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三爷给你聊聊真实的古玩圈

  @算了算了BA 2016-09-28 03: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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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UDOU2015 2016-09-30 13: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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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七杂八的事儿抖落个底儿掉,听得桌上众位一愣一愣,连王文敏也听住了。

  “掌柜的??”小贵子吃了半盘子枣泥糕,实在不好意思,又抓了一把江米条,慢吞吞往嘴里塞。“别听他们瞎白活,这里头哪有那么些发财的?不介,咱们行里吃什么去??”

  “吆嗬?!这他妈是谁在冲爷甩闲话呢??怎么地,爷在这里多少年了,不必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懂??”瘦高个听见小贵子打扰了他的“雅兴”,一眼盯住他,脸色阴沉下来。

  王文敏笑笑:“这位老哥!有礼了。您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干啥哈哈哈。来,抽一支。”说着掏出盒小蜜蜂烟卷递过去。

  瘦高个见是个气度华贵、不亢不卑的年轻人,又是拱手又是递烟,顿时换了笑脸:“这、这说哪里话?让您破费。不碍事、不碍事,咱们哥们闲聊嘛。老哥过来坐坐??”

  王文敏大大方方不顾小贵子恳求的眼神,径直走过去,给几人递烟打火,他在天津也没白待这些年,知道怎么跟这些街面上的人打交道,很快,众人都聊熟了。

  “老哥,您少见呐,您想买点啥物件??要是自己不方便,我也可以帮你跑跑腿。”瘦高个压低声音:“不瞒你老哥,我就是做这个的。”

  满屋子人声鼎沸,谁也没注意瘦高个朝后头一桌的几个玄色短打扮的人使了个眼色。


  “没啥不方便,老兄心意我领了!”王文敏眼光一撇,知道这里人多嘴杂,故意喝着茶:“听说这里有书画、古砚,今儿过来瞧瞧,买不买不说,看看京城里的一景儿嘛。老兄,这里的货真不真??”

  “真!”瘦高个一拍大腿,呵呵笑道:“不是我瞎说,这鬼市儿的东西您要说没一件假货,那是我吹牛,可比起琉璃厂那些物件,还是真的多,假的极少!”

  “咦?这是为什么呢?”那个黄病脸问。

  瘦高个得意笑笑:“琉璃厂那些铺子,都是黑心烂了良心的买卖!您去那里交易买卖,绝对得吃亏!再一个,人家那里会做旧啊,就是制假贩假,别说金银铜瓷古玉书画,你就是要秦始皇他奶奶的尿盆子和如来佛祖的饭碗,他们那儿也能给你造出来!”

  王文敏喷儿得一笑,假装不懂:“按你老兄的说法,买卖古玩啥的,不该去琉璃厂喽?”

  “不该!大不该!”瘦高个伸手拿了根烟卷,对着油灯点上,猛吸一口脑袋晃荡跟拨浪鼓一样:“老兄,别说你不是老北京人,我吓唬你。为啥说那里的买卖心黑呢?假比说,你家有块汉代的古玉,你去了琉璃厂,那些个酸文假醋咬文嚼字的黑心掌柜的,就得挑出一大堆毛病,有些还敢说你这是假的!仨瓜俩枣的花钱买过去,等你走了,配个好看的盒子,一倒手卖给大买家,最少上千大洋!你说,这是不是坑人?!”

  “可按老哥的说法,人家也是吃这碗饭,这种黑心的掌柜毕竟不多吧??”王文敏问。

  “不多?怎么不多?!你老兄问问在座打小鼓的兄弟们,哪一位没吃过这种亏?!”
  瘦高个撇着嘴大叫,招呼着周围一帮短打扮形形色色的汉子:“我们辛辛苦苦跑遍四九
  城踅摸东西,狗屁颠跑到琉璃厂,求爷爷告奶奶给大铺子掌柜的送,人家不仅压价压的
  多!还他妈鼻子朝天,一点儿不让兄弟们痛快,一句话没说好、一个安请不到,人家直
  接往外撵人!有个岳老板你知道不?顶数他最不是个东西!上回还骂了我一顿,你瞧
  瞧,我这块汉玉,他楞说给5块钱,姥姥!爷以后才不伺候他呢!”

  瘦高个的话,立即引起周围众人的相应,呼呼啦啦一群人嗡嗡嘤嘤苍蝇似得七嘴八舌埋怨个不停:“说的是啊!人家都是大掌柜的爷!,谁也不拿正眼看咱们。”

  “屁话!他们天生是做掌柜的料?还不是靠倒买倒卖的瞎骗人!要是我做,说不定比他们好!”
  “你??你祖坟上没长那根蒿子!人家吃这碗饭,必定有人家的福运,再说,你有人家那学问?”

  “哎,老话说,下力不赚钱、赚钱不下力!瞧瞧咱们这些人,还有街上的巡警、拉洋
  车的车夫、扛大个儿的汉子,哪个不是见天一身汗一身泥?咱们还好些,买点卖点赚点
  辛苦钱,那些力巴儿兄弟们,也就够混个嚼裹儿,这事儿,哪有那么些天理在吆!”

  王文敏被吵闹声震得脑仁疼,心里却大不以为然。不管在北京城还是天津卫,这些打
  小鼓的,做穷小鼓的还好些,不那么坑人,就数这些做富小鼓的,最不是东西。见风使
  舵、两面三刀、惯于伏低做小、偷奸耍滑,明面儿上嘴上一包蜜齁甜,暗地里心黑手狠、蔫损坏透喽!




  今天是国庆节!祝所有支持我的朋友们节日快乐!祝我们伟大祖国生日快乐,繁荣富强!

