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三爷给你聊聊真实的古玩圈

  原来,大清入关后,朝廷对从龙入关的满洲八旗十分优待,视之为“子弟兵马”,都是鞍前马后伺候顺治爷、孝庄皇太后两宫大驾入关的,亲不亲,一家人嘛,定鼎以后,天子不仅赏赐给八旗子弟们无数金银财帛、土地牛羊,还把汉人当做奴隶赐给八旗贵胄们,当时闹得天怒人怨,有不少汉人受不了“逃人法”,毅然进京敲了天安门里的登闻鼓,上奏天听,顺治爷才渐渐明了内幕,下诏废除旧制,只是壮志未酬,因荣亲王暴死、孝献皇后病逝,满洲亲贵掣肘颟顸,青春鼎盛的顺治爷病逝,直到康熙爷除了鳌拜,才停了这种奴役制度,可对八旗子弟兵的优待,更加优越,不仅如此,这种制度成了万世不可更易的“煌煌祖制”,后嗣皇帝有加无减。怎么优待呢?八旗子弟们一下生,就有一份钱粮,从国库支出,男丁死了,经朝廷允许,其家属可以继承这份钱粮。每个八旗家庭,御赐一份儿田地、房屋,不用自己出钱。这还罢了,到了雍正爷以后,国家繁盛,大把的银子扔进八旗堆里:凡八旗人家婚丧嫁娶,由各旗都统上报名单,朝廷按等级制度,给予赏银!也就说,几乎每个八旗子弟从生下来到死,一辈子的吃喝拉撒睡朝廷都管着。

  不仅如此,《大清会典》记载,一旦朝廷遇上万寿、大庆、大典、军事胜利,都要重赏八旗,乾隆爷那当儿,八旗奢侈糜烂,有些连祖传的田产房屋也抵押了,变着法儿的玩乐。圣明天纵的乾隆爷不仅没法子,还必须得每年拿出数百万两官银,给这些败家子儿们赎回祖产,再以皇帝的名义赐给他们。尽管朝廷三令五申不得抵押祖产,可奢靡风气大开,谁还顾得上那些个?连带着八旗禁军也跟着吃香,20万八旗子弟兵,每年的军费比60万汉人绿营兵的军费还高一倍!

  可朝廷越是如此,那些个本应忠君报国、驰骋疆场、横刀跃马的八旗子弟兵们越被这种优越到极点的制度养成了废物点心!且每年数百万官银的消耗,本身对朝廷财政就是一种极大的压力。可旗人们不这么看。他们嘴上最常说的便是:“怎么着?让我们自食其力?姥姥!我们老祖儿,都是跟着顺治爷从龙入关的,我们该出的力,早让老祖儿们出过啦!”

  由此而来的,还有对八旗的种种限制,八旗子弟除了当兵,不能随意出京、不能经商、不能种地、不能
  做工。。。。。。凡此种种,也成了“祖制”,更让后代的八旗子弟们的奢侈糜烂无所事事有了借口。

  也有人说,这是清初对异族不满的城府深厚的汉人大学士金之俊给摄政王多尔衮故意出的“绝户计”,明面儿上是优待八旗,其实就是让八旗子弟变成废物。

  自然,这种说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喽。不过到了,八旗子弟果然是黄鼠狼下崽子——一窝不如一窝。

  这一大堆有闲有钱有吃有喝的八旗子弟,成日介除了争富斗贵,还多出了许许多多闲的蛋疼的臭讲究——女人养长指甲、男人养脚趾头!

  这话您听着新鲜不?自然,清代贵妇人养长指甲蔚然成风,家喻户晓。可男人怎么养脚趾头呢?这里就是老年间的八旗讲究喽——他们穿鞋不好好穿,也不知是不是跟汉人妇女学的裹脚,不少八旗贵胄家男人们也裹脚,怎么裹?把二母脚趾头,搭在大母脚趾上,日子久了,二拇指就歪歪了,一脱袜子,凡是二母脚趾搭在大母脚趾上的,不用问,八成是满洲八旗贵胄人家子弟。

  王文敏按小贵子说得细瞧,年轻人露出破鞋的二母脚趾果然是歪搭在大母脚趾上的,心里暗叹一声,有了数。


  年轻人信誓旦旦:“这位好心的爷,看着您也是个行家,又是善性人,我也不瞒您,我败了家,染上了大烟瘾,自己是个废物点心,可为人在世,活一生不能老这么着醉生梦死,想自尽。。。。。。又觉得对不住老祖儿和父母,哎,这不,卖点零碎儿换点钱,想去闯闯关东或下下南洋,听说那边遍地是黄金,土肥水美,好生活。您呐,今儿救了我一时,也救不了我一世,您看看,我这包袱里有看上眼的,算我谢您的大恩大德,您挑几件拿走吧。”

  这番滴水不漏地话说出来,王文敏眼神一冷,心里暗暗了然:这小子不简单!好嘛,幸亏自己是行里人,不介,差点让年轻人玩了局!可瞅瞅年轻人确实可怜,瞥了瞥紧皱眉头使眼色让他走的小贵子。已然有了定见。

  “这位小兄弟,您呐,看错喽,我不算什么行家,就是个喜欢。你瞧,今晚买的都在这儿,归了包堆也不过20来块的玩意儿,眼力一般,手头也紧,拿不动什么贵重物件。你这些还是留着慢慢等有缘人,可好?看你也缓过来了,我得赶早回城呢。咱们。。。。。。。”王文敏话音未落,年轻人噗通一声,又跪下了,拉着他的腿可就不撒手喽:“大爷、大哥!您就可怜可怜我,拿几件吧,不介,我一头碰死在您面前!我的阿玛额娘啊,您们怎么这么早就走啦。。。。。。扔下儿子一人在这儿。。。。。。我一头碰死到阴间找你们得了!”

  好嘛!这位年轻人看准了王文敏,不管不顾又哭又闹耍起了赖皮,一身脏兮兮衣裤满脸眼泪鼻涕就往王文敏身上蹭,急的小贵子上来就踹他,王文敏又怒又气,可还不能打不能吵吵,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也不是、打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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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凑热闹地又要围过来,王文敏心一横:“好吧,既然我买你卖,咱们先看看货,您要是这么着闹,我可对不住喽!”

