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三爷给你聊聊真实的古玩圈


  那是宣统二年秋天,大清国风雨飘摇的厉害,北京地面儿上,可看不出什么端倪,毕竟
  还是天子脚下,八旗贵胄当朝,朝堂上乌烟瘴气,老百姓不管那些个,日子该怎么过怎
  么过,崇文门外的东小市,热闹的厉害,那些大贵人家有些支撑不住,自然要偷着卖东
  西,有些打富小鼓的,也好出入。赵掌柜的,就是那里的常客之一。


  赵掌柜那天夜里,不到关城门就出了城,找了个野茶馆,坐下要了茶点,听里头的老
  客、打小鼓的天南地北的胡吹,这里跟德胜门不一样,崇文门外无论白天夜里,只要不
  是在城里犯夜,外头灯火买卖绵延数里,来来往往逛鬼市踅摸玩意儿的,多的是,又加
  上打小鼓的掺和,晚上简直比白天更热闹。

  税关的老爷们晚上虽然歇着,可到底有值班的兵丁衙役们,通州过来的商户、老客还
  得在此交税,因此晚上人多,也并没一丝荒凉。


  话虽如此,赵掌柜的毕竟是老商人,知道鬼市规矩和忌讳不少,因而小心翼翼跟着野
  茶馆里的老少爷们,溜溜达达一起去东小市,人多胆子大,影影倬倬进了鬼市,也是一
  片阴气沉沉鬼火似得摊子,溜达了一圈,赵掌柜也没有入眼的物件。

  他呢,不爱别的,就爱个瓷器和漆器,漆器这物件,一般铺子里不太收,一呢,是师
  傅教的少,那当儿,漆器是南方多,北方有,也不过是宫廷、王府用的玩意儿,二呢,
  不好定价,定的多了,销路不好,怕压在手里,定的少了,卖家也不乐意。三呢,好漆
  器,市面儿上少见,真东西也少,不在流行的铜瓷金玉书画里头。不过真有一件好的流
  到行里来,必然是抢手货,有些掌柜的,也不舍得卖呢。


  举着灯笼溜达了半天,赵掌柜有些灰心,今儿出来没挑日子,真他妈晦气,什么好玩
  意都没瞧见,入眼的都是些瓷瓶、首饰盒和书画,就有些怏怏不乐。往回走,赶到崇文
  门外通宵的茶馆,喝点热水,等五鼓天明开了城门,回家睡觉。

  刚走出鬼市几步路,路边有个孤零零的摊子,一个揣着袖子的干瘦老头,正睡得香。赵掌柜乐了,这老头,蹲在鸟不拉屎的地界,谁瞧得见?

  摊上黑乎乎也不知摆了什么,赵掌柜好奇心大起,过去用灯笼一照,嚯!别说,得亏
  他眼力好,看见摊上的物件,顿时两眼冒光!

  几件小瓷瓶、鼻烟壶都是些扔货,还有几块老玉,看着也不好,就角落一件破布盖着
  的玩意儿,露出一个角,让赵掌柜心中大喜——是漆器!

  掀开破布,眼前露出一件朱漆泥金五龙捧寿海棠花的捧盒,不大,也就2尺宽,暗夜
  里,上头的泥金在灯光西闪烁着隐隐半红半金润泽的色彩,完整而厚重,刀工和格局也
  非常大气、厚重、端庄,在赵掌柜眼里,这就是一件大明宣德、正统左右的物件!且来
  历必定不俗。


  赵掌柜凑过来,问了问价,老头迷迷糊糊睁了眼,就伸出了一只手,赵掌柜甩了袖子,伸过去,俩人拉手谈价。

  赵掌柜被捏住了三根手指,心里猛地一沉,“难道要300??”可这鬼市上,哪有这么贵的物件?不过,这件捧盒买回去,在手里捂上一阵,不用说,1000两也有人要。

  正思索着怎么谈价,老头满不在乎拉他蹲下,掀开破布让他看个够。


  乖乖!真漂亮!暗红朱漆没有一丝儿掉落、残破,混金浓郁,五条翱翔天际张牙舞爪
  的五爪飞龙打内圈里环绕着一个大大的篆寿字,外圈细细雕刻着奇花异草,龙眼上点着
  不知道什么的小颗粒宝石。

  “老人家,您说的是百??”还在拉手的赵掌柜把老头一个手指推下,剩下2指,意思是200。

  干瘦老头嘿嘿笑了笑,也不言声,冲他呲了呲黄板牙,模模糊糊好像说“十。”


  “十?!”赵掌柜傻了!这玩意卖30块钱,那自己不跟捡个金元宝一样啊!

