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三爷给你聊聊真实的古玩圈

  “快拿姜糖来!”刘掌柜道,小伙计递来个漂亮的红漆盒子,刘掌柜取出来放嘴里嚼了一阵,把姜糖沫子塞进那人嘴里,又灌了几口热黄酒冲下去。狭小的车厢里这通忙活,立马升腾起一股热气。老崔擦擦脸上的汗,冲大杨喊:“傻小子,就会惹麻烦!还愣着!快脱下他的鞋,搓他的脚心!”


  “啊?搓脚心?”大杨莫名其妙,听出老崔消了火,乐得点点头,伸手脱鞋搓脚。


  “哎,大冷天的,也怪可怜见!瞅瞅这脸脏的,老崔,我看,这人不像个庄稼汉呐,你瞧瞧他这手,细皮嫩肉,倒像个拿笔的先生呢。”颇为精明的刘掌柜上下打量倒卧儿。又拿起那根手杖仔细瞅了瞅,嗬!银头雕花的把柄,下头三尺多长的黄杨木浅雕仙山人物杖身通体光润。单凭这手杖也得值个几十大洋,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还真是!掌柜的好眼力。”老崔赞了一句,拉起倒卧的手瞧了瞧,从窗外抓了把雪,在手里搓化了,给倒卧搓干净了脸皮。


  大杨手下使劲儿,没几下倒卧的脚心通红暖热,抬头瞧着刘掌柜和老崔给倒卧摆弄脸,不大会儿,露出真容,咦!这人长得还不赖。大概50多岁年纪,瘦长脸、下巴留着花白短须、舒眉朗目,满脸安详平和,断然不像匪人,可见年轻时也是个俊品人物。身穿一件被雪打湿的一裹圆大棉袍,灰府绸裤子。


  越看这人,大杨越觉得熟悉,在哪儿见过呢?大杨心中疑团越发浓重。片刻,那人长舒口气,迷迷糊糊睁开眼望了望几人,嘴里喃喃道:“诸、诸位,我、我这是在哪儿?”一口京城官话。


  大杨听了这口音腔调陡然一惊,再细打量,忍不住脱口喊道:“我认识你!”
  话音刚落,围得一堆人里除了老崔,莫不大惊失色,各色眼神盯着大杨,像是突然瞧见地下钻出来个红毛绿眼的妖怪一样古里古怪。


  刘掌柜咧嘴不可思议瞪大杨:“你小子敢情是睡迷瞪了还是吃了迷糊药?!什么话都敢乱说?你认识他?出京好几百里地,这么个荒山野地,碰见这么个倒卧儿,你上哪儿认识去?大杨,我可答应了你们大把头带你出来历练的,你小子可甭跟我这儿装神弄鬼的。”

  老崔哈哈大笑劝道:“掌柜的,您甭搭理他!好么!刚才您是没见这小子那劲儿呢,为了这么个倒卧儿,差点跟我翻脸!小子,托老天爷洪福,掌柜的善心,这人已然救活了,咱带着走就是,不多他一张嘴,你不赶紧谢谢掌柜的,编什么瞎话呐,还认识他?你知道他姓啥叫啥?”


  大杨脸胀地通红,气呼呼喊:“掌柜的,老崔大哥,我真认识他!”抬头想了想,指着倒卧儿说:“我叫不上名字,可我绝没说假话!这人在京城我见过!呃……这位爷,您说说,是不是见过我?”

  倒卧儿先是缓缓扫视了一眼众人,发觉自己还活着,一颗心落了肚,挣扎了坐起来,抱拳作揖团团感谢,说的话又文雅又好听,刘掌柜也寒暄了几句,愈发觉得此人知书达理。听大杨一惊一乍喊,凝神瞅了他一会儿,笑问:“小兄弟,你是……”

  “我说您这位爷,真是贵人多忘事!看看这是啥!”大杨顺手举起大鞭子,急眉赤眼问:“想起来没有?头三个月,崇文门外,您拉着我要花银子买我的鞭子,缠磨了好一阵子呢!”