  “我、我听您的!”年轻人话未完,泪先收,换了微笑,呼噜呼噜脸,赶紧解包袱。小贵子急的跳脚,附耳道:“掌柜的,他就是个光棍儿无赖碰瓷儿的!咱买了就上当啦!”

  “嘘!”王文敏眼神铮亮:“别声张,算不了什么,大晚上的,谁怕谁?看看情形,这里那么些人,他还敢明抢?不过是个老赖,不怕。”


  年轻人也不顾他俩嘀咕,解开大包袱,铺开了,嚯!里头真是一堆破烂儿!什么掉了珠子的钗头凤、断成三截的青玉如意、破了皮的漆盒、裂了纹的掐丝珐琅、磕了边儿的帽筒、掉了毛的花翎、外带着一堆滴里搭拉破珠碎玉、没了镶嵌的金银戒指和没了盖儿的鼻烟壶、裂扳指和茶壶茶碗不一而足。好似个杂货铺子似得,也难为他又渴又饿又有大烟瘾,怎么背来的!

  “您瞅瞅吧,有啥顺眼的,都便宜着呢!”年轻人揉揉鼻子,一脸谄媚:“只要够我个人嚼裹儿就行,”

  小贵子一鼓气就要说话,王文敏一拽他,淡然道:“小兄弟,你这可算拜佛进了吕祖庙,找错了庙门喽!”没等年轻人巧舌如簧,王文敏把褡裢给他瞧:“你看,我们是老北京住家,不是大富大贵,不介来这儿淘换什么?你还以为是大买卖铺户的有钱人呢?”

  年轻人狐疑上下打量了一番,小贵子一脸机灵,透着京城人模样。眼前这位30来岁说话的人,看穿着打扮确实普通,可神情气质,说贵,谈不上,说贱,更不像。他暗地琢磨:自己几乎从来没错过眼,这位爷难道真是普通人?看看他俩的买的,也都是些文房物件,还有几枝女人用的珠花,哦,原来是做局错了。不过,这时节,说不上对错,只要有银子,逮住个蛤蟆也得攥出点尿来!

  打定主意,年轻人无奈笑笑:“您别瞒我了,虽说我家败落了,可您这精气神瞒不了我,必然是换了装来的。您呐,别推辞,您瞧瞧。”拿起一件印章,年轻人卖弄道:“您眼力高,不瞒您,这是正宗的鸡血,还不是昌化的,是巴林货!是蒙古王爷送给我老祖的,再看这件。”又拿起一件掐丝珐琅的瓶子“正宗的造办处手艺!您瞧这镀金、这彩料,外头匠人能做出来?这是老佛爷赏出来的,嘉庆年间的玩意儿,哎,30大洋都没人要。您说,这、这叫我怎么活吆!”

  打这儿起,年轻人一手抄起一件东西,嘚啵嘚说了一通,嘚!他这张漂亮的小嘴,是抹了蜜一样口吐莲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王文敏心中暗笑:跟我来这套,你呐,还嫩点!不过看他的东西,虽然都破破烂烂,的确都有来历,也不是假货,只是残损,不怎么值钱。

  “那您多少照顾照顾我这小生意,让我有口嚼裹儿就嘚!不介,我这饭辙还没地儿去找呢。您就当买俩小玩意回去玩。这么跟您说,您瞧,这一大包袱,有300大洋,全归您喽。您看看这货色,有一样没来历的啵?随便拿几件到琉璃厂各家铺子,也能换个三十五十的,要不是我急着用钱,也不在这儿丢人现眼不是?”年轻人苦巴巴哀求,那双漂亮的小眼儿可地溜达啦没闲着。

  300大洋?!王文敏好悬没脱下鞋抽他一鞋底子!这回真是救人救人,救了一条白眼狼!自己怎么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个德性呢?这包袱东西,归了包堆别说300,就是50大洋也没人要啊。

  王文敏气得笑起来,这也不能说他眼力高、买卖做得鬼精,大古玩铺子掌柜的看不起人。那当儿,钞票不值钱,都认袁大头,一块大洋,能换几百铜元,是普通五口人家大半个月的嚼裹儿钱,赶着老北京物价低,一两黄金,才卖三十四块大洋,按物价论,一个鸡蛋四文钱,俩火烧也不过七文钱,吃一顿正阳楼烤肉,不过四、五块大洋,朝阳门外远近闻名驰名江南的“肉脯徐”家的烂肉面,一毛钱就能买57碗!那还是得大兰花碗。京东一亩上好的土地,也不过三十几块大洋。这包破烂要300大洋?想钱想疯了!

  这是把自己当成青皮后生和初出茅庐的大棒槌了,不给他点厉害,这小子真不知羞耻!心中想定主意,不顾小贵子焦急眼神,早在少年便在天津卫打拼了多年,深通天津卫三教九流青皮光棍们那些弯弯绕的王文敏换了口气,脸色也变得不以为然:“小兄弟,你啊,说的这些个,我听着,像真的。”

  年轻人一听猛然抬头,不待说话,王文敏止住他,自顾自说:“不过呢,你也知道,救你是咱们兄弟俩有缘分,来来往往那么些个人,都看热闹似得,不管你,说句难听话,今儿不是我们爷俩救你,你也就算交待在这儿了?对吧?别说谢,听我说完。”

  “说缘分,是不错,说交情,咱们没有。只是我这人爱管个闲事儿,看不得别人受苦受难。自小老人教的,改不了。”

  年轻人哈着腰,满脸堆笑:“老哥您是好人!一瞧就瞧出来喽!要不。。。。。。”

  王文敏一摆手:“说好人不敢当,这年月,好人难做,老话儿说救人救到底、送佛到西天。那么,今儿老哥哥不给你谈生意,就交个朋友吧。”

  “交朋友?”小贵子一脸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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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碰瓷,这里说的碰瓷,跟当今很多老人、无赖那种在马路上故意往车上撞,诈骗钱财不一样。下文有解释。
  @ty_小小小果冻88 2016-10-11 13: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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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敢情!您说,我听着!”年轻人搓搓手,乐得要跳。

  “为什么说不谈生意呢?还是那句话,救你是缘分,是人情,咱们人情归人情,若说生意嘛。”王文敏沉着脸,吓了年轻人心里一紧。“生意有生意的规矩。你这些物件,我不敢说不好,年头、来历都不错,说了归齐,不过是些玩意儿,大买卖大铺子自然看不上,我们小户人家又用不着这些个,怎么办呢?”