  十一假期大家尽管开心玩耍,我就不出去玩了,写三天故事,把落下的故事补上来。敬请大家欣赏!

  凡是贵胄、王公本家败了家,拉不下脸来去古玩铺、当铺,必然要跟打小鼓的打交道,这些人都商量好了,先绷着卖东西的本家,最少5天不上门,让本家一件东西卖不出去,后头再一件件以几块钱、几毛钱的价格,把本家的官窑、玉器、书画、古籍一件件当废品买走,转身跑到琉璃厂,贩卖给各家铺子或自己来鬼市儿卖。虽说一倒手卖不了上百上千,可毕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他们对珍奇古物又不懂,也没学过,又没有铺子,也不用养活伙计,交税交租,这就很可以了。听这些人的意思,还嫌不足?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王文敏没接瘦高个递给他的“汉玉”,不用细看,他一眼就断出,这玉最多也就是清朝的杂玉,用什么猪、狗的肉血做旧过。可在这儿,他不能说真话找不自在,只葫芦提苦笑:“还不错。”

  “是吧?!”瘦高个见王文敏称赞,以为遇到了“知音”,大声说:“就这么好的汉玉,姓岳的愣是给五块钱!去他妈的,老子再穷,也不缺他这五块钱。兄弟看着好,留着玩??价钱不说,认识就是缘分嘛!”一把往王文敏怀里塞。

  “老哥看得起我!我对玉器可是二五眼哈哈哈,这么好的玩意儿,您留着自己玩吧。我还跟舍弟要出去逛逛,您几位随意!”不等瘦高个塞过来,王文敏回头一个眼色,小贵子会意,起身扔下几个大子,俩人匆匆出了门。

  呆在当场的瘦高个儿脸色一沉,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嘻嘻小声笑了:“今儿出门没看黄历,遇上‘撇子’了!真他妈晦气!哥几个,喝着,来,喝着!”招呼周围乱哄哄的人喝酒大吃,眼神没停,示意后桌几个流里流气的短打扮汉子,跟着王文敏。


  “哎呀掌柜的!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咱们让坏人缠住喽!您说,多悬呐!叫我看,那帮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贵子被王文敏拉出乌烟瘴气的二荤铺,长舒了口气,呼吸着外头有些清冷的空气,揉了揉被烟熏得发疼的眼睛。

  “坏人?也算也不算吧!都是混饭吃的,只是不该把咱们这行说的那么势利,按他说的,咱们比贪官污吏还赚钱,北洋政府那些老爷大人们,不如直接去开古玩铺子呢!走!先吃点东西。你不是想吃馄饨嘛?”

  俩人找了个馄饨摊,几个大粗木桌子、长条板凳,案板、两头灶台,肉馅儿盆、碗、筷子簸箩一大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条脏兮兮的粗白布上,写着“王家馄饨”四个大字,旁边一拉溜是卖芝麻火烧、炸三角、枣面粥、酱猪头的摊子。

  “二位来碗热的!”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和一位老大妈一个包,一个下,老头手里托着京八寸的旱烟袋,红脸膛,大嗓门,招呼俩人坐了。

  “来两碗!”王文敏看看小贵子馋兮兮的小模样,“掌柜的,来三碗吧!”

  “嘚来!您呐,可别叫掌柜的,城里那些大馆子、大铺子才有掌柜的,我啊,最多算个二掌柜。”老头看看低头不语包着馄饨的老伴儿,手脚麻利的把馄饨从盖垫上小心下锅,一掀锅盖,一股热腾腾香气豁然涌出来,小贵子抽抽鼻子舔舔舌头:“真香!”

  “哈哈哈哈,那敢情!”老头得意洋洋,瞥了一眼老伴儿:“二位,咱这是正经的鸡汤馄饨,虽然没馄饨侯有名,在这崇文门外,也算有一号的!您二位瞧,虾米、紫菜、芫荽、精盐、香醋、酱油,少了哪一样,也不是个味儿!小五,给二位爷上俩芝麻火烧尝尝。”


  旁边摊子上的小青年端过来俩热乎乎的火烧,憨厚笑笑:“二位尝尝!”
  旁边摊子上的小青年端过来俩热乎乎的火烧,憨厚笑笑:“二位尝尝!”

  老头拿了把笊篱,如游龙如海般搅了搅,悠然自得盖了锅:“二位喝着咱的馄饨,咬一
  口他的火烧,包您吃一回想两回,可不是老汉我瞎让您乱花钱呐。这点儿吃食,不算
  啥,火烧才几个大子。这个小五,他爸爸跟我是多年搭帮卖吃食的哥们儿了,做的一手
  好火烧,可赶上这年头不好,病了在家,就让他儿子来卖火烧,我得照应着点不是??
  您二位尝尝,不好吃,算我老汉的!”

  王文敏心里一暖,点头问:“就听您的,老大爷,您高寿了?”

  “65了,还小呢!孩儿他妈60了,仨姑娘都出了阁,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在这儿
  摆个小摊,卖点够我们老两口的嚼裹儿就行!您口重不?芫荽要不要?”

  “要!”小贵子吐了吐舌头,目不转睛盯着馄饨锅。

  “你又瞎叨叨什么呢?赶紧给客人上馄饨。”老太太嗔怪道:“念叨这些个陈芝麻烂
  谷子做啥?哪位客人来了,你的嘴就不停。让客人见笑。”
  “老人家好性格!”王文敏接过老头端来的两大碗馄饨,先喝了口汤,一股鲜香鸡
  汤味儿触到舌头,打了个卷儿,顿时满嘴生津。忍不住赞到:“好汤!”