  “哦!”那人使不上劲儿,一拍身旁托着他老崔的手又惊又喜,乐得胡子直颤:“真、真是他乡遇故知!可见天不亡我呐!是你啊小兄弟。哎,上苍保佑,不料数月前一面之缘,却应到今天这番劫难喽!也该着我一时不慎,没听老友的箴言,才有此一难,不想遇到了小兄弟和诸位爷!郑某在此给诸位爷行礼!”说话又是拱手作揖,看样子还要磕头,可把刘掌柜吓坏了,示意老崔抓住他,摁在车上。
  “这位爷,您、您真是京里人?您甭那么多礼儿!老实儿坐着吧。要真是咱们京里人,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喽!快着,伙计们,都会去赶车,没事儿啦。咱们继续赶路。”刘掌柜咳嗽两声,故意显示出主人身份,还说了一句俗语,要跟这个看起来文绉绉的倒卧儿对两句。


  本想看热闹的众人一听救得真是京城人,啧啧称奇,一哄而散回去忙活。车队再次上了路。


  老崔大笑不已,拍拍大杨脑袋,前头领队去了,剩下刘掌柜、倒卧在车里,大杨跨辕陪着说话。倒卧真是个文人,跟刘掌柜这种商人不是一路人,说话斯文有礼,喜得刘掌柜也跟着客气起来。大杨心里美滋滋的,救了个大活人,还是熟人!跟老崔那番争执,值!


  又喝了几口热黄酒,不等刘掌柜问,倒卧说:“掌柜的,不瞒你说,你这买卖我知道,京里闻名,我还叫人去买过皮货呢!”

  “哦?”刘掌柜眉开眼笑,拉着他的手:“我说的嘛!一瞧您,就不是个凡人。不介,咱们能有这缘分?敢问您贵姓高名,莫非是哪个衙门里的老爷?”

  大杨挥了挥鞭子,肚里暗笑:刘掌柜还真猴精!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愧是老商家了。人家能买得起皮货,自然不是普通老百姓。


  “不敢!北洋那些个大衙门我可不沾染。”倒卧拱手微笑,叹口气:“我叫郑仁,家住京城无量大人胡同,是……”


  话音未落,大杨听了不知所以然,刘掌柜惊得尖叫一声猛然起身,脑袋结结实实撞到车棚上,头皮火辣辣也没让刘掌柜住嘴:“哎吆!您、您莫非就是咱们四九城里闻名的郑学士,郑老爷?!”


  倒卧儿摸摸短须,微笑道:“惭愧惭愧!在下正是郑仁。”

  “郑老爷!学士公!我、我这儿有礼啦!哈哈哈哈……这、这怎么话说的?我这不是做梦吧?怎么忽剌巴千里迢迢在这儿遇见您老人家?!真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吆!”刘掌柜听说救得是郑学士,五官扭曲,说不上是哭是笑还是吃了蜜蜂屎,乐得脸涨的通红、鼻子尖透亮、两眼冒光、扎煞了两手抱着郑学士就不撒手喽,满脸上堆下的笑,足够趴上几十只绿豆蝇!


  俩人在车厢里寒暄,刘掌柜仿佛变回京城皮货铺的买卖脸儿,那一口京腔含了蜜糖,吐沫星子横飞全是奉承吹拍的马屁过年话,不知道还以为他跟郑学士多亲密呢,听得人直反胃。大杨捂嘴偷乐不敢回头,却不知道这个一面之缘要买他大鞭子的主儿是个什么人,瞧穿着打扮也不像个富贵人呐?咋能让京城大皮货铺的刘掌柜像碰见财神爷一样哈着人家。


  只听刘掌柜低声下气笑嘻嘻说:“您甭瞒我,您的道行别人不晓得,我可门清儿呢!就连东霸天黑四爷都拜在您的门下啦,那还了得?!去年刚冷,四爷亲自来我们铺子,订了一件玄狐、一件紫貂的皮袍,两顶海龙皮的暖帽,针脚、款式、称里吩咐的那叫一细致,那叫一讲究!忙的我脚不沾地才预备好,谁知黑四爷说是给您预备的,吓得我赶紧外送了两条青狐嗉的围领!今儿见了您才敢问,您收下小店的皮货,穿着如何?要是不合适,回京一定说明。小店派人去改。”


  郑学士微笑摇头:“黑四爷拜在我门下?这都是谣传!没有的事儿。刘掌柜,我是什么人您大概齐也听说过,黑四爷是江湖……豪杰,我就是读书人,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嘛。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那几套皮袍帽子,我见是见了,但价值千金的物件,道不同不相与为谋,又无功不受禄,所以我璧还给了黑四爷。今儿咱们相逢即是缘分,又多承大恩救我活命,回京后自当报答。”



  “什么?!”刘掌柜眼珠子瞪得跟洋灯泡一样大:“您没要?!妈呀!您、您可真是位学士公!就连您那位同科的状元公,也收过小的铺子里的皮货。哎吆,您、您叫我说啥好?我看,人家黑四爷真格是为您费心了呢!光那两顶海龙皮的暖帽,正宗的俄国崴子货!雪白拔针儿!一顶就得600大洋!我都替您亏的慌。”刘掌柜对郑学士没收他铺子里的货,很是意外和不舒坦,仿佛他不要,就显得自己铺里的皮货不好,赶紧细细说明了那几件袍子多么难得珍贵,多么值钱。