  年轻人听傻了,赶紧问:“怎么办?”

  “所以老哥哥不给你谈生意,跟你交朋友嘛。”王文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老话说得好,劝赌不劝嫖,劝嫖两不交!可你这大烟瘾比嫖更厉害。这不,我这儿还有些零钱,你拿着,不为买你的东西,就算老哥送你的!拿着这钱,戒了烟,干点正事吧。”

  “啊?”小贵子、年轻人异口同声惊讶。

  “这、这怎么好?”年轻人头上出了汗,他才多大?碰瓷蒙个不懂行的生瓜蛋子还罢了,不料碰上了早已生意精通的王文敏,不等着自己诡计得逞,就让王文敏给绕进去喽。

  “我可不能白要您的钱,那、那我不成叫花子了?”年轻人嘬着牙花子,看着一脸诚挚的王文敏,不知道王文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哈哈哈哈,老弟,还有句话,我可没想说。”

  “您说!”

  王文敏越发气定神闲,拿出纸烟,递给了年轻人一根,俩人对火点上:“按说呢,我不该问。你身子骨不好,那么大一个包袱,怎么背来的?再者说,你哭着喊着不说家世,可这里头的东西,都有来历,也不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自己跑出来的,万一我买了,回去沿途就有巡警阁子,里头都坐着巡警,看我们俩那么一大包,说几百大洋在鬼市儿上买来的,搁你,你信吗?”

  小贵子脑中急速转弯,半晌才明白了王掌柜这番话,心里一热,笑嘻嘻说:“对啊,这位爷,您这些东西,来路对不对?咱们可先说下,来路不明,我们可不敢收,万一买了,让巡警拿住,再说是贼赃,这冤枉,上哪儿找您去?”

  王文敏弹弹烟灰,静静盯着一脸慌乱眼神不定的年轻人:“就是我小弟这话实在!我要是巡警,反正我不信。必定要拿人去衙门问清楚喽。为了您这包东西,我们爷们再进一趟局子。你说合算不合算?”

  “这。。。。。”年轻人颓然蹲下,叼着烟卷直抽泣。

  “不如这样,”王文敏微笑道:“你跟着我俩一起回家拿钱,可先说下,天黑道远儿,这里头三件五件的,我可不想要。”扔了烟卷,王文敏拍拍他的肩膀:“这么说吧小兄弟,这包玩意儿真值个二三百大洋,你还在这儿摆摊嘛?咱可说明白,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一件件看,一件件还价,赶到明儿也看不完不是?我是给你零钱呢?还是你跟我回家拿钱?遇到巡警你还得替我们俩说明白!不介,咱们一件件看,看到天明?我们爷俩吃饱喝足了,就是买不了几件,这夜黑日长,就当一乐,你这身子骨能支撑到何时?你自己琢磨琢磨。”


  嘚!姜还是老的辣。王文敏一番套词说出来,端的是有张有弛软硬兼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给不怀好意的年轻人,来了个三头堵!连方才懒洋洋递水葫芦的摆摊老头,也听呆了。


  年轻人狠狠扔了烟屁股,苦脸咋嘴,仿佛下着什么决心,王文敏则稳稳当当端着手一面微笑,一面用深不见底黑黑瞳仁急速扫视着破包袱里的物件,俩人僵持了一袋烟工夫,旁边老头几声咳嗽,才惊醒了一脑袋懵了的年轻人。


  “老哥,我什么也不说了!150!您全拿走!”年轻人开了口。

  王文敏无所谓地笑笑,又抽出一根烟递给他,笑眯眯。年轻人咽了口吐沫,迟疑着接过烟:“100!”

  噌!王文敏拿出火柴,先给自己点燃了,随手扔给年轻人。蹲在地下,也不言声,碰了碰小贵子,自己蹲在地下,开始挑拣包袱里的物件,年轻人赶紧陪笑蹲下,以为他要买,可王文敏挑起一串青金石念珠,不言声指指上头碎裂的佛头,轻轻仍在包袱一边,又拿起一件裂了纹的巴掌大小的雕漆盒,不言声点点上头的裂纹,也扔在一边。。。。。。

  年轻人方才热碳一样的心一点点变凉,目瞪口呆看着王文敏就这么三下五除二,把包袱里的物件一一无言指出短处,随着扔在一边的物件越来越多,年轻人脸色一个劲刷了白漆一样惨白。半晌,实在忍不住,双手捂住包袱:“哥!我的老哥!您、您也太狠了。您这是还价还是要我的命呐!”

  王文敏若无其事站起身笑笑:“方才咱们可说了,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老弟,我问你,你是做买卖还是要我的零钱?不介,贵子,看看还有多少零钱。。。。。”

  小贵子会意,刚要掏摸,年轻人大喘着粗气:“别!老哥,咱、咱做买卖,做买卖。可。。。。。。”

  “老弟,做买卖有做买卖的规矩,横是你也在京城里住了这20来年,知道规矩,不管打前清还是民国,咱们都得按着规矩来不是?再者,你是世家子弟,贵胄王公可是最守规矩的,别的我不谈,老弟可知道,庆亲王的大儿子振大爷?”

  年轻人一听振大爷,陡然来了精神,两眼冒光:“那自然!振大爷可是八旗里顶漂亮顶尊贵的阿哥。我小时候跟阿玛拜见过。”

  “那是的呀!”王文敏神色带着敬仰,嘴里夸道:“人家那才是王公贵胄!听老人们说,想当年宣统皇上退位,庆王一家子都跑到天津卫避难,就人家振大爷还在跟袁大总统几个公子在清吟小班里玩耍,皇太后下诏退位那天,班子里的姑娘吓得什么似得,都以为要满京城抓八旗亲贵,囚在大内逼宫。人家振大爷一甩手就是1万两票子仍在桌上,把口袋底、陕西巷有名的姐儿都叫来,特意唱了一天小曲儿。老鸨子掌家的吓坏了,不敢收钱,袁大总统几位公子来了,也来劝说。你猜他老人家怎么说?”

