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三爷给你聊聊真实的古玩圈


  十五


  院子里的人听了这话,全傻眼了!


  丧吊子挂了、棺材摆在正屋、满院的白布白纸外带着纸人纸马,连大牛拉车的兄弟们也惊呆喽,忙活了一天多,合着自己的大牛兄弟竟然没死!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一时间众人纷纷涌过来看,醒了的麻脸满脸羞愧,再不敢显摆胆大,赶紧换了条破裤子,裹着衣服跟众人挤上来询问,小贵子搀着摇摇欲坠累坏了的王文敏蹲在尸体旁,大着胆子伸手摸脉。


  也没人嫌弃腌臜,都小心盯着尸体,生怕地下的大牛猛然诈尸。


  费尽心力受累的王文敏好像做了场春秋大梦,他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恐怖的诈尸场面,随着坐办顾大人和孙老爷子到来,竟然从悲剧变成了闹剧!又惊又怕又累又喜地他,一屁股坐在地下,抖手摸上大牛的脉搏。

  脉搏振动很轻,好似鸿毛浮水,虽不懂医术,可王文敏立即警惕了:这人没死!


  回头沉了脸冲着聚精会神瞪大眼围观的车夫和麻脸就骂上了:“诸位老少爷们!案发之刻,我们没在这儿,可诸位都在啊!你们连人死没死都没闹清,就大张旗鼓说是秋霞谋害亲夫!闹着抓凶手、办丧事!看看,还有什么说的!!”

  “这。。。。。。”满脸一干人等面面相觑,今儿算是出了大丑喽!本想给冤死的兄弟拔份儿出气,不料阴差阳错,人还活着,人家媳妇儿却被抓啦。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帮倒忙帮到姥姥家去喽!


  “师父,您看这。。。。。。这咋办?”坐办顾大人也一脑袋冷汗:这人还活着,差点就把人家媳妇儿打成了凶犯,这要是杀错了人,上头不说,就是老百姓和京城这些大报小报的记者们,骂也得把自己个儿骂化了,真是流年不利!因此慌了手脚,直等着孙老爷子发话。


  “哼!你办的好案子!”孙老爷子狠狠瞪了弟子一眼,沉思片刻说:“都别吵了!谁再吵吵滚出去!”
  院里霎时肃然无声。

  “现在什么时辰了?”

  王文敏、顾大人都掏出怀表瞅,异口同声:“差一刻钟三点!”


  “小顾!”孙老爷子稳稳坐了,点手叫道:“快,备车,拿我的帖子,去南池子胡同请周太医!嗯,就说我拜上他,请他老人家亲自跑一趟,诊费加倍!别人去他老人家不一定给面子!来回大概不到一个时辰。快去!”

  “是!您老放心吧!额。。。。。这里。。。。。”顾坐办偷眼瞧师父一脸肃然,抖了个机灵不敢再问,阴着脸吩咐院里警察:“你们,都听好了!我走了,这里的人,都听孙老爷子的,哪个敢刺毛,看我怎么收拾他!”