  一瞬间,赵掌柜觉得老头十分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以为自己来鬼市多
  次,肯定是熟人,赶紧掏摸钱包,掏出来30块钱和5块钱的票子,塞进老头手里,捧着
  朱漆捧盒就要走。

  老头颤巍巍站起来,还是迷迷糊糊:“多了,找钱,找钱!”从腰里的破袋子里抓出
  一把大铜元塞给赵掌柜,掌柜的笑道:“那五块钱是送您打酒喝的,留着吧。”老头死
  说活说不愿意,就是强塞,掌柜的看看夜色深沉,接过老头的一把钱塞进口袋里,笑着
  点点头就走了。


  刚走几步,老头追上来,把盖捧盒的破布塞给他,示意他包上,黑天在外,别露出来。赵掌柜道了谢,觉得这老头真仁义,可在哪儿见过呢??


  从野茶馆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崇文门开了,赵掌柜一溜烟儿回了琉璃厂,顾不得洗脸
  漱口,先回铺子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看捧盒,果然,捧盒一侧,有浓金书写款识——
  大明宣德三年制。

  乐得赵掌柜叫来了二柜鉴赏,二柜自然挑着大拇指称赞不已,掌柜子怕失手,又亲自请梁掌柜和周掌柜来看,俩人来了,戴上老花镜,举着放大镜瞧了一袋烟功夫。

  梁掌柜寿眉一挑:“老赵,今儿你可捡了大漏喽!如果我没看错,这可是大明朝宫中
  用的。”周掌柜也是第一次见这物件,问:“梁老何以见得呢??”


  “这种刀法、格局和工艺、金泥,非清代后仿之物,显见是大明的物件,光看游龙就
  能看出来,明龙和清龙,龙脸、龙身都不同,且清代康雍乾三代的漆器,包浆没有这么
  厚重润泽,像层薄琥珀浆子似得。且此类漆器,多为明永乐年间,自景山东果园御用监
  所造,宣德年间,宣德皇帝看着贡御上方的漆器品质不好制作不佳,对内府和太监们大
  加申斥,太监们鸡贼,只好命工匠把永乐年间制作、尚存库中的漆器拿出来,把永乐年
  制的款识用针、刀磕掉,再用浓金填抹——大明宣德年制,送到宣德御前。宣德皇帝见
  了,才转怒为喜。这也是明代宦官弄权蒙事的一段往事,你们看。”梁掌柜的侧过捧
  盒,众人凑过来一瞧,果然,浓金款识的下头,有隐隐约约的“永、乐”二字残迹。


  “多谢梁老赐教喽!!这回可真是不虚此行!”赵掌柜笑呵呵说:“那卖东西的老
  头,我看着眼熟,就是认不出来,给了他几十块大洋,他还找给我一把铜钱,真该多给
  他些。。。。。。。”说着往外掏摸钱,等他把钱掏出来一看。几位老先生顿时傻眼了!

  赵掌柜的揉揉眼,不敢相信似得看着手里的物件,等旁边的小伙计“哎吆我的妈!”
  吓得惨叫一声,才让赵掌柜顿感晴天霹雳,苶呆呆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啊?!”王文敏看看一脸惊慌的孙氏媳妇,知道她又怕了,忙问老爹:“是不是那钱是假的?”


  王清太诡秘笑笑:“钱倒是不假,都是给死人烧的纸钱!”




  注释————

  没找到朱漆泥金云龙捧盒,这个捧盒是晚明的。大家看看制作工艺,就能想到当年这物件的工艺了。


  

  见儿子儿媳妇两口子大惊失色,王清太老先生很有些得意,老人嘛,就喜欢看年轻人对自己讲述的故事惊奇,也有卖个老的善意心态,

  王清太点点头才说了原委。

  当年,赵掌柜的连同梁掌柜、周掌柜的都吓坏了。小伙计们一个个面无人色。因为那
  个年代,人都迷信,又是干的古玩行,神神鬼鬼的事儿听多了,自然心里头就有阴影。

  什么事儿,当时不怕,就怕事后瞎想、瞎琢磨。

  这一把纸钱掏出来,不用想,大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一堆人黑眼珠子真格瞧见了,回
  想昨晚碰上的面熟老头和这件漆器,能不怕?