  “怎么说?”年轻人瞪大了眼,五迷三道又让王文敏给绕进去了。

  “振大爷说,姥姥!大清国完了,可大清国的爷还在!怎么着?想着把爷宰了,你们这些下九流就不敢收大爷的钱?!告诉你们,且等着呢!就是爷现在去菜市口问斩,老袁也得给爷预备黄绫包裹的大枷,那杀人的刀,也得用明黄的封标!这就是规矩!拿着,这1万银子,就算爷这些年生了气朝你们发脾气的钱,没什么。咱们旗人,要的就是这份安闲自在!天塌下来,咱也是爱新觉罗的龙子凤孙!到了,袁大总统也没敢怎么着八旗亲贵,人家安安全全在天津卫过到如今,要的就是这份儿!这体面!老弟,你说连振大爷都守规矩,咱们也得按着规矩来,对不对?”

  “额。。。。。。。”好嘛,王文敏一席话,立马儿给了年轻人一个烧鸡大窝脖儿!逼得年轻人心中又酸又辣又惊又凉,满脸涨的通红,偷油耗子一样低头都想找个洞钻进去。

  这段往事,可不是王文敏瞎掰,是他在天津卫亲耳听庆王府管家说的,他早就成竹在胸,知道旗人最爱面子,又爱张扬显摆,越是穷困,越是倒驴不倒架,他一句话逼到这儿,让你老虎吃刺猬——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100!”年轻人抽着鼻子,咬咬牙:“老哥,我也是世家,不能倒了我们家牌子,可、可您也得让我。。。。。”

  “20。”王文敏轻飘飘甩出一句话。年轻人一听差点炸了!想说什么,可方才叫王文敏一席话把各条路子堵得严严实实,如今才晓得,遇上了高手。

  “80大洋,不能挑!”年轻人抱着脑袋,想四处踅摸找个中人来说合,可他平日里偷奸耍滑,又瞧不起这些摆摊的老人儿,大家恨不得看他笑话,就算听见王文敏口才堵他,都伸头伸脑,没人来。
  “25。”王文敏一面虚情假意应付着,一面看旁边老头听得目瞪口呆,不住打量他。

  “70!”
  “30.”王文敏掏出怀表看了看,早就过了2点钟,瞧着年轻人不断打哈欠,更是稳得住,慢悠悠蹲下,又装样子开始挑拣。

  年轻人一张苦瓜脸再也忍不住,双手捂住包袱:“老哥,我求求您呐,我、我不卖了,不卖了还不成吗?我谢谢您救我,不介,我再跟您磕头!”刚说完,眼睛鼻子开始冒眼泪鼻涕。“阿嚏!。。。。阿嚏!”

  犯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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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小谜底 2016-10-13 19: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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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成,你说的咱们做买卖不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弟又是世家公子,比不得我们小门小户,这么着,我也不一点点还价了,你要是再乱要,我可半块钱半块钱往上加。35块大洋,行就卖,不成,我可走人喽。”王文敏揣其袖子,微笑看着年轻人。


  “我、阿嚏!”年轻人那鼻涕眼泪开了闸一样往外冒,浑身颤抖地厉害,全身上下的骨头结像无数蚂蚁一样又啃又咬,咬得他难受,恨不得扒开来一个个掐死。像他这种深入骨髓的大烟瘾,现在别说卖东西,再等会儿抽不上一口大烟,一口气就得憋死。见自己逃不脱,只好鼻涕眼泪汪汪哭求。可王文敏再也不是方才的善意,油盐不进,就是等着他犯瘾。

  “40、40大洋,你抱走,老哥。快。。。。。快给我、给我钱,现钱。”年轻人半瘫在地下,一脸虚汗。

  “好吧,我瞧瞧钱够不够。”王文敏慢条斯理儿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开始掏摸,掏摸了半天,取出来一把大洋,一个个儿开始数,嘴里故意念叨:“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哎呀,好像不够了,少四块钱,算了。老弟,可不是老哥我不想买,你瞧,就这36块大洋,喏,还有些铜子,大概齐不到2块。下回再说吧。”说完抬腿就要走。烟瘾发作的年轻人哪还顾得上少了几块钱,一把抱住王文敏:“行!我的老哥,就、就依您!赶紧着,赶紧。。。。。钱!我要钱!”一脸青紫、嘴唇苍白,吓得小贵子直往后躲。

  王文敏一使眼色,让小贵子赶紧把包袱收拾起来,抱在怀里,这才把大洋摁在年轻人怀里,年轻人捏起一枚,放在嘴边吹了吹“嗡”,一阵响动。

  “老哥!您、您。。。。。”“怎么着?还不够?”王文敏故意问。

  “不、不是,您哪半包烟,能不能。。。。。”满脸泪水鼻涕混合一起的年轻人抱着大洋猛地窜起身,馋兮兮伸手。

  “嘚来,兄弟,咱们这趟买卖,真费事,给你了!”王文敏把烟卷拍给年轻人。再看这小子,野兔子一样叼着烟,连火柴也省了,凑近小贵子手里的灯笼点燃了,深吸一口,一路小跑,找大烟馆去喽。


  看看又腻歪又恶心的小子走了,王文敏换了肃容,无言拍了拍小贵子肩头。一边的摆摊老头在后头轻轻叫到:“这位爷,您是这个!”王文敏回头一看,老头伸着大拇哥冲他直乐。

  “老大爷,这小子到底是谁呀?”王文敏看看没了烟,赶紧把剩下的俩芝麻火烧递给老头。

  “谢您喽!”老头也不客气,拿过自己的旱烟袋在胳肢窝抹了抹,装满了烟叶摁了摁,递给王文敏点烟,自己拿了火烧就是一大口,小声笑道:“爷,您这口彩、这套路、这法子,真格!甭说别家,就是老汉我,在这儿摆摊10来年,从没见过您这么有勇有谋、智勇双全的。这他妈小子,简直坏透气喽,您呐,甭看他长得好,就一张人皮!老话说——头顶上流脓、脚底下长疮,就说的这种玩意儿,忒他妈不是东西了。”

  王文敏也不嫌脏,蹲着点火抽烟。静静细听。


  年轻人是满人,老姓不知道什么,都说他姓索,其实呢,按大清灭亡后,不少旗人害怕官府衙门报复,都改了老姓,据说,年轻人这个索姓,其实就是满洲八大世家里的索卓罗氏,好比八旗伊尔根觉罗氏、完颜氏改姓赵、马佳氏改姓马、佟佳氏改姓佟、瓜尔佳氏改姓关、叶赫纳拉氏改姓叶一样。

  他们家是内务府世家,自打乾隆末年,就在内务府专管造办处和造办处银库、物料库和颜料库各库,历经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乃是六朝世家,这种世家在内务府世家里,算的上顶尖拔份儿的喽。比如晚清民国的内务府四大世家里,虽然没有索家,可人家家包子有肉不在褶上,着实家趁人值。

  说到官位,他们家老祖儿到祖宗几代,高也不过内务府造办处郎中加到二品衔,在内务府一大堆翎顶辉煌里,算不得啥,可这造办处的油水,自康熙爷以后,简直就超过了内务府六库的郎中,仅次于内务府堂郎中!

