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强暴了人生(一些人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结)

  (13)




  李茂去的地方也无非是医院、市场、丈人家——看儿子。上述地方都能带着母亲,而且经过上次,李茂也愿意多跟母亲在一起,多做些母亲乐意的事,当然不是因为领悟后的新认识,或是对往日亏欠的补偿,只是因为自知时日无多了(虽然总是故意躲避开不去想),想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跟亲人在一起。儿子他也常带回家住两天,还谋划过留下儿子不给丈人,试试能不能借此逼妻子露面。可他身体实在不行,一星期只有两三天好光景,把孩子交给母亲,委实不能放心。于是就特意地对儿子好,吃穿玩儿不间断地往丈人家送,那些“用不着”“啥也不缺”的屁话他一律当成耳旁风,以此张扬他父亲的尊严,男人的尊严。

  但李茂的这些举动,都集中在妻子离家的第一个月。一万零五百,作为一名尿毒症中期患者的治疗费用,可谓杯水车薪,也只能解个燃眉之急,李茂刚从差点死了的冲动劲里冷静下来,就看到了即将抵达悬崖边的那绝望的前路,那么既然必须走上绝路,那就精打细算如何放慢脚步吧。

  儿子的日渐节俭小花没注意,她是无意中听邻居们聊天才获知她家的困境,回家从儿子脸上求证一下,也确实。这刺激进步了她的思维能力,想到的事儿比过去多了几倍,对钱的观念认识和重视程度也长高了,母子俩相依为命的格局,初见端倪。

  (14)




  跟李茂束手无策地呆在家里干绝望不同,小花可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主动活着,她起得更早了,检视的垃圾箱更多了,活动面积更大了。她原来有规矩,捡拾的种类少,要求高,凡是不够干净的都视而不见,现在却是庞收杂取了,只要能卖钱,一个瓶盖也不嫌弃。但凡事皆两面,这么一改变,收入增多了,家却变乱了,她的房间再不能有条有理,井然有序了,不是床边散一块塑料布,就是门边落两张破报纸,粘着生日蛋糕的蛋糕盒的纸帮,残留着果奶的果奶瓶散发着它们应有的味道,把屋子里的空气搞得怪怪的。也不能再像开闸放水似的,一股脑把规整好的货一块兜给收破烂儿的,现在种类多了,又不是太好捡,得积存挺长时间才够数卖一次。小区里每天平均都会听到两次近距离的“收破烂”的吆喝声,音色和吆喝风格口音各异,但内容一致。外地口音的还会在收破烂之后另加上一串“收冰箱,收彩电,回收洗衣机,旧电脑……”听着比本地从业者高级太多,简直就不像一行,而更接近修电器的了。小花绝不会把自己的破烂儿卖给外地口音的,原因是听着太怪,而且怎么听那声儿都不像好人。这个主观的判断源于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年轻的时候,人们刚开始流行做生意,大群大群往出跑,回来的人跟老乡分享经验,有个共识,就是南方人“老他妈鬼了”,整不好就让他们骗了。年少时接受的知识,总能印象深刻到终老。小花没有受骗的经历(没意识到自己被欺骗过),其实不太相信人心险恶,但这个世界上有骗子又是千真万确的,她与本地土著相处没被欺骗过,那骗子无疑就是那些“老他妈鬼了”的外地人了,精(聪明)的人都上当受骗,何况她这不精的。

  身高限制,小花要扎椅子才能让楼下的人看见,不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等一会”难免使人茫然无措,或恨恨的当是“小死孩儿”的恶作剧。听见吆喝,看见母亲忙活,李茂起身到床边朝下喊道:“等会儿的……”
  兄弟姐妹们过年好!

  新年梦想都实现!
  @走肖女青 2015-02-19 10:45:51
  过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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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好!
  @丁莉 2015-02-19 14:28:34
  好久没来天涯,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上来支持朋友,祝大作红红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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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祝莉莉新年梦想都实现!
  晚安!
  @衣宝泰 2015-02-19 19:21:56
  @二勃 朋友!宝泰祝您羊年大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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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15)




  小花很尊重买主的时间,左右各拖一口袋瓶瓶罐罐,急急忙忙,叮叮咚咚下楼去了。出楼道门先说:“先约(yao阴声)这些,一会儿再回去取(读:糗)。”

  李茂不牢母亲“再回去取”,打窗户温柔地扔下一大摞纸板。即使是温柔地扔下,也必然公之于众,小心缓慢地做动作,包括母亲,买主,院子里的人全都仰头看他,看他把一大摞纸板扔下,落在土地上,砸起灰土浓尘四溅。一张青黑色的脸,由内而外地显出颓堕憔悴。