  众人给赵掌柜的呼噜胸脯、拍打后背,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好半天,赵掌柜才醒
  了过来,哭着脸又笑又吵,整个给吓神经了。

  各位铺子的掌柜的,都过来探望,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赵掌柜晚上去鬼市“遇
  鬼”的事,呼啦啦传遍了琉璃厂,很是让众位老少爷们紧张了一阵子。街面上那些爱编
  排瞎话的、茶余饭后念叨话头的,有的说,赵掌柜是年逢太岁、岁遇大凶;有的说,是
  遇到骗子,故意装神弄鬼的骗人;有的说是野鬼卖东西;有的说赵掌柜碰上了神仙土地
  爷,因为他平时行善积德,来给他个好报。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还是保德堂的李有德掌柜的在这帮老派掌柜的里很是“维新”,去过上海、天津、广
  州大码头,提溜了两包兰芳斋的点心探望赵掌柜,思索了半晌,说:“必然是老兄原先
  救过什么人,做过好事,才有此好报,您想啊,这物件经过梁掌柜、周掌柜的看了,都
  说是珍贵的古物,价码又低,可见不是什么骗子和野鬼。不过呢,这个‘鬼’,跟老兄
  必然有缘分,才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您哪,就安安稳稳接着就得了。”

  又搭上李有德能说会道,说了些上海、广州那些大码头跟此相似的奇闻异事,也就解
  开了赵掌柜的心结。

  赵掌柜的回想了半天,才想起当年的一件往事,不过他也没跟别人说过,到底有什么
  奇事儿,琉璃厂的众位老少爷们,过了多少年,还是把此事当成一件谜案,直到如今。


  王文敏深深点头:“爸,要按您老人家这么说,这人还真得行善积德,远的不说,就
  说赵掌柜的,这不就是个例子?!”


  “那是不错!”王清太磕打了烟袋锅子,正色道:“打小儿我就告诉你,人呐,就得
  行得正、坐得直,仁厚诚信,才能顶天立地,百邪不侵。咱们买卖人,本身做的就是赚
  钱的事儿,你要是再偷鸡摸狗、昧着良心背祖弃宗、见利忘义,别说客人们,就是老天
  爷也不容你!你瞧,你周大爷活着时,对他那老东家,正格的黄带子郡王,每年三节两
  寿哪一次空过??不都是礼是礼、钱是钱?你周大爷说:这不是看着人家落败了,帮人
  家,当年没有人家,咱们瑞古阁能开起来?没有人家,我能当上大掌柜、东家?吃水不
  忘打井人,做人最忌讳忘本。所以,才有如今咱们买卖兴旺。这也有个人情在里头呢。
  小子,好好学着吧!”


  “多亏爸的教导!那赵掌柜的那件漆器呢??如今还在不?”王文敏惦记着那件漆
  器,真想开开眼。


  “哎,晚喽,连我也只见过一面,后来就让冯大帅买走了,说是送给南京一位什么贵
  人了,整整6000大洋!真是少见的好物件!好了,别抻着了,赶紧去铺子里吧。等闲
  了,咱们爷俩再念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呵呵呵。儿啊,你真要去鬼市儿,也得跟着个人
  去,不成我跟你去一趟。”


  王文敏答应着,嘱咐了媳妇几句,匆匆出了家门。


  虽说王文敏王掌柜望40了,在古玩行里,他还算个太年轻的小青年呢,听了老爹的故
  事,顿感新奇、神秘,对鬼市有些跃跃欲试。这张丰财张大哥,也不知道去天津怎么还
  不回来,王文敏知道老爹不喜欢张丰财,却也不想让老爹跟着去鬼市。

  那是呀,自己快40了,儿子都初小了,再让老爹跟着去买物件,传出去,不让琉璃厂
  老少爷们笑掉大牙??

  思谋许久,王文敏下了决心,对,就这么办!


  回了铺子,叫过小贵子,指派他去雅宝堂看看张丰财掌柜回来没有,顺便问问什么时候
  回来。不大会儿,小贵子小跑回来,笑道:“掌柜的,人家说了,张大掌柜这次跟岳大
  掌柜跟洋人谈的大买卖,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呢!二柜说了,且得多等几天。您要是有
  急事,就请您往天津卫打电报。”


  王文敏听了无趣,想了想,问:“小贵子,这几天我想去鬼市走走,你跟着我去吧。”

  “那敢情好!”小贵子还是半大孩子气,一蹦老高,见王文敏盯了他一眼,立即恢复
  了老成模样,笑问:“掌柜的,咱什么时候去??您早该去瞧瞧喽,那里头的玩意多极
  了!有些个,我也不认识,除了古玩书画,还有些卖小吃的、糖人的、枣糕的,嘿,大
  黑天里,热乎乎再来一碗卤煮,真过瘾!”