  那边小贵子鼓着腮帮子吃了一个,热得他吸溜吸溜直呼气。老头见客人赞,乐得脸上
  皱纹笑开了:“您过奖了!祖传的手艺,不敢瞎吹嘘。您尝尝芝麻火烧。咱家的馄饨,
  得现吃现下才出味儿,那碗稍待。”

  吃了碗馄饨,一个火烧,王文敏沉住气,问老头:“您老人家在这儿多少年了?这
  里的鬼市儿能不能淘换到啥好玩意?”

  老头打火点烟,笑眯眯说:“客官,您可问对人喽!不瞒您说,老汉我在这儿卖馄
  饨,少说也有小20年,打前清到民国,没挪窝儿。您要在别的地方买东西不敢说,这
  里,好东西不少,假得也多,就看眼力喽。”
  老头似乎思索着脑海里的往事:“嗨,多少年了,在这里买卖物件的,有的发财了、
  有的更破败了、有的疯了、有的傻了。有些昨天还摆摊呢,收了个好物件就成了事儿,
  穿绸裹缎的;有些卖漏了东西,跳河、上吊的也有。不像我们这小馄饨摊、火烧摊子,
  该用猪肉的,不能用猪下水、该用香醋、虾米皮的,不能用老陈醋、虾仁,买卖小,实
  在、稳重,安安生生,他们那里头,跟这个世道一样,下了水再想上来,好人也身不由己喽!”
  今天更了两段,白天继续,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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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苍茫瘦挺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清晰。王文敏心里一沉:这才是旁观者
  清!看看表,快10点钟了,掏出钱付账,又多给了几大枚,让老头推辞了:“别介,
  您这是行好,我知道,看着我们俩年纪大了,多给点儿,是您的好心,可我不能接着,
  咱买卖不大,讲究地就是一分钱一分货,吃几碗就是几碗的钱,咱卖的是手艺,不是年
  纪,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我,您就是没带着钱,黑天道远儿,来这里热乎乎吃一碗,走
  您的,下回再给,一碗馄饨,又不是赢房子赢地,老汉我还赔的起。您走好,下回再
  来!”

  一身大汗的小贵子摸着肚子笑道:“老人家,您还挺仁义!”

  “哈哈哈哈哈,这位小哥,仁义不敢说,咱做的就是这行,赔也赔不死,发也发不了
  财,就求个心安理得吧!客官。”老头看看四周,突然一怔,小声跟收了钱的王文敏
  说:“天黑路远,客官小心暗地里的野狗!”

  王文敏正琢磨着老头似诙似谐似智的话头儿,猛然间听他换了语气,立即警觉,余光
  斜望,果然,街角那边,有俩汉子正冲着他指指点点,一回头的工夫,俩人嗖然不见了。


  “多谢老人家了!您再给我包几个火烧。”王文敏知道,今晚大概碰上难缠的坏人
  了,有些心急,可身边就带了个10几岁的小贵子,这崇文门外又没来过,躲都没地儿
  躲!

  “小五子!别傻愣着!麻溜儿给客人包火烧。”老头假装凑过来帮忙,悄声说:“客
  官,这钟点城门关了,您那位小哥要是对这儿熟,绕道走,看今儿,不到子时就能摆
  摊。不介,您就找家附近的客店住下,明儿再走。我看他们不像偷儿,您可别大意。要
  是去鬼市,逛完了,您就来我这儿坐着歇歇,这里一晚上人来人往的,他们绝不敢动手。”

  “您老费心了!回见!”王文敏跟小贵子耳语几句,抱着烧饼的小贵子眼神一变,笑
  笑:“掌柜的,您放心,咱们避开他。”


  小贵子果然是个鬼机灵,拉着王文敏在崇文门外的大街小巷几个左转右转,约莫半
  个时辰,俩人身上都见了汗,再看看稀稀拉拉人群里,没了那俩“野狗”的身影。

  “走吧,快到点了。去鬼市!”



  其实,鬼市离他们吃馄饨那条街,只隔着两条胡同,一个不大的空场子,四周都是半
  野半郊的地界。有座不大的药王庙矗立,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快子时了。白天寂静无
  声、懒洋洋的空场子里,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悄然冒出星星点点的鬼
  火,影影倬倬得看,那不是什么冤魂野鬼,是不少人,悄无声息的或站或蹲,摆布着什么。

  慢慢走近,黑暗肆无忌惮张开了双臂,四周隐隐约约的房屋、街道、小胡同仿佛被一
  层阴冷的轻纱笼罩,郊外阴寒的朔风一阵紧一阵慢,吹得四周黑暗里呼啦啦作响,在房
  檐、墙头回流舞动,角落好似潜伏着什么跳跃而凶恶的怪兽。

  “掌柜的,点灯吧!”小贵子毕竟年纪小,包着怀里热乎乎烧饼,更觉得暗夜恐怖,
  王文敏手捂着擦亮了洋火,点燃了两盏小玻璃灯。橘黄色的亮光虽然不大,只驱散几步
  外的黑暗,也足以让人心里涌上暖意。


  看看怀表,十点多钟了,场子里的摊子越摆越多,借着微微月色仔细看,长短打扮
  的不一而足,有的坦然、有的鬼祟、有的老迈、有的年轻,还有些拖拉着鞋,一脸烟色
  的胡乱把物件往地下一搁,打起了盹儿。

  王文敏在前,小贵子紧紧跟随,这才进了鬼市,看见了全貌。

  说是“市场”,其实也就是一堆堆散乱的小地摊而已,既没有棚子、座位,卖东西的人形形色色,也没有招呼客人的,或是打盹、或是抽着烟卷、烟袋锅子、或是啃着怀里的热饽饽,在那儿蹲着等。


  放眼一看,王文敏心里惊讶:这地界,真有不少好玩意儿!

