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三爷给你聊聊真实的古玩圈

  @鬼七娘 2017-03-29 10:39:00
  越看越舍不得,死追到底,三爷辛苦了,千万别断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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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朋友,不会断更,谢友支持!
  到家,杨爷便把那两小口袋粮食小心藏了,跟老娘说了这一日的奇遇原委,把老太太吓得脸煞白,拉住儿子就不松手喽,叨叨了半天神佛保佑,说:“儿啊,这世道太乱,你可别轻易出去乱跑啦,娘又瞧不见,就你一根儿独苗,万一有个好歹,咱娘俩死也死在一块儿!可甭叫我窝心,见不了你死去的爹。”

  “晓得了,娘,您老把心搁在肚子里,咱都是穷苦老百姓,不招灾不惹祸的,谁还跟咱过不去?您说,老佛爷一顿饭80道菜还嫌少,咱呢?有口嚼裹儿就不错!”


  老太太点点头,疑惑:“你救得那人给你多少银子?咱这种小门小户,可别跟他们打连连,咱高攀不上,赶紧的,找日子还了他。就说我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为这个。还了他,咱心里安生。”

  老太太摸了摸一辈子没摸过的银票,问是多少,杨爷沾湿了手指,先打开第一张,三。。。。。。千!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猛烈咳嗽了几声,又打开第二张,五千!



  “咋了?票子是假的??”老太太问。


  “不是!是。。。。。。”杨爷使劲儿揉揉眼,按捺嗵嗵直跳的心,数了一遍,一共是一万三千两!!

  杨爷呆了,一卷票子掉在炕上。


  做梦似的拾起来又数了好几遍,没错,恒泰的票子,有印有戳有水印,紫花精印,最小的一张写的凭票即付银一千两!乖乖,别说一辈子,就是他赶十辈子的大车,也赚不来一千银子呐!

  老话说清酒红人脸,钱财动人心。即便是杨爷这么敦实厚道的爷们,也大张了嘴,嘴干舌短心跳,一颗心揪成乱麻,眼冒金光,战抖不已。

  一出手就是一万多两银子!这位杨大人的手面之大、性子之豪爽,真叫人叹为观止。那年月,京西一亩好地,不过才15两银子,一两黄金不过才值33两!怨不得连宫里缺吃喝,杨大人毫不在乎叫管家在自己后库里拿些呢,看来,这位大人,简直是个财神爷!

  杨爷没敢给老娘说真话,只说数不少,等哪天有工夫,赶紧给人家还回去。擦了把满脸热汗,杨爷心惊胆战地佩服老娘,日后真得离这位杨大人远点,这哪是正儿八经的官儿?不贪不敛的,一个正一品大学士一年俸禄才几个子儿?!这种富贵熏天的大人老爷,可不是自己能结交的。

  当天晚上,杨爷心里揣了个耗子似得睡不着喽,满炕翻烧饼,被银票烧的黏糊糊全是汗,又怕别人惦记上,又怕丢了,起来躺下好几趟,直到半夜出门用冷水擦了擦,才算安静了。


  事不宜迟,转过天来杨爷就要赶车去皇城酒粗局送银子,刚到右安门一瞧,城门关着,永定门、左安门都是如此,整个前三门全是城门紧闭,内外不通,各门原先的步军统领衙门和城门官一个不见,全换了虎神营、义和拳的兵马,荷枪实弹虎视眈眈,嚷嚷着叫大家伙儿去广安门、广渠门入城。

  这就封城了?!城外推车、挑担的老百姓们无不惶恐惊乱,小声嘀咕,一场大难不可避免喽。

  杨爷气的无法,转车去了西直门,这里也禁卫森严,城门口防卫比平时加了十倍不止,两扇包铁大门只开了一扇,也是由虎神营的兵马驻守,一溜儿的百姓排了长队,正等严查。

  好不容易进了城,更是拥挤不堪,不少京城里的住户大车小辆的往外挤,一拉溜儿得好几里地,全是要出城的人,等汗流浃背的杨爷好容易穿过人群,到了广安门外大街,“咣咣咣!”前头人头攒动沸沸扬扬的人群远处,传来鸣锣开道声响,老少爷们纷纷矗立远眺。是刑部出红差!


  这日子口,朝廷全乱了套,连万岁爷的三十万寿,也只是在乾清宫正殿升座,百官零零散散朝贺了一次,连太和殿也没开,銮驾只在皇城内转了一圈,半道上还叫义和拳给抢了。整个朝廷,也仿佛只有杀人还算守规矩。

  大清朝杀人,继承大明王朝,都有老规矩,只是把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废了,厂卫没了以后,凡朝廷大刑戮,都由各省按察司报上来,朝廷以刑部为主审,都察院纠察,大理寺复核,这叫三法司三推三问,扎扎实实定了案,再上奏御览。

  即便是御览钦定后,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杀了。还得挑时候。赶在秋分之后,管刑部的大学士带领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正卿,带着案卷入宫,在懋勤殿或乾清宫西暖阁,恭请皇上朱笔勾决。这就是囚犯们最后逃生的机会。

  御案上展开案卷,几位大人跪在御前,将案卷里可怜、可悯、可恕以及事关忠孝节烈、贵胄八议、伦理纲常、独子独脉的这些情由上奏天听,御前太监们还得点燃六枝婴儿胳膊粗的大白素烛,众位大臣三次跪请皇上笔下超生,皇上这才根据案情、心情的好坏,提着朱笔,在死囚名单上圈圈点点。这就是有名的懋勤殿勾决大典。

  为什么呢?因自古以来,杀人就是国家大事,西汉以来,便有“朝纲刑赏诛戮,以应天时四季,以合天心。”的天人合一传统,皇上是天子,自然不能例外。如若案卷囚犯确有可恕之情,比如孝子孝女、孤苦嫡脉、贵胄八议等等,皇上便会笔下留情,画个圈儿,朱笔注明如何减免罪责、特赦无罪。赶上皇帝万寿、皇太后万寿或国家有庆典、大军得胜,免死的人就多,赶上皇上心情不好,挥笔随便画几个大叉叉,那么囚犯们就必死无疑喽。

  这套制度,自隋唐以后一直传到大清朝,也是天子享有诛戮赦免的最高皇权之一,所以历代君王无不牢牢掌握,明清尤甚,豪雄英主,断不容许刑、赏大权给臣下所掌,以至皇权倾颓、太阿旁移。

  一旦皇帝决定,就是钦定,接旨后的大学士赶紧命刑部预备,由特选的刑部侍郎为监斩官,捧着圣旨前往刑部宣谕,提出囚犯,一起奔宣武门外的菜市口的刑场,开刀问斩。


  还有一种杀人方式,则是特旨杀人。这也是最高皇权的一种。如若皇帝对哪个儿官实在瞧不上或那个囚犯、老百姓实在不满意,便可不交三法司办理,径直传下朱谕或上谕,将人抓了来,直接由御前侍卫奉旨监斩,在菜市口问斩。即便不方便斩首示众,也可在皇城里杖毙。

  不过大部分皇帝,顾及着天命和体面,都想捞个“仁君”美名,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乱用这种杀人方式,一旦大开杀戒,不分好歹随意诛戮,不用说朝廷里御史言官得上书奏本,就是史官们在史册上记录几笔“非刑杀人”,传到后世,谁再拿正眼儿瞧他呢?