  卖什么吆喝什么,这一吆喝,刘掌柜的商人本性表露无遗,方才装得那点儿文雅早不翼而飞,大杨听得也头晕,谁知郑学士毫不在意,稳稳当当面色安详,凝神细听,还跟刘掌柜讲了当年大清宫廷冬天赏亲贵大臣们带嗉貂褂的典故和东北进贡皮货的款式、质地、种类,俩人竟然说得津津有味。更叫大杨越发摸不着头脑暗想:这姓郑的偌大学问,懂得真不少!
  注释:带嗉貂褂,是一种貂皮为表、织物为里的裘皮异常珍贵和高级的对襟外褂(清代裘皮外褂在会典中也统称为“端罩”),褂上按纵横排列的若干圆形部分是貂喉部皮毛的斑点,称为“嗉”或“膆”。属于皇帝与大臣冬季大朝会和祭天时的最高级礼服。


  清代制度,公侯至文三品武二品官员冬季可穿貂褂(貂皮端罩),全以貂的棕色皮毛制作,而镶有膆的貂褂需皇帝特旨赏穿方可使用,不然就是大不敬和违制。



  
  “说谢您可见外啦,甭说是您老人家,就是碰上个不相识的人,大雪寒冬倒在野外,碰上了咱也不能不救!您说得对,这就是咱们的缘分!天意!老天爷叫我救您呢。您也甭谢我,等回了京,您时不常去我小店里坐坐,满北京城的老少爷们就能踏破了小铺。这就算您谢我啦!可有一宗,这么个大冷天,您老人家孤身一人,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郑学士慢条斯理说了原委,原来他在京待闷了,秋天跟友人出京,到五台山拜会密宗大活佛参禅赏景,本来定的是年后回京,过年留在山西瞧瞧当地年节风情,谁知友人家里出了事儿,要赶紧回京。大活佛挽留不住,他便跟了回来,不想途中友人惦记家事,带人兼程回了京城,留了一匹骡子和一个仆人给他,俩人都不认识路,三转两转变迷了路,身上盘缠花完,困在此处,仆人拉了骡子去宣化府换钱,一走就没了消息,又困又饿的郑学士只得冒雪赶路,冻饿交加昏倒在路边,被大杨所救。

  刘掌柜自然又是一番吹捧郑学士大难不死,满脸歉意说:“这事儿巧了,学士公,我们这一路要到口外接货,您若是急着回京,我派人送您回去,不介,只好委屈您,随我一起接了货,咱们再一同回去。全看您的打算。”


  “这倒不必着急。”郑学士笑道:“我是闲云野鹤,有吃有喝的,正好一路跟你们瞧瞧口外风景吧。只是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那敢情好!您只管安心,打今儿起,您吃住跟我在一块,绝不敢亏待您!”刘掌柜乐得满脸花开。 郑学士指了指大杨问:“小兄弟,咱们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今儿是你亲手救得我,只能回京再谢!敢问一句,你那鞭子还是不卖?”


  “哈哈哈,老先生,您就甭惦记啦。说不卖就不卖!”大杨回头冲他笑了笑:“您咋非要买我的大鞭子呢?赶车的手里谁没有?”


  刘掌柜闻言立马竖起耳朵,郑学士笑笑不答,半天才说:“呵呵,物之不齐,物之情也!这物件从煌煌庙堂之上到了用来赶大车的份儿上,也是天意喽。以后回去再说吧。刘掌柜,方才听贵铺伙计们纷纷嚷嚷,说路途上有危难,此言何意?”


  正动心思满心琢磨大杨那根脏兮兮鞭子、品味郑学士文绉绉话语的刘掌柜听郑学士叫他,一激灵,又想到二掌柜说的那番恐怖之事,面露惊慌,便详细说了一遍。郑学士半闭了眼也不说话,末了,刘掌柜叹道:“不瞒您老,我们做买卖的商家,走南闯北遇点邪乎事儿倒不怕,可这事儿无头无尾,咱、咱万一碰上……”
  “别怕,君子临危而不惧,咱们虽称不上什么恺悌君子,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刘掌柜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识见识那劳什子山精水怪呢!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人还能怕鬼不成!再说,孔夫子有言……”


  “哎吆我的学士公!”刘掌柜恨不得一个大嘴巴抽死郑学士,可哪儿敢?双手使劲儿摇晃嘴咧的老大:“您可别乱说哇!您是学士公,孔圣人保佑您,又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百邪不侵神鬼难欺,咱小老百姓可怕呢!我只求安安生生接了货物,顺顺当当回京。”

