么菜的时候,问题又来了——小花不知道要买的菜叫什么名字,服务员也不懂事,一个劲催问,小花额头见汗,急得团团转,最后急中生智,往正推杯换盏的桌上指着说,就要那个和那个。

  回程的一路小花都在后悔,为什么没多要个塑料袋,两层怎么看都不牢固,她拎着塑料袋,一次性餐盒从袋里突然坠出,落到尘土路上,热气腾腾的菜跌出餐盒,摔出去好远的画面不停在她脑海浮现,所以小花只能一手提着,一手托着。餐盒不具备不导热的功能,夏天穿得又少,小花一路就像抱着个中低温的熨斗,胸前小臂手掌,那不是火焰烤灼的炙热,而是开水煮东西的滚热,热感一波波汹涌而来,叠加积累,越来越热。小花忍到忍不住了就蹲下,凉快凉快受罪的部位,让膝盖接着菜做个缓冲。

  李茂厌世弃生地瘫躺在床上两天了,一副但求速死的架势。人在身体痛苦时抵御精神打击的能力弱不禁风,如果是巨大打击,可说就是直刺咽喉的匕首,妻子背叛离去,这个打击,发生在生龙活虎的李茂身上,照样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躺在床上李茂想啊想,想自己到底是哪错了。他从不欺负人,从没干过坏事,甚至没让谁不舒服;他好脾气,他包容,善良,宁可受点气也不跟人争成脸红勃子粗,宁愿憋点气也不冲人大喊大叫,对于他人的性格给予充分的尊重,尊重到侵犯到他的疆域了,他让出地盘成全他人施展圆满,他的人生信条很简单: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能和和气气比啥都强。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