  这天也不例外,远处浩浩荡荡来了这队人马,都是一水儿刑部衙役。为首的挥鞭驱逐围观百姓,后头举着刑部正堂大官衔牌子的衙役,跟着是两个凶狠胖大,扛着鬼头刀的侩子手,两边是护卫的兵丁,后头是一乘四人抬的绿呢大轿,再往后看,老少爷们可就傻了,连杨爷也忍不住“咦?”地喊出声。
  @淡然看风景 2017-03-28 15:41:00
  一直追随着三爷的脚步,已经推荐到了朋友圈里,希望三爷的故事越来越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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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头囚车,按老规矩都是大木栅栏的大车,犯人露出脑袋,身子戴着大枷锁,今儿怎么是两辆蓝布棚子的小驴车,也没有警戒的衙役,只有赶车的车夫满头大汗挥鞭赶车,后头还跟着哭声震天的几个家人。

  “爷们儿,您看,这是杀谁呀?这天时不对哇,今儿还不到立夏,怎么就出红差了呢?”旁边一个挑菜的汉子问。

  “谁知道!这日子口,什么也说不准。我都活了50多喽,也没见这时候杀人的,除非是大逆谋反,可瞧着后头,也没个带枷锁的,哪辈子也没见过坐驴车来刑场的!”


  众人七嘴八舌说地热闹,连往城外逃跑的人也纷纷涌过来瞧。


  西鹤年堂门口,按老规矩早已高搭席棚,正中一座大案子,摆着令箭方桶,对面丁字路口,是个现搭的大木头台子,周围街巷四通八达,老早就挤满了看杀人的老少爷们大娘大妈们。


  北京城里的老百姓,自古以来爱凑热闹,平日里节气、节庆多,无论穷富人家,准得一个不落得过,不然,好像体现不出“天子脚下”臣民的高贵和懂礼儿,实在没什么节日,看杀人,也是百姓们的一个乐子。另外,有那些家里头有个奇病怪疾的有钱人家,还得专门买通官府,哪天杀人了,他们得信儿赶着去,杀大官大富,凑不上,杀个把盗贼老百姓,他们给刽子手和衙役们塞满红包,趁人脑袋刚砍下来,赶紧过去请刽子手把人心掏出来,趁心血还热,用荷叶、油纸托着血淋淋的人心、人肝,赶紧跑回家,或蘸馒头、或是烤熟了,不加油盐,给病人吃下去,就能见好!

  这也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到底吃了人心人血能不能治病,都是传说,也没个准信儿,但大家依然乐此不疲。毕竟日子过得太枯燥,没意思。赶上能说会唱的死囚犯,在路上要酒要肉,凡路边的二荤铺、小酒馆都得免费孝敬,几块肉吃下去,再灌个半醉,死囚们撇开嗓子唱两口京戏,最不济的喊一嗓子:“20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必然能引起周围老少爷们的哄然叫好。


  所以,看杀人,也是老北京百姓们的一场乐呵事儿。


  杨爷看看四周堵得水泄不通,只好把车赶到一个角落,看热闹。那四人抬的大轿在西鹤年堂门口稳稳落下,“压轿!”衙役呼喊一掀轿帘,里头出来个红顶子官儿,40出头年纪,瘦长小白脸,老鼠胡子三角眼,扬头撇嘴背着手,拿腔作调迈方步走上棚子,二品锦鸡补服后头,还罩着大红披风,这也是为了辟邪的老规矩。

  那官儿坐了中间正座,咳嗽一声,接过顺天府丞递过来的盖碗,妆模作样抿了一口,问:“怎么还不带上来!”不用问,他就是监斩官。

  躬身矮了半截的刑部司官说:“徐大人,时辰没到呢。”


  “屁话!没到就把他们提溜出来,叫老百姓看看,哼,都要死了人了,还装什么朝廷大臣?”

  “嗻!”

  被衙役围住的两辆驴车里,异常安静,后头痛哭失声的家人们,看起来仓促极了,也没预备孝服,看热闹的老百姓指指点点,这是怎么回事儿呀?

  “请大人们下车!”几个刑部衙役厉声催促。

  众人越发惊疑,都停止议论,只看驴车。半晌,两辆车掀开帘子,衙役们放了板凳,一前一后,下来俩人。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儿!”看热闹的人轰然大惊。原来,驴车里下来俩穿着朝服,衣冠整齐,顶戴花翎朝珠补服一丝儿不落的红顶子大员!

  杨爷倒吸口冷气,也被吓住了。按朝廷法制,杀戮大臣,必得先革职拿问送交刑部问罪,再拉到菜市口来开刀正法啊,那都是换了大红囚服,带着镣铐锁链的死囚。怎么今儿这两位这么身打扮就来了?!


  再看前头那位,身材胖高,50来岁,眉目忧郁,毫无惧色,后头那位,身材矮敦,眉清目秀,小胡子梳得整齐,只微微叹息一声,俩人全是红顶花翎、锦鸡补服,碧玉朝珠后头的背云都丝毫不乱,挥手止住了家人痛哭,互相搀扶着,上了死刑台。

  周围老少爷们大气不敢喘,从未有过提心吊胆瞧着这二位,睁目结舌惊诧到极点。

  席棚里的那位红顶子大人冷笑一声:“犯官赶紧跪下!死到临头,还摆什么大臣谱儿?来人,给我摁着跪下!”
  几个凶猛衙役窜上去,摁住俩人就要使绊子,被小个子官儿逮住猛然顺手一个大嘴巴,打得衙役转身打了个旋儿,几人都被俩官儿的气势镇懵了。为首的那人哈哈冷笑喊道:“徐成玉!你小子甭张狂!有你哭的时候!”说完冲老少爷们稳稳抱拳:“诸位,京师大变在即,诸位有家有业有老有少的,赶紧带着家眷逃命去吧!听我一句。。。。。。”

  这番话把从未见过这般杀人刑场的百姓、衙役和刽子手全吓住喽,老百姓们罕见的疑惑、不解、奇怪、纳罕,漠然无语,早忘了鼓掌叫好。

  “这俩人是发了癔症不是?”有人问杨爷,杨爷鼓着腮摇头:“不能吧?发癔症还能拉到这里砍头?!再说,都穿着官衣呢!”

  “那、那怎么跟戏台上唱戏似得?”


  正座上的监斩官早已气的三尸神暴跳,连连拍案咆哮:“闭嘴!闭嘴!给我闭嘴!你俩汉奸走狗,竟然公然违抗圣旨,在这里造谣蛊惑人心,来人,给我把他俩嘴堵上!掌嘴!”