  一堆堆、一窝窝从箱子、箩筐、包袱里摆出来的铜器、各类瓷器、漆器、首饰、绢扇、
  砚台、笔墨、笔筒和一堆堆古籍、卷轴的书画、古玉,摆的琳琅满目入目都是,跟龙王
  爷赛宝一样,看着花花绿绿异彩纷呈。

  不仅有这些,有些摊子显见是败落了遗老遗少家里的物件:朝服、补服、京绣的铺
  盖、缂丝的小八件,还有些竟然摆了全套的顶戴花翎、朝珠翎管和朝靴!透着新鲜。再
  多的,则是些南纸、古墨端砚、秦砖汉瓦、旧书碑帖、瓷盘瓷碗、鼻烟壶、小零碎,连
  春宫话本儿古琴、棋子儿、帽筒、茶壶茶碗连带着鸟笼子、红木矮几也一应俱全!

  小贵子悄声说:“掌柜的,您瞧,那翎子,别家的我不懂,那可是翎子张的手艺,当年
  也得几十两银子一枝呢!可惜现今没什么用处,那边那枝双眼花翎,最多五毛钱。那堆
  南纸,跟咱们店里前明的三色印版纸很像,估摸也不贵,还有那头,对!那对玉狮子,
  据我看,也就是嘉庆以后的;那张古琴看着悬乎,没跟您学过,不知道什么来
  头。。。。。。”吃饱喝足的小贵子一路走一路连说带比划,说起来当年跟着邻居大姐
  来卖绢花的往事,也头头是道。

  王文敏听得津津有味,直踅摸着到底买点啥。
  更换电脑中出了些问题,正在处理。朋友们见谅!精彩继续!


  古玩铺子,跟地摊可不一样,这路玩意儿,在这儿算拿得出手,可到了铺子里,假比说
  那些朝服、朝靴、顶戴花翎,根本不对路!哪家也不要,除非顶珠、翎管是上品,不
  介,都打包让估衣铺趸了去,处理喽。

  看起来也算可惜,王公亲贵的朝服都是平金、捻金、缂丝彩绣蟒袍,光工艺和心血,
  放在这里卖,都糟践喽,可这些玩意说不上是“古董”。行里的传统,这路货,又没什么用处,就那年小宣统复辟,火热了10来天,老北京那些遗老遗少跑到估衣铺大把银子
  买了,穿戴整齐,预备着“大清帝国”复辟,再过三跪九叩山呼万岁的瘾头,不想10来
  天就让段祺瑞给灭了。因此,这些东西,块儿八毛的,成了扔货。

  其他的瓷盘瓷盘、玉器首饰,只要不是出色的,就算价格便宜,也不能收。琉璃厂的
  坐商铺子,哪家没有几件拿得出手的官窑、御窑、名贵宝石、珍本古籍书画,要的就是
  个配着店铺体面格局的玩意儿,都是窗明几净宽敞明亮的铺子,来往的大都也是体面
  人,把这些物件搬回去,便宜是便宜,还不够外人笑话呢!隆福寺地摊更是一筐筐的倒
  在地上自己选,文人名士们溜溜达达过去买几件文房清供、书房小摆件还好,他们这些
  古玩铺子掌柜的,要是见天踅摸这路玩意儿,那就别开古玩铺,开旧货铺子得了。


  这就是琉璃厂坐商跟地摊的区别。

  看了一个又一个摊儿,没一件能入王掌柜法眼的,慢慢地,王文敏也有些意兴阑珊,
  小贵子鬼头鬼脑,晓得掌柜的“眼高”,又惦记着最好能买几件像样的玩意儿,日后也
  能跟掌柜的多来几趟,东瞅瞅、西瞧瞧,此刻过了子时,大片恍恍惚惚的灯笼、油灯和
  风灯挂了出来,场中的摊子一下多了几倍,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借着黑天盖脸,都开
  始踅摸东西、拉着袖子谈价钱。


  “这件什么价?”王文敏一眼看上件缺了只耳朵的铜炉。

  “您说这个?”一个老汉呲着黄板牙笑笑,抽出缩在袖筒里粗糙的手,点点头:“拉拉手。”

  俩人在袖筒里捏咕了一会儿,王文敏被捏住了两根手指头。

  “十?”

  “您眼力好!爷,这是正宗的宣德炉,大明宣德!您瞅瞅,绝错不了。十!”老汉另一只手揉揉鼻子。
  王文敏喷儿一笑,小贵子也笑了。

  “您呐,留着自个儿玩吧。”王文敏摇摇头拔腿要走。老汉立马儿陪笑道:“爷,您给个价。东西保管真,只是缺了只耳朵。您的价儿给了,咱们聊聊。”

  “老叔,您这年纪是我长辈,给错了价,您不痛快,我也不好意思不是?”王文敏刚
  要拿出铺子里的“口彩”,袖子被小贵子使劲儿拉了拉,立刻会意换了口气:“漫天要
  价就地还钱,您这物件,不敢说不好”王文敏拿起来指点着底款:“可毕竟缺了一只耳
  朵,这里还掉了残,这么着,给您这个数,行呢,我就拿着,不成,您留着。”

  好悬呐!小贵子擦擦脑袋,掌柜的差点又像在铺子里做买卖,褒贬人家的物件。这里可是鬼市儿!