  “哦?你小子去过??”王文敏来了兴致。


  “去过!嘿嘿。”小贵子露出两颗漂亮的小虎牙:“小时候,我常跟我街坊大姐去,
  也就5、6年前吧,她会做好看的绢花和绣品,那绢花做出来,跟真的一模一样,加上大
  牛哥,我们仨晚上经常去宣武门外西小市儿摆摊,崇文门外头的东小市,也去过几次,
  德胜门外没去过,听说那里不是一般百姓们去的。”


  “后来呢??”


  “后来他们搬家搬走了,离得远,就疏远了。掌柜的,您要去,必然得去崇文门外的
  东小市吧??嘿嘿,我跟您去,绝迷不了路。别看我小,这四九城内外,熟络着呢!”


  王文敏忍不住摸摸小贵子的硬的扎手的短发,哈哈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机灵!赶紧
  的预备预备,咱们爷俩明后天就走一趟。”

  “嘚来!掌柜的,去是去,我可先跟您说下,咱得预备点东西。”小贵子抖了个机灵。


  “预备啥??”王文敏刚说完,外头进来俩客人,便立即住了嘴,招呼了半天客人,
  小贵子赶紧过去又倒茶、又点烟,总算不错,俩人买了一对2尺高低万历年间的五彩团
  鹤衔灵芝纹的瓷瓶,因为一只瓶子口沿上有点冲,底款也有些斜,虽是官窑,一直没有
  卖出去,今儿也不知怎么了,1200大洋,俩人掏银票就买走了,看来也真是喜欢呢。


  王文敏验了银票,是恒利的票子,心里着实高兴,这对压了多少日子的瓶子,终于
  卖出去喽。乐呵呵的叫过小贵子问:“刚才说预备,去逛逛鬼市还预备啥?”

  “掌柜的,咱们去,您可不能穿戴这个。”小贵子指指王文敏身上的宝蓝缎子大衫和灰绸裤子,大皮鞋,银亮亮地怀表。

  “灯笼是必须带的,咱们铺子里有。”小贵子一副小当家的模样,一只手竖着另一只手的五个指头。

  “咱们爷俩得换衣服,在那儿,都是远处来的老客和不知道底细的人,咱可不能露阔,万一让贼盯上,可坏喽。”

  “三,银票、钱票都不能带,您最好带点大洋、钞票捂得,可别带金子,现大洋也不能多带,钞票卷起来藏在身上,好带。也不惹眼。”

  “四,掌柜的,您去了,袖筒里谈价,可别乱说话,就是看着人家的物件不好,买不买在咱,您可别文绉绉地褒贬人家的物件,这是那里的大忌。”

  王文敏微笑听着站在面前一脸正色十七八岁的小贵子侃侃而谈,这孩子是老北京人家
  的小孩,既不是胡同串子,也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身上机灵、敏捷、和气,还透着些
  老北京小孩身上少有的体贴和诚实,真是可爱。

  在这些小伙计里,王文敏也真喜欢他,琢磨着日后好好培养,必能培育出个好二柜呢。

  不过,现在小贵子还小,不能过早露出来。听了半晌,王文敏背着手转了两步:
  “好!小贵子,这事儿就交给你操办喽。”掏出2块钱递给他:“去吧,这事儿可别说
  出去,拿这钱,给你妈买点好吃的。”

  “谢掌柜的!”一听母亲,小贵子立即收敛了调皮的模样,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那时
  候,古玩铺子的规矩严格,来的伙计,都得有三家到五家的铺保——也就是联名保险
  书,证明孩子是好人家孩子,没有犯过事儿。来了后,出师以前,都没有薪水,就在铺
  子里吃住。等出了师,才有少的可怜的薪水拿,到了年节,碰上好心掌柜的,能赏几个
  过节银子,黑心刻薄的,就给几个大子,连买盒点心都不够。

  这也算老时年间的陈旧规矩之一。小贵子呢,打小爸爸就死了,他妈靠着给别人洗衣
  服、补衣裳、做绣活儿,拉吧起他们哥儿仨,哥儿仨长大了都孝顺,也争气,老大有三
  辆洋车,一辆自己拉,两辆赁出去给别人,挣个车份儿,老二在衙门里做个小小的文
  书,俩人都成了亲,在外头过。就老三小贵子跟着母亲过日子,在瑞古阁做学徒。家里
  虽过的紧紧巴巴,可老大、老二都接长不短的给母亲送吃喝,小贵子又是本地人,因
  此,日子还算过得去,这也是老北京最普通的人家了。