  不等衙役扑上来,大个子官儿大吼一声:“我看谁敢!”二目如电挺直胸脯叫道:“徐成玉,你捧出圣旨来看看!上头只说斩首,皇上并没有把我们革职罢官!我与袁大人依然是朝廷二品大员,谁敢造次?!你敢叫人打我们,你先就是违反圣命!我就是死了,御史言官也饶不了你!”

  这顿怒吼,把监斩官儿气焰顿时压了下去,死命摁住案板,后槽牙咬的嘎嘣嘣直响,却毫无办法,只得任他们大喊大吼。


  这会儿打远处来了辆华丽马车,后头跟着几个仆人抱着大包袱,还有几个扛着两具棺材呼呼往这跑,杨爷一看,咦,领头的那个,不是那日见得杨大人的黄胡子管家么?难道杨大人来为被杀的俩官儿操办后事?他不是内务府堂官么,还管这个?

  可车到了外头,就是挤不进去,黄胡子管家急的又哭又叫:“老少爷们,借光!借借光!”等到了近前,车停下,下来这位,却不是杨大人,是个穿了仙鹤补服老迈年高的一品大员,扶着仆人颤巍巍挤进来,冲死刑台上俩官连连拱手,满脸是泪。

  “时辰差不多啦!”监斩的徐大人瞥见那位一品大员,急匆匆大喊,那位一品大员哭得气喘吁吁,不住拭泪,黄胡子管家立即附耳说了几句什么,他才止泪,正眼也不看监斩官,捧着两碗酒给台上俩官。举着碗想说什么,可一张嘴泪如雨下,台上二人也摆手止住他的嘱咐,一扬脖子喝干了,扔了碗,跪在当场。


  监斩官冷笑几声,这才从侍从手里捧过一封明黄面的折子,打开了,清清嗓子,大声念道:“奉朱谕:吏部侍郎、总理衙门大臣许景澄,钦加二品衔、太常寺卿袁昶,屡次被人参奏,声名恶劣。平日办理洋务,各存私心。每日召见,任意妄奏,莠言乱政!且语多离间,有不忍言者,实属大不敬!朕奉皇太后懿旨,此辈若不严加惩处,何以整肃群僚百官?许景澄、袁昶著即行正法!以昭炯戒。特谕。”

  死刑台上俩官朝北叩首如仪,喊道:“臣等遵旨谢恩!”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做这惺惺之态!来啊,行刑!”徐大人舒展眉毛,接过两根硕长写着许景澄、袁昶名字的大签,接过朱砂笔在上头画了大圈儿,狠狠画了两个大叉叉。直接扔出去!

  俩官儿摘了红顶大帽子,颤巍巍趴在木头墩子上,四周除了两家人哀嚎,声息皆无,看热闹的老百姓瞪大了眼,不知所措瞧着这一幕。

  “斩!”监斩官一扬头恶狠狠喊道。

  从未杀过穿着朝服大官的刽子手,略微颤抖举起了鬼头大刀,猛然向下一劈!

  杨爷眼前一红,两颗人头滴溜溜跌落尘埃,响起一片惊叫,尸身脖腔里的鲜血如瀑布般喷涌而出,遍地鲜红。。。。。。。
  注释——老北京菜市口与西鹤年堂周边诡异传说。



  要说老北京的老字号,数不胜数,不过大多数都是一二百年历史,明末清初开办的,就算早了,比如名满天下的同仁堂,是康熙年间开办的。要说最老的买卖铺户,有几家,其中一家,我在公众号写美食时写过,天福号隔壁的皇庄酒铺,是明武宗正德年间就有了,另一处,则是驰名远扬的六必居酱菜园,也是成化年间的,他们家的匾额,据说还是明代历史上有名的大奸臣,建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严嵩严阁老写的。



  但是,还有一家据现在资料显示最老,也是奇闻异事最多的一家买卖,就是鹤年堂,因开在宣武门外大街菜市口铁门胡同,所以老北京又叫——西鹤年堂。


  这处买卖,乃是永乐三年,中医大师丁鹤年开创的,以名为店铺字号,人家这个“老”,才是真正的老,那当儿,北京城还叫北平,明代北京城还没出现呢!这家大概有680余年历史的老字号,在历代也是家喻户晓的老买卖铺户。


  不过,就因为挨着菜市口,明清朝廷杀人砍头,都在当街,西鹤年堂呢,门帘宽阔,台子高,所以每次朝廷监斩官搭台监斩,都在他们家门口哈哈哈,正对着刑场!周围爱看热闹的老少爷们,也趁机装着买药,跑到他们铺子里,看杀人,是最好的视线。

  按说,他们家离着杀人场,不过十来米,又晦气又沾染血腥,生意应该不好吧?巧了,他们家的生意,一直非常红火!而且,西城买卖家,都跟他们家学的,晚上关门上板之后,遇上夜里买东西,都在门板上开个半截小窗户,为啥?据说,每天夜里来买药的,不仅有紧急病人的家属,还有不少冤死的鬼!


  所以,日久天长,西鹤年堂的买卖越来越红火,可挨着菜市口,又正对刑场,名声不大好听,老北京骂人的话——您呐,该上西鹤年堂买刀伤药啦!就是由打这儿来的,意思是,你小子,该杀头死啦!说鹤年堂名满京都算轻了,就连外省也知道这里的名号。

  后来,京城故老相传了许许多多诡异神秘的传说,也是由这儿发生的。比如,夜半敲门拿纸钱买药。。。。。。夜半死尸自己个儿缝脑袋。。。。。。。有空我会在公众号写几个此类故事,请朋友们欣赏。



  
  故事里出现的这几位大人,都是历史人物。


  徐成玉,清末刑部侍郎,他爹不是别人,正是极端保守派的首脑——大学士管理吏部、翰林院掌院学士、太子太保,徐桐!前头故事里出现的那位在翰林院开会,要用马桶、裹脚布和月经带子跟洋鬼子“阴门阵”拼命的徐老道!

  徐成玉被杀照片。

  

  袁昶照片。

  “嘁!早该死了!”徐大人得意洋洋起身下来钻进轿子,跺跺脚,大轿抬起,刑部司官指挥着,众官一溜烟儿走了。只剩下被杀俩官的家人和方才赶来的一品大官抱着俩人脑袋痛哭失声,杨大人那位管家脸色煞白,指挥仆人抬棺材的抬棺材,取尸体的取尸体,叫请来的丧行里,专门会缝脑袋的匠人赶紧趁热下手。

  那匠人皱眉连连叫惨,正穿针引线呢,杨爷摸摸银票,跑过来一拍管家:“这位爷!”

  “哎吆!我的妈呀!”管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下,苦着脸转身问:“这是哪位啊!大白天吓死人呐!您。。。。。怎么是你啊!”