  “哈哈哈哈,你这是杞人忧天,当今这世道,人最可怕,鬼怪算什么?也罢,我不说了,不过,刘掌柜,你记着,咱这队伍里,有宝贝镇着呢,这趟远道,最多有惊无险。”


  “那敢情好!借您吉言喽!”刘掌柜实在受不了郑学士嘴里的之乎者也,只得葫芦提答应。心里却并不以为然。
  添了郑学士,这一路还算安生,外头车把式、伙计们不紧不慢赶路,刘掌柜路途也不寂寞了,风雪也小了些,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快到前头尖站了。领头的老崔大步流星过来跟刘掌柜商量:“掌柜的!咱派个人先过去瞧瞧,这雪地实在泥泞,我看,请前头店里的人来接应一趟。”

  “嗯,这样保险,你瞧着办吧,哦,派俩机灵点的,去跟店里说要赶紧预备热水热茶饭,有贵客!”冲郑学士点点头,老崔虽不明内情,也得知掌柜的看重此人,肯定不凡,便匆匆去了。


  不到两袋烟工夫,远处响起“哒哒哒”凌乱马蹄声,俩小伙计一脸惊慌气喘吁吁跑回来大喊:“掌柜的、掌柜的!坏喽!”


  “啊?又怎么了?”刘掌柜探头出来,被风雪吹得一哆嗦。

  老崔抓着俩伙计推搡到车前,厉声道:“小点声!就他妈你俩声儿大。快说!到底怎么了?”

  喘匀了气,俩伙计哭丧着脸小声说:“您、您去瞧瞧就知道啦,前头还有什么尖站客店啊,全叫大雪压塌了!”
  十四



  尖站早没影儿了。这里似乎从来没有过人烟,放眼望去,四野皑皑白雪像一层厚重的棉被,覆盖了大地,地上连根草都没有,雪丘一座连着一座,一望无际,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只是在失魂落魄、垂头丧气的刘掌柜、老崔一行人马看来,这里也太干净了,干净的有点骇人。


  “不对劲儿!”老崔脸色阴沉,大棉鞋“吱嘎吱嘎”踩着雪地,左右查看了很久,眉头拧成个大疙瘩。大杨提溜了大鞭子跟在后头,小声问:“老哥,这也忒悬啦!幸亏咱们没赶来住下,不介,必得叫雪压在下头!”


  “啧!”老崔回头望望大眼瞪小眼的车队众人,一把拉过大杨嘀咕:“你个傻小子!真不开眼!还没想明白?”


  大杨撇嘴想了会儿,猛然一激灵:“您是说?”


  老崔深沉点点头,憋着气说:“对!你想啊,这条路不是今儿才开出来的道,一路上那么多尖站,刘家老店算是又大又阔,这一处再小,也小不到哪去!咋一夜之间怎么没了?甭说店铺没了,连店里的掌柜的、伙计人影儿也不见了呢?”


  “呃……照您这么说,难道是见大雪压塌了房舍,人家掌柜伙计们都撤了?”大杨疑惑道。

  “屁!”老崔刚骂了句,赶紧压低声:“没这个说法!你想,打二掌柜那儿出来,他连道上的险情都说的详详细细,怎么一句也没露过这里被雪压塌的事儿?再有,这里被雪压了,店里的掌柜、伙计们难不成都是傻子?都不知道跑到前后的尖站客店透个信儿?人家东家知道了也不干呐!”


  “这倒也是哇。”大杨百思不得其解。老崔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浓,一种不祥涌上心头,口气却不弱:“咱们赶紧查看查看,有没有啥废墟。我琢磨着,这里头必然有隐情!不是二掌柜没跟咱们说实话,就是……”


  “老崔,老崔!你看看,到底咋办!哎,屋漏偏逢连夜雨!咱可算倒霉透了!”后头不远传来刘掌柜忧愁地喊声。


  “嘚来,掌柜的,交给我啦!您跟郑老爷在车里,先安稳坐着。”老崔安慰道,自己叼着烟袋锅子抽起了闷烟。

  日头早已偏西,天上的雪粒又变成了鹅毛般雪片,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又冷又饿的车队众人瞧着面前荒凉的雪地心里直打哆嗦,忍不住跺脚哈气嘀嘀咕咕骂骂咧咧。


  最有经验的老崔急得团团转,自出道以来,走南闯北多少年,从没遇上过这种事儿!劲头儿猛烈的烟气在他嘴里进进出出,辣的嗓子眼儿直痒痒。

  就地住下?这可不成!甭说二掌柜说的那些邪乎事儿,就算没那些事儿,荒山野地的,大雪纷纷,附近连个遮身挡雪的窝棚都没有,睡个一夜,甭说人冻成冰棍,就是马匹也受不了呐。

  冒雪赶路?也不成!走了这么远,前头尖站还有百八十里地呢。大家伙儿人困马乏,又饿又累又冷,深更半夜杳无人烟,万一前头出点啥事儿,这帮车马人,全得搭进去!


