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三爷给你聊聊真实的古玩圈

  天气不错,老太太吃饱了,摁着李总管胳膊,下车来随意散散步,四周的山里人挺热情,老太太也不腼腆,对着大家伙儿微笑,溜达到杨爷跟前儿,看他吃的香,笑了:“孩儿啊,你倒好胃口!昨儿一夜可够你受的!前头咱们见了官儿,我好好赏赏你!”


  “大妈,您这说哪里话,我就干这行嘛,卖力气的吃得多嘿嘿!原先远道儿,也碰上过,您呐,就安心啵,这有了人家的地方,就平稳多喽。”杨爷吃了俩鸡蛋,意犹未尽舔舔嘴,笑道:“我瞧着,这镇上,得有个管事儿的捂得,那些伙计、兵丁们没吃的,咱们找着管事儿的,跟他打个商量。”


  “嗯,这话很是!小李子,快去找!孩子,我瞧你还没吃饱吧?”

  一听这话,小张儿飞跑而去。

  “嘿嘿,打小我就能吃,我娘蒸的大窝头,我一顿能吃五个。家里穷,省下些细粮就给我娘吃了。平时棒子面窝头就成嘿嘿。”

  “好孩子!有这颗孝心,就是你的福。等咱娘们走顺了,我派人回去接你娘吧?接来跟咱一起享福。”老太太一脸慈祥的笑,脸上的皱纹都闪着光,杨爷心里一热,暗笑:“享福?这老太太真能说大话!还是等逃到安静地方再说吧!”

  俩人正聊得热乎,果然找了镇上管事儿的来,正在大吃的众人远远瞧着个须发皆白,一声蓝布大褂,白袜布鞋的老头,脖子下挂着水晶石老花镜,头上一顶小瓜皮帽,举着个长管旱烟袋缓缓而来。


  “老祖宗,这是镇长,姓王。”小张儿抹了一把汗。

  那老头真稳当,迈着四方步背着手缓步而来,到了近处,细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一大堆人,撇撇嘴,越过吃了鸡蛋噎得打嗝儿的大少爷,直眉瞪眼看看老太太,挥了一下旱烟袋问:“这位老夫人有礼啦,你们这是打哪儿逃难来的?”

  “嘿!你直眉瞪眼看够了没!乱瞧什么呢?低头!”崔管事呵斥道。

  老太太嗔怪斜了一眼崔管事,面带微笑:“这位老人家,我们是打京城来的。路过贵地,想求个方便。”

  “低头?低什么头?”老头撅了白胡子不理老太太,对崔管事说:“架子还不小?跑到这儿装大爷来啦?也不瞧瞧是啥地界呢!”

  “你!”

  杨爷赶紧起身,说了一车好话,才把老头儿摩挲顺了,见老头举着烟袋,杨爷赶紧打火儿给他点烟,抽了几口,老头慢条斯理儿说:“我得问清楚嘛,你那小伙计说来了贵人,嗐,这年月,贵人满天飞。我知道哪个是真的?前几个月来了队官兵,张嘴就要1千石粮食,也没文书关防,不给就纵兵抢劫,伤了我们好些人呢!”

  “大爷,您息怒,这是我大妈,确是打京城逃难来的一大家子,山不亲水亲,都是老百姓,赶上这灾年来,您多担待!”

  要说 ,世路上就是这样,不会说的把话说反了,会说的把话说圆了。杨爷虽然敦厚,毕竟行走江湖多年,知道这地方虽小,山高皇帝远,一镇之长就是天!崔管事那套,在城里用的上,这儿可玩不转。


  老头儿见这帮人确实挺惨,人困马乏,赶上杨爷会说话,想了想道:“这么办,你们这些伙计到打谷场上歇息,我帮你们张罗些粮食,有井水,自己打自己喝,银子你们能出多少算多少,也算我老汉积德啦,几位主人,跟我回家里歇息吧。”

  这话一说,兵丁们差点欢呼雀跃喽。老头儿在这儿挺有威望,挥手叫过几个本地汉子,吩咐下去各处讨要粮食米面,记账算钱,做熟了送到那边,一面吩咐人领着下头散兵游勇去那边喝水歇息,一面背了手,十分悠闲领着老太太他们去家里。


  十


  老头的家,在镇东头,门外几颗大柳树,一所乡间不多见的青砖院落,高大的门楼,门外青石拴马桩、上马石皆备,树下几个总角的小孩儿一身裹的粗布大褂,跑来跑去皮猴子似得玩得十分高兴。


  院子不太合格局,没有倒座房,正房五大间,左右各四间,院里收拾的纤尘不染,一根草棍也无,一边堆着几堆拆伙垛,西跨院里驴马叫声嗷嗷的,仿佛是个牲畜院,一个老妈妈正在院里洗衣服,几只鸟在梧桐树上叽叽喳喳欢快鸣叫,一片安谧温馨。


  杨爷爱马,想去溜溜,可这会儿,老头以为他是个管事儿的,当家老太太也不肯放他去,便吩咐小张派人去伺候牲口,留下杨爷陪着说话。


  老头挺大方,派人在院里摆了些粗木桌椅,请众人坐了,叫老伴沏茶倒水,端了几盘果子来,瞧见老太太端着水烟袋,自己也微笑着拿出一个云白铜的,稳稳坐下,喝茶抽烟。


  不多会儿,镇上几个管事的来报,粮食米面菜果都送到打谷场上,安排伙计兵丁们吃饭呢,可瞧着人太多,饭不够吃。

  “那没什么,”老头吹了口纸楣子,咕噜噜抽了半袋,思索道:“镇上再凑点,剩下都是我的,叫几个小子上这儿来,从后院再抬四石粮食去,加上两石玉米面,别的不敢说,窝头饼子管够。”


  杨爷端了碗香喷喷的茉莉花茶吸溜着,一瞧老头做派,真不愧是个能拿事的镇长,看着家居,满富足。

  老太太闻言感概又感激,忙道谢,眼光可被桌上的花生、大枣、山楂、饽饽点心吸引了,李总管一面道谢,一面给老太太递果子。

  “哎,你们只要不是匪人就好哇,咱们这山里穷是穷点,靠天吃饭,老天爷保佑着,总有碗饭吃,比不得你们城里。天灾人祸,逃难到此,一顿饱饭咱们还能帮衬,再说,既然是城里来的贵人们,总也不会叫咱们为难,等完了事儿随便赏下点什么,也就是喽。”老头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杨爷点点头,挺佩服。

  李总管陪笑道:“您老是菩萨心肠,祈求上天保佑您多福多寿吧。”

  “多福多寿不敢说,快80啦,管着这一亩三分地,只要给朝廷交足了税,大家伙能吃个半饱就得。赶上年景好,请个戏班子唱曲儿的来耍耍,大家乐呵乐呵,就少骂我几句呵呵。”

  老头挺豁达,大家听了都笑。一面让着大家吃花生红枣山楂,老头问:“您诸位说打京城来,前阵子州里传下话来,说北京城里闹腾的挺厉害,又是洋鬼子又是义和拳的,这会儿到底怎么啦?”


  不提这话还好,一说起来,老太太第一个撑不住,眼泪汪汪就要往下掉,大少爷也唉声叹气,可当着主家儿,还不好哭,半晌,崔管事抹抹满脸热汗,捡着能说的说了一番,听得老头连连叹息。

  “说是天灾,还是人祸!不瞒诸位,我还是道光末年的老秀才呢,考了多少次,也没赚下个举人,年纪大了也就算了。在里山旮旯里聊度残生,外头客商们来来往往,常说今年不祥当,什么闰八月起刀兵,看来也是真的。不过我想,圣人的书上说察天人之分,观道命之异,人道既天道,总归是朝廷处置不当,才酿成如此剧祸,不然,事起之时,早着手消大难于萌芽,哪能到得这步田地?”