  杨爷刚要说话,管家阴了脸:“我说您这位爷,这都什么时候啦!我们大人没工夫见人,这几天一直在大内伺候呢,您瞧瞧,这里又是血又是肉的,您有什么事儿,过几天再来吧!死者大如天,还赶上这两位,都是。。。。。我呢是帮着徐大人给两位大人办后事,没工夫听您说什么。这么着,过几天有事儿您在上家里来找我。成啵?”

  一听这话,杨爷倒不知如何开口了,点点头,想伸手帮一把,管家摆手制止了他,看来这管家深通京城红白事儿的老规矩,一时间尸体缝好了装棺入殓,香烛纸马摆了一地,洒酒祭奠完,叫来杠房的十几个棒小伙儿,抬着俩棺材冲城外而去,那位一品大员掩面上了马车,后头跟着嚎啕大哭的家人,片刻也没了踪影。


  杨爷被结结实实晾在当场。

  四周老百姓,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欢呼鼓掌、也没有喧闹,更没去拿刀去割死人的心肝,零零落落灰头土脸地散了,一片死寂。

  咋办?杨爷瞅瞅宣武门里头还是人山人海往外挤,听管家说,杨大人没在家,府上又帮着死去的两位大人办丧事,这日子口自己兴冲冲赶过去送银子,多不合适!长叹一声摸摸冲鼻的鲜血,赶车回家。
  刚出了广安门,就听见如海啸山崩的惊叫声,朝前三门远望,一股股浓重黑烟冲天而起,火光大盛!坏了,前门着火啦!


  那火被春末夏初的干风席卷而开,先从大栅栏周围轰然散开,如倒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红光万道烟气冲天,风卷大火肆虐而来,讲400多年各大买卖铺户聚集一街的廊坊四条大栅栏登时烧成火海,呼呼啦啦风火大起,风助火势火助风威,又延烧到廊坊三条、二条,沿途街巷无数住家无不惨遭火海!


  “火来啦!快,快跑啊!”也不知哪个吆喝了一声,城里城外的老少爷们可就炸了锅喽,连守门的虎神营、义和拳也傻了,拥挤不堪的城门洞里乱了套,里头的人往外挤,外头的人没头苍蝇一般抱头鼠窜,呜呜呀呀乱成一片。

  杨爷幸好出了城门,狠打几鞭子,赶到永定门外观瞧,哪里还有人?早先九门提督属下有一支康熙年间成立的机筒处,专管灭火,这时候京城里乱成一团,谁还管这闲事儿?铺天盖地的大火早顺风而来,前三门早已关闭,就听见里头凄厉惨叫不绝于耳,不一会儿,烈焰飞腾、天昏地暗,九天烈焰熊熊大起,将煤市街、观音寺、廊房三、二、头条、珠宝市、前门大街、西河沿及东、西荷包巷蔓延肆虐,熊熊不可名状,到了,连正阳门连带箭楼也燃起冲天大火,烤得人昏的昏、死的死,哔哔啵啵巨大梁柱断裂声随着烈焰黑风在北京城里如恶龙乱窜,游动盘旋,历经600余年,自永乐初年就矗立在京城内最重要的天子正门、巍峨高耸庄严雄伟的正阳门及箭楼,被毒焰舔舐殆尽,顿时化为一片火海!


  又急又痛的杨爷快急疯了,娘的,这、这都怎么啦!那座天天见日日看的正阳门就这么毁于一旦啊!天子脚下京都一景,留下的这些个内九外七皇城四的城门,就是老北京的门面和体面呐!是老少爷们的骄傲呐,就在这乱世里毁了!可洋鬼子还没来,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杨爷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不仅他,很多外城的老百姓也都不知道是咋回事,一直把这事儿传的神神鬼鬼地邪乎,直到好几年后,大家伙儿才晓得,原来是义和拳做的孽。


  无精打采的杨爷接了个海淀的活儿,等回了家,都晚傍晌了,前门外的大火依旧熊熊,夜空里映地九城阴森诡异,红火黑烟笼罩着,乍一看跟鬼城丰都似得,哭声、骂声、叫声连同猛然穿插进来疯狂的笑声,久久不绝。。。。。。。



  图为正阳门和前门瓮城,左上方为前门。

  
  六

  本想过几天再把银票送回去,可时局,没给杨爷这么些工夫。城里不计其数蚂蚁搬家似得人群眼见大难临头,攒足了出逃的劲头,尽管封闭了前三门,可正阳门城里及箭楼、前门大街这场塌天大火,对老少爷们的刺激太深了,大家伙儿又都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念头,因此逃难的人群越发汹涌,杨爷赶车的买卖干得热火朝天,蜂拥而来的人群根本顾不得讲价,掏出银锭、金首饰扔给车把式们,扒了车辕就往上挤,都想赶紧逃出生天,这乱乎劲儿,叫赶车的老少爷们可乐坏喽,又能多买几斤白面大饼配猪头肉下酒,何乐不为呢?也有人满瞧不上这些下力的车把式力巴儿,说他们“发国难财。”,不少穷哥们冷笑着反唇相讥:“我们挣口嚼裹儿就是发国难财?!咱们穷哥们弟兄不懂这个,一家老小吃不上饭的时候,咋不见大清国管啊?再者说,大清国是朝廷的大清国,跟咱隔着十八级呢,您这么忠君,怎么不见尊驾您留在京里跟洋鬼子拼命呐?带着老婆孩子大箱小箱就往外跑?”

  被讥讽的富商财主和官员文士,无不红头胀脸气的无法,可人在矮檐下又不得不低头,只好翻翻白眼当没听见。

  六月上旬,离着老娘的生日越发近了,可京师局面一日三惊,出了几档子事儿,更是震动九城!

  先是朝廷下旨大肆赏赐了义和拳粮饷,户部早叫义和拳占了,银库打不开,还是老佛爷在内务府银库拨出的体己银子,一赏就是好几十万两,连同虎神营都赏了遍,极大鼓舞了士气。围攻东交民巷和西什库教堂的队伍也骤然扩大了好几十倍,缠了裹脚布、月事带子的火枪、火炮也业已架设完毕,小规模的攻击更是一天好几十次,闹得洋人惶惶然不可终日,京城里的老少爷们连同住在宁寿宫的老佛爷也被搅得睡不着,不仅乱了敌人,更是乱了自己。

  再有,朝廷怕这么些个义和拳、虎神营、武卫军还是不中用,又连连下旨,命各地督抚急速带领本部精锐兵马,日夜兼程,赶赴京城驰援,勤王护驾。为此,老佛爷惦记着钱不够用,大肆搜刮内外库储,预备数千万两银子,预备犒赏“得胜”的兵马。