  这话由打儿哪儿来的呢?这造办处可不是等闲之地,自康熙爷年轻时便专门设置了这么一个皇帝直管的文玩、摆设、金银器物、宝石珐琅、玉器书画和家具制造集合之地,名为“处”,其实用工之多、管理之严格、规格之尊,远远超过内务府属下各部各衙门。雍正爷登基后,专门派了自己最为心腹嫡系和宠爱的十三爷、怡亲王胤祥管理造办处事务,由此可以看出雍正爷心目中造办处的地位喽。

  雍正爷虽然天命短,可对各类大内器物、书画文玩摆设、家具布置颇有一番极高的眼力和欣赏水平,由此大力扩展造办处,不仅设置了造办处专门的银库、物料库和颜料库,连制造各类珍奇宝物的绘图、模型、制造方式、规格、品味,事必躬亲,不厌其烦的亲自连连下旨指示。由此,才把养心殿、圆明园等地的殿阁楼台布置地奢华高雅、如同人间仙境。

  到了乾隆年间,好大喜功、奢华豪富的乾隆爷更是设置了两处造办处,一处在宫内咸安宫,一处在圆明园,乾隆二十二年后,大量南方工匠和高级画师、园艺师被招入内廷伺候差事,鼎盛时,多达3000余人。
  那当儿,造办处跟圆明园一样,有自己专用的银库、物料库、颜料库,跟内务府分开划账,直属于万岁爷本人管辖。每年的经费,多了有七八十万两,少了也有五六十万两,圆明园银库、内务府银库和热河芳园居银库珍宝库经费耗竭时,皇上便下令造办处经常接济,每年由粤海关和两淮盐政、盐商、黄家当铺,上贡造办处经费50多万两作为常年经费,可见其雄厚财力。

  如此,康雍乾嘉道年间,大内御用、官用和赏用的巨量金银珍宝、玉器珐琅、书画摆设、家具绣品乃至于玻璃、水晶、玛瑙、翡翠、宝石、瓷器等等器物,绝大多数都是造办处工匠们奉旨耗尽了无数心血汗水特制而成,别说市面上见不到,就是王公亲贵也很少见识其中御用之物的妙处。

  后来大清国暴胜而衰,造办处才慢慢沉寂,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银库虽然耗竭,可物料库、颜料库中储存的无数珍宝和历代样品,都被管库的郎中和内廷太监们合伙儿盗运出宫,大肆倒卖。

  索家,无论盛世还是衰世,光吃这一项,就富比王侯!到了隆裕皇太后下诏退位,这位索爷的阿玛,趁着孤儿寡母宫中大乱,更是联合了内务府那些赃官,把物料库、颜料库里的珍品物件私分一空,看上眼的全他娘拉回自己家去喽。狠狠发了一笔横财。

  正当索老太爷享几年清福,不料祸起萧墙,自己新纳的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妾,跟自己儿子,也就是这位索爷好上喽!自然喽,索老太爷已然奔70了,小妾才17!索爷是老生子,不过20郎当岁,又是个纨绔子弟,生下来就好吃懒做,除了一张脸蛋儿长得好,吃喝嫖赌抽样样精通。这不,看上了自己的小姨娘,俩人好上了,蜜里调油一样,时间一长,没有不透风的墙,家人邻居议论纷纷,索老太爷一气之下,中风暴死,老太爷一死,家里剩下的姬妾儿女一大家子为了财产,打成了一窝蜂,乌眼鸡一样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最后叫袁大总统的一个亲戚知道了,下令抄查家产,把这帮子家属全部赶出家门。

  老话说黄鼠狼下崽子,一窝儿不如一窝儿,这些人都是富贵惯了的,不会做工不会经商不会务农不会。。。。。。反正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由此,一个大族世家,就此烟消云散。索爷可不傻,早串通了管家,从家里库房鼓捣出一大堆玩意儿,以为靠着这些,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不想管家也坏,自己挑了些贵重的,带着小姨太太跑了,剩下些散珠碎玉破烂留给索爷。加之索爷又有大烟瘾,没房子没地,上哪儿说理去?

  这才是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带着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下了街,在东安市场、荷花市场和各处鬼市儿摆摊混嚼裹儿。他这人,改不了的八旗大爷脾气,有钱就使劲儿作,显摆阔气,没钱连窝头都没得吃,人虽不傻,可又馋又懒,做生意也不好好做,把街上学来那些混混耍赖手段用上了。那还能有个好?人虽然年轻,这臭名,早传遍而来各处鬼市,除了德胜门外的那处,因为他胆小懦弱,不敢去找不自在。

  这人看着漂亮,其实一肚子赖皮蔫损坏,狗皮膏药一样黏糊糊臭烘烘,黏上人就不撒手,都说好鞋不踩臭狗屎,知道他底细的,都不照顾他生意,不理他。今儿王文敏第一次来鬼市儿,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寸劲儿,就赶上他犯瘾,才惹出这场篓子。
  老头吃完火烧无奈摇摇头:“虽说这小子除了赖皮蔫损坏,小小不然看着,也不算大奸大恶,就是个癞蛤蟆趴在脚面上——不吓人,恶心人!这位爷,您可是个善人,好心!不过,好心也得看对谁,这年头,好人难当呐!嘚来!谢您的芝麻火烧,我哪没别的本事,跟您念叨几句老话儿,瞧瞧夜深了,您该回去了,我还得等生意呢。”

  王文敏心潮起伏,品咂着老头一番话,起身递还了烟袋锅子,漠然领着小贵子往回走。



  四


  “掌柜的,您说,咱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尽遇上这烂事儿?!您还好心眼儿买他的货,要是我,救了这种狗东西,让他缠上,咱们扔崩一走人也就得了!”小贵子抱着大包袱一脸厌烦,小嘴叨叨着。