  悔恨交加的老太太深深点头,泪眼婆娑:“就是您老这话!唉,这才是老成厚道之言。这一路来遇了多少艰难,沿路的官儿跑的跑散的散,好容易在您这儿才吃上顿饱饭。”

  “您过奖,看您也是大家子的当家人,管个家也不容易呐。何况一个国呢?只要不瞎折腾,老百姓有碗饭吃,总错不了。王德如风、民德如草,上头刮什么风,下头就往哪边飘,只要不刮乱风暴风,安安稳稳和气致祥,日子还能过差了?”

  一番言浅意深的话,听得众人连连点头,尤其是老太太和大少爷,感概不已。崔管事爱显摆,好充能的,便把昨晚荒村遇精怪如何逃脱的事儿说了,指着杨爷说:“我们这家子,亏得这位老哥,不介,今儿说不定在哪儿呢!”

  “什么?你、你们打那荒、荒村过来?!”老头手里的水烟袋叮当落地,猛然睁大了眼,勃然变色,嘴唇苍白脸色发青,一下跳起来退后几步大白天见了鬼似得死死盯住众人!

  “当家的,你这是怎么啦?”老伴儿用围裙擦着手踮着小脚疑惑地出了屋,看老头抖得体若筛糠,众人面面相觑,老伴儿赶紧扶住老头。


  老头张大了嘴,呜呜呀呀说了一顿谁也听不懂的话,末了,指着杨爷众人哆嗦着一脸死相:“他们、他们是鬼!”


  这大天白日的,老头一番话不仅把老伴儿吓得面无人色,惊恐望着众人不知所措,连老太太大少爷一行人也如凉水浇头一脑袋懵了。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解释,崔管事的一听这话有点生气,过来一把抓住老头:“嗨你这人,怎么平白无故说这丧气话诬赖好人!”
  “别动手!”杨爷叼着烟袋跑过来,劝了几句,叹口气道:“老人家,您必然是知道点什么,您瞧,”说着话杨爷在院里蹦了几下,指着地下道:“青天白日的,您老瞧,我们都有影子,哪里是什么鬼呢?我这胳膊,也是为除那村里的邪祟所伤呢!”


  老头颤巍巍戴了眼镜,左右盯着众人影子看了半晌,知道眼前都是大活人,这才长出口气,叫老伴进屋做饭,自己坐下,还吓得止不住抖动,生怕周围的人立刻变成张牙舞爪的鬼怪。咕噜噜抽了两袋烟,老头才镇定下来。杨爷刚要问询,老头直愣愣看着他受伤胳膊,立时又激动了,脸涨的通红,拉住他问:“那、那魔障是尊驾您给灭了的?!”

  小张儿笑了:“那还有假?!我就在当场帮忙了呢!”


  “大力金刚菩萨啊!活、活神仙呐!”老头当即跪下要磕头,被杨爷死死拉住:“哎呀,您、您老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来!您这一闹,把我弄糊涂啦!” 小张儿机灵,也来拉,老头被几人拉起来,便不是刚才的样子,既欣慰还带了不少惊喜,摇头晃脑背了一桶书,大叫:“老婆子,快杀鸡啊!叫小子去河里摸鱼,这真是贵人来啦!”说完就叫杨爷坐了正座,抱拳拱手感谢不止。

  不用说,不仅是杨爷,前倨后恭的老头,把大家都闹懵了。


  老头轻叹一声,望了望抹着眼泪出去抓鸡的老伴和摸鱼的仆人,想了想才说:“到底您诸位是京城来的,不知道我们这儿的事。待我细细说来……”

  杨爷他们路过的那座山,叫黑虎岭,村子叫罗家村,也不知哪朝哪代留下的,村里百十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地方虽小,田地肥沃、沟渠纵横、山里果树茂盛,百姓们自耕自重,说不上富有,可也温饱无忧,在京西一路,也算个山明水秀的世外桃源。这镇长老伴的娘家先辈,就是那个村的。

  道光末年,山西大旱,朝廷赈济不多,黎民涂炭,扶老携幼逃难到京畿一带,有那么几户,就在罗家村落了脚。罗家村的老族长,还算是个仁义厚道的人,看看几户人家着实惨,就收留了他们,在村外不远的公地上,指了一片地,叫他们盖屋起房,山里的地有的是,划了几亩给他们,自种自吃,这几户千恩万谢,便安居下来。

  山里人实在,乡里乡亲,看不得近在家门的人嗷嗷待哺穷苦无依无靠,村里的老百姓有的送点种子、有的送点吃喝、有的送点穿戴,这些外乡人不多时便和村里人热络起来,大家一起出工种地一起洗洗涮涮,慢慢融入其中。

  多半年的工夫,老族长就发现,村里人对其中一家热心过头,仔细一打听,就明白了。原来,逃难来的一家人离,有个姓王的,家中有俩双胞女儿,大女儿叫秀,二女儿叫芸,可可都是二八佳人,虽说不上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容,却唇红齿白俏丽端庄,在这山里,是一对不可多得的美人姊妹花。村里的后生多,女孩少,王家姐俩自然成了后生们的茶余饭后夜里梦里的相思对象。

  在老族长看来,这可不太好,老话说女大不中留,罗家村虽说小,又在山里,毕竟是直隶省天子脚下,有规矩的地方,俩美人进了村,闹得年轻人鸡飞狗跳心思乱动,山西那边又流行唱小曲儿,每日闲来无事,王家姊妹俩敞开嗓子就是一段甜腻动人的小曲儿,引得四处的闲汉、后生癞皮狗一样跟在后头指指点点两眼冒光,实在不雅。还有一宗,老族长掌管宗族多年,一直平安无事,老了老了,万一族里闹出些偷鸡戏狗见不得人的丑事,岂不把祖宗的老脸都丢尽啦?

  便找来王家家长说了几次,让他们管管女儿。谁知丁点儿不管用,俩女孩还是我行我素。这就愈发招忌。

  老族长家,有三个儿子,都是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后生,哥仨从小就爱舞枪弄棒,家里富裕,也不爱下地做活,久而久之,便仗着老爷子的名声在村里成了霸王,四里八乡哪里有个热闹、庙会、大集,也少不了他们哥仨的身影,等闲人不敢招惹,说不上欺男霸女,可在这块,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老爷子这个族长,也靠着儿子们才坐的安稳。所以,哥仨号称罗家三虎。

  罗家老大成了亲,老二老三还未婚配,瞧不上附近的村姑山女,正好王家俩姑娘貌美俏丽,哥俩儿就起了觊觎之心,瞒着老爷子常去王家找俩姊妹,也不知俩姊妹怎么想的,十分瞧不上二人,天长日久,村里人风言风语传得厉害,俗话说舌头底下压死人,老族长大怒之余,便在祠堂痛打了俩儿子一顿,要把王家赶出罗家村。

  谁知,这就酿成伦常惨剧!哥俩儿趁着王家惨兮兮迁走的当儿,在半路上杀了王家老夫妇,强暴了姐俩儿,痛快之余,为防俩女人闹事报官,便将二人勒死,抛尸荒野!


  等俩人回了家,还装作啥事没有呢。谁知第二天一大早,老族长高大的院墙外,便响起了家里长工们凄厉惊恐的惨叫!