  “是!”警察们都知道这位坐办大人是京城治安的首脑,没想到还有更厉害的师父呢,都有些惴惴不安。


  坐办大人一走,老爷子指挥众人分派:白天来的吴警官,立即回局里,连夜提审秋霞姑娘,让她务必把现场实情说明白,签字画押,留作证供。

  警察们各自站岗,把东厢房门口碎了的碗和长条凳子保存好。这物证虽说由那俩被吓跑的警察看着,可大乱之际,早没了踪影,众警察又找了好久,才算找到。

  麻脸领着车夫们,赶紧把又臭又脏的大牛抬进屋里,擦洗干净,预备诊治。

  其余人烧水收拾凌乱院子。


  孙老爷子一发话,众人忙活一阵,好容易收拾妥当。王文敏陪坐在侧,又是敬烟又是端茶,瞧着老爷子稳稳当当肃然不言,知道他是高人,也不敢乱问,正襟危坐有些尴尬。

  “老爷子!人都擦洗干净啦!一身的血污。那狗血,真腥气!现杀的吧?您瞧,这是那张麻网!”麻脸恭恭敬敬献宝似得狗屁颠跑过来请示,比见了他爸爸都小心。

  “放这儿吧!”孙德胜摆摆手,盯着东厢房门口那堆碎碗片儿和木凳子,皱眉打量了屋檐好久,起身过去,借着惨淡月色和灯光,抬头看着屋檐上蒿草和破瓦若有所思。


  王文敏紧跟着起来,也过去看。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孙德胜自然自语:“怪哉!”转身回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着王文敏说:“这帮警察孙子!越活越回去了!就知道看宅门,欺负欺负老百姓!连勘验现场都七颠八倒!哎!真是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王文敏递过茶杯,让老爷子挡了,念叨着:“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幽枉屈伸之机括,于是乎决。法中所以通差今佐理掾者,谨之至也。。。。。。”忽然一转头问王文敏:“先生读过吗?”

  王文敏一愣,赶紧思索了半天,从小念得经史子集诸子百家也不少,可今儿一是因为吓得神魂飞散,再一个忧心忡忡秋霞生死,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只能讪讪陪笑:“老先生高才!叫我文敏就好。我、我实在没听过,只是这话,仿佛是古人断狱的词吧?”


  孙德胜寿眉轻轻一挑,展颜笑了:“王掌柜聪慧。不怪你没读过,这是我们警政勘验的老祖宗,大宋朝宋慈宋大人《洗冤集录》里的话,我当年做巡察御史还念过学过,刑狱是什么?关乎人命生死存亡,岂能不慎之又慎?!精之又精!你瞧瞧现在这帮子徒子徒孙,哪一样学到了?闹得七颠八倒糊里糊涂,又岂会没有冤狱?民国了,都时兴改良,老百姓说的好:改良改良,越改越凉,冰凉!”说罢摇头苦笑。

  王文敏此刻才了解孙老爷子智勇双全、仁义可嘉,说的话也平实,刚才那点尴尬肃然一扫而空。俩人都算文化人,不大会儿就熟了。孙德胜看看天气风寒,吩咐道:“来人!去街口看看有卖馄饨、豆汁的小摊没,叫他挑过来,大家吃一碗挡挡风寒!”


  一众哈着气跺脚的警察喜上眉梢,俩警察飞跑出去,不大会儿,领进来个一脸惊慌挑着担子卖混沌的小贩,一看这场面,跟夜审凶犯似得,吓得脸煞白。孙德胜冲他点点头:“别怕!馄饨我包圆了,做出来给他们挡挡寒气!”说完要掏钱包,王文敏早掏出三块大洋递过去,孙德胜点点头也不在意。


  “哎吆我的妈吔,是您老人家在这儿公干呢!您老安好!方才吓死我啦,怎么刚要摆摊,俩巡警老爷就把我抓这儿来啦?呵呵呵呵,老爷子,老没见您啦,您擎好吧,尝尝我的手艺!”

  嘚!小贩倒是不认生,在满是白纸白布鬼气森森的院子里捅开小炉子,和面包馄钝,行云流水一般,不多会儿,院里的人一人端一大碗,热气腾腾香味喷喷,张大嘴吸溜开喽。


  王文敏瞅孙德胜并不吃,只望着房檐思索,敬佩这老头的精明:方才他这番布置,看似随意,其实大有深意!秋霞没放,先录口供画押,这就是证供!无论案子翻过来还是翻不过来,人家警察那头都有凭证在手,就算抓人抓错了,警察也有说法,站得住脚。物证找全了,白天立马就能勘验。就是这棺材、丧吊子都没说撤,就是防备万一救不活大牛,现成的还得办丧事!

  这番不可言传的心思,没个几十年的阅历心机,断然做不出来。王文敏暗挑大拇指:老爷子高人!



