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强暴了人生(一些人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结)

  (21)




  我笑着不住地点头。这是她能看见的,而我蓄满了眼眶的泪水是她看不见的。

  看我仍旧跪在窗台上她的脚步迟疑了,挥手示意我下去。

  我依旧笑着不住点头,她的人变模糊了,置身于水中。

  看我不动,她也决定不走了,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望着我。

  父亲开门又叫了我一遍。我赶忙从窗台上下来。父亲问我看什么,我说没什么。关纱窗时,王娇已经不见了。

  我动作很小地擦干了眼睛才出房间,可在洗手的时候又湿了。我对自己的自控力没信心,所以尽量快地把饭吃完,躲回了房间。

  心脏成了发热体,心房心室里的血夜同时沸腾,胸腔里的声音不是扑通扑通的,而是咕嘟咕嘟的。一个女人因为你不能出门而偷偷来到你楼下看你,对于别人来说这可能不算什么,可能连她都不认为这举动有多么的不一般,可对于我,这却是个奇迹!

  诚然,王娇是来看我的,但她是把自己放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而她的眼里只有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当我开始假设要活完一辈子,最重要的一条原则,就是我要接受残缺,不公平的、会让活着很不完整的残缺。但是今天看着站在我眼前的她,我仿佛听见她对我说:“没关系,你的残缺我给你圆满!你梦想奔跑我做你的腿,你梦想飞翔我做你的翅膀,你梦想彩虹我做那七道颜色。”

  爱有多种多样,证明爱的动作也有多种多样,而对于我,王娇在这个下午的作为就算是了。一生中有一个愿意站在你楼下取悦你的女人,足够了……

  (22)




  当天夜里我在QQ上跟她说:今天下午你在我心里挑了块地方住下了,产权是我的有生之年。

  王娇回复:我就是想你好!

  在以后的相处中,我们的话题开始涉及未来(两个人的),她总是说,到时我出息了,肯定就不要她了。我说“出息”是我人生的诸多可能里概率很低的一个,所以我压根儿都不用表白我不是个忘本的人,我以后最可能的是跟现在一样:一无是处。而她少有的果决,断然说那是不可能的。这可能是狂热感情的盲目肯定,也可能是对“自己人”的鼓励,却都是出于真心的。

  而我聊着这个话题却远没有她那么轻松。总是谨小慎微的,时刻在心里掂掇着,许多“好听的”都不敢说。男人总要教条一点,没把握做到的事不可以随便往外喷。我忧心忡忡,正像我说的,我的未来很可能跟现在没区别,那我还敢许什么承诺……

  王娇说她有个很不现实的念头——或者说希望吧:现在这样的生活不变,永远这样。我没她这么不现实,我希望这样生活尽可能长点,长到我能够掌握自己的生活。可现实从不同情弱者,跟弱者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们的好日子过着过着到了夏天的末尾,农历七夕将近——中国的情人节。

  “明天情人节怎么过呀?”王娇一来就问我。

  “情人节?”

  “中国情人节,七夕吗。”王娇从我的惊讶里听出了我的不解,主动解释。

  “谁告诉你的?”

  “短信。”

  “网上这两天儿也说了,我没怎么注意。好像还有晚会呢。挺美丽个神话故事,这么大张旗鼓地弄几年就给弄坏了。”

  “那得怎么过呀,也送巧克力吗?”王娇笑问。兴致正浓,丝毫不关心我的牢骚。

  “那哪能呢,巧克力送罗密欧还行,牛郎哪能爱吃!”我笑说。

  “那得送啥?”

  “送身体——你别那么瞅我——”王娇抿嘴睃着我,好像已经戳穿了我要冒的坏,这可误会我了。“你想啊,在星星上,能有啥?牛郎天天领孩子种地,织女天天织布。见面儿织女顶大也就给牛郎给孩子一人儿做两套儿衣服,牛郎光种地,也没有蔬菜水果,他也不能给织女扛两袋儿大米去,也就一手领一个孩子。当然见面儿首先得倾诉衷肠,互诉相念。那一年才见一会面儿,合法夫妻,血气方刚,等孩子睡了……那不都天经地义的事儿么,谁也说不出来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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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嗯……”王娇点头,不以为然地抿嘴笑笑。

  “咱俩天天见面儿,这也不能算啥了;织布做衣服我也不会呀!”王娇呵呵地笑。

  “那就端茶倒水,扭腰捶腿,洗衣服做饭,天热扇扇子,天冷捂被窝儿。”

  “那怎么的我这礼物得一直送到腊月!”