  等一家人出去一瞧,登时吓得肝胆俱裂毛骨悚然,杀人抛尸的俩小子一屁股瘫在地下就尿了。大门口的横梁上,对着黑漆大门晃晃荡荡吊着俩人,青面獠牙、血红长舌、眼珠暴突,一身华服,不是王家被杀的那闺女是谁?!
  天气不错,老太太吃饱了,摁着李总管胳膊,下车来随意散散步,四周的山里人挺热情,老太太也不腼腆,对着大家伙儿微笑,溜达到杨爷跟前儿,看他吃的香,笑了:“孩儿啊,你倒好胃口!昨儿一夜可够你受的!前头咱们见了官儿,我好好赏赏你!”


  “大妈,您这说哪里话,我就干这行嘛,卖力气的吃得多嘿嘿!原先远道儿,也碰上过,您呐,就安心啵,这有了人家的地方,就平稳多喽。”杨爷吃了俩鸡蛋,意犹未尽舔舔嘴,笑道:“我瞧着,这镇上,得有个管事儿的捂得,那些伙计、兵丁们没吃的,咱们找着管事儿的,跟他打个商量。”


  “嗯,这话很是!小李子,快去找!孩子,我瞧你还没吃饱吧?”

  一听这话,小张儿飞跑而去。

  “嘿嘿,打小我就能吃,我娘蒸的大窝头,我一顿能吃五个。家里穷,省下些细粮就给我娘吃了。平时棒子面窝头就成嘿嘿。”

  “好孩子!有这颗孝心,就是你的福。等咱娘们走顺了,我派人回去接你娘吧?接来跟咱一起享福。”老太太一脸慈祥的笑,脸上的皱纹都闪着光,杨爷心里一热,暗笑:“享福?这老太太真能说大话!还是等逃到安静地方再说吧!”

  俩人正聊得热乎,果然找了镇上管事儿的来,正在大吃的众人远远瞧着个须发皆白,一声蓝布大褂,白袜布鞋的老头,脖子下挂着水晶石老花镜,头上一顶小瓜皮帽,举着个长管旱烟袋缓缓而来。


  “老祖宗,这是镇长,姓王。”小张儿抹了一把汗。

  那老头真稳当,迈着四方步背着手缓步而来,到了近处,细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一大堆人,撇撇嘴,越过吃了鸡蛋噎得打嗝儿的大少爷,直眉瞪眼看看老太太,挥了一下旱烟袋问:“这位老夫人有礼啦,你们这是打哪儿逃难来的?”

  “嘿!你直眉瞪眼看够了没!乱瞧什么呢?低头!”崔管事呵斥道。

  老太太嗔怪斜了一眼崔管事,面带微笑:“这位老人家,我们是打京城来的。路过贵地,想求个方便。”

  “低头?低什么头?”老头撅了白胡子不理老太太,对崔管事说:“架子还不小?跑到这儿装大爷来啦?也不瞧瞧是啥地界呢!”

  “你!”

  杨爷赶紧起身,说了一车好话,才把老头儿摩挲顺了,见老头举着烟袋,杨爷赶紧打火儿给他点烟,抽了几口,老头慢条斯理儿说:“我得问清楚嘛,你那小伙计说来了贵人,嗐,这年月,贵人满天飞。我知道哪个是真的?前几个月来了队官兵,张嘴就要1千石粮食,也没文书关防,不给就纵兵抢劫,伤了我们好些人呢!”

  “大爷,您息怒,这是我大妈,确是打京城逃难来的一大家子,山不亲水亲,都是老百姓,赶上这灾年来,您多担待!”

  要说 ,世路上就是这样,不会说的把话说反了,会说的把话说圆了。杨爷虽然敦厚,毕竟行走江湖多年,知道这地方虽小,山高皇帝远,一镇之长就是天!崔管事那套,在城里用的上,这儿可玩不转。


  老头儿见这帮人确实挺惨,人困马乏,赶上杨爷会说话,想了想道:“这么办,你们这些伙计到打谷场上歇息,我帮你们张罗些粮食,有井水,自己打自己喝,银子你们能出多少算多少,也算我老汉积德啦,几位主人,跟我回家里歇息吧。”

  这话一说,兵丁们差点欢呼雀跃喽。老头儿在这儿挺有威望,挥手叫过几个本地汉子,吩咐下去各处讨要粮食米面,记账算钱,做熟了送到那边,一面吩咐人领着下头散兵游勇去那边喝水歇息,一面背了手,十分悠闲领着老太太他们去家里。


  十


  老头的家,在镇东头,门外几颗大柳树,一所乡间不多见的青砖院落,高大的门楼,门外青石拴马桩、上马石皆备,树下几个总角的小孩儿一身裹的粗布大褂,跑来跑去皮猴子似得玩得十分高兴。


  院子不太合格局,没有倒座房,正房五大间,左右各四间,院里收拾的纤尘不染,一根草棍也无,一边堆着几堆拆伙垛,西跨院里驴马叫声嗷嗷的,仿佛是个牲畜院,一个老妈妈正在院里洗衣服,几只鸟在梧桐树上叽叽喳喳欢快鸣叫,一片安谧温馨。


  杨爷爱马,想去溜溜,可这会儿,老头以为他是个管事儿的,当家老太太也不肯放他去,便吩咐小张派人去伺候牲口,留下杨爷陪着说话。


  老头挺大方,派人在院里摆了些粗木桌椅,请众人坐了,叫老伴沏茶倒水,端了几盘果子来,瞧见老太太端着水烟袋,自己也微笑着拿出一个云白铜的,稳稳坐下,喝茶抽烟。


  不多会儿,镇上几个管事的来报,粮食米面菜果都送到打谷场上,安排伙计兵丁们吃饭呢,可瞧着人太多,饭不够吃。

  “那没什么,”老头吹了口纸楣子,咕噜噜抽了半袋,思索道:“镇上再凑点,剩下都是我的,叫几个小子上这儿来,从后院再抬四石粮食去,加上两石玉米面,别的不敢说,窝头饼子管够。”


  杨爷端了碗香喷喷的茉莉花茶吸溜着,一瞧老头做派,真不愧是个能拿事的镇长,看着家居,满富足。

  老太太闻言感概又感激,忙道谢,眼光可被桌上的花生、大枣、山楂、饽饽点心吸引了,李总管一面道谢,一面给老太太递果子。

  “哎,你们只要不是匪人就好哇,咱们这山里穷是穷点,靠天吃饭,老天爷保佑着,总有碗饭吃,比不得你们城里。天灾人祸,逃难到此,一顿饱饭咱们还能帮衬,再说,既然是城里来的贵人们,总也不会叫咱们为难,等完了事儿随便赏下点什么,也就是喽。”老头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杨爷点点头,挺佩服。

  李总管陪笑道:“您老是菩萨心肠,祈求上天保佑您多福多寿吧。”

  “多福多寿不敢说,快80啦,管着这一亩三分地,只要给朝廷交足了税,大家伙能吃个半饱就得。赶上年景好,请个戏班子唱曲儿的来耍耍,大家乐呵乐呵,就少骂我几句呵呵。”

  老头挺豁达,大家听了都笑。一面让着大家吃花生红枣山楂,老头问:“您诸位说打京城来,前阵子州里传下话来,说北京城里闹腾的挺厉害,又是洋鬼子又是义和拳的,这会儿到底怎么啦?”