  2块钱看起来不多,可让小贵子娘俩能高兴好半天,能让人念自己个好,王文敏心里非常熨帖。这也是自他爸王清太传下来的家教:虽是经商,可得有仁心。

  自然,王文敏这种“仁心”,多少带几分喜爱、几分功利、几分怜悯,可跟他的生意经没啥关系,毕竟,这么大间铺子,又不是慈善堂,要当拿得住、坐得稳的大掌柜,这份“仁心”,不能常露。



  注释:冲,老年间古玩行对瓷器裂纹的用词,就是说,瓷器上有了裂痕和裂纹,一旦古瓷上有了冲,其经济价值就会大打折扣,有的连原来的百分之四十的价格也卖不上。




  没找到合适的图片,发个仙鹤小罐,大家欣赏一下吧
  
  三


  别看小贵子人小,可很会办事,2天内,就把预备的东西齐了,多少也有那2块大洋的
  功效。

  这一日下午,王文敏让伙计们早早下了板,嘱咐小贵子赶紧回家吃饭,自己也回家吃了
  饭,睡了足足1个多时辰,起来吃了饭,跟老爹王清太一说,王清太倒是很同意:“去
  吧,带上小贵子我就放心了。”

  钟敲了7下,天色渐渐暗了,外头有人敲门,孙氏媳妇开门一看,小贵子正提着两盏小
  玻璃灯,正在那儿伸头伸脑的张望。

  “小贵子??”

  孙氏媳妇一叫他,小贵子有些不好意思,恭敬的鞠了一躬:“孙大姨,我们掌柜的
  呢?”

  孙氏一听就乐了,她跟丈夫来了北京城,还是第一次听见人叫她“大姨”,这种称呼跟
  天津卫那边叫法截然不同,让人听着就亲切。妇道人家,没去过铺子,根本不认识伙计
  们,但耳朵里听丈夫见天念叨着“小贵子”,今日一见,是个挺机灵、干净利索的半大
  孩子,高高地个儿,平头正脸的,又懂规矩,心里不由喜爱。赶紧问:“吃了晚饭
  没??快进来吧,站在风地里干嘛??”


  进了小院,孙氏去屋里叫丈夫,又抓了两把炒花生和蜜枣,用围裙兜着给小贵子往兜
  里装,一面装、一面点着小贵子:“小贵子,孙大姨可把你掌柜的交给你了,我听见说
  鬼市上神神鬼鬼的东西不少,听说你是京城人,可瞧着你们掌柜的点。机灵点啊!等回
  来,大姨给你包饺子吃!”


  “哎,你跟人家孩子瞎嘚嘚什么??我们又不是去南口打仗?!就在崇文门外,没什么事儿!”


  屋里头王文敏收拾这一身细布短打扮,出了屋子,正看见小贵子不好意思要零食,笑
  道:“你大姨给你的,你就装起来吃!又不是外人。”

  小贵子腼腆的笑笑:“孙大姨,您就把心放在肚里吧!有我跟着,准错不了!错了,回来您打我。”

  孙氏喷儿的一笑,上下打量了王文敏,上下身都是玄色细布裤褂,白袜布鞋,原先带
  的怀表、戒指都没有了,就是短头发配着浓眉大眼还是显得气质不俗,指着他说:“你
  俩别说嘴!我呀,才不打你。安安生生回来就罢了。我在家里预备了韭菜肉和西葫芦猪
  肉馅儿,你俩明早早些回来啊!”


  “嘚来!大姨,我不爱吃陈醋,您预备点香醋吧!”小贵子抖了个机灵,嬉笑着让王文敏拉着出了门。



  孙氏在门口,看着俩人由近及远,有些紧张的拿围裙擦擦手,轻叹一声,回屋包饺子去喽。



  王文敏看看俩人的穿戴和大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看看天色暗了,问:“小贵子,你
  说别人去鬼市也得这么着打扮吗??今儿咱俩算是唱了一出。”

  “哈哈哈哈,掌柜的!您算是说对了喽,别家的掌柜去那里,都得这么打扮,您猜怎
  么着??那回我夜里起来上茅房,看见保德堂的大掌柜李有德,打扮得跟个乡下土老儿
  似得,带着伙计趁夜出门,连街上打更的老吴,面对面走了个对过儿,老吴
  多尖的眼力,愣是一眼没认出来哈哈哈。”