  小贵子吃了一大碗馄钝,给王文敏也端了一碗,他一摆手:“给王公公送进去吧,你在里头伺候着,让麻脸他们一出来吃点!”


  麻脸众人忙活完大牛,涌出来大吃馄钝。孙德胜却迈步进了正屋,王文敏也壮着胆进来。


  棺材空着,大牛被放在西屋炕上,不知道换了多少盆水,麻脸他们才把大牛擦洗得干干净净。脸色还是那脸色,狰狞可怖。掀开被子,其他地方还是青紫不定,只是脖子下头、胸口那些葡萄大的黑斑成了黑紫色的疙瘩,往外冒腥臭的血水,孙德胜爬下看了看,摇头不语,又让王文敏帮着给大牛翻身,查看了他脊背和下身、脚趾。


  “老爷子,您瞧,这是病还是毒?”

  “看样子,是中毒!”

  王文敏听了心里一沉。

  “可这毒据我看,太奇怪了。”孙德胜扫视周围一圈,看了看屋顶,毫无线索。出来边查看屋子,边说:“大凡民间投毒谋害人命,多是砒霜。然大剂量砒霜中毒,人死状可怖,却绝没这么快出现尸斑,尤其是初冬!再者,砒霜性味酸苦、不溶于水,放入白水中,显而易见。一般凶犯,会投入药物,怎么会傻到放到白水里?还有,砒霜服下,会有呕吐和剧烈腹泻。刚才我们看了,这人喝白水暴死,既有奇怪尸斑,又没有腹泻症状,恐怕不是砒霜。”


  “莫不是鹤顶红?”王文敏记得古书上写过的毒物,赶紧问了一句。

  “鹤顶红?”孙德胜一笑:“王掌柜,你是读书知道的吧?鹤顶红虽是剧毒,可绝不容易得到,其毒跟砒霜一样,是一类,叫红砒,只是百炼成鲜红色,别说民间轻易见不到此物,就是王公贵胄也不易得到,是宫廷才有的秘制毒药之一。”

  一听宫廷,王文敏立时想到了东屋里住的王公公。孙德胜却摇摇头,案子他听顾坐办和站岗的警察们一五一十说了,早已了然于胸。就把勘验现场和推测简单说了说。

  王公公跟大牛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还得靠他养老送终,虽是阉人心态,可绝不会轻易下毒手。再者,就算王公公心狠手辣,还有秋霞呢!她总不会听太监的话,下毒害自己丈夫吧。鹤顶红颜色、味道更是一目了然,大牛是憨厚实在,却绝不是傻子,不会不察觉。

  尤其是鹤顶红毒发后,跟砒霜类似,不会出现这种死状。


  王文敏可算开了眼界,听孙老爷子在屋里详细分析案情,又将鹤顶红、孔雀胆、断肠草、雷公藤、乌头、鸩酒、牵机药等等古往今来的剧毒之物的性味、味道、配料锻炼方法、毒发时间、毒发情状、死后惨状和尸体情状一一解说一遍,心下敬服暗赞:不亏是才学渊博、久经阅历的办案行家里手!



  说来说去,都不是已知的毒物,到底是什么呢?连孙老爷子也难住了。


  俩人正说的热闹,门外马褂銮铃声,“吁!!到了!您老下来吧。”是顾大人的声音。


  孙德胜赶紧领着王文敏等人,出来迎接周太医。

  王文敏一瞧周太医,差点没笑喷了!


  西洋马车上,下来仨人,为首的是气喘吁吁惭色的顾大人,跟着个十七八岁穿着干净利索背了大药箱的俊秀小伙,扶着中间的周太医。

  粗看周太医,也得七十开外了,一脸核桃皮皱纹堆累,招风耳朵大鼻子,小眯眼小嘴唇,一身宝蓝色镶银边的大褂,套了件袖子老长的玄色羽缎马褂,下头是素绸裤子,却配了双短腰朝靴,手里提溜着拐棍,脸上还戴了副水晶大眼镜,吊在胸前,山羊胡子撅着,外头罩了件狐皮大裘,拖拉到地下,头上是顶水獭皮暖帽,遮住了大半个脸,猛一看,跟个裹了件大衣的猴子精似得!那些衣服倒是新料子,可样式,却让众人忍俊不住:他这身,是京城里20多年前前清末年的时兴装扮,现而今甭说市面上没穿的,就是著名的遗老遗少也没人穿这些个,幸而天色渐明,不介,还以为是那个坟堆里钻出来的老僵尸呢!