  不提这话还好,一说起来,老太太第一个撑不住,眼泪汪汪就要往下掉,大少爷也唉声叹气,可当着主家儿,还不好哭,半晌,崔管事抹抹满脸热汗,捡着能说的说了一番,听得老头连连叹息。

  “说是天灾,还是人祸!不瞒诸位,我还是道光末年的老秀才呢,考了多少次,也没赚下个举人,年纪大了也就算了。在里山旮旯里聊度残生,外头客商们来来往往,常说今年不祥当,什么闰八月起刀兵,看来也是真的。不过我想,圣人的书上说察天人之分,观道命之异,人道既天道,总归是朝廷处置不当,才酿成如此剧祸,不然,事起之时,早着手消大难于萌芽,哪能到得这步田地?”

  悔恨交加的老太太深深点头,泪眼婆娑:“就是您老这话!唉,这才是老成厚道之言。这一路来遇了多少艰难,沿路的官儿跑的跑散的散,好容易在您这儿才吃上顿饱饭。”

  “您过奖,看您也是大家子的当家人,管个家也不容易呐。何况一个国呢?只要不瞎折腾,老百姓有碗饭吃,总错不了。王德如风、民德如草,上头刮什么风,下头就往哪边飘,只要不刮乱风暴风,安安稳稳和气致祥,日子还能过差了?”

  一番言浅意深的话,听得众人连连点头,尤其是老太太和大少爷,感概不已。崔管事爱显摆,好充能的,便把昨晚荒村遇精怪如何逃脱的事儿说了,指着杨爷说:“我们这家子,亏得这位老哥,不介,今儿说不定在哪儿呢!”

  “什么?你、你们打那荒、荒村过来?!”老头手里的水烟袋叮当落地,猛然睁大了眼,勃然变色,嘴唇苍白脸色发青,一下跳起来退后几步大白天见了鬼似得死死盯住众人!

  “当家的,你这是怎么啦?”老伴儿用围裙擦着手踮着小脚疑惑地出了屋,看老头抖得体若筛糠,众人面面相觑,老伴儿赶紧扶住老头。


  老头张大了嘴,呜呜呀呀说了一顿谁也听不懂的话,末了,指着杨爷众人哆嗦着一脸死相:“他们、他们是鬼!”


  这大天白日的,老头一番话不仅把老伴儿吓得面无人色,惊恐望着众人不知所措,连老太太大少爷一行人也如凉水浇头一脑袋懵了。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解释,崔管事的一听这话有点生气,过来一把抓住老头:“嗨你这人,怎么平白无故说这丧气话诬赖好人!”
  “别动手!”杨爷叼着烟袋跑过来,劝了几句,叹口气道:“老人家,您必然是知道点什么,您瞧,”说着话杨爷在院里蹦了几下,指着地下道:“青天白日的,您老瞧,我们都有影子,哪里是什么鬼呢?我这胳膊,也是为除那村里的邪祟所伤呢!”


  老头颤巍巍戴了眼镜,左右盯着众人影子看了半晌,知道眼前都是大活人,这才长出口气,叫老伴进屋做饭,自己坐下,还吓得止不住抖动,生怕周围的人立刻变成张牙舞爪的鬼怪。咕噜噜抽了两袋烟,老头才镇定下来。杨爷刚要问询,老头直愣愣看着他受伤胳膊,立时又激动了,脸涨的通红,拉住他问:“那、那魔障是尊驾您给灭了的?!”

  小张儿笑了:“那还有假?!我就在当场帮忙了呢!”


  “大力金刚菩萨啊!活、活神仙呐!”老头当即跪下要磕头,被杨爷死死拉住:“哎呀,您、您老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来!您这一闹,把我弄糊涂啦!” 小张儿机灵,也来拉,老头被几人拉起来,便不是刚才的样子,既欣慰还带了不少惊喜,摇头晃脑背了一桶书,大叫:“老婆子,快杀鸡啊!叫小子去河里摸鱼,这真是贵人来啦!”说完就叫杨爷坐了正座,抱拳拱手感谢不止。

  不用说,不仅是杨爷,前倨后恭的老头,把大家都闹懵了。


  老头轻叹一声,望了望抹着眼泪出去抓鸡的老伴和摸鱼的仆人,想了想才说:“到底您诸位是京城来的,不知道我们这儿的事。待我细细说来……”

  杨爷他们路过的那座山,叫黑虎岭,村子叫罗家村,也不知哪朝哪代留下的,村里百十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地方虽小,田地肥沃、沟渠纵横、山里果树茂盛,百姓们自耕自重,说不上富有,可也温饱无忧,在京西一路,也算个山明水秀的世外桃源。这镇长老伴的娘家先辈,就是那个村的。

  道光末年,山西大旱,朝廷赈济不多,黎民涂炭,扶老携幼逃难到京畿一带,有那么几户,就在罗家村落了脚。罗家村的老族长,还算是个仁义厚道的人,看看几户人家着实惨,就收留了他们,在村外不远的公地上,指了一片地,叫他们盖屋起房,山里的地有的是,划了几亩给他们,自种自吃,这几户千恩万谢,便安居下来。

  山里人实在,乡里乡亲,看不得近在家门的人嗷嗷待哺穷苦无依无靠,村里的老百姓有的送点种子、有的送点吃喝、有的送点穿戴,这些外乡人不多时便和村里人热络起来,大家一起出工种地一起洗洗涮涮,慢慢融入其中。

  多半年的工夫,老族长就发现,村里人对其中一家热心过头,仔细一打听,就明白了。原来,逃难来的一家人离,有个姓王的,家中有俩双胞女儿,大女儿叫秀,二女儿叫芸,可可都是二八佳人,虽说不上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容,却唇红齿白俏丽端庄,在这山里,是一对不可多得的美人姊妹花。村里的后生多,女孩少,王家姐俩自然成了后生们的茶余饭后夜里梦里的相思对象。

  在老族长看来,这可不太好,老话说女大不中留,罗家村虽说小,又在山里,毕竟是直隶省天子脚下,有规矩的地方,俩美人进了村,闹得年轻人鸡飞狗跳心思乱动,山西那边又流行唱小曲儿,每日闲来无事,王家姊妹俩敞开嗓子就是一段甜腻动人的小曲儿,引得四处的闲汉、后生癞皮狗一样跟在后头指指点点两眼冒光,实在不雅。还有一宗,老族长掌管宗族多年,一直平安无事,老了老了,万一族里闹出些偷鸡戏狗见不得人的丑事,岂不把祖宗的老脸都丢尽啦?

  便找来王家家长说了几次,让他们管管女儿。谁知丁点儿不管用,俩女孩还是我行我素。这就愈发招忌。

  老族长家,有三个儿子,都是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后生,哥仨从小就爱舞枪弄棒,家里富裕,也不爱下地做活,久而久之,便仗着老爷子的名声在村里成了霸王,四里八乡哪里有个热闹、庙会、大集,也少不了他们哥仨的身影,等闲人不敢招惹,说不上欺男霸女,可在这块,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老爷子这个族长,也靠着儿子们才坐的安稳。所以,哥仨号称罗家三虎。

  罗家老大成了亲,老二老三还未婚配,瞧不上附近的村姑山女,正好王家俩姑娘貌美俏丽,哥俩儿就起了觊觎之心,瞒着老爷子常去王家找俩姊妹,也不知俩姊妹怎么想的,十分瞧不上二人,天长日久,村里人风言风语传得厉害,俗话说舌头底下压死人,老族长大怒之余,便在祠堂痛打了俩儿子一顿,要把王家赶出罗家村。

  谁知,这就酿成伦常惨剧!哥俩儿趁着王家惨兮兮迁走的当儿,在半路上杀了王家老夫妇,强暴了姐俩儿,痛快之余,为防俩女人闹事报官,便将二人勒死,抛尸荒野!