  招手叫过辆大轱辘马车,俩人由打西城史家胡同,慢悠悠往东走。


  虽然已然民国了,街上的洋车、马车、驴车还是前清的模样,老北京这座城市,像个
  庄严而厚重的老人,就这么慢悠悠的在时光里,往前走。


  车厢里,小贵子掀开帘子指着外头一脸兴奋:“掌柜的,您瞧,这是卖饽饽的兰芳
  斋,里头的甜点心可好吃喽!那边、您瞅那边,那就是一条龙,小时候我跟大牛哥来吃
  过,他们家专门卖炸三角的,那一口咬下去,真过瘾!还特便宜呢。他们铺子别看门脸
  儿小,连乾隆爷也来吃过。那边是京城专门卖香料的桂香斋,里头的香料,据说是打南洋来的。。。。。。”


  小贵子一张嘴,跟机关枪似得,嘚嘚嘚嘚把沿途的买卖铺户说了个遍,如数家珍。听
  得王文敏津津有味,越发喜欢这个小伙计。老北京大街上比不得早已开了埠的天津卫,
  各国租界林立,一到天晚,各大租界灯红酒绿、红男绿女们出出进进的,酒馆、饭庄、
  戏院、舞厅门口熙熙攘攘,比白天还热闹,引得天津不是租界的地界,也习惯了夜晚繁
  华。老北京不是这样,除了东交民巷使馆区,其他地界,还是按照老时年间的规矩,一
  到8点来钟,路上行人慢慢少了,除了八大胡同和各大戏院周围有些个挑着担子卖小
  吃、饽饽点心的小摊,不到9点,这座老城,就慢慢沉寂下来,进入了梦乡。


  王文敏仔细感受着两座城市的不同,原先觉得天津卫更繁华,初到北京城,发现这里
  除了一些主干道,其余地界还是土路,平日里出门就一身土,不刮风还好,刮起风来,
  铺天盖地一团黄土,严严实实笼罩了这座600年帝都,真有些心里不忿:老爹是老了还
  是傻了,放着天津卫那么好的生意买卖、都市生活不去,非要憋在老北京。还得把自己
  拉过来,伺候着一个甩手大东家。

  不过,渐渐的,他感到,老北京,自然有他的沉着、温馨、仁厚和古雅,凝聚着古老
  而萌芽的新,这种新,像是街头的自行车、老古板和那些遗老遗少们穿着的礼服皮鞋、
  各家铺子慢慢增加的说评书的“戏匣子”和大酒缸里昏黄而温暖的电灯泡。他不像天津
  卫、上海滩那些被洋人用大炮战舰强逼着开放的城市,“租”了老中国的一大块地界,
  把本国那些礼仪文化鼓捣进来,让老百姓们照样学。有些学的好,比如广州,有些学的
  不好,学的张扬跋扈、眼皮子朝天,闹得不中不西不土不洋,还自以为很高尚优雅。

  而老北京的新,是逐渐的、缓慢而优雅的、包容温和的,把好的东西悠然得学过来,
  把不好的东西,逐渐淘汰。步子虽慢,可走的稳稳当当,如同一个心胸开朗、足智多谋
  的智慧老人,背着手,以一双看透红尘的眼光,审视着时代历史车轮滚滚往前,用他经
  年的人生智慧,逐渐融合进世界,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可能,这就是老北京城的特性:不紧不慢、悠然自得。


  王文敏看着街上一片片历经数百年而依然矗立的大大小小的买卖铺户和门脸,有些豁
  然开朗了,也有些或明或暗觉得老爹和去世的周大爷不离开老北京城,并不是个坏想
  法。


  小贵子见掌柜的发呆,推推他,“掌柜的??您、您怎么了?”


  “哦!没事。”王文敏自失笑笑:“我是想呐,你说保德堂的李有德大掌柜也去鬼市
  淘换物件。他们那么大铺子,什么好玩意没见过,怎么还去那里踅摸东西??”

  “嗨,谁知道。后来我听他们家二疤瘌说,他们掌柜的是去找什么砚台。也不知道他
  们一个卖砚台的铺子,还缺这个??叫我说,就是二疤瘌撒谎,谁不知道除了荣宝斋,
  就数他们家文房物件最全?咱们琉璃厂这些人,脸上全是笑、一肚子生意经,嘴严实着
  呢!”小贵子眨眨眼,一脸猴精相。



  “哦??你小子还能看出谁的嘴严实??我看呐,就你嘴不严实哈哈哈哈。”王文敏大笑,说的小贵子一脸通红。

  “掌柜的,我、我可不是乱说,其实,您知道不?雅宝堂的张大掌柜,跟岳大掌柜压根就没去天津卫!”