  王文敏比划了个五。

  “五块?”老汉苦着脸小声问,琢磨了琢磨,直嘬牙花子:“嘚!谁叫我几天没开张了呢?您是好眼力,就依您吧!”说完亲手拿了块脏兮兮的破布,擦了擦铜炉,不舍得递给王文敏。


  小贵子趁掌柜的给钱,接手一瞧,嚯!这玩意儿真地道!半尺大小,仿商周铜鼎四方
  的,古玩行里说的好:一方顶十圆!底款是“宣德年制”楷书,铜炉上一层油润润的
  浆,在灯光下,宝光内蕴,掩映内里栗子色的外壳,细看,外壳上还有星星点点的银
  斑,这就是《宣炉备考》中记载过的——渗银雨雪斑了!

  走了几步,王文敏故意问:“小贵子,这物件怎么样?”

  “掌柜的!您今儿见识了这里货比咱们街上不差吧??哈哈哈这是渗银雨雪斑吧?真
  漂亮,可惜,就是缺了一只耳朵。”挤过几个小摊,小贵子嘻嘻卖弄着学问。

  王文敏一笑:“你呀,再仔细看看,这不是宣德本朝的,是正德、嘉靖年间的物件,
  虽然不比宣德,也算其中翘楚喽。”

  “啊?”小贵子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疑惑道:“嘉靖的?可我记得《宣炉备考》里写
  的,就是这个样式啊?再说,嘉靖的残品,五块大洋值不值??”

  王文敏稳稳打量着四处的摊子,小声说:“这个得看怎么卖了,书不错,都是前人前
  辈的经验之谈,可你记着,咱们做的是古董生意,不是买卖萝卜白菜,都要是照着书买
  东西,全天下的假货还不都得让你买了?那些不知名的好玩意儿,就是放在你跟前,你
  也看不出来嘛。这就是尽信书不如无书,自然,书还是要看。你瞧。”
  俩人凑到一块,王文敏指着铜炉道:“真品宣德炉,用的是南洋风磨铜所做,宣德一
  共才十年,说起来,《宣德鼎彝录》这部书说的明代内库的珍宝铜器论述详细,不过
  呢,有些老先生们却说,这部书是后代的伪作,《宣炉备考》也只是这么记载的。风磨
  铜是什么样儿?回去看看咱们铺子里那件宣德炉你就知道了,说“宣炉之妙,在宝色内
  涵,珠光外观,澹澹穆穆而玉毫金栗,隐跃于肤里之间,若以冰消之晨,夜光晶莹映
  彻,迥非他物可以比方也。”世称宝贵吗,可宣德以后的皇上、王公大臣们,也都喜欢
  个熏香、摆设,每朝宫廷、民间都做了不少铜炉,没了风磨铜,只好用其他办法来仿
  造,有些还加上宣德名款,以示珍贵,连大清康雍乾三代,也仿造了不少。你瞧这件,
  看起来宝光内蕴,可比咱们铺子里那件宣德本朝的,着实浅淡了些,外面壳的栗子色也
  不正,哪有珠光外观呢?这只耳朵上,却浅浅用银划出一只小小仙鹤。这物件,确实明
  代本朝无疑,只是必然在宣德之后。”

  “多谢掌柜的指教!小贵子今儿才懂了!原来书上不能都信呐,嘿嘿,您别说,这物件让您这么一说,还真有些蹊跷。”

  王文敏看了看抓耳挠腮的小贵子,拿出带来的褡裢,把炉子放进去,背到肩膀上,小
  声说:“其实呢,我在天津见过庆王爷家几只从大内流出来宣德炉,真正的宣炉,都是
  黄铜制造,哪有那些个什么渗金、流银、渗银、泥银、赤金云霞?宣炉本身的颜色、外
  壳,是在冶炼铸造时的自然出现的色彩,所谓质本天然,后来人看了些书,以讹传讹,
  不知所谓,又没见过真东西,才用药物点染或杂以合金,造出这些金银斑点。康熙以后
  就是如此。因而,看物件,除了读书,还要有鉴赏的眼力和心智,不能人云亦云才能学
  成。这件虽是明正德、嘉靖的,配个耳朵,加个座儿,摆在那里,也算个珍品,上千不
  好说,卖几百大洋,估摸着还行。你说这五块钱值不值??”


  “掌柜的!您真成!我、我跟定您了嘿嘿嘿。我要拜您为师!”一听转眼五块钱变了
  几百大洋,小贵子喜笑颜开,今儿算是没白来,吃饱喝足又听了这么些典故,可让他大开眼界。

  “嘘,别高兴过头!你呀,慢慢学,只要认准了咱们这行,我就收你,不过现今你还小,多学几年吧!”

  “嘚来!掌柜的,我听您的!”


  买了件东西,俩人来了行头儿,又说又聊,王文敏不吝啬,悄声给小贵子指点了些小
  摊上物件的鉴赏方法,小贵子瞪大了眼,比方才吃饭还凝神,一边记,一边小声问,这
  一番逛,王文敏又买了些明纸、古墨、两块玉、一块秦砖、几本古籍,把个褡裢塞得满
  满当当。

  注释:现在古玩行对宣德炉的实物研究或者检测,跟本文中写的民国初年对宣德炉认知的
  水平有所不同。当时对古董的认知基本是师徒口口相传或古书记载,很多内容以讹传讹,
  有失误和不足的地方。一直到建国后很多古董的认知还比较可笑,所以,大家注意当时的
  年代语境。


  
  看看花销,才不到20大洋!王文敏心中暗叹:真便宜!小贵子也着实乐呵,学徒以来,
  铺子里管得严,又不让出来玩,别说那些家在外地的,就是他这家在本地的,只要签了
  学徒文书,半年也不得回家一趟,幸而碰上的两位掌柜,王清太、王文敏都是善心人,
  总算开恩让他回家看看老母,不过在要想跟儿时一样四九城溜达着疯玩,那就别琢磨喽。