  这身衣裳配上这么个老头,一摇三颠迈着方步,努力显出老派尊贵,王文敏觉得眼熟,略一思量:哦!难怪,周太医这身量、打扮,跟前门外照相馆里放的照片里庚子年间李中堂那份做派,得有八分像!


  周太医仰着脸哆哆嗦嗦拱手问好,孙德胜很尊敬他,大大作揖,亲自搀扶进院。周太医边走边唠叨,牙快掉没了,口不关风:“我说是哪位爷这么紧急招呼我呢,大晚上来砸门,原来是您呐!怎么?孙大人又管上闲事啦?那会在广和居我就说您,诺大年纪,该歇着就歇着,您可好,这、这怎么挂着丧吊子哇!孙大人,您不是让我给死人看病吧?!”

  孙德胜瞪了顾坐办一眼,知道他嘴碎,忙无奈笑笑:“您老知道我!不是什么闲事儿,关系到一家子性命呢!我琢磨着,这档子事,请别人必然束手无策,您老的医术,当年老佛爷都赞不绝口呢!我给本家说了,要请,咱们就得请您这样的真神!当年太医院里的左院判庄大人、右院判李大人,不都是您老的师弟嘛!”

  “啥??请啥神?”周太医老迈年高,耳朵不灵便,凑过去问。

  “说您,请您就是请到真神啦!”王文敏不失时机凑过来大喊。周太医带上老式圆光眼镜瞅瞅他,核桃皮皱纹上出现一丝光亮,得意摇摇头:“不敢当呐!孙大人过誉喽。老了,不中用喽。您瞧,我出门就得带着我孙子,不介,咱们这老胳膊老腿的,哪还敢出来?这位是您孙子吧,都长这么大啦!”
  孙德胜一怔,原来周太医把王文敏认成他孙子,顿时摇头笑了,王文敏更是哭笑不得,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解释,只好葫芦提应着。


  大家见为首的几位爷请天神一样簇拥着周老爷子,不由得疑惑,麻脸偷偷嬉笑:“这位老太爷差不离八十了吧哈哈哈,还能救人?”


  周太医慢慢进了堂屋,还说呢:“。。。。。。不介,也显不出我来。孙大人有见识,当年我给光绪爷瞧病,最对症,方子开得也好。也不知道哪个小子嫉妒我,嗨,愣是说我不中用。老佛爷拉肚子,起初也是我治好的,李总管还传旨给赏呢!要是叫我治,两宫哪能那快驾崩?!都是外头来的野大夫胡说八道给搅和坏喽。您说,是不是这么回事?。。。。。”话音刚落,猛然看见屋里的大棺材,一惊,转头问:“孙大人,这、这真是给死人看病?我可不能起死回生呐!”

  顾坐办大喊:“不是!人没死!在西里间呢!请您来看看!”王文敏也附耳喊了几句。闹得声震屋瓦,俩人说了好半天,才说明白了原委,都口干舌燥焦虑不安。


  也是巧,东里间的王太监不知怎么听见正屋说话,拼了命扶着小贵子起来,尖着嗓子大喊:“是、是周太医来了?!周太医?周老爷!!”

  周太医往屋里瞧,大惊失色:“谁?是王公公不是?!啊呀!王公公,您怎么上这儿来住啦!您吉祥!”