  “也不尽然。”王文敏背着褡裢笑道:“看没看黄历我不知道,可这包东西里,不少都能卖个几十大洋呢。回去再说,小贵子,我问你,你方才说碰瓷,那小子算得上碰瓷?说说我听听。”

  “那是的呀!掌柜的,您还真没问错人!”小贵子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头儿。说起了老北京碰瓷的来历。


  老年间老北京的碰瓷儿,市面上和古玩行里有两种不同意思。市面上碰瓷,指的是四九城有些个无赖光棍儿,拿这些破盆烂碗,在大街上贼眉鼠眼踅摸看着穿着华丽或者外省来的百姓,三晃两晃螃蟹似得走过去,故意撞在人身上,等那人发觉了,无赖流氓手里的玩意儿早碎了。如此以来,他可就走不了喽!几个大子一个的破盆烂碗,非得跟人家说是哪朝哪代的官窑珍品,或是打宫里出来的宝物,非得讹诈点银子,才算完,不介,周围的同伙儿们必得演一出全武行,把人打伤。


  而古玩行里的碰瓷,又有不同,一种是跟流氓无赖差不多的做法。有人问了,怎么规矩那么严的古玩行还出这种事?那是自然,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这种碰瓷的,不敢在行里玩,都花仨瓜俩枣的钱,买了些民窑的物件,冒充官窑,也在外头招摇撞骗。

  还有一种,就是今儿晚王文敏、小贵子碰上的,叫碰软瓷儿,意思是这种一知半解的坏小子,仗着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既不要脸又不要命,橡皮膏一样腻歪黏糊,非得缠着你买东西。您买了还罢了,不买,什么糟烂恶心人的事儿他们都能办出来。颇有些天津卫混混儿和老北京光棍儿无赖“互为融合”的样式。

  那这不是强买强卖嘛?!实话说还真不是。老北京市井文化里,因为饱含了厚重、沉着、古雅,连干“坏事”,跟外省外地也截然不同。这里没有那种暴力的强买强卖,因为暴力太不“文雅、厚重和沉着”,连街面儿上的混混地痞,也不屑于做,因为那太不符合“天子帝都”的风范。

  小贵子一张嘴说的吐沫星子横飞,不仅说了碰瓷的种种类型,还讲述了谁家碰上了碰瓷儿的,谁家怎么办的,哪家光棍儿无赖靠这个发了财,后来遭了报应,王文敏心里有数,只微笑倾听,并不搭话。

  “掌柜的,您在天津卫大概齐也见过不老少,其实呀,咱们这儿还算好的,就是腻歪人,不介,赶上前清那当儿,他们也不敢这么张狂,我听老掌柜说,那年在天桥遇上这么档子事儿,咱们这边南城的巡察御史孙老爷子。。。。。。”

  俩人正借着惨淡月光,慢悠悠在来路上漫步,黑黝黝小胡同里,突然窜出三个汉字,像是有什么急事,为首的那个突然撞了小贵子,“哎吆!”手中包袱落地,灯笼也碎了,小贵子顿时恼了,大骂道:“没长眼啊!这早晚儿赶着抢孝帽子去!你。。。。。”


  “呵呵呵呵,这位小兄弟,你这舌头可别胡沁,今儿不是大爷我抢孝帽子,是你们!”

  王文敏一惊,赶紧拽起小贵子,定睛一看,坏喽!眼前是三个中年汉子,都横眉立目,满脸横肉,短打扮,腰里鼓鼓囊囊显见是别着“家伙什”!

  小贵子一吐舌头躲到王文敏背后,昏黄的灯笼被风吹得半死不活。王文敏稳稳神,抱拳问:“各位爷,您们这是?短了钱还是怎么?我和小弟可都是穷人家出身,不介,您瞅瞅,买了点破烂,您要是喜欢。。。。。”

  为首的汉子在黑暗里,一张猪脸半明半暗,分外狰狞:“甭介!别给我卖弄你这生意口儿,我可不听这套!实话说,兄弟们是混穷的,没吃没喝,更没心玩这些个,把钱都掏出来。东西也留下!”

  小贵子一听就傻了。妈呀,这倒霉催的!今儿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刚把一只狼轰走了,这头又出来三只狗!这是遇上劫道的了!这大半夜的,四处漆黑,远处离着城门还远,鬼市儿那头又听不见呼救声。万一出了事,自己一个毛孩子无所谓,这王掌柜可咋办?甭看小贵子年纪小,胆子也不大,毕竟是老北京,对下三门也略知一二。一偷二盗三坟蝎子。这劫道的,并不属于京都四九城黑道儿,那些老大们不是开赌局子就是偷着贩大烟,很少干这些下三滥买卖。而下三门里,也有规矩,只做大户“买卖”,也并不对老百姓下手。今儿这档子,很可能是城外的无赖流氓“散兵游勇”,不在道上。

  这可坏了,只要是道上的,也许央告央告,就过去了。最怕的是这些无赖流氓,一言不合杀了人,仍在乱坟岗子,查都查不出来!机灵无比的小贵子此刻也急的一头大汗,左想右想想不出主意。


  三个歹人可不听王文敏这套,此刻已经露出狰狞:“好他妈费口舌!你还想在大爷跟前儿摆份儿,姥姥,来呀,这位爷看来是舍命不舍财喽,咱们得给他松松筋骨!”说完身后俩汉子一个箭步蹿过来,伸手就打。

  王文敏不过是个买卖人,那见过这些歹人,把大包袱冲他们一扔,拉着小贵子就跑,哪能跑得了?被俩汉子一边一个拧胳膊挥拳就打,小贵子扯着嗓子哭喊道:“来人呀!来人啊!有劫道的杀人啦!老少爷们。。。。。”


  一旁的大汉得意洋洋捡起来地下的包袱,一脸阴笑便揭便看两人死命挣扎被打:“切!这俩小子真他妈不是个儿!还跟爷装蒜,告诉你俩,你俩死了可别怪我,谁让你俩在二荤铺里瞎咧咧。。。。。”

  “四哥,怎么处置他俩?”一汉子问。

  “照老规则。。。。。这都他妈什么玩意儿?!”为首的歹人随手一抓包袱里的散珠碎玉,又气又恼,“妈的,这俩棒槌,怎么玩儿。。。。。”

  暗夜的胡同里,几人又吵又嚷,一个来救的也没有,那当儿年月不太平,就算临近有人,谁敢半夜开门呢?