  尽自铺子里管吃管喝,跟师兄弟处得也不错,少年天性爱动,好容易跟王文敏出来一
  趟,可像个关在笼子里的小京巴儿撒了欢。提溜小玻璃灯乱转悠,看什么都新鲜。俩人
  又走了几趟,大概齐也看完了,王文敏看看怀表,凌晨2点多,正是夜深人静之际,抬
  头望,天空暗幽幽像块透明的琥珀晶莹剔透,借着隐隐月光,柔和而优雅注视着底下的
  芸芸众生。鬼市儿上的人来来走走,人也不见少,还有些来晚的,正在摆摊。

  “小贵子,咱该回去了。”
  “别忙啊,掌柜的,我、我上那边看看去!”小贵子看看远处一个摊,皱眉疑惑,鼓
  着嘴念叨着什么,跟王文敏说。
  王文敏远看,好像是个卖小零碎、绢花的地摊,不由得笑了:“你小子,瞎跑什
  么?那是女人用的东西,你才多大小就看那个?别忘了店规,学徒期间可不能犯女色忌讳!”

  “掌柜的,您想哪儿去了!我看着那摊子眼熟,想过去瞧瞧。嘿嘿,再说,您好歹
  出来一趟,不给老掌柜和我大姨带点啥回去?”小贵子红着脸做了个鬼脸,憨憨一笑。

  “你大姨?”王文敏回想过来,笑的前仰后合,觉得这小子真真人小鬼大、心思细
  腻:“哈哈哈你这个鬼精灵!还真会认亲戚,去吧。看看有你大姨能带的玩意不?她那
  一大匣子首饰,不比这里的好?”
  一溜烟儿,小贵子跑过去,蹲在小摊上看上了。王文敏又好笑又感动,四处踅摸着还
  有啥好玩意,片刻功夫,小贵子又跑回来了:“掌柜的!我看了,那些玩意真地道,
  您、您能给我1块钱吗?”

  “1块钱能买什么?”王文敏点着他鼻子笑问。
  “给我大姨买几枝绢花,就算是我花钱,您送的!以后在我工钱里扣,嘿嘿嘿嘿,再
  给老掌柜白饶一个烟嘴儿,您看值不值?”

  “你啊,好好学徒,不用买这个好儿!”王文敏本想推辞,瞅瞅小贵子欲言又止,
  好像憋着什么事儿,想想也算了,跟个半大孩子计较啥?再说又是给自己媳妇买物件。
  便随手掏出一块钱递给他:“快去快回!”

  “哎!谢您了掌柜的!”小贵子当街给王文敏鞠了个大躬,闹得他心里一惊,没等
  说话,小贵子飞也似得跑了,蹲在地下,跟那个摆摊戴着大草帽的摊主又说又比划,推让了半袋烟工夫,才从摊上拿了几支绢花,呼呼跑过来。

  “绢花!还有个料器的烟嘴子,您瞧瞧!”喜滋滋的小贵子并没注意到掌柜的若有所思的眼神,还在笑。

  接过烟嘴和绢花,王文敏眼前一亮!真漂亮!烟嘴子也罢了,不过是料器的,可这绢
  花即便在暗夜里也卓尔不群,几枝硕长色彩斑斓、秀丽雅致的花朵栩栩如生,仔细看,
  花枝是细木条缠铜丝做的,花叶是五颜六色的绸缎、彩绢精心剪了,又用仿金银线密密
  滚了花边,花蕊是料珠点染了颜色,更妙的是,花蕊中还点染了几滴水银般米粒大的水
  珠和几只不知什么做的小虫!

  好玩意!好手艺!别说绢花,就是翡翠、碧玉、玛瑙、白玉做的珍宝盆景,王文敏也见过不少,可用如此简单的料子,能做出这么精美典雅、惟妙惟肖的花卉,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解了一大半疑惑,就要前去看看那年轻人的手艺,小贵子立即拦住了,嗫喏道:“别介,掌柜的,那边黑灯瞎火的,别看了,咱们走吧,再瞧瞧别的去!”

  “嗯?”王文敏疑心大起,这孩子今晚挺听话的,怎么一会儿工夫,神神鬼鬼的?刚想质询几句,小贵子猛然大惊:“掌柜的,躲躲!”话音未落,紧挨着他们的摊子上噗通倒了个人,正一头栽在王文敏脚边!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倒了,可把俩人吓坏喽!还看什么绢花摊子?小贵子一脸惊恐拉着王文敏要走,王掌柜立马儿把绢花烟嘴塞进褡裢,扔给了小贵子蹲身查看。

  可煞作怪,周围溜溜达达的人和摆摊的,都般见怪不怪,一个来帮忙的也没有!

  “嗨!嗨!这位兄弟!您这是怎么了??”王文敏刚蹲下,一股浓重的烟味夹杂着些许馊臭味直往鼻子里蹿,呛得他差点吐喽。托起这人的脑袋,按了按他黑不溜秋的腕子,有脉!
  再看这人穿的那叫一个惨!这个天,还穿了一身破烂溜丟儿的棉袄,粗布裤子都开了缝,一双露着脚趾头的破鞋,腰里扎着条破布带子。浑身臭烘烘腌臜极了。使劲儿摁了摁人中,怀里这人:“哎呀!”一声痛苦的呻吟,终于睁开了眼。再看这人长得,不像穷苦人啊!