  等俩人回了家,还装作啥事没有呢。谁知第二天一大早,老族长高大的院墙外,便响起了家里长工们凄厉惊恐的惨叫!

  等一家人出去一瞧,登时吓得肝胆俱裂毛骨悚然,杀人抛尸的俩小子一屁股瘫在地下就尿了。大门口的横梁上,对着黑漆大门晃晃荡荡吊着俩人,青面獠牙、血红长舌、眼珠暴突,一身华服,不是王家被杀的那闺女是谁?!
  老族长又惊又怒,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这是吊门丧啊!老年间的说法,凡苦主有大苦大冤、奇冤异惨,面对有钱有势有权的冤家对头,在阳间不能申冤报仇雪恨,讨得半点公道,万般无奈,只有以命向搏,怀揣状纸,吊死在冤家对头门口,以求上天无私无畏,降下灾难,为屈死的苦主报仇雪恨。还有种说法,则是吊死的人怨气最大,一诚有感,阴魂不散,缠住冤家,不折腾得家破人亡誓不罢休!

  这法子本是民间迷信传闻,数百年来,也只有奇冤异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苦主才能使出来的最原始、最恶毒诅咒法子。谁知老族长一辈子勤谨厚道,耄耋之年遇上这种事儿。而俩儿子惊得咋舌不已:这俩女孩不早被勒死扔到山沟里啦,咋能跑回来自己上吊?!莫非是闹鬼?

  病在床上的老族长派人报官,州里来人看了看,查了些日子,毫无进展,任谁也想不到是老族长俩儿子干的,加之地方出此大案,州官怕上头追查,又顾念老族长辛苦治民多年,便葫芦提以“自缢身亡、以尸讹诈”为名,将尸体装殓,随便找了块荒地埋了。还发了告示安定民心。


  谁知这俩姑娘五七还没过,又气又惊又怕的老族长一瞑而去,老头还没大殓入棺,躺在棺床上停灵呢,半夜守夜的老二老三俩儿子面对幽暗飘忽绿油油烛光悔恨交加,提心吊胆,跪在地下对着老爷子尸体说了实情。

  烛光“噗”的声由绿转蓝,屋里起了一阵怪风,只见停在棺床的老族长嘎吱吱直愣愣坐了起来,两眼一翻露出白乎乎眼球诡秘一笑,獠牙显出,一把拽过老二对着他的大脑门“吭哧”就是一口!

  顿时死于非命的老二脑袋瓜子像开了果子铺,五颜六色的脑浆哗哗直淌。老三毛发直树吓得魂飞天外,大叫着狂奔而去,等得了信儿的村民互相壮胆冲进来一瞧,灵床上哪还有老爷子的身影,早已不翼而飞!

  打这儿起,罗家村就败落喽,各种毛骨悚然的奇闻怪谈如瘟疫般肆虐人心,村民们白天关门闭户,街上毫无人影,到了夜里,更是阴风大作鬼影幢幢,过往的客人、山里的四里八乡的乡亲们谁也不敢再来此留宿,说得此地跟鬼城酆都一样。

  没过几个月,村里开始失踪人口,先是老人小孩,后来便是青壮年,一家家人口莫名其妙的不翼而飞,大家伙儿上天入地也找不着,末了,连族长家的老三也不知去向。有上年纪的人说,是那俩吊死在族长家门口的女孩阴魂不散,兴妖作怪,非得铲除她俩不可,壮着胆的民众在村外野地里刨开俩人坟墓,要挫骨扬灰,谁知打开一看,众人无不惊骇发抖,墓穴里哪有俩女孩的尸首?只有一个被啃了一半血肉模糊长了蛆虫的尸首,认识的辨认出,这不是族长家老三嘛!


  这惨烈恐怖情景吓得众人一哄而散,谁也不敢再探查此事,报到州里,官面上正为长毛起事闹得焦头烂额,这种怪力乱神更是连提都不敢跟朝廷提,四处请了些和尚道士来念经做法,不念还好,到后来连和尚道士也一个个脸色扭曲暴死在此,从此,这里的村民陷入绝境,有点家业的,带着家人匆匆逃离,穷苦的,只好坐在家里等死。百十户人家,只剩了三四十户。


  一年多后,一日打山里来了个黑铁塔一样胖大高壮的黑和尚,进了村也不化缘,只四处乱看山形水势,忍不住赞道:“好地势!”

  村民们认为他是个有道行的,纷纷请他降妖除魔,给百姓一方净土,和尚大笑:“这事不难,待我先观观风水。”

  有几个村民心里起疑,这和尚来历不明,从没听说降妖还要看风水呐?大家虽有疑惑,还是请和尚住了老族长旁边的祠堂,那里早已人去屋空,就剩下后偏院里,存着失踪老族长那口大棺材。

  和尚住下来,也不诵经,也不念佛,更不摆坛做法,每日就围着村子转悠,到了那年八月十五,叫剩下的村民梳洗干净,都来祠堂,看他做法除魔。大家伙闻言欢欢喜喜洗漱干净,换了新衣,晚上月明之际到了祠堂,却不见和尚,都窃窃私语等着,漫空皎洁月华十分静谧优美,不多会儿,打西南上了一块黑云……

  第二天,有几个远道来的收山货的客商路过罗家村,想讨口水喝,不想进了村才发现,村里空无一人,所有活物神秘消失了。

  正当大家伙儿惊疑着乱嚷嚷,大天白日,忽然一阵山摇地动,村中的土路下伸出一只只白骨嶙峋的爪子,要抓众人!几个客商没命的跑,才逃出生天。

  自此后,罗家村在附近四里八乡百姓们眼里心中,就成了酆都鬼城一样的所在,种种诡异恐怖传闻到处流传,大白天也没人敢在其附近转悠,年复一年,那村树木疯长房倒屋塌,有些个不知底细的外乡人进去,却再也没见活着出来过,可到底是什么妖魔作祟,就说不清喽。
  今日一听说杨爷一行人是在罗家村住了一夜,竟然活着跑出来,还除了妖魔,老镇长哪能不惊悚害怕呢?

  老镇长说完,劫后余生的众人才恍然大悟,一直没说话的大少爷深叹道:“地方不宁,妖孽害民,皆司牧之臣颟顸无能,才让黎民受此大难啊。说起来,我……”

  “你什么?”好久没喝茶的老太太端着茶杯悠闲品味茉莉花的香气,咂咂嘴又拿起一枚大红枣塞进嘴里,冲他翻翻白眼道:“这是当地风气不好!惹怒上天才降下这场大难,跟朝廷有什么相干?如此说来,咱们还是有祖宗和佛天菩萨保佑着,杨把式和伙计们尽忠效力,不然,咱娘俩还能坐在这儿喝茶吃果子?”