  王公公趿拉了鞋子,眼泪汪汪出屋拉着周太医就不松手喽。俩白发老头执手相见,感慨万千,泪水四溢,原来,俩人还是熟人!当年周太医在宫里伺候老佛爷、万岁爷,王公公没少照应他,大清没了之后,俩人起初还来往,后来王公公家遭变故,才断了。这次老友暮年重逢,皆有不堪回首的诚挚。

  俩人边说边开始打千儿请安,说的都是头三十年里的话,孙德胜、王文敏、顾坐办急的火上房似得,还不敢催促。半晌,王公公又急又痛见了故人又激动,昏过去了。


  嘚!屋里躺着一个大牛,这会子,王公公也躺倒了。周太医不慌不忙,让小孙子打开楠木药箱,取出个包金的紫檀盒子,啪嗒一开,里头一排金针。

  “老喽老喽,还是这个脾气!”说完取出几枝,对着王公公头脸穴位扎了几下,片刻,王公公醒了!


  “公公!甭气恼心急!您这身子骨,元气尚在,就是虚弱,没啥,吃几副药,保管就好!”也不开方,从楠木药箱的格子抽屉里,抽出张纸:“拿这个成方,去西鹤年堂拿抓十副!”


  孙德胜掏钱一使眼色,年轻警察接过来匆匆而去。王文敏凑过来一看,嗬,这药箱,跟个大百宝箱似得,侧面抽开一块板,里头是双开门,开了门,上下六层的小格子抽屉,都是镀金铜锁,啧!瞧着就是大内的气派。

  “老哥哥,甭耽误啦,咱们有日子聊呢。您先给我侄女婿看看,哎,家门不幸!”王公公一脸愁苦。

  不及多说,王文敏示意小贵子把王太监扶进里屋,这才拉着周太医看大牛。


  初看大牛模样,凭着中医“望闻问切”四诊法,衰老的周太医倒吸了一口冷气!咋舌不已,转头问:“什么时候死的?生前吃过什么没有?”


  王文敏大声说了死前情状,又招呼麻脸进来,问了问。麻脸挠头想了半晌:“没吃啥啊,哦!想起来啦,老先生,我们几个头晌午,一人喝了几碗豆汁来着,我吃了仨焦圈,大牛吃了一个,就跑去买点心啦。您看不是豆汁。。。。。。”


  “豆汁?”周太医拧着老脸摆手制止麻脸,念叨:“怪哉!怪哉!”

  “太医,您瞧有什么不对嘛?”孙德胜刚给王文敏说了怪哉,不想周太医也说,可到底哪里怪呢?


  周太医摘下眼镜,挽起大马褂袖子,掏出块手巾擦了擦鼻子嘴,爬在大牛身上从头到脚闻了一溜够。看得麻脸捂嘴直乐:这哪是看病,跟兽医闻死猪似得!

  “笑什么?!出去待着!”孙德胜一瞪眼。麻脸一吐舌头,赶紧跑出去,踅摸馄钝汤喝了。


  众人大气不敢喘,盯着周太医,闻到大牛脖子胸口葡萄大的“尸斑”和冒出来的腥臭血水,老太医顿住了,闭眼嗅了半天。直起腰摇摇头,喊了嗓子:“孙儿!药箱!”


  小孙子非常机灵,捧了药箱过来,太医又从楠木雕花小扁盒里,取出亮闪闪三根银针,夹在手里,一根轻轻沾了“尸斑”上的污血,对着烛光细细看了看,又沾了一遍,用毛边纸一擦,银针毫无痕迹。

  自言自语道“不是砒毒。不是鹤顶红。”


  说完又取银针,在大牛头顶百会穴、膻中穴轻轻下针,稳气定神,细细捻了一盏茶工夫。再看大牛全身慢慢抽搐,嘴巴微微张开,污血四溢而出!

  王文敏惊诧不已,大起疑心:“周老太医,这、这无碍吧?”

  “嗯?”周太医手不停,头不抬,哼了一声。

  “啧!嘘!”孙德胜摇头摆手,肃然不语。


  周太医小孙子拧了把手巾,大牛吐,他就擦,半晌,大牛嘴里血污颜色浅了,变成了淡黄色黏液。

  周老爷子睁开小眯眼,猛然射出两道精光,再不是刚才老态龙钟模样,手一抖,取了针。捻须长舒口气,一脸严肃,吩咐:“水!烟!”