  大概几个月没洗过的容长脸,一双弯月眉、杏核眼,脸上的虽然脏兮兮,仔细瞧却细皮嫩肉,唇红齿白,脖子里的灰下头,也是细细嫩嫩,就是瘦的厉害,一脸烟灰色。

  小贵子见王掌柜又发善心,又气又急,没好气的帮着他一起给这个乞丐似得摊主捶背呼啦胸口,好半天,这人才慢慢缓过来,有气无力的问:“我、我这是在哪儿?是不是死了?”

  旁边摆摊的一个老汉显见认识他,皱眉鄙夷笑笑:“您呐,且死不了呢!赶紧起来收拾摊子吧,是人家这位爷救了您!不介,您这会子,早就交待喽!”
  王文敏扶起年轻人,看老汉认识他,便拱拱手:“老人家,您行行好,有水给他一口吧,看这位小兄弟,也真是不易。”

  “这位爷!”老汉一嘴山羊胡撅撅着抱拳回礼:“您可别救他!不是我驳您面子,您瞅瞅,来咱们这儿的,谁容易?您呐,已然做了好事,积了阴德,可别再救他了,这小子,就是个屎壳郎滚粪团子——天生的贱命!不是东西!您这救了他,回头还是害了他呢!”

  “这、这如何说起?”王文敏看老头带着水葫芦,摸出旱烟袋点上,就是不伸手救人,心知其中定然有蹊跷,可自己也不能撒手扔崩走人呐。
  小贵子一皱眉,听着不忿,起身指着老汉发了火:“我说老爷子,我看您是长辈,不愿说您的不是!好嘛!您呐,白活那么大年纪喽!老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眼看着人死在您跟前儿,连个镚儿也不打,您真是心狠,我年纪小,别说我爸早没了,就是我妈,起小掰着手指头教我学好,救人为善,天下穷苦人是一家,能帮一把是一把。您这么大年纪,连我妈都不如!我们这位老大哥救了人,您还说些个风凉话!什么德行?!您没有儿孙还是怎么着?。。。。。。”打这起,小贵子那张小嘴如同开了闸的大河,嘟嘟嘟嘟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吐,听得王文敏也是一愣一愣,心说这小子口才可以啊!平日里从没见他这么能说,今儿见了真章儿,这小孩还真行!

  老汉抽烟听了半晌,既不急也不脑,笑眯眯看见小贵子跳着脚大说大嚷,旁边摆摊的小贩、行人,有的看热闹,有的捂着嘴笑,有的伸着脖子偷眼瞧。霎时围了不少人。闹得老汉实在忍不住,只好在地下磕了磕烟袋锅子,哭笑不得:“这位爷,您这位小弟是这能说!是咱们京城孩子吧?哈哈哈哈,嘚来,您二位,不晓得其中原委,我也不怨您,说实话,不看着您二位的面子,我才不救他呢!来,拿着。”

  “众位、我说众位爷,您们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儿裹乱!”小贵子接过老汉的水葫芦,没好气大喊几声,老少爷们一看没啥意思,轰然散了。

  王文敏给年轻人灌了几口水,这才算醒了,小伙子起来就跪在地下磕了几个响头:“这位爷和小哥,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永世不忘!就是死了,来生变了犬马,也结草衔环,必当回报!”说完便泪流满目,憋着气哭了起来。

  小贵子还了水葫芦,急切间来不及问老汉原委,只好跟王文敏一人一边,把年轻人扶起来,好嘛,本就衣衫褴褛臭烘烘叫花子似得年轻人,这一哭,脸上更是猫爪子挠了似得五颜六色,真够看的!

  “这位小兄弟,您这是怎么了?是病了还是饿的?”王文敏也不嫌弃他腌臜,帮他把地下一个大蓝包袱抱过来放在脚下,听他话,像是念过书的。
  “哎,老哥不瞒您说,我、我两天没吃东西了,又、又好几天没开张,是饿的。。。。。。”年轻人一脸哭相,十分可怜。

  “咱们买的烧饼呢?拿出来。”
  小贵子一听,侧过身掏出一个,不情不愿递给年轻人,王文敏一瞪眼,又拿了四个,塞给他。这不给还好,年轻人一见热乎乎的烧饼,好似饿狼看见羊羔子,伸着黑乎乎的爪子一手举着俩,吭哧就是一大口,也没见他嚼,咕噜着就咽了,再来一口。片刻,四个烧饼进了肚子。还不满足,舔着嘴上的芝麻。
  小贵子只好把烧饼都拿出来,俩人就蹲着,看这人两口一个,足足吃了7个烧饼!
  “呃!。。。。。。呃!。。。。。。呃!”年轻人吃饱了,揉着肚子直打嗝,再想喝水,一旁老汉冷笑道:“您呐,还是别喝了!一肚子烧饼再喝水,这位爷刚救了你,你别再撑死!人家白白搭了工夫!”
  小伙子一听,闭眼低头不语,只抖着手悉悉索索揭开脚下的包袱。

  王文敏、小贵子都长舒口气,看看这人没事了,王文敏摸了摸口袋,想掏出些大子儿买他几件玩意儿,也算帮帮他,手刚伸进去,“掌柜的!快看!他这是怎么了!”