  “是!老祖宗、大少爷洪福齐天,百神护佑呢!”李总管见好好的听故事,喜怒无常的老太太又要训斥大少爷,赶紧过来岔开话,一面怂恿小张儿把昨晚的事儿给老镇长念叨念叨。


  精豆子似得小张儿多有眼色,早成竹在胸,看师父崔管事也点点头,便冲镇长作揖,一张巧嘴仿佛天桥说书的铁嘴刘似得,大家伙如何误入黑虎岭、如何在后院井里发现怪眼、后院里的棺材、夜半的诡异和那条蛇怪、地下的白骨、杨爷如何大战蛇怪,自己个儿又是如何帮忙。嘚啵嘚啵说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惟妙惟肖令人身临其境。听得老镇长胡子撅着,时而叹气时而惊悚,时而慌乱时而害怕,院里众人昨夜虽历经凶险,哪有小张儿说得全面?因此都大气不敢喘,听呆了。


  一席话直说了半个多时辰,等镇长老伴儿和家人做好了饭菜,大家才被香喷喷的香气吸引,小张才停了。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老镇长颤巍巍起来往空祈祷:“多年的恶患,终于叫贵人们个除啦!先辈们在天有灵,也该含笑九泉!”说完便拭泪,拉着杨爷夸道:“您是个好汉!一瞧您这身子骨,就不含糊,今儿老汉要敬你几杯以表谢意!老太太,大少爷,今儿咱们认识,就是缘分,您诸位要是看得起老汉,就在我家住一夜,明早再走,房子,粮食有的是,就是茅檐草舍,不知老太太和大少爷意下如何?”

  好容易到了这安定地界,老太太巴不得这声呢!也不问旁人,当即传下话,在老镇长家歇歇,明日再走。老镇长越发高兴,在院里摆了两桌饭菜,无非是些鸡鸭鱼肉蔬菜瓜果、米饭馒头。按说平日里,谁吃这少油无盐的饭食,可今儿说不得喽,老太太一声令下,众人分坐,老镇长陪着主子们在一桌,又找了俩德高望重的老人,陪着李总管、崔管事在另一桌,杨爷本想过去,被老太太拉着,坐到下首,笑道“孩子,你是大功臣,躲什么?”杨爷无奈,只好憨厚笑笑,跟大家推杯换盏吃了一顿。


  菜饭虽是乡野风味,然而鸡鸭肉嫩味香,炖的稀烂,瓜果都是现从树上、地里摘来的,加上老镇长虽是乡里人,但此地交通便利,南来北往的客商旅者带来的各种奇闻轶事着实不少,他的见识自然就广,一面饮酒,一面跟大家闲聊,竟是谈得十分投机。

  杨爷上午吃了一顿,看见大鱼大肉,就着村酿又塞了一肚子,看看大家聊得投机,自己不好插话,举杯陪了三杯,离座出了院儿,要去看马,顺便到镇上溜达溜达。

  谁知他这一出来,十分不惯热闹场面一脸忧思怅惘的大少爷也出了门,背着手漫无目的在杨爷身后不远不近溜达,自然,大少爷一出门,俩年轻伙计便悄没声面无表情幽灵一样跟着他,像条尾巴。

  跟随的兵丁伙计们都在打谷场张罗吃饭,也许只有此刻,那些饥肠辘辘的大爷们才肯跟大头兵和下人在一起,抱柴火、引火、烧水、蒸馒头、熬粥,忙乱地四脚朝天,不是打了碗就是摔了盆,不是火大就是光冒烟不起火,闹得这些大爷人仰马翻,被大头兵和伙计暗暗嘲笑。


  日光很暖煦,金黄色的光线在疏阔的空气中覆盖了这座镇子,远处山里点染了密密层层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草碧树,一些飞鸟不时舒展翅膀欢快鸣叫着四处飞舞,叽叽喳喳说的热闹。

  大少爷呼吸了几口远离尘嚣战火新鲜温煦的空气,跺了跺脚,心情不错,不错眼瞧着杨爷喂马。杨爷把大辫子盘在头顶,卸了车,找了些草料,打了桶水,又跟老镇长下人,央求着要了些黑豆,一面爱惜地叫马好好吃食,一面拿了个短柄扫帚,乐呵呵给自己亲人般的老马刷洗身躯,多日来,马也又累又饿又惊,乍一吃了美食,身上被刷地舒服,忍不住“咴儿咴儿……嘿儿嘿儿……”哼哼着,直用头往杨爷怀里拱。

  “好好吃,老伙计!亏了啥,也不能亏肚子呢嘿嘿。有我一口,就不能少了你的。乖乖,这几日可把你累坏了吧。”

  杨爷叼着烟袋,像个老友似得跟马絮絮叨叨,也不管旁人瞧着他直乐。不多会,侍弄好了马,杨爷又洗刷干净了这次的“大功臣”,那条大鞭子,抱着爱不释手,顺手塞进车厢,这才觉得胳膊疼,打开一瞧,红肿了不少。镇长家几个庄客瞅见了,也纷纷扬扬听说他是灭了黑虎岭罗家村妖邪的好汉,赶紧拿来不少金疮药,给杨爷敷上,一个家人又拿出套细布裤褂送给杨爷,原来是镇长老伴儿瞧着他浑身破烂血呼哧啦不落忍,把儿子一套衣服拿了出来。

  杨爷笑呵呵也不避人,脱了残破上衣卷了卷顺手一扔,露出一身黑黝黝精壮的疙瘩肉,“好一条汉子!”众人啧啧称赞,待杨爷换了衣服,跟大家说笑一会,要去镇上瞧瞧。
  大少爷颇有兴致,慢慢凑过来,杨爷一直看不太透眼前这位年轻人,看起来正当年的年纪,却一脸愁苦忧思,闷闷不乐,跟这一大家子人一点儿不像。

  俩人在镇上慢慢溜达,左看右瞧熙熙攘攘或买或卖、或赶集、或坐了小摊上大口吃喝大声说笑的山民,都觉得新奇。

  “大少爷,您抽一袋不?”杨爷刚递过烟袋敬烟,神色忧郁的大少爷瞥了烟袋一眼,猛然睁大眼再看一眼,却变了颜色,口气变得又阴又沉,盯着杨爷问:“把、把式,这是谁的烟袋?!”

  杨爷一愣,说:“您这话问的,这自然是我的。还能是大少爷你的?这是我……” 话没说完,手一松,杨爷的烟袋锅子被大少爷猛拽过去,举着看了半晌,两眼通红神色恍惚,望着那枚晶莹碧绿的翡翠烟嘴直叹气。半晌抬头问:“你、你认得杨豫甫?”

  原本杨爷疑惑,这大少爷是不是有癔症啊?一惊一乍的,听他说到“杨豫甫”三字,顿时大惊,上下打量了大少爷几眼,急问:“您、您也认得他?那是我差点一个头磕在地下的大哥啊!”


  大少爷浑身颤抖正要说话,不远处来了几匹马,前头一人瞥见几人,立即滚鞍下马小跑过来,“啪”一个千儿打在地下:“恭请大少爷安。”

  是刘安生几人。大少爷忙收了悲色,问:“前头怎么了?延庆州的官儿呢?”

  “回大少爷,”刘安生几人抹了一把臭汗,嗫喏结巴说:“呃……见、见是见到州官了,一个姓秦的,可忒不是东西。说、说咱们一无合符、二无令牌、三无军机的滚单、四无关防印信,连兵部的勘合文书也没有,他、他不认!”