  可圣旨传下去,除了西北几个省的满人督抚懒洋洋派了几队兵马,沿着又脏又烂又远的驿路慢吞吞赶来,其余各省,不是迟疑观望,就是犹豫不决,南方各省更是连这点装模作样都省了,编了无数借口推诿塞责,气的军机处连连发旨训斥,可电线杆子早让义和拳都烧了,电报打不通,兵部骑马来回传旨,一来一回就是好几个月,那些大人们更是借此能拖就拖,能推就推,山东巡抚袁世凯很是“忠勇”,奉命唯谨,组织了一支勤王兵马,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还没出山东省呢,这鬼机灵,叫端王、庄王气得大骂不已,可天高皇帝远,毫无办法。

  在巴黎召开万国博览会的洋人们,见势不妙,也发了狠,各国统一派了兵马,架着铁甲船开到大沽口,递交严厉照会,要求朝廷查办义和拳,“恢复京畿平静”,不然就要登陆。

  朝廷接了信儿,惊慌失措,正为是战是和左右为难,赶巧了,日本公使馆的书记官倒霉催的,大白天领着护兵去永定门外迎接本国来的护卫队,那小矮个、任丹胡、鸭子步和西服礼帽特别显眼,叫义和拳看见,没等来护卫队,就被当场乱刃分尸,砍了个乱七八糟,脑袋瓜子挂到城门楼子上示众,引得老少爷们又一阵叫好。

  吓得躲在东交民巷里的各国公使顿时炸了营,纷纷找总理衙门评理,这事儿没完,德国公使柯林德,仗着身高马大,又是德意志帝国的代表,自告奋勇带了护兵,去总理衙门评理,刚走到东单牌楼,还气势汹汹对着虎神营兵马瞎咧咧,叫一个队官发现,登时举枪射击,将其当场击毙,消息传回东交民巷,各国公使哗然,随后,任谁在也没胆子敢出巷子口半步。

  朝廷得了这信儿,见公然杀了外国驻华公使,更是乱作一团,荣中堂、王中堂几人要求赶紧查办凶犯,给各国交待;端王、庄王,领着军务处的大臣直白叫嚣,给老佛爷上了密奏:京城里洋人少,不如趁着这事儿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在京的洋鬼子斩尽诛绝!杀个痛快!

  还在犹豫的老佛爷不敢轻易下令,只好叫虎神营“相机而办。”,得了这“旨意”,端王爷更是气焰熏天,领着义和拳、虎神营到处“相机而办”,开始热火朝天围攻使馆、教堂去喽。

  这下子,京城内更是日日号炮连天、枪声大作、喊杀声大作、硝烟弥漫,真是自永乐爷建立北京城以来前所未见。

  等日本书记官、德国公使被杀的消息传到外洋,世界舆论炸了锅一样大哗,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咬牙切齿要跟大清玩命儿,派遣重兵远赴重洋杀了来,英、法、德、俄、意大利、日本、奥匈帝国、美八国朝廷合成一团,铁了心加速派兵来华,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杨爷好容易给老娘凑了点面条猪肉,做了寿,一个外人没请,就娘俩吃了顿肉丝面,老太太就摸着杨爷这些日子挣来的银子掉眼泪,连说赶上乱世,日子可咋过,杨爷皱眉抽着闷烟,想到怀里的银票和杨大人那日嘱咐叫逃命的话,不能不有所预备。

  想了半天,才决定先把老娘送到三河县亲戚家躲躲,等过了大乱再接回来,死说活说,老娘非要跟他在一处,杨爷陪着小心:“娘,我还没把银子还给人家呢!这么着,您先去我三舅家住下,等送了银子,我再赶过去,反正不远,三舅那儿僻静,您不走,万一洋鬼子打来,我再带着您逃,您说还能逃得了?”

  老娘想想也是,只得答应,转过天,杨爷赶了个大早,带足了吃喝,亲自送老娘去了三河县乡下。等再回来,京城可就更乱喽!
  @胶州千户所正千户 2017-04-03 17:22:00
  三三怎么这个点更新了?三三要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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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友关心支持,晚上再更一段,就休息了,明天要去扫墓。
  昨天晚上发的一章,不知道是哪里不和谐,没出现,今天修改了再发一次,拜托系统手下留情,谢谢!



  离城老远,就能听见城里城外炮火枪声,也不知杀了多少洋鬼子。城门口加了好几道岗哨,杨爷憋着劲儿求爷爷告奶奶,才算进去,路过西什库教堂,好家伙,里外正打得热闹!虎神营、义和拳都光着膀子,扛着鸟枪大刀,呜呜呀呀嘴里叫得山响,玩了命潮水一样往前冲,四周老百姓有的送水送大饼,有的帮着扔砖头瓦块,忙得热火朝天,硝烟中,教堂高大砖墙上哒哒哒窜出几道激烈火蛇,冲在前头的汉子顿时被扫倒一大片,后头兵马不管不顾还是英勇无畏,红着眼珠子喝了符水,掐诀念咒再往上冲,后头虎神营的队官提刀大骂洋人的“阴门阵”厉害,一边嚷嚷着叫大师兄做法,一面派人回去,请荣中堂大炮支援。

  有胆大的老百姓也不怕了,嗷嗷乱叫起劲儿鼓掌,杨爷心里也是一热:甭看咱兵器不成,可冲这豪气,真他娘提气!


  看了半晌,杨爷想起来还钱的事儿,揣着银票赶车刚走到酒醋局胡同,就见杨大人的大门口,也变了样!

  大门外头当街,摆了个简陋法坛,上头香烟缭绕火气喷涌,几个包了头巾的师兄模样的汉子在念念有词做法,四周围着不少义和拳民咋咋呼呼乱叫喊,一拉溜虎神营的营兵,穿着号褂子或坐或卧,正晒太阳休息瞧热闹,杨大人华丽的大门洞开,里外全是义和拳、虎神营的兵丁出出进进,每人手里提溜着绸缎、布匹、古董、钟表、陈设、饭碗和大大小小包袱。地下一片片撒的满地都是被扔出来的碎瓷片、踩烂的字画、古书、玉碎块和数不清的铜钱、花花绿绿的洋钱,以及被砍破的木箱子、大瓷瓶,大到家具,小到小孩衣服,密密麻麻无计其数,这些人疯了似得毫不顾忌,又踩又跺,出气似得举着物件就砸在地下,砰砰乓乓跟天桥耍把式差不离,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嗷嗷乱叫,看得杨爷一阵阵心悸!


  门外一个仆人也不见,周围又那么乱,杨爷实在不敢上去乱问,他身上还带着银票呢!瞅瞅大门东边墙下,几个虎神营的大兵正半躺在席子上喝酒闲聊看热闹,杨爷想了想,牵马过去,抱拳一躬身:“几位爷,有礼了。”


  几人聊得正火热,这个说:“呸,这小子,真他妈该,敢在家挖地道通西什库教堂,给洋人通风报信儿!就该死!”

  “兄弟,傻了不是?没那回事儿!他这是钱多了招人眼!你尝尝,这酒不赖,盒子菜不好,不如庆云斋的地道。”

  凑过来这位夹了筷子酱肉问:“啥?没那么回事儿?那还被抄家拿问?一品大员呐!”