  顾坐办忙不迭捧水,孙德胜递烟,周太医慢慢抽了口烟,示意孙德胜按脉。他凑过来俯身听了听大牛气息,又摸了摸脉,果然,大牛方才断断续续的气变得悠长稳定,脉象也宏稳了。


  “咯咯咯。。。。。咯咯咯!!”外头鸡叫三声,天亮了。
  题外话—— 说药箱。

  古人做事,非常讲究,民间也是如此,做什么行业都有各自行业的规矩、气派和用具,丁点儿不能乱。一乱,人家就知道谁是高手谁是棒槌。

  中医的话题太大,有时间我会在公众号里写一写。

  故事里,周太医用的这种药箱,就是宫廷专用品,在明代就有。除了现存的宫中皇帝出巡时候的大药柜,而御医用的,则没有存世品。



  下图这个药柜,就是明代万历年间御制泥金大柜。
  
  现在脉枕




  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时期,苦撑危局的李鸿章。周太医形象跟他差不多。

  

  清晨的薄雾慢慢笼罩了四九城,凛冽冰凉,一夜死寂过去,大街小巷,人烟渐起,老少爷们、大娘大妈们,又开始了一天的新生活。

  胡同里醒来的人们,昨晚上听了一夜的鬼哭狼嚎,都吓得不敢出门,太阳一出来,大家扶老携幼壮着胆子来看热闹,可门口有警察站岗,还停着辆漂亮的大马车,胆小人们不敢近前,只在四周小心翼翼指指点点。


  周太医休息了会,皱眉沉思,王文敏、顾坐办、孙德胜不敢打扰,在屋里枯坐。卖馄钝的小贩早挑着担子走了,大家肚里那点儿热乎汤水,早让冬日凌寒给闹没了。俩警察蹲在屋门口,烧火熬药。

  王文敏心急如焚还不敢露出来,轻轻走到东里间,看王太监睡得安稳,赶忙掏钱命小贵子出去采办饭食。


  饭食还没来,大牛的境况却越发不好。黎明刚刚舒缓的气息又凌乱起来,嘴里流出血沫,有了轻轻的呻吟声,狰狞青紫的脸色和指甲,隐约变色不定。众人随之惊疑。


  “看脉。”周太医也不看众人狐疑脸色,吩咐一声,小孙子从药箱最上头一个小抽屉里,摸出个脉枕,众人眼前一亮。嗬!真漂亮!

  脉枕不大,一尺才长半尺宽,亮闪闪明黄绸缎做成,上头满是掐金丝绣出来的团龙云纹。轻轻摆在炕上,那么个小东西,却晃得人眼神发花,一种至尊高贵略带神秘的气氛压得屋里众人都有些气闷口干。

  清晨的薄雾慢慢笼罩了四九城,凛冽冰凉,一夜死寂过去,大街小巷,人烟渐起,老少爷们、大娘大妈们,又开始了一天的新生活。

  胡同里醒来的人们,昨晚上听了一夜的鬼哭狼嚎,都吓得不敢出门,太阳一出来,大家扶老携幼壮着胆子来看热闹,可门口有警察站岗,还停着辆漂亮的大马车,胆小人们不敢近前,只在四周小心翼翼指指点点。


  周太医休息了会,皱眉沉思,王文敏、顾坐办、孙德胜不敢打扰,在屋里枯坐。卖馄钝的小贩早挑着担子走了,大家肚里那点儿热乎汤水,早让冬日凌寒给闹没了。俩警察蹲在屋门口,烧火熬药。

  王文敏心急如焚还不敢露出来,轻轻走到东里间,看王太监睡得安稳,赶忙掏钱命小贵子出去采办饭食。


  饭食还没来,大牛的境况却越发不好。黎明刚刚舒缓的气息又凌乱起来,嘴里流出血沫,有了轻轻的呻吟声,狰狞青紫的脸色和指甲,隐约变色不定。众人随之惊疑。


  “看脉。”周太医也不看众人狐疑脸色,吩咐一声,小孙子从药箱最上头一个小抽屉里,摸出个脉枕,众人眼前一亮。嗬!真漂亮!