  一阵瑟瑟微风吹过,天上的星辰被乌云笼罩,正闹得没开交处,呼啦一声!仿佛有个人影一闪,为首的歹人猛然转头,没等他看清楚。“噗!”由打黑暗里飞出一块黑布隆冬的东西,正砸在他溜光的秃脑袋上。

  “哎呀我的妈!”歹人顿时抱头打滚儿,一地的鲜血惊人眼目!

  架着王文敏、小贵子的俩汉子吓呆了,赶紧上前解救,俩人刚蹲下,“呼!呼!”两声罡风如刀似剑扑面而来,噗通!噗通!“哎吆!四哥,坏了!近处有行家!”

  “我的眼!妈呀,我的眼。。。。。。”

  夜风初起,王文敏大口喘着粗气,打量眼前满地打滚的三人和地下三块半截砖头,傻呆呆望着胡同深处。小贵子拽拽他:“赶紧走啊!”

  俩人抱着东西一溜烟儿没命就跑,后头仨歹人嘴里惨叫连连:“风紧!赶紧遛顺子!哎吆我操他妈,我的眼珠子。。。。。”也没头没脑抱头鼠窜。

  这幕乱腾腾闹剧,让蹲在不远处墙头一个黑影看得直乐,那人瞅见王文敏没了危险,压压头上的草帽,纵身下了墙,哈腰狸猫入林一样转眼不见身影。
  前几天忙着登记购买新书的朋友和签名,手头的工作也不能落下,所以停了三天,最近忙得差不多了,会努力赶上来,大家见谅。今天更得这段里,会有后面出现的人物,大家请欣赏!
  等王文敏、小贵子跑到方才来的小馄饨摊,四周还算平静,不少夜半来鬼市儿的人都在吃宵夜,俩人衣衫不整气喘吁吁吓得卖馄饨的老头也是一惊,赶忙送来两碗热汤,让两人稳稳神儿,垫垫肚子。等到五更,天光微曦,俩人辞别老头,也不顾旁人疑惑,叫了俩大车,赶紧回家。



  回到家,看看裂了纹的怀表蒙子,正好7点多钟,王文敏拍打了院门,里头孙氏媳妇正预备早饭呢,闻声过来开门。


  门一开,孙氏媳妇乐了:“哎吆,你、你俩这是上西山掏煤窑还是上火车站扛大个儿去啦?怎么这一头一脸的土啊,褂子也破了?小贵子,到底怎么了?”


  王文敏长喘粗气:“别问了,快预备洗脸水和早点。这一宿闹腾的!”小贵子不敢言语,只讪讪笑着抱着大包袱跟在王文敏后头。

  王清太掌柜正坐在正屋里喝着小叶茶闭目养神,看儿子、小贵子俩人蔫头耷拉脑一身风尘进来,孙氏媳妇在后头叨叨,便知有事,摆摆手,让媳妇忙活去了,只瞅了瞅褡裢、包袱,不言声起来拍拍儿子肩膀:“怎么样?这一趟出去,比在铺子里坐半年遇上的事儿还蹊跷吧?”

  “哎!爸,您可真算说对喽。”王文敏咕咚咕咚喝了杯茶,递给小贵子一杯,回想半夜一番奇遇,就有些胆颤,可当着伙计和老爹的面儿,实在拉不下脸来诉苦,只洗了脸换了衣服,催着小贵子去洗洗,这才坐了,跟老爹说了昨晚的奇遇。


  王清太抽着旱烟袋瞧着窗外儿媳妇拽着龇牙咧嘴的小贵子一只耳朵详细“审问”,不觉好笑,见儿子神色还算安宁,心里慰藉,磕了磕烟袋锅子,笑道:“你呀,这才哪儿到哪儿呢,那位摆摊的老者,也不是凡人,江湖儿女,跟咱们坐商不一样,在那儿,一俩月就历练出来了,不像你坐在铺子里安安稳稳做个甩手掌柜的。”

  “哎,爸,您可不知道,昨晚可把儿子惊着了。不说别的,我有家有业,舍点钱无所谓,小贵子可不到17,又是柜上的人,出点子事,人家老家儿找来,可怎么得了?”

  王文敏心有余悸,把褡裢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孙氏媳妇“审问”完了小贵子,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搪塞的,孙氏媳妇围着兰花围裙,一趟趟去厨房俩人下饺子,手脚麻利忙个不停,不大会儿,端着几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进了屋。小贵子顾不得擦干净脸上水珠儿,闻着味窜进来小馋猫一样舔着舌头:“大姨,您这手艺,也没谁啦!嘿嘿。”

  “擦脸去!你瞧瞧,跟个小馋猫似得。昨儿就调好了馅儿,今儿四更起来包了几盖垫,就等着你们回来下锅呢,老爷子还没吃。你们俩呀,以后可得有个准谱儿,什么神市儿鬼市儿少去瞎逛游!闹得我一晚上没睡好。”孙氏媳妇给王清太摆醋碟子,筷子:“老爷子吃的是西葫芦羊肉馅儿的,咱们是韭菜猪肉的,管够!”

  儿媳妇一摆餐具,明摆着不让爷俩摆弄褡裢和脏兮兮大包袱喽。王文敏无奈笑笑,几人坐下,就着大蒜,吃了顿饺子,王清太端着小酒盅,抿了一口:“小贵子,老北京说闷得蜜,咱们这就是闷得蜜喽。呵呵呵呵,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尝尝这个。”

  小贵子吃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那敢情!老掌柜的,您可不知道,昨儿要不是掌柜的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洪福齐天,我们俩,可就得。。。。。”

  王文敏见媳妇儿又想开口问询,两眼一瞪,夹了个饺子一下塞进小贵子嘴里:“老实儿吃你的吧!这么香的饺子还堵不住你的嘴?!”一使眼色,小贵子一缩头,赶紧大口吃起来。

  一晚上又惊又怕又闹心,提心吊胆地,终于在这顿温热香喷喷饺子里化为乌有。吃完饭,换了小叶茶,孙氏媳妇忙活去了,爷仨把褡裢里的东西一堆堆摊在桌上,小贵子一边摆弄一面显摆:“老掌柜,您瞧,这是前明的宣德炉,掌柜的说是不是宣德本朝的,这是明纸,喏那是古墨。。。。。。”