  为首这位故意神秘笑笑,显摆自己知道得多:“你们呐,真是榆木脑袋不开花!他家里银库快赶上大内的啦,又跟咱们载公爷在口袋底胡同抢婊子,能有个好?!这年月,甭管什么一品二品,趁着这乱劲儿,谁不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哥几个儿,好好学着点儿吧!”
  “哦!还有这么档子!咋没听说过呢!”几位一听婊子,都瞪眼伸脖来了兴头。

  “这还能有假?!”这位煞有介事瞪了眼:“我表叔就在载公爷府上伺候,这里头枝枝蔓蔓的全门儿清。你说巧不巧?钱多扎眼,赶上抢婊子,把载公爷的面子扫了个精光!现而今大阿哥一门贵盛,咱们端王爷擎等着做太上皇,他还护着万岁爷,忤逆老佛爷,这不是找死?!哎,就是苦了他一家子喽。听说去年。。。。。。”


  几个人喝酒吃肉叽叽咕咕歪头斜眼笑得淫邪,杨爷心里越发不安,又仗胆喊了一声:“诸位爷,我这儿有礼啦!”


  “吆,你、你是干啥的?”说得正热闹的被打断了,领头这位小官儿登时沉了脸,翻翻眼皮问。


  “我想跟诸位爷打听个事儿。”杨爷又是一躬。


  “没工夫!你小子没瞧大爷们在商量战事么?敢跑到这儿来蹭听儿?不要命啦!快滚!”小官儿没好气训斥。


  杨爷憋住气,从怀里摸索出一吊钱,送过去:“给诸位爷添点酒菜。”

  为首小官儿上下打量他几眼,麻溜儿接过去揣进怀里,擦擦油嘴变了笑:“挺机灵的,说吧,问什么?先说好喽,可有一宗,军国大事不能告诉你,是吧,兄弟们!哈哈哈哈。”

  周围兵丁哄堂大笑。


  杨爷半蹲下,掏出新买的烟袋锅,装满一敬,那位摆摆手:“得着,我这儿有,小兰花,来,抽一锅儿。”对火点烟,送了钱,有了烟,几句话,杨爷就跟营兵聊到一块了。


  “你找这家的哪位?他们家昨儿刚被抄了家。”小官摁摁烟丝,疑惑眼前其貌不扬的杨爷跟富满京城的杨大人什么关系。

  一听抄家,杨爷心一沉,多了个心眼儿,陪笑道:“我哪认识什么大人呢,我是城外的,我表弟在这府里伺候人,不知道咋了,好多天没回去,我大姨叫我来瞅瞅儿子。您几位说,他们被抄家啦?十几天前我来,还没事儿呢!这是为什么呀?”

  “怪道呢!原来是城外的。”小官儿毫不在意一摆手:“兄弟,你呐,真来晚啦。昨儿我亲眼瞧着我们营里头和义和拳抄的他们家,他们主子被送到刑部天牢去啦,家里头亲戚眷属,应该在贤良寺暂居,下人们都没事儿,估摸着你表弟早被赶出来,不定还发了笔小财呢!不知道去乐呵啦,甭担心,这年头,下边人没啥事,朝廷抄家拿问,也没有个抓人家下人的理儿不是?”

  “啊?”杨爷顿感事态紧急,可不能流露,小心问:“这位爷,我赶问一句,他、他们家这是为什么呐?”

  “为什么?”小官儿盘起腿咕噜噜抽了几口,吐出浓烟笑嘻嘻道:“一看你就不常进城,哪有那么些个为什么?通敌叛国,挖地道接济洋鬼子,知道不知道!家里钱太多啦!懂不懂?哦,大概齐还有跟我们载公爷抢婊子,你就更不知道喽。”看看杨爷懵懂,小官儿哈哈笑道:“你知道这里头住着谁不?”


  “不是一位姓杨的大人么?光听说是内务府的堂官。”杨爷摸摸胸前,恨不得马上去刑部天牢。看这劲儿,小官儿还挺有谈兴。

  “闹了归齐,你还真是个稀里糊涂!哈哈哈,你表弟没告诉你,这里头住的当朝户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臣,原先老佛爷跟前儿顶得意儿的杨豫甫杨大人?咱们北京城四大富豪之一呐!朝廷银库里有多少银子,他们家就有多少!内务府库里有什么好玩意儿,他们家就有什么!好嘛,兄弟们,你们可没瞧见。”小官儿扎煞了手,扫视四周营兵,显摆道:“昨儿把我也吓着喽,冲进他们家打开地库,我的老天爷!光白银一车车往外拉,拉了好几百车呐!”

  “好几百车!”众人惊呼。

  “那敢情!我瞪眼瞧着呢。我听记账的官儿说,妈呀,整整300多万两啊!夹壁墙里,抄出来40多万两黄金!真真儿的!那金元宝,一个这么老大!”小官满口吐沫双手比划着:“跟大馒头似得!其余金银珍宝头面首饰,还得上百箱呢,还有那么老些瓷瓶、瓷碗、衣服、字画,全叫义和拳给祸害啦,烧得烧、砸得砸,忒他妈糟蹋东西。我还从他们厨房里头拾了几十个盘子碗儿,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拿到地安门外古董铺一看,好家伙,全是一水儿的雍正官窑!一个不起眼的破碗,卖了30两!不介,就咱们领的那点儿饷,买盐不咸打醋不酸,哥们上哪儿请你们吃盒子菜!”

  @齐州三爷 2016-12-17 00:11:00
  十四
  夜色浓重,小院里一片惨白而死寂中,透着众人诡秘地语言和机械的动作。经过一天的多忙活,丧事算是在王文敏的指挥和麻脸众兄弟的大力协助下,办地像个模样了。
  小院门外挂着丧吊子和两只素白的大灯笼,因为家里有王公公算是老家儿,按老规矩,小辈儿死在老人前头,是不能大操大办的,加之王公公病入膏肓又受了惊吓,秋霞姑娘含冤入狱,本就连个亲戚都没有的大牛这场丧事,只能草草预备。
  这倒不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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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82841244 2017-04-05 09:24:00
  看到这个,前文不是提到还有南城御史孙德胜大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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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本来每个故事之间的人物都有互通。
  众人听了无不惊诧,都叹服杨家富豪,小官儿咋咋呼呼:“这位大人也是富贵到极点啦,要不介,户部、内务府当差的都一个个油透了耗子似得那么老肥?随便儿抄一个户部、内务府当官的家,就够咱哥们弟兄吃半辈子!你们不晓得,这位大人,内务府世家,他们老爷子那当儿就在大内伺候,多少辈儿啦。赶上他当家,跟李总管拉起手,内外勾连,你们算算,老佛爷五十大寿以后,修储秀宫、修西苑三海、修颐和园、修仪鸾殿、万岁爷大婚、老佛爷六十万寿!光这几件大事,不用抓摸,躺在家里,那银子还不淌海水似得往家里来?!”小官儿眼前好似堆了一座金山,吹嘘道:“我听表叔说,光颐和园一笔,就是900万两,西苑三海大修,600多万两,万岁爷大婚,600万两,老佛爷六十万寿,整整1200万!这位大人,当年就为办事妥帖、逢迎上意,从户部侍郎、内务府堂郎中,升了尚书、大臣,他们家银子还不得堆成山!”