  “嗯?”王文敏心中一动,沉了脸。





  前两天一个发小儿兄弟结婚,去帮忙了,耽误了更新,朋友们多见谅。为此,我会在十月一专门拿出三天时间来写文,补上前面的故事。
  @TUDOU2015 2016-09-25 12:46:00
  @齐州三爷 :本土豪赏1个 赞 (100赏金)聊表敬意,点赞是风气,越赞越大气【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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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背后嚼舌头,掌柜的,您呐,忒实在,他们家二柜说,他去天津卫了您就信喽!还巴巴儿一趟两趟去找他。后来,我看不过去,早知道他们那些人没憋好屁,私下找了他们铺子的小伙计,用您给我的2块钱,拿了几个出来,请了他几顿卤煮火烧,就套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王文敏异常平静看着小贵子,心里泛上来一股酸涩。


  看看外头赶车的在叼着烟袋锅子哼小曲呢,小贵子压低了声:“他呀,是跟岳大掌柜的出了远门,可不是去了天津卫,俩人坐了火车,一路去了上海滩!他们家小伙计偷听来的,说是岳掌柜的,不知打哪儿淘换了一件青铜物件,京城里不好出手,约合着张掌柜的,去上海踅摸大买主喽!要不怎么说,街面儿上老少爷们,都叫张掌柜——笑面。。。。。。”


  “吁!!二位爷,到地了。”车夫甩着鞭子,一撩门帘。


  “贵子,这事搁到肚子里,许是外头人乱说、许是他们铺子伙计误听了,别再声张了。知道吗?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王文敏有些不乐,掏出十几大枚,递给车夫。


  “嘚来!掌柜的,我听您的!什么是是非非,只有咱们铺子买卖就得了,您说是吧哈哈。”见王文敏一脸肃然,小贵子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着说:“崇文门外真热闹!掌柜的,咱们先去找个茶馆坐会儿吧,且得等会儿呢!”蹦蹦跳跳张望着街面人群。

  王文敏瞧小贵子机灵敏捷,无奈笑笑。打量着身后这座古老的城门和眼前的市井。


  已经过了中秋,老北京也迎来丝丝凉意,天有些阴沉,几块绛红、黝灰的浓云,隐约压在天空下。崇文门那高大灰暗的城楼稳稳坐落在阔大的城台上,只是城台下沉的厉害,飞檐走兽东倒西歪,城楼的窗户木槛也早已不知去向,剩下黑洞洞数十个巨大的方洞,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箭楼墙面上斑驳陆被数百年的狂风急雨风化的残迹上蒿草连片,在暗沉沉的天穹下十分破败。


  城外的大街的官道上,一片片车马、大叫驴和骡子的怪里怪气的嘶鸣声,还有些挂着大铃铛打口外来的骆驼,驮着些乱七八糟的土产、土布和各色器皿,在官道外头的泥地里嘚嘚嘚嘚慢腾腾迈步,时常打喷嚏,清道夫们白天刚扫干净的城门内外,被这些熙熙攘攘来往的客商、马车、驴车和骆驼踩得一片污秽泥泞,细看看,原来是驴马、骆驼一路走,一路拉的粪便,那气味,着实熏人!


  路上行人肩挑背扛、有的推着渡轮小车,堆满了各类吃食、果子、瓷器、木盆,三五成群借着城门外沿途铺子外头已然上灯的星星点点灯火和初生的月色,或进了货场、或进了铺户里要吃要喝,或搓着手抽着烟袋锅子闲聊着什么。城门口几个懒洋洋的税丁,正一脸烟酒气打着哈欠撇着嘴喝大碗茶。


  “掌柜的,咱们往这儿走!”小贵子抽抽鼻子,闻见街边一股香喷喷的味儿,刚在家吃饱的肚子,立即咕噜噜叫唤起来。

  王文敏拍拍他脑袋笑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么个点就饿了!这才不到8点半呢,咱们走走,一会儿让你尽情吃个饱!”