  脉枕不大,一尺才长半尺宽,亮闪闪明黄绸缎做成,上头满是掐金丝绣出来的团龙云纹。轻轻摆在炕上,那么个小东西,却晃得人眼神发花,一种至尊高贵略带神秘的气氛压得屋里众人都有些气闷口干。

  脉枕不大,一尺长半尺宽,亮闪闪明黄绸缎做成,上头满是掐金丝绣出来的团龙云纹。轻轻摆在炕上,那么个小东西,却晃得人眼神发花,一种至尊高贵略带神秘的气氛压得屋里众人都有些气闷口干。


  虽说是民国了,然而大清国连带着数千年的帝制历史的巨大惯性,并没有让民国的老百姓们那么快从传统里挣扎出来。就像街面上老百姓穿着衣服的颜色。这明黄色在《大明会典》《大清会典》里,可是至尊御用颜色,至高无上,老时年间,甭说民间几乎从来没有这么鲜亮的“黄”,就连铁帽子王爷、王公贵胄们也从不敢轻易使用,连想都不敢去想!随便用起来,指不定叫哪个多嘴多舌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言官奏上御前一本,“大逆不道”的罪名有没有两说,先给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赶上皇上挑眼儿,不高兴,就是祸灭满门的滔天大罪!

  皇子皇孙妃嫔人等才能用个金黄、杏黄、秋香色,更甭说官员民人喽。因此,直到清末民国,这种明黄色,竟是整个大清国也见不着一两眼的禁忌颜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尊统于一人嘛。”这种千百年来沁入血液的禁忌,并没有随着王朝覆灭而消失。这不,民国十几年了,满大街铺子里和百姓家里,这种颜色还是非常稀罕呢。

  王文敏一眼就瞧出,这脉枕,用的就是江南织造上贡御用的料子。这份尊贵体面,不必多说,也是周太医出诊价格昂贵、非常受病家尊重爱戴的招牌之一。

  明摆着,花钱找太医看得起病的,无非是些富商大贾、遗老遗少、新朝勋贵,这些人有个头疼脑热,不是锦衣玉食就是抽大烟玩女人多了,人家周太医去了,别的不用问,一摆上这异常金贵的明黄脉枕,在那个明黄凤毛麟角的年代,病人们心里自然是又敬又喜,想象着皇太后、皇帝至尊御手曾在上面放过,今儿自己也能沾点“皇气儿”,过把太后皇帝的瘾头,自豪自乐,那富贵病,自然在这种飘飘然兴奋带点得意中好了一大半!何况周太医老迈的手,还真沾过两宫的“龙体凤体”呢!

  由这儿,周老爷子这块“太医”牌子,才是他妙手回春的法门之一。当然,人家也并非浪得虚名。

  且看他伸出三个长了又长又润指甲的手,按在大牛脉上,如老僧入定一样闭了眼,半晌,才换了另一只手。

  “掌柜的!吃食买回来了!您。。。。”小贵子呼呼一跑进屋,就让王文敏、孙德胜、顾坐办三人六只眼给瞪住了,连忙吐了吐舌头,瞧瞧退出去喽。


  外头响起了小贵子分配肉饼肉包子和大家伙大口吞咽吧嗒嘴、吸溜热水声。周太医缓缓睁开眼。

  “怎么样?”仨人起身问。

  周太医不慌不忙甩着老腔调:“剧毒入体,生死攸关!”

  “噗!”顾坐办忍不住苦笑道:“我说老先生,这还用您说呐?合着您老忙活了半宿,连个准话都没有?”

  孙德胜也皱眉不满,斟酌问:“是什么毒?可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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