  王文敏有些矜持,紧盯着老爷子戴了老花镜,一件件品味。

  看了半晌,王清太抿嘴:“这些个玩意儿,也就是玩意儿,不值什么,那只炉子还算一般,琉璃厂西街找你马大爷修补修补,卖个几百,至于这些个,就是些文房物件,留在家里用吧。这个烟嘴是料的,做工也算周正,一块五毛钱顶天了。”

  王文敏闻言一颗心落了下来,接手铺子这么长日子,其实他一直不那么熨帖,老北京嘛,毕竟跟天津卫不同,在天津,什么事儿都是他做主,买卖生意来往也熟络,哪像在这儿,上头顶着个甩手大东家东西洋旅游,还有个亲爹坐镇,像个大佛爷镇着他,有时候想起来,浑身刺痒不得劲儿。

  说起来,这也是志气高远的年轻生意人常有的心态。尤其王文敏这个孝子,生怕做不好买卖,让老爷子担忧。

  划拉了一遍,王清太突然看见小贵子卖的那几枝绢花,眼前一亮,拿起来嘴里“咋”了一声,“这是哪来的?”

  没等王文敏掌柜,小贵子一个鬼笑:“老掌柜的,您好眼力!这是掌柜的给大姨买的绢花,好歹出门一趟,给您的是烟嘴儿。”

  孙氏媳妇一听丈夫买了东西送给自己,红脸微笑过来,擦擦手,失声道:“好精致的花!”接过来左右看看,又瞥了眼丈夫,笑笑:“我、我戴合适嘛?”

  “大姨,您感觉去试试呗,掌柜的说了,出门一趟,得给你大姨买两件小玩意儿,到哪儿也得想着您!”

  “你这孩子,小孩子家家,知道得不少!”一脸绯红的孙氏拿了两朵花进了西屋,打扮去了。

  王文敏笑着给小贵子一指头:“小鬼头,再捣鬼,看我怎么罚你!爸、爸?”见王清太仿佛回忆着什么,王文敏有些疑惑。


  “没什么。”王清太摸摸花白胡子:“这花可不是凡品,我仿佛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瞧,这缠丝、这手艺、这布局、这镶边儿。定然不是外头匠人做的!好像是内廷花式。在哪儿见过呢?”
  陷入回忆的王老爷子一说,小贵子立马儿不自在,俩眼珠子咕噜噜乱转,赶紧捧着大包袱:“老掌柜的,您老瞧瞧,这儿还一包袱宝贝呢!”

  “宝贝?”王清太看看王文敏,俩人又把年轻旗人脏兮兮包袱打开,好家伙,里头琳琅满目散珠碎玉看得老爷子一怔:“这都是些什么?你们俩这是包圆儿了啊!”

  “爸,这就是昨晚那个年轻旗人手里的东西,价不高,不到40块,还是个碰瓷的小子,您瞅瞅,有合您眼的没?”
  王清太慢悠悠拿起一个如意头,失声笑了:“你俩难不成买了包东西,自己下街摆摊儿去了。不介,你们自己瞧瞧,这路货,可不是咱们坐商收的。”

  说得王文敏、小贵子俩人霎时变了大红脸。可王清太划拉着这堆玩意儿,越看,脸色越肃然,小烟袋锅子里的烟也咕噜咕噜冒地厉害,显见他心里激动。

  “这、这都不是一般的玩意儿呐!”王清太一手托着块如意柄、一手捏着串念珠。

  “你们这是遇上哪家的败家子啦?难得!”一听难得,王文敏谨慎问:“爸,您看着还成?”

  “还成?文敏,你小子真有点福气!你瞧,这柄青玉如意,虽说断成三截了,可对上缝儿细看,这可是嘉庆爷五十万寿,曹中堂进贡的贺礼!这玉,也是密尔岱玉,嘉庆朝不如乾隆朝豪富,只因白莲教反叛朝廷,闹得天下大乱,乾隆爷临驾崩也没看见红旗报捷,一直到嘉庆九年,朝廷耗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平大乱,嘉庆爷那当儿,又厌恶乾隆爷晚年好大喜功奢侈糜烂,下旨不许进贡如意,断了西域岁贡宝玉,因而嘉庆一朝的如意比乾隆朝少了许多。这柄虽说断成三截,可品相还有,瞧着,请你马大爷找人给裂缝处粘合,包上三道金箍,上千不大好说,五六百大洋能卖出去。”

  “五六百?!”王文敏小贵子异口同声惊呼。昨晚看见这断如意,他心里就有了成算,三截玉,如意头让玉匠雕个玉佩、玉带头捂的,如意柄雕个青玉镇尺,如意尾做个镶嵌物件,怎么着也能卖个一二百大洋,今儿听老爷子一说,更是技高一筹,做个金镶玉如意,不仅弥补了如意的断裂,还能金玉辉映,这种金玉如意,可是民国大员们结婚喜庆顶时兴的东西!

  王清太一笑,没在意儿子的惊讶,姜还是老的辣,指点道:“那几枝双眼、三眼花翎不值什么,不是翎子张的手艺;边上那个鼻烟壶看着是内廷套烧玻璃的,其实是外头匠人们仿的,料子不对,底子不透,色儿也混;帽筒是道光的官窑,也就三五十大洋,还有冲,不值几个;那件掐丝珐琅小瓶是内廷工艺,可惜也有残,漆盒不好,是福建的闽漆,还不是雕漆,掉了色也就罢了。那些金银戒指呢,都是小小不然的,只是这堆散珠碎玉。你们瞧!”

  王清太捏着缺了半块佛头的念珠道:“这是青金石念珠,配的珊瑚佛头,看料子,大概齐是乾隆、嘉庆时的玩意儿,换个佛头,打理一遍,配个紫檀小匣,能值个百八十块。只是有几颗珠子有冲,也就这个价。咦?那是什么?”

  正当王文敏对老爷子眼力大为佩服、小贵子瞪大眼小学生似得恭恭敬敬听得津津有味,王老爷子猛然拿起包袱最里头一个木盒子,一上手顿时两眼冒光,脸色青红不定,苶呆呆傻了。。。。。。



  注释:褡裢,一种长方形口袋,中间开口,两头缝合,一般挂在腰带上或搭在肩上,老年间出远门或出门做买卖的客商经常背着这种口袋,方便装东西。


  


  老北京话 捂的,就是“啥的”,故事里王文敏想法,如意头雕个玉佩玉带头“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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