  “谢掌柜的!”小贵子小脸通红:“其实我在家吃了俩杂面馒头,半个窝头呢!就是有点馋了嘿嘿。”
  “老王家馄钝!大肉馅儿的!”
  “施家羊头肉!下酒好菜!老少爷们尝尝喽!”
  “酱猪头!酱猪头!过往的客官们别错过!包您尝一口想两口!”
  ......
  如此种种喧嚣叫卖声掺杂着笑声、叫声,崇文门外大街上热闹得庙会一样,似乎比白天,更加繁华。

  街上各家买卖铺户里飘来阵阵的饭菜酒肉香气,熏得王文敏都快饿了。他可得忍着,先摸摸情况再说,四处瞅瞅,西边有家二荤铺子里头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不停,他领着小贵子直奔过来。


  “二位爷里头请!里面宽敞!”外头瞭高的伙计看见他俩,顿时喜笑颜开,甩了个高腔。

  一进店铺,好家伙!满满当当全是人,仔细瞅瞅,却大部分都是些短打扮的,老老少少、高高矮矮,不一而足,几个人围着一桌,上头点着蜡烛、油灯,大眼瞪小眼聊得热火朝天、七嘴八舌,仿佛是树林子里一群鸟比着赛的显摆歌喉。

  有几位穿着细布、背着褡裢的高谈阔论,有几位穿着寒酸补丁满身的,抱着小包袱满怀希冀,有些爱闲事热闹的,双手揣着袖子靠在墙边眨巴着眼珠子,左右直打量。有些馋嘴的,大马金刀不管不顾大口啃着馒头、烧饼,吸溜着青花大碗里的条子肉、烧萝卜,有些借着幽暗的灯火,拿出些鼻烟壶、玉扳指鬼鬼祟祟让桌上人瞧,还有高声要酒的、要饭的、要热汤的,几个伙计满头大汗跑里跑外忙得不亦乐乎,掌柜的也是一头汗,啪啦着算盘珠子,指挥着伙计们忙活,整个场面闹哄哄沸反盈天。

  小伙计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让大家伙儿让开条路,王文敏这才领着小贵子挤进来。


  “爷,您要点啥?咱们店别看小,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熘肝尖、烧豆腐、酱肉小肚都不比城里差呢!”

  小贵子咽了口吐沫,瞧瞧王文敏,王掌柜笑笑:“我们来喝茶,来两碗香片,2碟点心。”

  “哦?”小伙计一怔,心说怎么这个钟点来喝茶呀?不过呢,二荤铺本来就是茶、酒都有,也绝不能往外撵客人不是?立即堆下笑:“嘚来!您二位稍等,这就来!”

  说着小跑出去,不大会儿,端来了一壶热茶、俩杯子,一碟枣泥糕、一碟江米条。“爷,您请!店里的枣泥糕是咱们自己做的,不是外买的,跟兰芳斋不差呢!”

  王文敏递给小贵子两块糕,自己使劲儿沉住了气,抿茶静听邻桌的几人吹嘘。


  “我说哥们儿,您这就不懂喽!”一个刀疤脸瘦高个见桌上几人都听他嘚嘚,精神十足:“咱们这儿鬼市儿,除了龙脑袋凤凰蛋,没有踅摸不来的玩意儿!”

  “是吗?!有这么神??”一个黄病脸瞪着大眼,听口音,是口外来的。

  “那敢情!”瘦高个撇撇嘴:“你们几位都不是本地的吧??说给几位兄弟,有不好出手的玩意,甭犹豫,京城里那是有规矩的地界,谁敢买?就在这里出手,北小市儿你们是去不了,那是人家道儿上的,西小市呢,破鞋烂袜子太多,就咱们这儿,是块风水宝地。大清朝那会儿,连不少王爷贝勒也来买东西呢!”

  “有啥好玩意?王爷也来买??”一个壮实的汉子满眼不信:“就这么些个力巴儿?买得起?”

  “吆嗬!这位兄弟就不懂啦。京城内外三大鬼市儿,就数咱们这儿货最全,交易买卖也最安全!不信,到了子时,你们几位自己去逛逛就知道喽!难道我还懵你们不成?!真是的!”

  瘦高个瞪着两只老鼠眼,又说又比划,满嘴吐沫星子横飞,说的全是“典故”:谁家买了张古画,找古玩行看了看,竟然是宋徽宗的御笔;谁家买了八旗破落户的一串迦南香朝珠,才花了10两银子,一倒手就是百倍的价;谁家踅摸着了一块唐朝的古玉,让吴大帅看上了,给了2000大洋;谁家仨瓜俩枣卖了件鼻烟壶,后来听说,竟然是古月轩的物件,卖壶的又气又急,一头扎进护城河窝囊死喽。。。。。。





  最近忙着整理前面的稿子,大家久等了,在此表示歉意,今天开始恢复更新。样书已经出来了,各地开始准备发售,具体时间我会通知大家,多谢朋友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厚爱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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