  在一切都涨价的发展形势里,废品行业逆潮流而动,一降再降,一毛一个的易拉罐变成七分,500毫升的饮料瓶更惨,不但失掉了一毛一个的身价,连独立论价的资格也丧失了——绑一块论斤了。收破烂儿师傅高高大大,衣着整洁,除了大片汗湿挑不出什么脏,微凸的肚子,微凸的额头,亮亮的,但不及额上的秃顶亮,头发只保住了脑顶以下的栖息地,大概出于保养不善的歉疚,主人对它们持放任态度不去搭理,它们也自强不息,怒长得恣意飞扬,络腮胡似的扎撒着,与铁拐李标准像上的发式如出一辙。看他慢慢地跟小花交谈,慢慢地清点瓶瓶罐罐的数目,扩大着声音。上秤秤杆微高就捏住了,弯身让小花看,嘴里说着数字。小花摇头退后一歩,笑容腼腆。一旁唠嗑的妇女们笑说:“你还给她看,她要认识秤还好了呢!”笑得有些挖苦,似乎因为他的愚。

  “那你们给看看。”他一脸认真。

  “哎呀,用不着啊,谁也不能寻思你抓她秤啊!”妇女们说。安慰了他的愚。

  他一项项地朗声宣读斤数钱数,又一项项朗声把它们加在一起,说出总数后问她:“十块零六毛,对不对?”

  小花笑着点头,说:“对!”

  “给你十一。”

  “呵呵……”接过钱,小花笑出了声。

  他走了,小花还不忘客客气气地说声:“师傅慢走。”

  师傅慢走了,小花把十一块钱折两折攥在手里,仰脸对着自家窗户喊道:“茂啊。”
  片刻,那张颓堕憔悴的青黑色的脸又浮出窗口。

  “我买奶去啊,一会儿就回来。”盛夏的阳光很烈,已经是午后的最后了,落在墙上迸下来的芒还是刺眼的,促使小花眯眼皱着眉。

  (16)




  “不用了,你回来吧。”李茂的声音轻飘飘地坠不下来,透着有气无力。

  “我一会儿就回来!”小花说着转身,她不喜欢啰啰嗦嗦地推来让去,必须做的事,不是两句温情阻止就可以作罢的。

  大夫给李茂开了食谱,蔬菜水果哪种能吃哪种不能吃太深奥,小花掌握不了,只记得大夫最后的强调,别断了牛奶,鸡蛋,瘦肉。按小花个人的经济能力,这三样都是奢侈品,以犒赏的频率购买还行,要是当做日常必需品来买,那“一贫如洗”会是转眼成真的现实。但小花并没因此愁苦不堪,相反,每次当她花得身无分文都很快乐,因为她用自己的能力换来了对儿子的好处。由于攒钱速度太慢,小花等不及一次买一箱奶,若干斤鸡蛋,若干斤肉,而是隔十天八天就在楼下喊住个收破烂儿的,卖个十几块钱,然后任意选择买一斤肉,或是二斤鸡蛋,或者几袋牛奶。苛刻来说,小花所做的算不得正经帮助,可这却不能打击她的快乐和积极性,因为她做了所有能做的,可以说完成了自我实现,至于在现实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不是她在意的。 不能不说这是层人生境界,还是人很难企及的一层。

  李茂对自己的人生一直以来都像旁人一样知之甚少,不大感兴趣。最初从哪来最终到哪去的深奥问题没想过,活着往哪走,怎么走的必答题他也不会做,十几二十年来做的都是选择题,不修路,不开路,走的路不是跟随别人的就是别人指出来的,通向哪也不问,只管走,走不通再换,至于自己的以后可能会是什么样,李茂没有预见能力,一点没有。不过在妻子离家后他出色地掌握了这项技能,对自己未来的预测,如未卜先知一般准确。

  李茂预测自己的钱会像断了源的小水洼,将会在短期内不可逆的干涸,而自己的身体,会比钱还在的时候更加差。病症没有转机,生活没有起色,家里没有孙红,没有实际帮助作用的同情怜悯会稳中有升,但施与和接受的都疲了,显不出感情色彩了。经过那次病危,李茂有生以来首次定下目标:尽可能延长生命。他做到了——现在更接近死亡。
  @雪花与火花 2014-06-26 23:11:41
  欣赏,再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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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文笔居士 2014-06-27 20:17:34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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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丁莉 2014-06-27 22:31:28
  支持二勃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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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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