  “啊?”大少爷眼中冒火气得,一阵头晕,吓得后头俩伙计赶紧扶住他。

  “大少爷息怒。奴才们跟他费了好些口舌,叫他过来伺候,顺便要些粮食车马,谁知他不仅不给,还训斥奴才们身份不明、意欲讹诈的罪过。气得奴才们当场想宰了他,可……”

  “别说了!你们回老祖宗去吧,叫她老人家做主。”气呼呼的大少爷竟是任事不管,一甩袖子拉着杨爷往前就走。


  杨爷疑惑地回头望望,刘安生几人飞马奔了老镇长家,这才问:“大少爷,您生的哪门子气?人家当官的遇上这种事,只有藏得躲的,哪有个雪中送炭的?甭生气,我卖卖这一百多斤,安安稳稳把您和老太太送到平安地界就得。”


  “你是个好人!”大少爷轻叹一声诚挚的看着杨爷:“别提他们啦,说说这烟袋的来历。”

  杨爷便捡着能说的,细细说了一边他跟杨大人在京城的事,说到收尸一场,大少爷紧紧攥着烟袋欲哭无泪,“嘶嘶”直吸气,憋得胸口起伏不定,瞧见个小酒馆,问跟随的俩伙计:“去买瓶酒。”

  俩伙计面面相觑,看样子是没带钱,大少爷哭笑不得,杨爷迈步进去,用带的铜钱买了瓶老酒,出来递给大少爷,只见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往地下洒了些酒,默默祝祷一番,起来已是泪眼汪汪,端起酒咕咚咚喝了一大口,辣的他眼圈通红,叹口气,把烟袋、酒都递给杨爷,说:“你是忠义之士,杨豫甫临终还能认识你这么个好人,算他平日积德有福,没白活。把式,你也喝一口吧!”


  杨爷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过酒喝了两口,举着烟袋锅子不住琢磨:真他娘怪!这大少爷莫非跟杨大哥认识?还是熟人?不然一听他慷慨死难,还这么悲痛祭奠。可这人看起来年纪轻轻,整日忧思愁闷,也不像个大官大吏,左不过是哪个亲贵家的大爷罢了。
  苦思不得其解的杨爷只好放下心思,陪着他漫无目的乱溜达。不一会儿,见镇上不少人纷纷往不远处镇子尽头拥去,拉住个老成人问:“大叔啊,那边有啥热闹?咋看着大家伙儿都去瞧?”

  那人瞥了他两眼,笑道:“爷们儿,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

  “我说呢,今年年成好,大丰收,咱们这儿有老规矩,凡是年成好,镇上各家均摊出份子,请京城附近的班子和唱大鼓的来谢神,连唱三天,祈求神灵保佑,年年风调雨顺呢。多少年的老规矩啦,大家伙儿还能跟着瞧个热闹,歇歇。那不是,台子都搭起来喽。快过去吧。”


  杨爷、大少爷随着人群走到镇子尽头,果然是个不大的小关帝庙,庙外是个青石大香鼎,里头密密麻麻插了无数香烛,香烟缭绕烤火势汹汹,热风直烤人脸,小广场上搭了个简陋的戏台,上头几个人呜呜呀呀大红大绿一片歌舞之声震耳欲聋,也不知唱的什么戏,想来是地方戏曲。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人头攒动,挤得东倒西歪,都瞪大了眼胡乱叫好。


  大少爷看了一眼就烦了,他自小最不喜大锣大鼓的场面,冲杨爷摇摇手,俩人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刚喘口气,忽闻一阵管弦锣鼓十分清脆,四处遥望,离此一箭之地的镇外小溪旁,几树桃花灿若云霞混合了一片雪白的梨花开得正艳,一汪清凉碧水蜿蜒而过,周围乱石青苔含苍翠,野花如茵淡然香,几个人正在摆弄锣鼓家伙,围着些年轻小伙子和上了年纪的老者看热闹。


  杨爷一乐:“大少爷,听着是大鼓?”大少爷点点头,几人溜达过来,问了问看客,这是跑江湖的鼓书班子,跟着大戏班跑生意,知道此地丰收,过来搭帮一起赚点嚼裹儿。

  这可稀奇喽,远行这么多日子,耳中都是山音野腔,忽闻京腔,几人自然觉得新鲜,便站住静听。


  弹弦子的是个四十多岁传灰布半截大褂的中年人,一脸沉静并不说话,前头站了俩姑娘,仿佛双胞,都是十七八岁年纪,明媚皓齿亭亭玉立,一个一身黑缎滚边的青布大褂,一个一身白素缎滚边的玄色大褂,衣服虽久,却浆洗地干干净净。

  左边那位姑娘开口道:“我父女三人路过贵地,特献艺几曲,请诸位大爷赏脸,赚些饭食钱,唱的不好,您诸位请包涵!”说罢冲弹弦的摆摆手,那中年人抱琴便弹,全用轮指,琴弦儿被拨弄几下,立时发出阵抑扬顿挫、入耳动听的声音,借着潺潺流水,又脆又亮,引得众人一阵叫好。


  左边姑娘手持鼓锤儿,凝神听弦声到了褃节儿上,忽然羯鼓一声,歌喉急发,字字清脆,歌喉婉转,如百灵啼叫,黄鹂鸣树,女孩歌喉或缓或急,忽高忽低,转腔换调之处变化莫测百折回环,字字句句悠扬动人,沁人心脾。唱的是:
  马嵬坡下草青青,
  今日犹存妃子陵。
  题壁有诗皆抱恨,
  入祠无客不伤情。
  万里西巡君请去,
  何劳雨夜叹闻铃。
  杨贵妃梨花树下香魂散,
  陈元礼带领着军卒保驾行。

  叹君王万种凄凉千般寂寞,
  一心似醉两泪如倾。
  愁漠漠残月晓星初领略,
  路迢迢涉水登山哪惯经。
  好容易盼到了行宫歇歇倦体,
  偏遇着冷雨凄风助惨情。
  剑阁中有怀不寐唐天子,
  听窗外不住的叮当连连的作响声。
  忙问道:“外面的声音却是何物也?”
  高力士奏:“林中的雨点和檐下的金铃。”
  这君王一闻此言(哪)长吁短叹,
  (啊)说:“正是断肠人听断肠声啊!”

  似这般,
  不作美的铃声,
  不作美的雨呀,
  怎当我割不断的相思,
  割不断的情。
  洒窗棂点点敲人心欲碎,
  摇落木声声使我梦难成。
  当啷啷惊魂响自檐前起,
  冰凉凉彻骨寒从被底生。
  孤灯儿照我人单影,
  雨夜同谁话五更。

  从古来巫山曾入襄王梦,
  我何以欲梦卿时梦不成。
  莫不是弓鞋懒踏三更月,
  莫不是衫袖难禁午夜风。
  莫不是旅馆萧条卿嫌闷,
  莫不是兵马奔驰心怕惊。
  莫不是芳卿心内怀余恨,
  莫不是薄倖心中少至诚。
  既不然神女因何不离洛浦,
  空教我流干了眼泪(呃)盼断了魂灵。

  一个儿枕冷衾寒卧红罗帐里,
  一个儿珠沉玉碎埋黄土堆中。
  连理枝暴雨摧残分左右,
  比翼鸟狂风吹散各西东。
  料今生璧合无期珠还无日,
  但只愿泉下追随伴玉容。
  料芳卿自是嫦娥归月殿,
  早知道半途而废又何必西行。
  悔不该兵权错付卿义子,
  悔不该国事全凭你从兄。
  细思量都是奸贼他把国误,

  真冤枉偏说妃子你倾城。
  众三军何仇何恨和卿作对,
  可愧我想保你的残生也是不能。
  可怜你香魂一缕随风散,
  却使我血泪千行似雨倾。
  恸临危,
  直瞪瞪的星眸咯吱吱皓齿,
  战兢兢玉体惨淡淡的花容。
  眼睁睁既不能救你又不能替你,
  悲恸恸将何以酬卿又何以对卿。
  最伤心一年一度梨花放,
  从今后一见梨花一惨情。
  我的妃子呀一时顾命诬害了你,
  好叫我追悔新情(啊)忆旧情。