  我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中国情人节没有规定的礼物,只要心是真的,一草一木都能代表爱情。”

  “那我就送你一草一木。”王娇走过来,一手放在我肩上,一手摩挲着我的脸颊。

  “你送我一颦一笑就行,我送你一草一木。”我说着拨开窗帘,窗台上摆着一盆石竹,粗陋的砖红色陶盆,随随便便撒的种子,密密匝匝地长了一盆,拥拥簇簇,满满开了一盆的花,颜色各异。花不高贵,也不上台面,但杂草的外貌赋予它一种纯朴而阳光的生命力。我顺手折了一朵妃红的,笑说:“来娘子,让我为你插在鬓间。”

  王娇顺从地歪头靠向我,我把花茎轻轻插进了她鬓上的发间。

  “好看不?”王娇站直身子,让我端详。

  “非常完美!插头上的花,太艳就俗了,太大就傻了,这个恰好。”我评价。

  王娇孩子似的刻意跑到客厅的穿衣镜前照了照,自我感觉是:“像个小村姑。”

  “拉倒吧,哪个村儿的村姑这么性感?”

  “那我明天送你啥呀?”王娇回到房间,还没忘了这个事儿。

  “别提这事儿了,牛郎织女再恩爱,也是两地分居,给那些天各一方的情侣过去吧,咱们过不吉利。咱等着过外国那个吧,你送我巧克力。”我伸出手要她的手。

  “你送我玫瑰花。”王娇倚到我身边。

  “行,那时候俺家月季正开呢。”

  “你别糊弄(将就,敷衍)我,我要玫瑰!”

  “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说的这些玫瑰都是月季科儿,真正的玫瑰不好看,就不几片儿花瓣儿飞飞着,像小孩褯子似的!都在欧洲大田地里种着,等着做香精香水香料了——不信咱百度一下。情人之间送的都是月季,而且你想想,我们家的花浇水啥的我都管,就等于是我养大的,就是情人拿他亲手培育出的花在情人节送给情人,还有比这还浪漫的吗?”

  (24)




  “你就忽悠我吧,天天让你这些甜言蜜语灌得我五迷三道的,醉得都醒不过来了。”王娇双手捧着我脸颊,满面陶醉地说。

  “我也一直醉着呢,一直在酒后吐真言!”

  “是哪个歌儿唱的,如果爱上你是场宿醉,我愿长醉不愿醒。我也希望永远都不醒,永远在你这醉着!”

  我只能笑着,只能把她紧紧抱进怀里。

  下午这段固定的时间属于我们已经很久了,以至于我们对它有毋庸置疑的所有权,真的就像在我们的家一样自由放松。所以当房门突然被钥匙打开,我们感到了那样强烈的恐惧惊骇。

  我们一下子分开了,王娇睁大了眼睛慌乱地看着我,在问“怎么办。”

  我并不知道怎么办,我的汗毛如同受检阅一般竖得笔直。只能在第一时间迎出去,好像这么做再回到我房间时王娇就会不见了。

  “谁在屋儿了?”母亲冷冷地问,显然指的是王娇的鞋。父亲在母亲身后,面沉似水。

  “来个朋友……”我面皮发烫,说话一下变得很费劲,使了劲,等说出来却是嗫嚅的。
  父母进了屋子,王娇也出了我的房间,站在房间门口,笑着和我父母打招呼:“叔,婶儿回来啦!”笑得是那么勉强,看得出经过了非常地努力。

  我看着王娇,心又一抖——我亲手插在她鬓间的那朵妃红色的石竹花在因为我拉着窗帘儿光线暗淡的客厅里显得那么扎眼,好似暗夜里的一团火。

  父亲一语未发,回了他们的发间,母亲很不客气地问:“你是这小区里的么,我怎么没见着过你呢,你住哪个楼?”

  母亲是知道王娇的,那这么问就是存心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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