  “那老佛爷即便不管,李总管也该帮他说说话嘛,听说李总管捞得更多。”有个营兵不忿。

  “不是那回事儿!”小官翻翻白眼儿:“前年过年当儿,载公爷在口袋底胡同,看上个小婊子,虽然载公爷是贵胄,可没钱呐,出手才几百两,杨大人呢,又是个豪客,不知怎么俩人顶上牛,出手就是5000,把咱们载公爷给气翻了,说了,有朝一日,非得治死这个狗奴才!这不,今儿犯到咱们手里,他还能有个活路?老佛爷?老佛爷也得听八面风,李总管也被吓得不轻。据说。”小官压低了声音:“在御前会议上,老佛爷拉着皇上问跟洋鬼子战和大事,问到杨大人,也不知他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说义和拳都是糊弄人的乱民,还有个兵部堂官徐大人,内阁学士叫什么元的,也是咱们旗人,逼着皇上下旨,铲除义和拳,再跟洋鬼子议和,说朝廷再不管,万一招来洋鬼子大军,非得把咱们北京城全屠了不可!这就招了老佛爷的大怒,当场端王爷和刚中堂跟他们几个对骂了一通儿,下半天抄家的圣旨就下来啦。好端端一座府邸,被抄了个七零八落!昨儿义和拳逮住他摁着就是一顿臭揍,连他家的妻儿老小,都给打惨啦。咱都是旗人,兄弟们吃粮当兵的,虽不是一个旗,打断了胳膊连着筋,我看不过去,还上去拦了几下子,不介,早被当场砍成肉泥喽。我说、我说,这位兄弟。”

  早已听得心惊胆战目眩不已的杨爷被推了两下,才缓醒过来,那小官儿说:“你呐,也别跟着等着了,你表弟,许是跟其他下人一样,偷摸了他们家的古董玩意儿,跑到哪儿换银子乐呵去啦,你快回去跟你大姨说吧,保不齐这几天就回去了。这年月,升官发财、革职拿问、抄家杀头,都是没个准谱儿的事儿呐,上头昨儿看着你还是宠臣,今儿就叫你下天牢,上哪儿说理去?那不,那个哭的,不是他们老管家?你问问他去。”

  小官儿顺手一指,杨爷抹了一把大汗,道谢回身张望,果然,那天见得老管家满眼泪汪汪步履蹒跚扶着个小仆人挎着个大包袱往这面走,边走边哭,杨爷赶紧赶车过去,侧脸一瞅,这才几天没见,老顺管家仿佛老了十岁,胡子拉碴,辫子也散了,衣服又脏又皱,满脸灰霾一副魂不守舍模样,小仆人也是脸色煞白,兢兢战战不敢抬头看四周烟火缭绕沸反盈天的义和拳法坛。


  “管家,老顺管家!”杨爷拉住惊恐的老头一把扯过来:“您看认得我不?”

  惊诧差点摊在地下的老管家张了眼瞧了半天,苍灰灰眉头耸动几下:“你。。。。。。你不是那个车把式?!跟我们大人在大酒缸认识的?!”

  “是我啊!”杨爷拉着他手点头不止:“杨大人呢?!那日他给了我一卷银票,回家一看,上万呐,我可不敢要,这不,回来送银子,正赶上这事儿!您老别急,赶紧说,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有?”

  老头听了呆住,许久无言,身子抖了抖,猛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我那冤屈的爷啊!啊呵呵呵呵。。。。。。。我那仗义热心的爷啊。。。。。。。”抱着脸痛苦失声!


  这一哭,立刻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杨爷赶忙和小仆人把老管家塞进车里,跨辕一抖鞭子:“驾!”车轮转动,离了酒醋局胡同。

  在皇城里不敢乱走,转到地安门里一处僻静的地界,哭得肝肠寸断的老管家在车里昏过去了,杨爷叫小仆人托着他又是喂水又是喷烟,好半天,老头才醒过来,还要放声,杨爷断喝一声:“您老听我一句!”

  老顺管家红肿地眼不明所以,杨爷说:“你先说,到底有没有挖地道勾结洋人的事儿?”

  “没有!绝没有!都是载公爷造出来的谣言!”老管家声嘶力竭吼道。


  “那就好,要是真勾结洋人,连我也瞧不起他,我信你。这会儿说不上别的,刑部天牢和杨大人家眷,都得靠您老照应,您说,我能帮上什么,尽管开口。您要是哭起来没完,一大家子不都完了?!”

  老顺管家昏黄的眼神里犹豫、疑惑又亮了一下,问:“您、您这是为的什么?!给您银子您不要,萍水相逢,您还帮衬我们?”

  “哪有那么些为什么?”杨爷沉了脸:“我是车把式,可我也是咱们四九城的人,在外头行走,讲究个义气!朝廷上的事儿我不懂,杨大人看得起我,叫我声兄弟,我不敢高攀,遇上难了,咱不能装乌龟王八把脑袋一缩!您老快说,朝廷怎么处置?杨大人的家眷怎么样?”

  “恩人呐!”老管家领着小仆人噗通跪倒磕头无数,边说边哭:“家里都抄干净啦,连我的那些钱财都抄了个一干二净,现而今,朝廷还没说法,就是刑部天牢堵着门不让看,也不知道我们大人是死是活。。。。。。这不,我们大人平日里乐善好施随手赏赐没个数儿,到了,连个买棺材的钱也没有,亲戚里道都、平日里交往亲密的大人们府上,我都舍了老脸求遍啦,可一听是咱们家的人。。。。。。人家连见都不敢见,更没有个帮忙问询的,可把我愁怀了!您、您受我一拜!”
  杨爷不耐烦,拉起了两人,详细问了问,觉得事情还没那么邪乎,杨大人原先是老佛爷的大红人,怎么能说到死呢?再说,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这是在论的理儿,人走茶凉么,天颜震怒,都不敢乱说话,也不能全怪人家。

  说到家眷,老管家擦擦泪,感慨道:“哎,杨爷,您、您叫我怎么说,您是条汉子!这会儿,本来别人唯恐避之不及,您跟咱无亲无故,还往前凑!嘚,大恩不言谢,不能叫您跟着吃挂捞,这么说吧,家眷都在贤良寺几间破屋里暂住,都是空身出来的,主子奴才好几十口子,可怎么活吆!我们大人要是有幸得活,落个革职流放,我们还能回老家去,可万一。。。。。。叫我们夫人少爷怎么活!哎,我也是真没法儿了。这不,”老管家打开包袱:“府里叫他们抄的一塌糊涂,我偷着进去捡出来些零碎,看看哪家当铺能当点儿银子,先把夫人少爷们安顿好,再想法子救我们大人吧。”


  杨爷看看包袱里的零绸碎玉,再瞅瞅一脸忠诚的老管家,想了想把怀中贴身小褂里那卷银票掏了出来:“您老看看,这是那天杨大人给的银子,一共是一万三千两!我一文钱没动过,今儿拿出来,嗯,你先拿一半。”杨爷数出几张来递过去:“接着!”