  再不能太液池观莲并蒂,
  再不能沉香亭谱调清平。
  再不能玩月楼头同玩月,
  再不能长生殿内祝长生。
  我二人夜深私语到情浓处,
  你还说恩爱的夫妻世世同。
  到如今言犹在耳人何处,
  几度思量几恸情。
  窗儿外铃声儿断续那雨声更紧,
  房儿内残灯儿半灭御榻如冰。
  柔肠儿九转百结百结欲断,
  泪珠儿千行万点万点通红。
  这君王一夜无眠悲哀到晓,
  猛听得内宦启奏请驾登程。


  ……


  这段《剑阁闻铃》被女孩唱的字正腔圆、韵味醇厚,低回婉转、如泣如诉,声情并茂、哀婉凄凉,把那轻袅之音听来如清泉沁心、香醇入腹,令大家伙儿如痴如醉回肠荡气,坠入五云深中。弦止片刻,众人都怔怔无语,回味无穷。

  “好!!”有人大叫一声,霎时醒悟过来的人群猛然迸发一阵如雷欢声,鼓掌声、叫好声、欢呼声、感动抽泣声汇成一片嘈杂无比,震耳欲聋。
  @赤道雕弓能射虎 2017-06-21 09:19:59
  @齐州三爷 :本土豪赏1个 赞 (100赏金)聊表敬意,点赞是风气,越赞越大气【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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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小谜底 2017-06-21 19: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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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知别人听了犹可,大少爷顿时闻声色变,头顶犹如一道焦雷轰然炸响!眼前金星乱发、天旋地转,触景生情,被那哀婉凄凉的词曲刺中心事,瞬时一股又悔又怨又愧又恨热血涌上心头,刺得他心如刀割,五内俱焚!两行痛泪滚瓜般扑簌簌掉落而下,张着大嘴直喘粗气,痴痴呆呆打摆子似得全身颤抖,望着拿了小簸箩过来的请赏的姑娘出神儿。


  杨爷感叹道:“真不赖!深山出俊鸟。这么点儿个小地方,能有这么好的大鼓书听。我说大少爷……”一回头,正瞧见他悲恸欲绝,吓得杨爷一激灵,赶紧扶住他着急地问:“大少爷,您、您这是咋了?”俩跟着的伙计早伸头伸脑听曲去啦,谁还顾得上他?

  大少爷闭目摇头不语,泪水却越发汹涌,无语凝噎。杨爷一脑袋迷糊,不知道这位大少爷怎么听个曲儿还哭成这样,唱曲姑娘端的簸箩里稀稀拉拉扔着一些铜钱和小碎银,山里人虽然大方,现钱毕竟不多,这就算不错喽。姑娘见面前衣衫平常、气度非凡的年轻少爷满眼泪水被个黑大汉扶着摇摇欲坠,觉得奇怪,想了想,以为遇上了知音,大大方方过来福了一福,伸出小簸箩:“谢大爷赏。”

  杨爷又急又恼,胡乱在怀里摸了一把铜钱扔进去,冲那俩伙计叫喊道:“嗨!你俩小子快来瞧瞧大少爷这是咋地啦?!”

  俩伙计刚跑过来,大少爷挣扎着站稳,怔怔望着眼前俏丽的姑娘,满怀深情,摸摸身上一文钱没有,一皱眉,把左手上戴的一枚戒指摘下来放进小笸箩里,一转身跌跌撞撞掩面恸哭而去。

  小姑娘惊呆了,赶紧拿出那枚镶了拇指肚大蓝宝石的赤金戒指冲飞奔远去的几人张望了张望,道谢声未曾出口,人已远去,傻傻地僵在那里。


  等回来了老镇长家,大少爷又成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只是他平时便如此,大家伙儿谁也没觉得异常,此刻杨爷和俩跟随的伙计才松了一大口气。此刻杨爷更留了心,觉得这队人马肯定不寻常。


  老太太见州官并没来伺候,还要合符、关防印信,勃然大怒,盛怒之下,狠狠骂了崔管事一顿,这下可把好勇斗狠、掐尖拔份儿的崔管事气坏了,他请了命,亲自带着几个大小伙计飞马去州城,非得收拾收拾这州官。李总管在一旁冷冷瞧着崔管事上蹿下跳的样儿,撇嘴无言。
  注释—— 1 合符


  帝王时代的信物之一,也叫信符,《大清会典》上记载,有门禁、调兵、巡狩、巡幸等等几种,皆在大内储存。其作用相当于秦汉时代代表皇帝的持节+虎符。一般来说,紫禁城用的,是镀金精铜合符,是夜晚关城后,出入紫禁城的必备信符,在御前发下,御前有一阳面合符,守门的各门禁军有阴面合符,一旦夜晚需要出入大内,除了口传圣旨,还必须由敬事房总管太监从御前请下阳面合符,到隆宗门见值班的领侍卫内大臣,值班室有阴面合符,两符相对完整,才能出宫宣召或者处理紧急事务。这也是皇权时代为了保卫皇帝安全使用的一种比较严密的防卫措施。


  合符
  





  京城各城门都有合符,是木头所制,守门的城门领,一般都是满人,带阴面合符,阳面合符也在紫禁城保存。需要夜间开放内外九门,必须由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和步军统领三人持合符验证无误才能开城门。防卫十分森严。


  至于慈禧西巡时用得那种,据《小德张回忆录》记载,应该是一种皇帝出巡时使用的白玉合符,外面像白玉圭,一半在御前,一半在巡狩大臣手里。但使用程序不明。太监们称之为:合符子。


  2 令牌

  也是一种信符,象征身份。御前发下的这种是金牌,清代中前期,御前侍卫出京办事经常携带。

  3 军机滚单。

  是军机处发出,盖有办理军机事务处银印的一种机密文书,非常简洁明了。但权威比较高,仅次于公开的谕旨。一般直接书写紧急公务内容,下面写年月日,盖印。用驿站马匹快马投递。虽然清末中国已经有了近代电报业务,可惜只在沿海和京都几个大城市有,其他中原和边远地区还是用这种公文投递模式。

  4 关防印信。

  这种属于钦差大臣出京时的标配。《大清会典》记载,凡是大征伐、钦派大臣出京处理军政大事,皇帝钦赐钦差关防,也就是钦差大印。象征钦差大臣的身份和权威,一般可以用这种印信发布文书、指挥军队、升降官员,不过具体应用时,指挥军队和升降官员,还是得提前奏请皇帝批准。


  5 兵部勘合。

  由兵部堂上发出的一种符信证明文件,凡各省将军、督、抚、提、镇、都统、学政、盐政等衙门,遇有驰驿奏报、入京陛见、运送贡品的差事,官兵均给以邮符,以资凭验,作为身份证明。每年有兵部预先发下各省,临时用的时候再填上人员、内容、路过的省府。带着这种勘合文书,在大清国内可以畅通无阻,还可以在各地驿站、官府吃喝住宿,要差役、马匹和船只。


  慈禧逃难时非常慌张,所以包括玉玺、合符、金牌令箭和军机处印信都没带。后来使用了吴永怀来正堂的印信,令各省耻笑,快到山西时,军机处人员才送来了银印,慈禧一行才可以发号施令。当时各省和各地方官对此非常严谨,就是防止有人冒充钦差大臣和皇室人员到处招摇撞骗,危害皇权骚扰地方。所以没有此类凭证,皇帝们根本无法证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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