  好嘛,就见这吃饱了的年轻人,不知犯了什么病,鼻涕眼泪一起发作,浑身打摆子似得两手抱着头抽搐!
  “二位别费事喽!要走赶紧走吧,您二位就算积德行善了,他这是大烟瘾,就是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治不好,别理他,过一袋烟,他自己就好喽。哎,年轻人干点什么不好,偏偏抽上这玩意儿,别说他,就是家里有金山银山,也得抽垮了!”
  老汉一面念叨,一面拿了块破布,若无其事擦拭摊子上的铜器,直摇头。

  “大烟瘾?”王文敏深有悔意,这可不是他不仁义,谁都知道,这鸦片烟自前清进入中国,毒害了多少国人!别说普通人,就是富商大贾、王公亲贵一旦抽上这个,沾了就上瘾,任凭你有金山银库的家业,也得在一股股青烟中消亡殆尽!自林则徐林大人禁烟运动起,到现而今快100年了,原先不禁烟还好,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初年,上下的大烟民都偷着抽,一说禁烟,好家伙!道光十九年跟英国人打了一仗,大败而回,鸦片正式以“洋药”的名称大量进口,本土又开始以土鸦片对抗洋人鸦片,闹得天下风从,朝廷为了收税,也睁只眼闭只眼,最终,清末中国的鸦片泛滥成灾,毒害了上千万中国人。

  一般人抽鸦片上瘾快,戒烟可难喽,得像在鬼门关走一遭,那难受的罪过,且受不了呢。

  小贵子一听说救得年轻人有鸦片瘾,更是火冒三丈顿足捶胸,心里着实气闷:掌柜的太善性!怎么什么人都救。这可怎么处?万一这位瘾君子一命归西,俩人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啊!

  “抽。。。。。让我抽口吧!哎吆。。。。。我、我难受。。。。。。”年轻人一脸死灰、两眼失神
  一嘴又丑又腥的粘液,看着又可怜又可恨。

  俩人正无计可施,旁边一些个看热闹的又围上了指指点点,黑暗中有个戴草帽遮脸的汉子跟一边跟着的小伙子叽咕了几句,小伙子一呆,不明所以瞧瞧他,“快去!”汉子低声喝到,小伙子麻溜儿跑过来“借光!诸位借光啦!您借光,小心您的脚。”蹲下瞅瞅犯了鸦片瘾的年轻人和王文敏主仆,一脸不屑:“这位少爷是瘾上来喽,幸而我心眼好,来吧您呐!”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个破纸包,拿出两颗红艳艳小药丸,塞进年轻人嘴里,冲王文敏一笑:“您真是善心人!这种人也敢救,哎,您这样的不多见喽。回见了您呐!”

  “嗨!你、你给他吃的啥呀!”小贵子一惊,王文敏也来不及阻拦,浑身抽搐的年轻人已然咽了下去。再找那“热心”小伙子,四处寻觅,已然不见踪迹了。
  急如星火似得一番动作,俩人正惊疑不定,再看犯了大烟瘾的年轻人,忽悠悠醒了过来,竟是一脸红润、百病全无!好像方才的大烟瘾一去如抽丝一样没了!

  旁边摆地摊的老头看得清楚,脸色一沉,冷冷笑了。

  “额。。。。。。我、我这是怎么了?!您二位?”年轻人看王文敏一脸紧张望着他,一旁的小贵子却一脸厌弃。

  “怎么了?!这位爷,您是又冻又饿,吃饱了喝足了,又犯了大烟瘾!还跑来摆摊,也不怕一个咕噜跌死!害得我和我老哥在这儿陪着您半天!还白吃了我们7个芝麻烧饼!您今儿这趟摊儿,真没白来!”小贵子鼓着腮帮子嘚嘚冲年轻人来了一通儿,年轻人低着头乖乖听着,满脸羞愧之色,只是好多日子没洗过得脸上全是泥灰,也瞅不见红。

  王文敏见四处看热闹地又散了,冲小贵子使了个眼色,摇摇头。小贵子撇嘴不语。王文敏语重心长问:“这位兄弟,看你穿得虽然褴褛,可眉目清秀,贵府上是。。。。。。”

  不说这话还好,王文敏一问,小伙子“嗷!”一声捂着脸放声大哭!滚瓜般热泪汹涌而下,就是止不住,把俩人看呆了。

  “你那么大人了,有事说事,哭什么鼻子嘛!”小贵子嘴上厉害,其实心里仁善。满瞧不起这位不知道是败了家还是遇上难事儿的爷。

  小伙子听了越发大哭,哭得肝肠寸断,一边哭,一边摇头,哽咽得厉害:“您、您二位是好人!只是别再问我家的事喽,我、我不能说,说了辱没了祖宗啊!啊。。。。”

  “祖宗?”小贵子一脸坏笑,还没张嘴,就让王文敏严厉地眼神瞪了回去。王文敏拍了拍他肩头:“这位兄弟,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问了,我比你痴长几岁,说起来你年纪不小,看着也是读书人家出身,为何不做点正经差事?再说,这鸦片烟可万万不能沾啊。大清国一多半就是鸦片烟闹亡的,前车之鉴不可不察,小兄弟,你可好自为之,我。。。。。。”
  王文敏刚说到这儿,年轻人噗通跪倒在地冲他猛磕了几个响头,哀哀泣道:“这位大哥!您的话真真是金玉良言!我要说半句不对,我就不是个人!”他不顾俩人拉,跪在地下哭诉:“只是家门不幸!当日锦衣玉食、铁杆庄稼成了过眼烟云,小弟又染了大烟瘾,这瘾头一上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老大哥想必略有所闻,后家人四散、父母双亡,就算小弟想求个出身,做点行当,上哪儿找寻去?人家谁要一个又懒又有大烟瘾的旗人呢?!我、我对不住祖宗啊!”说完涕泪横流。

  小贵子眼珠一转,仔细瞧瞧他脚上的破鞋露出的脚趾头,指着年轻人脚丫子对王文敏耳语几句,王文敏一怔,细细查看,果然跟小贵子说得一样,轻轻叹了口气。

  这人还真是旗人,不仅是旗人,还不是一般旗人。

  怎么看出来的呢?这就得说,作为老北京人的小贵子,见多识广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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