  老管家一哆嗦,接了,杨爷收回一半:“不是信不过您老,您领着我,咱们一起去贤良寺,我得跟夫人隔着门回禀一声,问明了,不然这里头再有个差错,我就对不住朋友了!”

  “那是该当的!快,咱们快走!”



  杨爷赶了车,三人一溜烟儿奔了冰盏胡同贤良寺而来。贤良寺原先是雍正朝第一宠臣怡亲王允祥的府邸,雍正皇帝于自己的爱弟薨逝后,悲痛之余加恩册封允祥为世袭罔替亲王:俗称铁帽子王。并将允祥的王府改建成贤良寺给弟弟的在天之灵祈福。

  可后来即位的乾隆皇帝不知对小时候十分疼爱自己的十三叔允祥有什么成见,乾隆二十年不仅下旨把史书里的《怡贤亲王传》一概删掉,还把原址位于帅府胡同占地上百亩的贤良寺全部拆毁,缩建于现在的冰盏胡同,现而今山门上挂着的石青九龙鎏金“敕建贤良寺”匾额正是雍正皇帝的御笔,昭示着它的与众不同。这座寺庙有左中右三排四进大院子,平时并不接待普通香客,因离紫禁城近,为方便朝见皇帝所以大部分进京述职的督抚多居于此,而京城内大官一旦被革职拿问,眷属们也多在此等候旨意,心惊胆战得为一个或是杀头或是流放的“天恩”惶惶不安,因而,无论是外省督抚还是落魄的官眷,都是这里的常客。
  北京贤良寺旧影
  



  进院子来不及寒暄,老顺管家领着杨爷进了内院,果不其然,杨大人一家子老老小小都窝在五间厢房内外急的热锅蚂蚁似得进进出出,除了正房夫人是大户旗人家的姑奶奶出身,稳得住神儿,其他男女老少,都惶惶然不可终日,几个小妾在屋里抽泣着暗自垂泪。

  摒退围过来打听信儿的下人,老顺低头进屋,跟妇人说明,“嗷!”一嗓子,这位满洲姑奶奶才大叫一声痛苦失声,满腹委屈和无奈,以及对丈夫的埋怨和不舍都化在了泪里。


  “夫人!这不是哭的时候!您先甭着急,这是剩下的银票,既然杨大人还在,我和老管家分头去找人问问,上头到底能定个什么罪过,据我看,既然杨大人以往在老佛爷跟前儿得意儿,顶多革职罢官,您可得预备好行程!”


  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家看一脸忠厚仁义的杨爷竟然送来了这么大笔钱还古道热肠亲自为杨大人奔忙,也略略安了心。


  夫人哭了半晌,想想只好如此,忍不住开门出来,慌得杨爷举着银票打千儿问安,夫人忍着泪缓缓墩身福了福,哽咽道:“这位英雄,这、这叫我说什么好啊!我们老爷。。。。。。哎!都说咱们旗人好面子、爱显摆,内务府的老人儿啦,三代伺候主子们,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亲戚朋友关门闭户,躲得远远的,就是您,跟我们老爷见了没几面,有情有义,送您的银子,您又送回来了!您。。。。。。”说着又要哭。杨爷示意老管家赶忙拦住,自己送上银票,交代清楚:“这银子是一半,那一半给老顺管家,预备打听杨大人的花销,您留着这一半,预备家里的事儿,万一上头有旨意要发配,您也不会磨盘压住了手,总得有个依托。我看。。。。。。。”


  话音未落,外头噔噔噔跑进个小仆人,气喘吁吁大喊:“夫人,荣中堂派人来啦!”


  一听这话,满院里人都有精神头,到底是当朝首辅,领班军机大臣,打个喷嚏还得在京城抖三抖呢。夫人忙拭泪接过银票,冲杨爷点点头:“您受累,稍待。快请!”


  大汗淋漓小跑着进来一人,杨爷一看,认识!正是那日在西四牌楼救人的武卫军小官!小官打千请安,面色阴沉沮丧,说道:“夫人,杨大人他。。。。。。。”


  “到底定了什么罪!您受累,快说!”老管家和夫人急得脑门黢青。

  小官嗫喏了片刻:“我们中堂大人尽力了!老佛爷还在犹豫,中堂嘱咐,您快预备预备,或是流放或是。。。。。。就在这几日!”


  院里死寂。这是什么话?闹半天还是没个准信儿!夫人颤巍巍抖了抖,被婢女扶住含泪道:“回去拜上中堂,就说我们一家子感激不尽!请他老人家保重。有什么消息,劳您驾快来跟我们说一声!”


  “不敢!告辞!”小官转身匆匆而去。


  杨府一家子心里五味杂陈,若说流放,自然保住性命,若是端王爷一派闹将起来,后果可是凶险!夫人毕竟是旗人家的大家子出身,还算稳得住,忙命老管家带着银子和被褥去刑部疏通,去说得上话的王府求告。又派了人,预备了流放的车马箱笼和衣服用具,总之,一家老少,还盼望天恩大开,能留杨大人一条命。

  因为按朝廷的典制和惯例,凡一二品的朝廷大员,没要不犯下大逆犯上“十恶不赦”之罪,即便是刑部定了死罪,到了行刑那天,皇上也会念在犯法大员们“久历朝廷”、“平素尚算小心谨慎侍奉朕躬”或者有个大大小小的爵位和多年脸熟的情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么,总会笔下超生,饶他一条性命,减罪革职罢官,流放三千里外。这也是康雍乾三代以来,常有的事儿。不然,抓一个杀一个,朝廷内外大臣都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谁还忠诚谨慎地给天子操持这么大的国家呢?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自咸丰年间因科场舞弊大案,咸丰爷悍然斩了徇私枉法的正一品大学士柏俊,同治年间杀掉了丢失要地的两江总督何桂清之外,30多年以来,除非战场上临阵逃亡的武将,文臣们没一个被上头杀过。前些日子杀得那俩大人,官职在二品,还是汉人。杨大人是内务府旗人,顶亲近的皇室包衣奴才,现任的一品大员、户部尚书兼内务府总管大臣,上头总也得念点儿香火情不是?
  补上昨天的故事。明天继续,最近一段时间工作比较忙,更新延迟,朋友们多多理解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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