  再回去?还是不成。这大雪天夜半风高赶路,沿途之上又没人照应,若是屁颠屁颠赶回去,大家伙儿怨声载道不说,十有八九得叫二掌柜小瞧了自己。江湖上的事儿,丢了买卖是小,可实在丢不起面子呐。万一传出去,说是自己个儿领着一队人马被吓回去喽,日后还怎么在行里混?


  老崔如热锅上蚂蚁似得神魂不安心乱如麻,在雪丘附近转磨。后头车队众人早已瞪得不耐烦了,七嘴八舌嘀嘀咕咕。大杨没出过远门,见状也跟着闹心为难。


  正烦乱,却见身体复原的郑学士提着拐棍慢悠悠下了车,稳重安详漠然不语走了过来,大杨正要招呼,郑学士摆手制止,喘了几口冷气,跺跺脚,使劲儿抬头透过漫天风雪,仰观苍茫晦暗的天穹,那九霄中块块浓云如墨,冉冉移动,遮蔽了星辰皓月,压得大地喘不过气来,天地间一片阴晦惨暗,令人不安。

  郑学士轻叹一声,轻轻摇头,又俯身对着面前的雪丘不住打量,两眼眯着目光闪烁,仿佛在寻找什么,老崔也被郑学士这番作为搞得莫名其妙,拍拍大杨,俩人一起跟着郑学士满地瞧。足有两袋烟工夫,郑学士起身,挥了挥拐棍,指着右前方的雪丘,吩咐老崔:“带几个人,往下挖!”
  @喜欢喝咖啡的猫 2017-10-22 12:3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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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老崔一呆。郑学士微微一笑:“若不想夜宿荒郊,就往下挖。我叫你停,你就停!”


  “嘚来!”老崔嘴上答应,招呼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拿着随车带的器械,看准了地界吭哧吭哧挖起来,自己肚里可大不以为然,暗笑不止:这老头,还真会装神弄鬼!



  大杨实在,扔下鞭子,也埋头挖起来,一边干活一边笑问:“郑老先生,您这是会瞧风水吧?咋能看出地下埋得啥?”郑学士不说话,笑着拾起大杨的鞭子,轻轻抚摸。转身对刘掌柜喊:“刘掌柜的,找到地方了,今儿夜里,咱们就宿在这儿吧。”


  “您老真会蒙人!”老崔掐腰嗤笑一声:“难不成,被雪压塌的尖站就在……”话音未落,几个挖雪的伙计们失惊张怪喊起来:“快、快看呐!雪丘下头有塌了的房舍!”


  这一喊把大家伙儿都吓呆喽!老崔一个箭步冲过来两眼瞪得铜铃般大小,目不转睛盯着,果然,雪丘被挖开后,露出几间残垣断壁的房舍!里头宽大敞轩,还有不少桌椅板凳、锅台炉灶。细看,有些桌椅翻倒在地,桌上的蜡台和碗盏汤汤水水都结成了冰疙瘩。随着洞口扩大,一股异常难闻的气味儿涌了出来,熏得近前众人气血翻涌,忍不住大吐酸水。大杨捂着鼻子倒退几步,大口喘气问:“老先生,您、您真是活神仙呐!掌柜的,快来看!尖站挖出来啦,确是被大雪压塌,咱们今晚有住的地方喽!”


  闻声而来的刘掌柜嘴里不住念佛,早已又惊又喜,看看雪洞里,又瞅瞅郑学士,忍不住抱拳作揖:“哎吆我的学士公!您、您真是活神仙呐!我这儿感激不尽!”


  “不必多礼,世上是没有神仙的!那位老崔兄弟,停!不要再往里挖了。”


  早一步踏进去探查的老崔从里头喊:“嘚来!听您的。好家伙,这里桌椅板凳家什齐全,连米面粮油也不缺呢!只是臭烘烘的难闻。真他妈见鬼啦!咋一个人影儿也不见呢?”


  大杨心中一动,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看看稳重的郑学士和一脸欣喜的刘掌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招呼后头伙计,赶紧把车赶过来,帮着老崔一起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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